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革

无数并不知道她数学家身份的穷苦百姓，为这位“上帝派来的天使”的逝去哭泣，而被她毅然抛弃和隔绝的数学界，最终也向这位杰出女数学家的善行义举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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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利亚·盖达娜·阿涅西（1718-1799），意大利著名女数学家，被誉为“数学七仙女”之一。阿涅西出生于米兰的一个教师家庭，在她很小的时候即表现出过人的天赋，11 岁时已通晓拉丁文、希腊文、希伯来文、法文、西班牙文、德文和其他外文，被誉为语言“神童”。此外，她对各种科学知识也有着浓厚的兴趣和非凡的理解。她的父亲是意大利波伦亚大学的数学教授，作为数学家的父亲有时招待教授们时，会带着“掌上明珠”阿涅西出席聚会。最初，她只是倾听这些科学家在逻辑学、物理学、天文学等方面的讨论，后来智力超群的阿涅西有时还提出一些不懂的疑难问题，这些教授就用通俗、生动的语言，像讲故事般地给她解答，再后来她居然能与教授们讨论各种问题，这令那些专家学者极为惊讶。成年后的阿涅西果然不出大家所料，成为一名杰出的科学家，在哲学、数学等方面的研究论著给当时整个学术界开启了一扇窗。但她在事业巅峰期突然把全部的精力转向慈善事业，而且是那样的义无反顾、不遗余力，这是整个学术界的科研人员所没有想到的。

18 岁那年，阿涅西就在导师的指导下，在自己的书稿中，对当时的两部数学著作进行了评论。2 年之后，富有的父亲出资出版了女儿的论文集。在这191篇论文里，阿涅西的研究涉及哲学、物理、化学、生物学、矿物学以及妇女教育问题等。在父亲定期组织的学术交流聚会上，年轻的阿涅西也时常会跟博学的权贵客人们辩论，她的才华和睿智征服了所有人。令人惊讶的是，20 岁的女孩子很快便厌倦了这一切。“她告诉我这种辩论令她不快乐，厌烦得快要死了。”常去参加聚会的法国学者布罗斯写道。他听说阿涅西“想去修道院做一个修女，为穷人服务”时，感到非常吃惊。但这绝不是阿涅西的信口开河，因为她曾很坚决明确地告诉自己的父亲，与社交和辩论相比，祈祷、慈善和安静的研习，对自己更有吸引力。所幸的是，父亲不懈地劝说还是暂时打消了阿涅西做修女的念头。不过，她的志趣和坚持也得到了父亲相应的让步，她获准可以衣着俭朴，不再去参加以前必须参加的社交活动。

阿涅西和父亲的坚持都获得了回报。在经历了整整10 年的“清修研习”后，一本名为《分析讲义》的微积分教科书，被郑重送到自称“年轻时也曾研究数学”的教皇本笃十四世手里。在这本了不起的著作中，阿涅西的贡献绝不仅仅在于把英国的牛顿、德国的莱布尼茨以及法国、俄国、意大利等国数学家提出的不同的微积分表达方式进行了统一。对于其中许多问题的研究简直就是一场艰苦的难以想象的“长征”，常常是阿涅西入睡前，把经历长久思考还未解决的问题留在书桌上，想到解法后就立刻下床写下答案，然后再上床睡觉，甚至还发生了阿涅西梦游解题的离奇故事：

当!当!客厅的钟响了，提醒在书桌上不停计算的阿涅西，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是该休息的时间了。可阿涅西的注意力仍集中在书桌上的那道数学难题上，她就是这样的人，总是醉心于令人冥思苦想的数学难题中不能自拔。不过，疼爱女儿的母亲却不管这些，孩子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对吃过晚饭就一直没有离开书桌的阿涅西下令：“亲爱的女儿，解题可不是一朝一夕必须完成的，现在时间太晚了，为了你，也是为了大家，你应该休息了，而且是马上！”妈妈的话非常坚决，温顺听话的阿涅西只好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最后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数学题，一路思考着回到自己的卧室上床睡觉了。

早晨，当阳光刚刚透过百叶窗射进来，阿涅西就起床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又走到书桌前，可是她立刻惊呆了！阿涅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昨天夜里放在桌上的数学题，已经被顺利解答完毕了。这是谁解的呢？难道有天使来过吗？

“泰雷萨，昨天夜里你干了什么？”阿涅西赶忙摇醒还在熟睡的妹妹，急切地问道。

“除了睡觉和上厕所，你说我能干什么？”泰雷萨揉着眼睛回答，“不过我倒是看见你做了点什么。”

“我？”一头雾水的阿涅西非常惊奇，她努力回忆却一无所获。

“大约在三点半的时候，”泰雷萨打了个哈欠，“当时我去上厕所，回来时看见你点着蜡烛坐在桌前，我简直不能理解，你白天夜里都在解题，难道你不累吗？”

