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谨以此书献给母亲并且纪念亡故的父亲
致读者
文学提供一个瑰丽的想像世界,这个瑰丽的想像世界有时又是人类生存的先行指导。丹尼尔·凯斯透过奇幻的高科技医疗想像,将弱智而纯真乐观的查理,瞬间改造成顶峰的天才,而后又以医学窘境,将查理推回弱智者的世界。在高智商与低智商切换之间,我们眼见着查理的某些本质在科技实验中隐没,并得以回身逆向观看原来身处的世界。
在进入文本之前,我们必须先向读者声明,为符合查理心智障碍者的角色,其所书写的进展“抱告”皆有明显“错别”,是作者巧心之安排,并非编译疏忽所致,愿读者藉由此书写传达,顺利融入多重人格分析大师的创作世界。
任何有常识的人都会记得迷乱的眼睛可以区分为两类,而且是由两种原因造成的;不是自光明进入黑暗,就是自黑暗进入光明,这些心灵之眼与肉体之眼完全真实;记得这些事情的人,在见到眼神困惑而又微弱的人时,并不会因此而取笑这个人。首先,他会问这个人的灵魂是否自更光明的生活进入黑暗的生活,因为还不习惯黑暗而无法看见,或是刚自黑暗的生活进入光明的生活,由于太亮而目眩。因此,他会以所处的条件与生存环境判断别人是否快乐,然后,以此同情别人。或是,如果他对于一个从黑暗进入光明的灵魂产生取笑之心,那他就有更多的理由去取笑自光明返回黑暗洞穴的人。
——柏拉图·理想国
第一部·第一章·从现在开始
进展抱告1
「3月3日」
史特劳斯博士说我应该从现在开始,写下我脑子里面想到和记得的东西和其它一些发生的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这样做,但是他说这件事很重要,我写下来,他们才知道能不能用我,我希望被录用,凯妮恩小姐说我去做那件工作说不定会便的比较聪明,我真希望自己可以聪明一点。我叫查理·高登,在多纳先生的面包店工作,他每个星期给我十一块,如果我跟了要面包或蛋糕,他也会给我。我已经三十二岁,下个月又要过生日了。我跟史特劳斯博士和尼玛教授说我没办法写的很好,他说没关系,叫我只要像在说话那样,或是像在成人智障班写作文那样写下来就可以。下班后,我一星期会到比克曼学院中心的成人智障班,去上凯妮恩小姐的课三次。史特劳斯博士说我应该把每天想的事和发生的事都写下来,但我实在想不起来还有其它什么事好写,所以今天就写到这里……查理·高登。
进展报告2
「3月四日」
我今天去考试,但我想应该没通过,他们不会用我了。我照他们说的,在中午休息的时候去尼玛教授的办公室。到的时候,他的秘书带我进入一个叫做心理系的地方,那里顺着门边有个长长的走廊,旁边还有很多小房间,但是很奇怪,每间都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其中一间有个看起来很何气的男人座在里面等我,他手上拿着一些白色卡片,卡片上不知道为什么到处都有墨汁。他跟我说坐下来查理,不要紧张放轻松一点。我看他穿白色外套以为他是医生,但又感觉不太像,因为我座下来时他没叫我张开嘴说啊,而且手上只拿着那些奇怪的白色卡片。我的记忆力真的不太好,所以现在忘了他姓什么,只记得他叫伯特。
我不小得伯特会要我做什么,他一直叫我放松不要紧张,好像有时候我去看牙齿,医生跟我说的一样,但是他不是牙医,这样让我好害怕,这表示接下来可能会很痛,所以我紧紧抓住椅子不敢动。
伯特说查理,卡片里面有些什么东西,我虽然已在口袋里放兔脚,还是很害怕,只看到喷出来的墨汁。我害怕是因为小时候考不好,常弄翻墨水。
