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动作和情感的古老联系 

导语：你对音乐、动作以及情感有多少了解？它们三者之间究竟是毫不相关，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的联系呢？本文将为你缕清思绪，让你对它们有更为全面的认识。

关键字：音乐，动作，情感

回想一下你第一次听到自己最喜欢的歌曲时的情形。是什么让你沉醉不已？是因为流畅的音符以及强烈的节奏为你带来了狂喜的感觉?还是因为如羽翼般轻盈的高音让你的步伐也有了节奏？又或者是因为低沉的曲调席卷而来，让你的脊梁骨也为之战栗？（在我看来，那声音就像“呜呜呜”）

音乐让人感动，也能让人随之起舞。音乐，动作和情感的关系可以通过不同语言的相同形式来表述：比如我们会在听到令人痛彻心扉的歌曲时随之摆动；在听到“愤慨”的摇滚乐时随之跳跃。以不同方式享受音乐的能力是人类特有，同时也是人们共有的特性；无论是单纯地听音乐，还是刻意地欣赏音乐，又或者是在运动时听音乐，都能为全世界的人民带来愉悦之情。这种抽象的愉悦感的有着怎样的核心呢？我们的感知力到底有着怎样的魔力，能让我们从三种不同的经历中得到相同的感受？

评出音乐中的“兴奋点”

像许多人一样，我失恋之后非常喜欢听苦情歌。阿黛尔悲叹已逝恋情的歌曲似乎吞没了我的失恋之痛，也许是因为它让我得到了发泄，我感觉到了释怀，甚至还有一丝愉悦感。

不论音符中承载着什么样的情感，听音乐本身就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与性或者食物不同，音乐本质上对人类并没有那么重要；不管莎士比亚向你灌输了什么思想，月光曲并不是人类存活的必需品。然而，无形而又“无用”的音乐是如何跨越了文化和时代，从古至今一直激发着人类发自内心的愉悦感的？

几年前，为了解开这一谜题，蒙特利尔（Montreal）的研究人员们让志愿者聆听一些令人感到“害怕”的音乐，同时监控他们大脑的奖励系统。为了呈现出大脑的变化，研究人员为志愿者们注射了一种放射性配基，这种放射性配基是一种神经介质，能与多巴胺受体结合，传递自然愉悦感或者由毒品引起的愉悦感。音乐慢慢响起，当它快要接近高潮的时候，大量多巴胺进入右侧尾状核内，与听者的预期感受相结合。在 “害怕”的这一刻，多巴胺从右侧伏隔核中的神经元突触释放出来。这一无形的神经“高潮”还伴有明显的生理反应——比如心率加快，出汗增多，呼吸急促和体温下降——这些生理反应都是情绪唤醒的信号。

音乐之所以让人感觉良好是因为它使大脑分泌了多巴胺，这似乎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然而，与大多科学真理一样，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多巴胺是大脑奖励阶段释放出来的，或者说在学习过程中对结果进行预期时所释放的。对于熟悉的音乐来说，这套理论可以用来解释我们的愉悦感——我们坐立不安，时刻准备感受这种令人“颤栗”的感觉；但是当我们听没听过的音乐时，大脑一样会分泌多巴胺，这又该怎样解释呢？

在一系列新的实验中，这些研究人员还研究了人们第一次听到某首曲子时，大脑产生的反应。研究人员用播放器放了一段志愿者们不熟悉的音乐，然后问他们愿意花多少钱（0美元。0.99美元，1.29美元，或者2美元）买下整首音乐。与依赖主观评级不同，这个实验能让研究人员通过客观数字评价音乐的“价值”。

研究人员们费尽心思地筛选了126位志愿者，之后又招募了19位具有相同音乐品味的志愿者。以便将相同的音乐小样作为吸引志愿者的音乐片段。接着寻找合适的歌曲——这并不简单。歌曲必须符合两个条件：它们必须 “好”到能使志愿者们花钱购买其中的部分歌曲；还必须为这19位志愿者并不熟知的曲子。通过浏览音乐推荐网站(Pandora和Last.fm；网络音乐电台)的推荐，以及对当地音乐评分和音乐博客的参考，研究人员最终选定了60 首歌。