“真的吗？”阿涅西将信将疑，她再次回到书桌前，认真仔细地辨认草稿纸上秀丽的笔迹，没错，真是出自自己之手，确实是自己解答出昨天还令人气恼的数学难题。可自己为什么不知道，这是在做梦吗？而当她从很多渠道确认自己患上梦游症后，阿涅西才确定自己当初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动”是完全可信的，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只是在睡梦中解答了这道难题而已! 自此以后，阿涅西被冠以“梦游学者”的称号。

从1738 年开始历经10 年的呕心沥血，她的才智和努力最终换来了《分析讲义》的问世。教皇在1750 年9 月26 日给阿涅西的回信中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我们早就认为你应该被授予著名数学教授的

教席，你的著作将给意大利带来荣耀。”他下令赠给阿涅西一枚金质奖章和一个黄金花环，以示嘉奖。同时，教皇向女数学家提供了博洛尼亚大学数学和自然哲学教授的职位。面对教皇的慷慨和好意，阿涅西既没接受，也没有拒绝。在学校寄给她委任聘书时，她也没做任何回应。

可以理解，阿涅西对荣誉的无动于衷并不能减少她的巨大影响。《分析讲义》这本书的内容涉及初等和高等数学，很适合年轻人自学，自学者用不了几年便可掌握当时从小学算术到大学数学的主要内容。她在课本中以一位女性的细腻提出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用许多典型的例题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数学概念，教授学生如何用更快更简单的方法解决难题。在文字上避开了当时惯用的拉丁文，而采用更多人使用的意大利文来撰写，从而拓宽了阅读面，得到广泛的流传。因此，当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后玛利亚·特蕾西娅得到阿涅西的赠书后，“感到非常感动和荣幸”，她回赠给阿涅西一枚钻石戒指和一个华丽的水晶盒子，上面装饰有宝石和钻石，表达了对这位杰出女性的尊重和祝贺。接下来，她的微积分教科书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在欧洲流行了60 多年。

当时的意大利和整个欧洲的数学界把越来越多的关注投向阿涅西，大家都坚信和期盼这位非凡的女性数学家在数学领域取得更大的成就。可阿涅西却在功成名就之时选择了激流勇退，不再做跟数学有关的事，一下子就从数学界消失了。促使阿涅西毅然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仍然是她心里一直牵挂的慈善事业。对她来说，数学研究的段落已经结束，现在是到了帮助穷人们的时候。与之相比，数学研究只不过是逝去无足轻重的遥远回忆，她不会回首。阿涅西以女性特有的仁爱和慈悲把自己的目光和精力重新投向了扶贫济困的修道院。1752 年，阿涅西的父亲离世，自此她毫无保留地把全部的时间和心力投入救助穷人和老年妇女之中。家里的一些房子，被她用来安置穷苦的人们。不仅如此，1759 年，为了在米兰租一栋房子建疗养院，这个原本家境优越的女子，变卖了那些象征着当年荣耀的东西，其中包括教皇赠给她的金质奖章和皇后送给她的钻石和水晶盒子。这不是作秀和蜻蜓点水的怜悯，而是实实在在倾囊相助。

当对她念念不忘的都灵大学数学教授们给阿涅西写信，请求她对一篇提出新发现的论文加以评论时，仍然遭到了阿涅西的婉言谢绝：“我已不再研究数学了。”她的解释简单直接，果断坚决。要知道，这篇论文的作者是后来成为杰出数学家的拉格朗日。对任何数学家来说，接受这样的工作都是极高的荣誉，但她却视而不见。应该注意到当时是1762 年，26 岁的拉格朗日尚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而此时的阿涅西已离开数学界整整10 年，这充分说明数学家们对她能力的高度评价和信任。在他们眼里，44 岁的阿涅西依旧是那个誉满欧洲的非凡女数学家。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阿涅西拒绝了都灵大学数学家们的请求，但大主教托佐波奈里请求她担任一家慈善公会的主管时，她却欣然接受。在那个为贫困女性设立的疗养院里，还有450 个病人需要她和她的工作人员照顾。为此，阿涅西自己也搬进了疗养院。她的健康最终被摧毁，这个在当年聚会上“既不丑也不美”的数学家，开始失明失聪。在一次次昏迷之后，这个把自己人生最后的47 年奉献给慈善事业的人，在1799 年身无分文地去世。无数并不知道她数学家身份的穷苦百姓，为这位“上帝派来的天使”的逝去哭泣，而被她毅然抛弃和隔绝的数学界，最终也向这位杰出女数学家的善行义举致敬。

尽管阿涅西和疗养院另外的15 名女病人，被一起埋在了一块无名墓地里。但人们没有忘记这位有着菩萨心肠的伟大女性。在疗养院墙角的一块石头上，感恩的人们刻下了她为贫困女**的事迹。曾经的同行们也没有忘记这位在数学界可与大师比肩的女数学家，她所经历的与数学有关的研究生涯和取得的辉煌成就，也已经被书写成数学史上壮丽的篇章。在阿涅西逝世后的100 周年，米兰市人民为了纪念这位才华和美德兼备的女性，以她的名字命名一所师范学校和米兰市的一条街，在街边立了一块柱石，碑文上镌刻着赞颂她的文字：“十八世纪意大利光耀的数学界中的博学通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