我回答他说卡片上只有弄翻的墨水,他微笑地回答说没错,听他这样回答我就感觉舒服一点。他继续翻完所有卡片,我跟他说有人把红色和黑色墨水弄翻在这些卡片上。那时我以为这个考试很简单,回答完后就要走,但伯特说查理在坐下来一下,我们还要在看看这些卡片。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记得史特劳斯博士叫我要照考试人员说的做,不管我听得懂还是听不懂他的话,因为那是考试。
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伯特那时问我些什么,但好像是说墨水里面有东西要我找出来,不过我实在看不出来。他后来告诉我说里面有些图。我拿来仔细看,一下子放近一下子放远看,还是看不出来里面的东西,我问伯特可不可以戴眼镜,也许戴上后我会看得比较清楚。我通常只有在看电影和电视时会戴眼镜。我想戴眼镜后我一定可以看出来里面的图。
但是戴上后还是只有看到墨汁没看到图。我跟伯特说我该换副新眼。他听完后在纸上写了一些东西。我怕考试没过,就继续跟他说,卡片里面有些小墨点围着鸡蛋,看起来很漂亮。他摇摇头说不是。我问他其他学生有没有看出来里面的东西,他说有,他们想像得出来墨点里面有图。他告诉我说那些墨汁叫做墨点。
伯特人很好,像成人智障班里教我们写字的凯妮恩小姐一样,话讲的很慢。他跟我解释这是一种“原始刺激测验”,其他学生看得出来里面有图片。我叫他指给我看,他没有,只是叫我想像里面有东西。我说有啊,我想像里面有墨点。他摇头说,也不是这样,要我假装里面有东西。我闭上眼睛想了很久告诉他说,有人笔尖破了,把整瓶墨水弄翻在这些卡片上。考完后,我们一起站起来走出房间。
我想我大概没通过考试。
进展抱告3
「三月五日」
史特劳斯博士和尼玛教授叫我不要在去想那些墨水卡片了。我告诉他们不是我把墨水弄翻在那些卡片上的,我根本看不出来墨水里面有东西。他们二人说没关系,也许还会录用我。我跟史特劳斯博士说凯妮恩小姐不会给我做那种测验,只考我读和写。他说他知道,凯妮恩小姐告诉过他我是比克曼学院成人智障班里最好的学生,而且也是最肯学的一个,我比其他较聪明的学生还愿意用功念书。
史特劳斯博士以前问过我,查理你自己是怎么找到比克曼学院的,我回答他说我也不记得了。
后来尼玛教授又问我怎么会想到学读书和拼字。我说我一直很想便聪明,不要傻傻笨笨的。我妈妈总是像凯妮恩小姐那样告诉我要不断学习尝试,但是要便聪明实在很难,每次我在凯妮恩小姐的课里学到东西之后,不久就会忘掉一些。
史特劳斯博士在纸上写了一些东西后,尼玛教授很认真地跟我解释,他说查理你要知道,我们只在动物身上做过这些石验,不小得用在学员身上会有什么作用。听完后,我照凯妮恩小姐跟我讲的那样回答他。其实我才不怕痛或是发生什么事呢,因为我很强壮而且也很用功。
我想便聪明一点,如果他们愿意让我做那个石验我会去做。他们说要先经过家里人的同意,但是以前照顾我的何曼叔叔已经死了,我也不记得家里其他人的样子,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爸爸、妈妈和小妹诺玛,说不定他们也已经死了。史特劳斯博士问我他们以前住那里,我记得好像是在布鲁克林区,他说他会去帮我查查看,说不定可以找得到。
我实在不想写这么多的进展报告,因为这样要花好多时间,让我不能早点睡觉,早上工作时很累。我把面包用托盘拿到炉边如果掉了,金比都会很凶地吼我,因为面包脏了,他要把它们弄干净,这样才能送到炉子里面去烤。我事情做的不好,金比都会很生气地对我吼,不过他还是很喜欢我,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天啊,如果我便聪明了,他一定会吓一跳。
第一部·第二章·考试
进展抱告4
「3月6日」