为了监测志愿者们在听音乐时大脑活动发生的变化，研究人员们采用了功能磁共振成像，这一方法可以通过血流量发生的变化来判断大脑活动。当志愿者听到他们想听的歌时，大脑右侧的伏隔核被激活（就像之前的研究结果一样）；他们越想花钱买这首歌，这种现象就越明显。伏隔核通常和“积极”的惊喜有关，就是说，它会在你遇到比预期更令人满意的结果时被激活。

同时，伏隔核与大脑内控制情感处理和以价值为导向的决策制定区之间的功能连通性加强，这种联系表明当新音乐播放时，大脑一直在记录并重新评价该曲目。最终，悦耳的歌曲加强了伏隔核与大脑内听觉区域的连通性；这种关系相当强，以至于人们可以通过联通程度来预测人们对这首歌的满意度。

以上研究成果说明伏隔核不但对人们熟悉而又好听的歌有反应，对符合我们口味的新歌也有反应。根据以往听优美的音乐的经历，我们弄清了自己喜爱的音乐的类型，并且建立了评价“好”音乐的模板。当我们听新的音乐时，我们的大脑会不断记录这些歌曲，并将这些曲调与脑海中已有的音乐模板进行匹配——如果我们恰好喜欢这首歌，奖赏回路就会释放出一种愉悦感；如果不喜欢，那它就会产生厌恶感。

这只是一个全新的理论，但却如此美妙。我们最初是怎么建立那些音乐模板的呢？为什么有些歌曲我们第一次听的时候就判定它既不好听也不难听又或者就是难听，我而后来又越来越喜欢听了呢？音乐是怎样跨越不同的文明，深受广大人民的热爱呢？

作为人类的我们为什么会对这种美妙的智能奖励感到爱不释手的呢？

音乐与动作：因情感而联系在一起

有个理论提出我们对音乐的认知感源于一种古老的技能——即通过动作来表达情感的能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与音乐并不相关，但实际上音乐与动作的确有许多相同的时空特点，尤其是与守时、排序以及运动有关的特点，如速度，节奏，流畅度——这些特点都受相同的大脑回路控制有。

在一个设计巧妙的实验当中，研究人员要求大学生通过电脑软件创造一段旋律或者模拟皮球弹跳，从而描述某种特定的情绪。学生们可以自由地调整五个不同的滚动条，每个滚动条都代表一段独特的音乐或者某个特定的动作。其中的基本要素为速度，步长和方向。对于一段旋律来说，这些参数每时每刻都控制音符，控制着音符的节奏以及音调的高低；对于动作来说，它们可以决定皮球弹跳的高度，速度还有倾斜度（观察皮球往上还是往下运动）.为了让实验更加有趣，研究人员还另增了两个因素：随意摆动滚动条使学生们的创造中有了不可预测性，流畅度的高低则增加了球体弹跳时节奏中存在的“维和感”或是音乐中的不协调因素。

，学生们用了很长时间才熟悉这个程序，他们耐心地摆弄着滚动条，最终完美地呈现出了五种情绪：愤怒，高兴，平和，悲伤和恐惧。令人惊讶的是，除个别情绪外，形容同种情绪的音乐组和动作组所采用的滚动条方案大体相同。就是说，两个组形容某种情绪的位置并非完全相同，但和代表高兴的滚动条相比较，音乐中代表愤怒的滚动条位置和动作中的一致性更高。需要留意的是，学生们可以自由地对像情绪一样抽象的事物进行阐述，使用不同的大脑模块——但结果却惊人的一致。这些数据让我们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音乐和动作刺激大脑的方式是一样的。

