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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们是如何写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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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方起顺时针方向依次是:《项狄传》里著名的黑页;泽巴尔特《移民》中结合了简报风格的一页;大卫·福斯特·华莱士《主持人》中有着大量脚注的一页


不过,对出版技术做出这种反应还是很罕见的。除了贝克和华莱士在文字处理软件中使用的“插入脚注”功能,作家们更多是从打字、复印、写博客,以及最近的,像微软的PowerPoint这种演示软件和Twitter这样的社交媒体中获得灵感。

 

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称他在1951年的一段“无意识写作”中完成了《在路上》,在长达3周、靠安非他明维持的恍惚状态下,自己一口气打完了一卷120英尺长的电报纸。实际上,他参考了和尼尔·卡萨迪(Neal Cassady)一起在路上的那些年里记下的几十本笔记,把字打在用几张描摹纸粘在一起做成的简陋纸卷上,之后有空还会把上面的文字改一改;但他的第一稿确实是在一张连续的纸卷上打出来的,没有分段。(这个纸卷轴还在——除了最后一节,凯鲁亚克在上面草草划了句,“被名叫帕奇基(Patchkee)的狗吃了”——曾在去年于伦敦的大英图书馆展出。)

 

如果说这个卷轴的实物看了让人惊叹不已,它所造就的如痴如醉的抒情文体更是当世闻名。这种写作风格对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以及所有追寻与战后美国无处安放的精力相配的爵士风格的“垮掉的一代”作家,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于是在美国,当太阳下山时,我便坐在河边那破败的老码头上望着新泽西上方那辽阔的天空,感受那片原始的土地在一段高得不可思议的山上朝西海岸滚滚而去,所有通向那里的路,所有的人在这无尽的旷野中做着梦,在爱荷华,我知道现在孩子们一定在他们让孩子们哭泣的地方哭泣,今夜星星会隐去,你不知道上帝就是小熊维尼吗?

 

打字的工具并不是唯一能给人以启发的排版技术。德国作家泽巴尔特(W. G. Sebald)对20世纪那些可怕的事件作了奇怪的思考,这种思考既不是明显的虚构也不是明显的非虚构。他曾经说,提到大屠杀时“没有一个正经人会想到(希特勒和斯大林)以外的事情”,但他非常隐晦地处理了这一主题。他的书开篇都很平静(比如“1970年9月底,我到诺里奇上任后不久,开车出了欣厄姆想找个住的地方”,还有“1960年的下半年,我在英格兰和比利时之间来回往返”),但叙事围绕悲剧的核心越缠越紧,就像朝着太阳坠落的卫星。1992年出版的《移民》(The Emigrants德语Die Ausgewanderten),似乎是对4个流亡国外的德国人凄苦生活的直白描述;渐渐地,读者才意识到失去的一切,那些没有逃出来而死去的人。在《奥斯特利茨》(Austerlitz,2001年出版)中,故事随主人公的一生展开,这位与小说同名的主人公在1939年的一次难民儿童运动(Kindertransport)中被带到英格兰,在威尔士由新教徒的养父母抚养成人,晚年,他为了获悉自己亲生父母的命运,又重返布拉格和巴黎。

 

这几本书都以其形式上的特点著称:精湛的离题叙事,在环环嵌套的故事中把读者带回过去,还有错综复杂绵延数页的长句。最与众不同的是泽巴尔特对图片的使用;那是一些没有图说、有着颗粒质感的黑白照片:有的是从报纸和杂志中裁剪下来的;另一些则是快照,用泽巴尔特用自己的小佳能相机拍的;还有的照片应该是在盟军轰炸中损毁的建筑物,还有更多的人的照片,想来也是失踪的人。这些照片带有一股现成艺术(found art)的忧郁气息;作者虽然暗示其中一些照片是在他家人的相册中找到的,但却没有言明具体是哪些照片。在泽巴尔特在2001年的一场车祸中去世以后,《卫报》的讣告里回忆了他是如何在英格兰的东英吉利大学(University of East Anglia)创作写书的,他是该校的欧洲文学教授:“他是大学……复印店里的要求很高的客人,常在店里讨论可以怎样处理他的图片,调整大小和对比度。”赛巴尔德确实是无法模仿的;但这并没有阻止包括“Will Self”在内的数百人的不断模仿的尝试,“泽巴尔特式的”(多数情况下意味着长句和照片的一种令人忧伤的组合)也因此成了评论家的口中的一个形容词。

 