我今天又去考试,而且今天的考试很特别,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录用我。今天考试的地方和上次一样,但教室不同。那个何气的女士跟我讲考试名字时,我请他写给我看,这样我才可以写在进展抱告里,今天的考试叫做“主题统觉测验”,我不小得前面四个字的意思,但知道如果没通过就不会有好成绩。
这个考试好像很简单,因为我看的出来里面有图片。她也没有叫我说出图片里面的东西,那样子做我都会弄不清楚。我跟她说以前伯特曾叫我说出墨水里面的东西,她说那没关系,因为这个考试和以前的不同。她叫我只要看着图里面的人边故事就可以了。
我跟她说我不能看着不认识的人边故事,她说没关系假装一下,我说这样好像在说谎,我不能说谎,小时候如果说谎都会被打。我拿出皮夹里面我和诺玛、何曼叔叔合照的相片给她看。何曼叔叔在死以前叫我到多纳先生的面包店当守门。
我说我可以看着他们的照片边故事,因为我和何曼叔叔住了很久。但她不听,她说今天的考试和前面的考试有关,都在测验人格的发展。我笑了出来说怎么可以拿有墨水的卡片和不认识的人来考试呢。她好像很生气,把图片拿走。我一点也不在乎。
我想我又没通过那个考试了。
后来她又叫我画一些图,但我画的不好。不久,另外一个考试人员伯特,他跟昨天一样穿白外套,他的全名叫伯特·塞耳登,带我到同样在比克曼学院四楼的另一个地方,门上写着心理学石验室。伯特跟我说心理就是说心,石验室就是试验的地方,我以为他说的是做像口香糖那样的地方,但后来才晓得是做拼图和游戏的地方,我们就是在里面做这些。
我拼图拼得不怎么好,因为都破成碎片,而且跟洞合不起来。后来我又玩了一个游戏,那个游戏是一张纸上有很多往不同方向的线和一些格子,一边写着“开始”,一边写着“终点”。伯特说这种游戏叫做迷宫,我要拿着铅笔从开始这边一直画到终点那边,而且不能画到别条线上。
我实在看不出来迷宫要怎么玩,用掉很多张纸都没画好。伯特说走,我让你看其它一些东西,或许就会知道怎么玩。他带我到五楼另外一个房间,里面有很多笼子和动物,我看到有猴子和老鼠。这个房间里面味道很奇怪,有些人穿着白外套和动物玩,我以为是宠物店,但那些人看起来又不像是客人。伯特从笼子里拿出一只白老鼠给我看,他说这只老鼠名叫阿尔吉侬,很会走迷宫,我叫他走给我看看。
伯特把阿尔吉侬放进一个很像大桌子的箱子里,里面有很多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各种墙壁,也有像纸上画的开始和终点,只是这些是画在盖在箱上的透明片上。伯特打开拉门放出阿尔吉侬后就开始计时。这只老鼠用鼻子嗅了二、三次才开始跑。它先从一条长跑道开始,跑到没有路了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在那里动动胡须,想了一分钟左右,又往另一条路跑。
这只老鼠跑的样子就像我在纸上画的一样。伯特叫我再回去画刚刚的图。我笑了出来,因为我觉得要叫老鼠做这些事都很难。但是后来我继续看阿尔吉侬跑,它跑了很多次后找到终点跑了出来,然后尖叫一声。伯特说它尖叫一声是因为它走对了很高兴。
天啊我说这只老鼠实在太聪明了。伯特问我要不要跟它比赛,我说可以啊。他说他有另外一个木头做的迷宫,里面有刻出来的跑道和一只像铅笔的电子杆。他可以把阿尔吉侬的迷宫改成和这个一样,让我和它比赛。
他把阿尔吉侬迷宫里面被弄倒的木板通通收起来,然后用不同的方法排好,再把透明片放在上面,这样阿尔吉侬就不会从任何一排直接跳到终点那里。他拿给我电子杆,教我怎样拿着笔顺着起跑点往前走,他说如果走错路,我没办法再往前进就会被轻轻电一下。
他拿出表来开始计时故意不让我看到,我也故意不去看他,不然我会很紧张。