如果这一现象的产生源于大脑的内部结构，那就应该适用于任何人，也不会受文化的影响。然而音乐和舞蹈在很大程度上是以文化为基础，还受传统习俗的影响。这些结果在纳入不同的文化因素后还能保持不变吗？

为了找出答案，研究人员将实验地点改在了拉克（L’ak），即柬埔寨东北部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子。由于这个村子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一直都与世隔绝，村子里的科伦族（Kreungs）人拥有的音乐与舞蹈是充满活力的部落文化。尽管无法丝毫不受现代化的影响，科伦族人在面对西方文化方面还是略显稚气。在音乐表达方面尤其不同。他们对于调音、音色、音阶以及其它一些西方音乐的核心内容并没有概念。但他们的乐器，如名为mem的单弦乐器，也能发出各种各样的音调——而不是单调干瘪的声音，这种乐器发出的声音和昆虫发出的嘁喳声很像。

由于大多数的科伦族人都不识字，也不懂电脑，因此研究人员对实验做了一点小小的调整，以使实验更简单：他们用图片代替文字做为提示；他们用真正的滑块来代替鼠标。然而，由于摆放滑块的方式太多，许多村民变得不知所措。为了让实验再简单一些，研究人员决定将滑块的位置限制在“高”“中’‘低”三个选项内。

结果十分令人吃惊。尽管有着巨大的文化差异，无论用音乐还是动作来表示情绪，村民们用滑块所表示的“快乐” “悲伤”“恐惧”都与那些大学生所表示的方式基本一致。当研究人员把音乐与动作的数据进行分组时发现，情绪的表达数据中，除了其中一种情绪的数据，其余数据都类似。出乎人们预料的是，那种与其它情绪不同的情绪正“愤怒”，这与美国实验数据中得出的“恐惧”模式类似。然而，这两种消极的情绪还是存在个体差异，比如在节奏和球体下落方向方面。

由此可以看出，通过音乐和动作来表达情绪时所采用的结构模式极为相似。这种动态的联合似乎是普遍存在的，至少大多数的情绪测试结果都与之相符，这样的结果引起了人们对原始起源的猜测。也许人类最初是通过动作以表达情绪（Grok举起他的拳头——这说明他非常愤怒）；大脑中处理与情绪相关的节奏和速度变化区域后来也用于检测声音、话语、乃至音乐的。因此，大脑构建了一个由音乐——动作——情绪这三者构成的不可分离的三和音，因为这三者共享一个神经回路。

还有证据支持这一处于初期的理论。想想你随着调子无意识的点头，打响指，或是踏步的情形。当我们因音乐而感到愉悦时，大脑内的听觉和运动区会同时产生的一种称为β振幅（beta-oscillations）的脑波，也就类似于一种强烈的愉悦感。

问问任何一个听着音乐奔跑的疲惫的跑步者，有什么能比让自己的脚步与振奋人心的音乐节奏保持一致更能让他们坚持下去呢？

运动&作曲

几千年来,人们一直在利用音乐带来的愉悦感让自己坚持做完繁重的工作。囚犯们在采石场打凿石头的时候大声歌唱；农民们在田野中收割时也吹着小曲儿；妇女们在溪边洗衣时也在低声哼唱。如今，健身房里也播放着音乐，给客户们带来精神动力。

为什么音乐有助于我们完成剧烈的运动?