即便一个作家的风格形成是受了出版平台的影响,通常也是因为那种技术同时也是一种创作工具:像Movable Type或WordPress这样的博客程序,既是将博文发布在网络上的内容管理系统,同时也是复杂的文字处理工具,使文字能够更容易地链接到其他博客、使用大块的引用,或在文字中嵌入照片和视频。现代博客作者的独特声音——反应冲动、口语化、用词亲昵、引经据典,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多话——在很大程度上都归因于这些软件。《麻省理工科技创业》的供稿人艾米丽·古尔德(Emily Gould)和任何人一样对当前盛行的这一文风功不可没。2006年,她的博客“艾米丽杂志”(Emilymagazine)引起了高客(Gawker)编辑部的注意,后者请她去写其他纽约的的年轻媒体人的八卦文。艾米丽风趣、尖刻,无话不谈;她成了一位小小的名人,她的行文风格和自创的词汇也得到了其他博主的效仿。古尔德不久后便离开了高客,厌倦了八卦的她变得更加关注时事,但依旧风趣十足。“艾米丽杂志”2010年的一篇比较典型的博文的开头是这么写的:

 

我在研究This Recording上一篇讲琼妮·米切尔(Joni Mitchell)和格拉汉姆·纳什(Graham Nash)的恋情是如何影响了二人各自艺术表现的博文时(原因嘛,我猜,是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了40年前的Us Weekly)一不小心掉进了格拉汉姆·纳什的英伦入侵乐队“The Hollies”的一首YouTube超级长曲之中,具体说,是陷入了 Carrie-Anne这首歌的重复播放里。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是相当之大:前面插了段视频,里面又加了个自指式的链接指向另一篇博文,提到了大家对名人八卦杂志的共识,还模仿了一把现代年轻女孩儿自我消解的习惯和语言学家称之为“高升调”的语气(句末音调上扬,提出一个伪问题),最后引入了这篇博文的主题——一首甜得发腻的六零年代流行歌曲。

 

创作工具促成新写作风格的最近的一个例子,出现在珍妮弗·伊根(Jennifer Egan)的《恶棍来访》(A Visit from the Goon Squad)中,这本书赢得了2011年的普利策小说奖(Pulitzer Prize)。该小说由13个相互关联的短篇故事构成,描述了时间(即题目中的恶棍,因为“时间是恶棍”)对一群人物的劫掠,这些人首次碰面是在20世纪70年代末旧金山的一场朋克音乐节上。小说第12章“了不起的摇滚乐休止符”(Great Rock and Roll Pauses),用一系列微软的PPT幻灯片写成(其中使用了着重号、维恩图及其他信息图),作为小说主人公之一的12岁的女儿艾莉森(Alison)的作品。小艾莉使用PPT是因为这就是她的习惯用语;而伊根显然乐于冲破格式上的人为束缚去讲述一个简单的故事,一个关于小女孩儿和她自闭症哥哥之间的关系以及后者对音乐休止符病态迷恋的故事。(伊根已经把艾莉的幻灯片和伴奏音乐发布在了她的个人网站上。)

 

伊根从排版技术中获得的灵感还在继续。去年春天,她在《纽约客》的Twitter账户@NYerFiction上发表了一部短篇小说,全部以tweet的形式构成。这篇题为《黑匣子》(Black Box)的文章后来被印发在一期专门讨论科幻小说的《纽约客》上。伊根表示她想写一个看起来像在不经意间讲述出来的故事,并借用书中人物的台词说:“我目前对这个故事起的题目是《教训》(Lessons Learned),我希望讲一个故事,故事的样貌是从叙事者每一步行动所得到的教训中浮现出来,而不是产生于对行动本身的描述中。”在这个故事里,一个在法国南部执行任务的“美女”间谍,她要去勾引一个令人生厌的“指定对象”及其同伙,并从后者那里收集情报。她记录了一段任务日志以备自己和其他“美女”同伴日后所需。由于这些日志都是无声的自言自语,由于她只身一人,读来便格外的觉得叙事者的脆弱和勇敢:


    跟一个人露面之后的最初30秒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不能在观察周围的同时展示自己,那么就集中精力展示自己。


    成功展示自己的三大要素:傻笑、露腿、装羞涩。


    目标是粘住他的视线又要施之于无形。


    当他看你时眼里有某种光芒闪现,你便成功了。

 

伊根、古尔德、泽巴尔特、凯鲁亚克和贝克,他们都是在新媒体四起的时代里进行着写作的人,但让他们思如泉涌的并不是计算机科学家口中的 “平台转变”(platform. shift),而是排版的技术。其原因其实并不难理解。那就是文学作家是孤独的生物:他们整天一个人待着,陪伴他们的只有指下的键盘和手中的钢笔,以及后来大学里嗡嗡作响的复印机。这些东西才是真实的,才能激得起创作欲望;而网络、电子阅读器,甚至是书籍,看来都是抽象的,不过是分销的机制而已。

 

【作者简介】贾森·庞廷是《麻省理工科技创业》美国版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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