他说可以开始走了,我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办,不小得要往那一条路走比较好。不久我就听阿尔吉侬在它那边的箱子里尖叫一声,然后脚底发出沙沙的声音开始往前跑。这时候我也跟着往前走,但不久就发现走错路了,没办法再往前进,手指也被轻轻电一下。我回到原来的起点重新往另一条路前进,结果还是错了。每次我走另外一条路都不对,手指都会被轻轻电到,还好被电到时手指都不会痛,只是感觉好像皮肤轻轻跳了一下。伯特说电一下是要让我知道走错路了。后来我听到阿尔吉侬在它的箱子里很高兴地叫了一声,表示它已经赢了比赛时,我才走到一半而已。
我又和阿尔吉侬比赛了十次,结果还是一样,每次都因为我走错了路,没办法找到“终点”被它赢了比赛。我虽然输给阿尔吉侬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曾看到它跑的样子,可以跟它学怎样跑到终点,虽然这要花很多时间。
天啊,我以前都不知道老鼠会这么聪明。
进展抱告5
「三月6日」
他们找到我住在布鲁克林区的妹妹和妈妈了,妹妹她们答应让我动手术,所以他们愿意继续用我。我好高兴哦,都不小得要怎么写了。今天史特劳斯博士和伯特·塞耳登进来办公室时,我刚好坐在尼玛教授的旁边,他们在讨论要不要用我时意见好像有点不太合。尼玛教授怕用了我后会出问题,史特劳斯博士告诉他说到目前为止我是考试最好的一个。伯特也告诉他凯妮恩小姐说我是成人智障班里最好的学生。
后来史特劳斯博士又告诉他说我有一点非常好。他说我有很好的动机。我后来没听过这个东西,也不知道是在那里得到的,但我听了以后觉的很高兴,因为史特劳斯博士说不是每个智商68的人都有动机,但他说阿尔吉侬也有,它的动机就是放在箱子里面的乳酪。但我想动机应该不只是这个,因为我这个星期都没吃到乳酪。
尼玛教授也很担心我现在智商这么低,以后便高了身体会生病。他和史特劳斯博士在谈话时,有很多我听不懂,我就把这些记在我的笔记里,这样我就能写进展报告了。
史特劳斯博士说哈诺啊,哈诺是尼玛教授的名字,我知道查理不是你心里认为用来做心智(我不晓得这个字要怎么写)超人类试验的最好人员,但大部分像他心智这么低的人,都对人怀有敌意,而且也不肯跟人合作,通常都呆滞,而且很难沟通,但查理不会,他性情很好,很愿意学习,也不喜欢让人失望。
尼玛教授接着告诉史特劳斯博士说,不要忘了他将是第一个接受手术增加智力的人。史特劳斯博士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再也找不出另外一个像他有这么高学习动机的智障成人了,你看他的心理年龄这么低,却能将读写学的这么好,这真是不平常的成果。他们谈话时讲的非常快,我没办法完全听的懂每个字,但好像是史特劳斯博士和伯特赞成用我,尼玛教授不赞成。
伯特继续跟尼玛教授说爱丽丝·凯妮恩小姐认为我有强烈的学习欲望。他真的很希望被录用。这是真的,因为我很希望能便聪明一点。后来史特劳斯博士站了起来走一下说,我们就用查理吧,伯特听了点头表示好,尼玛教授用拇指摸摸头和鼻子说,或许你们没错,我们就用查理,但我们要想办法让他了解这个试验很可能会出一些错误。
我听他这样说后,觉得很高兴,兴奋的跳了起来去握他的手。他看到这样好像有一点吓一跳。
他跟我说,查理我们做这个试验已经很久了,但是以前只有在像阿尔吉侬这样的动物身上做过,我们确定这不会伤害你的身体,但只有在真正做了以后,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你其它什么事。我们希望你明白这个试验可能会出错,也可能好像没发生什么事,或是也有可能刚开始好像成功了让你变聪明,但后来又便糟了,让你回到现在这个样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会送你回华伦寄养之家。