部分科学家们认为音乐的影响是被动产生的。正如上面提到的,音乐——特别是能引起个人共鸣的音乐——能增强身体和情绪的兴奋感,能使心跳加速,分泌大量汗水和多巴胺。心理学研究表明,音乐能提高自尊心和自信心,能让你开启“忍耐模式”。锻炼时所听的音乐也能转移你的注意力,让你更关注音乐的独特之处，而非身体上的不适感。值得注意的是,与大多数人的看法不同,虽然现有数据仍存有争议，但节奏缓慢的音乐可能同样有效。

其他一些科学家则认为，是我们与音乐的互动减轻了我们的疲劳感。当音乐在我们耳中响起时,我们会不由自主地让一些身体的运动——如跑步、划船、登山——与音乐的节拍保持一致。按这种说法,我们不是被动地感受音乐带来的好处。相反,我们在随着音乐的节奏打拍，并认为自己是在创作音乐。由此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它超越了种种感官的感受，减轻大强度运动带来的疲惫感。

最近的一项研究试图通过一种名为“作曲运动”（jymmin，即将运动与乐曲创作相结合）的独特方式将上述两种假设区分开来。研究者在三个常见的健身器材：举重器材、踏步机和健腹器上安装了作曲软件,这样这些器材的运动可以组成一段音乐。使用这些器材的人也会因此将形成的音乐视为自身肌肉收缩的结果。

研究人员招募了61名志愿者来使用这些与众不同的机器。这些志愿者中有些人曾上过音乐课，但他们既不是职业运动员也不是音乐家。以三人为一个小组，志愿者们挑选出他们喜欢的器材，并用它们做几次运动，每一次持续6分钟。在其中一次运动中,他们只是被动地听音乐，在另一次中，他们会三个人一起主动地制作音乐。志愿者锻炼时可以自由选择速度；每次运动之后，他们都会填写一份调查问卷，描述他们在锻炼时耗了多少体力。锻炼时,研究人员也会不断测量其肌肉收缩状况和耗氧量，并将这些数据作为衡量他们所耗体力的客观标准。

61名志愿者中有53名认为，相较于仅仅被动地听音乐时的运动，他们在制作音乐时所耗的体力更低。运动的模式也发生了变化；如果仅仅只是被动地锻炼，志愿者运动的重复性会更高：而在志愿者在运动中作曲时，他们的动作则十分不规律，举重时也能坚持更长的时间。虽然锻炼时需要的体力没有差异，但志愿者在制造音乐时却有更低的耗氧量（因此代谢作用也更少）。研究人员因此得出结论，制作音乐这一过程增强了锻炼时新陈代谢的效能：更少的生理作用就意味着更少的体力消耗。

当然这是一个创新性研究，还有一些问题并未解决。在运动时作曲的过程中，志愿者们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不寻常(也不安全)的举重节奏，其身体的动作更像是爵士乐手而非运动员的动作。从这个意义上看，很难说上述结论究竟能在多大程度还原实际情况中具有特定模式的运动环境。志愿者一直是以三人为一个小组，其中社会期望可能也起了作用，如果你的搭档还在继续运动，你会独自停止那首音乐的创作吗？最后一点在于，我们平常锻炼使用的器材上并不会有制作音乐的工具；那么在我们随着音乐节拍运动的时候真的会产生自己在制作音乐的错觉吗？

在揭开音乐、运动和情绪之间存在的古老联系方面，科学还只是迈出了一小步。这是一个困难重重的研究领域，其中有许多复杂的数据和难以理解的信息。然而上述全新的证据正在为我们描绘一幅美丽的画面：在漫长的进化历程中，我们的大脑拥有了欣赏不同曲调的能力：因此，我们的情绪和动作也与变成音乐永远地交织在了一起。

在过去，我们的祖先在仪式中使用音乐也许只是为了促进团结。而未来，随着我们对音乐进化以及音乐神经科学的了解，它在精神学科的潜力也许能使音乐运用于治疗具有精神及行为障碍的患者。科学家们目前正在对这一领域做进一步研究。

关于作者: Shelly Xuelai Fan是一位英属哥伦比亚大学（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神经系统科学专业的博士生，研究神经退行性疾病中的蛋白质降解。她是一位有抱负并对大脑无比痴迷的科学作家。同时还在Neurorexia上进行对神经系统科学、菌群和营养的研究。请关注推特@ShellyFan

（翻译：李茜； 审校：海带丝）

原文链接[科学美国人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