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8奥巴马总统大选以来，美国的枪支制造量就涨到了原来的三倍，而进口量也达到了两倍。这并不意味着更多的家庭拥有了枪支——拥有枪支的家庭占全部家庭的比例几十年来都保持稳定。相反，一小部分人正在屯更多的枪支。来自哈佛大学伤害控制研究中心（Injury Control Research Center at Harvard University）的最新研究表明，仅占全国人口百分之三的人拿着这个国家一半的枪。
那么，谁在买这些枪支？为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的前半部分，简单粗暴的回答是：男人。男性持枪量平均是女性的两倍。但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样，有一部分男人比其他人更热衷于枪支消费。在美国公民中，最可能拥有枪的是白人男性——但不是随便一个白人都有持枪倾向。越来越多的科学研究表明，储备武器和申请隐蔽持枪证（concealed-carry license）的人都有非常明显的特质：这些人都担心自己有没有能力保护家人，他们在就业市场上的地位也不安全，还受到种族焦虑的困扰。他们往往受教育水平不高，大多数人也没有宗教信仰。一项研究表明，信仰或许可以减少他们对枪支的依赖。事实上，储备枪支似乎是这些人在人生意义和目标上出现更深层危机的一个先兆。总的来说，这些研究描绘出了一群不满于现状而拼命寻找人生新篇章的人，他们指望在新篇章中可以再次成为英雄。
辛勤工作的人怎么了？
在奥巴马当选总统后，德克萨斯州隐蔽持枪证的申请数量暴增，诺思兰学院(Northland College)的社会学家Angela Stroud对此进行了研究，她发现申请人绝大多数是白人男性。在采访中，他们告诉她，他们是想保护他们自己和所爱的人。“当男人结婚或成为父亲时，他们开始感觉非常脆弱，害怕自己无法保护家人，”她说道，“对他们来说，拥有武器是成为好丈夫、好父亲的一部分。”这种意义“植根于恐惧和脆弱性这两种激发性的情感。”
但Stroud还发现了另一种动机：种族焦虑。“许多人都在谈论奥巴马执政对他们获得隐蔽持枪证的重要性，‘他一直在说医疗，在说福利’，他们反问‘那辛勤工作的人怎么办？’”他们害怕奥巴马执政会让少数种族威胁到他们的财产和家庭。Stroud从她的采访中获得的观点得到了许多研究的支持。2013年，英国研究人员的一篇论文发现：用来衡量被试种族主义的评分每上升一分，就会增加其50%的持枪几率。2016年，伊利诺斯大学芝加哥分校的一项研究发现，白人的种族仇恨引发了对枪支管制的反对。这引导着政治立场：2017年Social Studies Quarterly的一项研究发现，自1972年以来，枪支所有者给共和党投票的可能性增加了50%——枪支文化与种族主义关系密切。
去年12月发表的一项研究表明，对于很多保守派来说，枪在混乱的世界里就像一种秩序的力量。在三次实验中，Steven Shepherd和Aaron C. Kay要求数百名自由派人士和保守派人士分别想象自己拿着手枪，然后他们发现，保守派比自由派感到风险更小，控制感更强。这与这些人在现实世界中是否熟悉枪支无关，枪支所有权和使用经验不会影响结果，相反，保守派对枪支的依恋完全基于意识形态和情感。
谁想成为英雄？
这个观点得到了去年发表的另一项研究的印证。贝勒大学（Baylor University）社会学家Paul Froese和F. Carson Mencken从全国抽样调查了将近600名枪支所有者，并创建了一个“枪支授权量表”，用这个来衡量他们对自己武器的感受。经研究发现，得分最高的那些人，也就是在感情上和道德上最依赖枪支的人，78％是白人，65％是男性。
Froese说：“我们发现经历过经济挫折或担心未来经济的白人是一群最依赖枪支的人。” “那些高度依赖枪的人认为，拥有枪支可以让他们成为社区中更受尊敬的成员。”
对于女性和非白人而言，情况并非如此。换句话说，虽然他们遇到挫折的可能性更大，但女性和有色人种不会选择持枪来让自己感觉更好。“这表明这些人在面临困难时还有其他应对措施，”弗罗伊斯指出，这通常是宗教。事实上，Froese和Mencken发现信仰宗教似乎能在某种程度上遏制白人对枪支的依赖。
对于这些经济上不安全的无信仰白人来说，“枪普遍代表着权力和独立，也就是白人男性担心的两件事，” Froese说。“因此，枪支提供了一种恢复方式，恢复他们认为的已经被经济上的无能为力所侵蚀的男性气质。”
Froese和Stroud都在他们的研究参与者中发现了普遍的反政府情绪。“这很有趣，因为这些人虽然倾向于认为自己是忠诚的爱国者，却将联邦政府和‘国家’区别对待，”Froese说。“在这一点上，我认为这个群体中的很多人都将'国家'看成白人的权利。”
研究人员说，以这种道德和情感动机投资枪支会带来很多后果。“简而言之，对枪支更加重视的持枪者最有可能认为枪支是我们社会弊端的解决方案，”Froese说。“对他们来说，拥有枪支的‘好’人能大大减少暴力事件并提高文明程度。而且，它还意味着英雄故事，许多白人长期以来都觉得自己就是这些英雄故事中的一员。”
Stroud的工作印证了这个结论。“他们给自己讲各种关于罪犯和犯罪受害的故事，但这些故事不只是关于罪犯，还关于故事中的那个好人——这就是他们看待自己的方式：‘我努力工作，我照顾我的家人，还有一些人不会和我一样好。’当我们讲述关于他人的故事时，我们其实是在讲述关于我们自己的故事。’”
那用什么来保护白人的生命？
不幸的是，最有可能被白人枪支杀死的不是“坏人”、罪犯或恐怖分子，而是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家人。
白人不仅仅是最有可能拥有枪支的美国人，根据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的数据，他们也是最有可能把枪放在自己的嘴里并扣下扳机的人，特别是当他们处于经济困境时。白人饮弹自尽的概率是黑人的三倍， 而一个白人被黑人杀死的可能性则非常小。大多数谋杀和枪击事件不会发生在陌生人之间，而是发生在社交网络中以及同一人种中。
家中的枪更可能伤害或杀死家里的人，而不是盗贼或连环杀手。大多数时候，根据每一项关于人际枪支暴力的研究，死伤者都认识枪杀他们的人。家中有一把枪使妻子被丈夫杀死的可能性高出五倍。在美国，每个星期有136名儿童和青少年被枪杀，而且往往，拿枪的人是兄弟姐妹、朋友、父母或亲戚。在警方确认为是自杀的案件中，有78%都是用枪自杀。2018年3月JAMA Internal Medicine上发表的一项新研究再次向我们表明，限制持枪的法案并不会妨碍白人保护自己及家人。相反，这些法律可以阻止他们枪杀自己和家人。
那解决方案是什么呢？这项研究和其他许多研究都表明，限制枪支和弹药的流通肯定会挽救生命。但没有法律可以填补这些人人生意义和目标的缺失。他们热衷于经济安全与社会权利，所以他们或许可以通过去和从未想过拥有这些的人建立社会联系的方式来重新获得自己的意义和目标。
“嘲笑工人阶级的白人于事无补，” Angela Stroud说。 “我们需要推动'好人'与其他人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我们需要重新思考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
（翻译：赵忆彤 审校：施怿）
Jeremy Adam Smith是Greater Good杂志的编辑，也是四本书的作者或共同编辑，其中包括《慈悲本能》和《我们生来就是种族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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