我回答他说没关系,我不怕任何事,因为我身体很强壮,从来没做过坏事,而且我身上有幸运兔脚,从来没打破镜子,只有一次不小心弄破了几个盘子,但这不会让人倒霉的。
史特劳斯博士接着跟我说,查理如果这个试验失败了,你还是对科学贡献很大。这个试验在动物身上做过很多次都成功,但从来没在人类身上试过,你是第一个。
我像凯妮恩小姐教我的回答他说,博士你给我第二次机会不用替我担心。我心里真的是这样想。手术后我会尽量便聪明,尽量努力拼命工作。
第一部·第三章·手术
进展抱告6
「三月8日」
我好害怕喔。好多在学院和医学院工作的人都跑来跟我说祝我好运。伯特也送我一些鲜花,他说这是心理系的人叫他拿给我的,他希望我好运。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幸运一点,我已经把兔脚、幸运币和蹄铁都带在身边。史特劳斯博士看到了跟我说查理不要那么迷信,这是科学。我不知道什么是科学,但常常听到他们这样讲,我想这应该是指能让人幸运一点的东西。不管怎样,我已经把兔脚拿在手上,另外一只手拿着穿洞的幸运钱币,我本来也希望把蹄铁拿在手上,但太重了,所以就放在夹克里。
在多纳面包店工作的乔·卡普也从店里带一个巧克力蛋糕给我,他说店里的人都希望我赶快好起来。他们都以为我生病了,因为尼玛教授叫我不要跟他们说这是个会让人变聪明的手术。他说这是个秘密,等成功了或出问题了在跟别人讲。
凯妮恩小姐也跑来看我,她拿一些杂志给我看,帮我把花插在床旁的桌子上,她看起来有点紧张和害怕,帮我把头下的枕头弄好,也帮我把东西收的整整齐齐,不像我弄的乱七八糟。凯妮恩小姐很喜欢我,因为我很用功,不像成人智障班的其他同学都不管功课,她真的希望我便聪明一点,我知道。
后来尼玛教授跟我说不能再见其他访客了,因为我需要多休息。我问他手术后我是不是就能够在比赛中赢过阿尔吉侬。他说有可能,如果手术成功了,我就会便的和它一样聪明,说不定还会比它更聪明呢。到时候我读和写都会比现在好,会懂的很多事,也会变的跟其他人一样。天啊,如果是那样,大家一定都会夏一跳。如果手术成功我便聪明了,那我就能够找到妈妈、爸爸和妹妹了,他们看我便聪明跟他们一样,一定会大大地夏一跳。
尼玛教授说手术如果顺利,效果稳定维持不变,那么其他跟我一样的人也会便聪明,世界其他跟我一样的人也会便聪明,这表示我对科学贡献很大,会出名,书本会把我的名字印在上面。其实我才不在乎会不会出名,我只希望自己能够便聪明一点,像其他人一样,这样我就会有很多喜欢我的朋友。
今天他们都不让我吃东西,我肚子好饿喔,不知道变聪明跟吃东西有什么关系,他们怎么不让我吃呢?尼玛教授把我的巧克力蛋糕拿走,他好讨厌喔。史特劳斯博士说手术完后就会还我,但手术前什么东西都不能吃,乳酪也不行。
进展抱告7
「三月十一日」
手术一点都不会痛。史特劳斯博士在我睡觉时替我动手术,我一点都不晓得他是怎么弄的,我完全没看到,醒来时我已经睡了三天,眼睛和头都绑着纱布,所以一直到今天我都还没有写进展报告。今天我在写进展报告时,那个瘦瘦的护士看到了就跟我说抱吿写错了,应该是“报”才对。我要好好记下来,以前我记忆力很不好,常常写错字。今天我眼睛上的纱布拿下了,但头上还有,所以我可以纪绪写进展报告了。
他们进来告诉我说要去动手术时,我好害怕。他们把我从床上移到另一个有轮子的床上,然后推到房间外的走道上,最后顺着厅堂推到一个叫做手术室的地方。进去后我夏了一跳,这是一间墙壁都是绿色的大房间,里面有很多医生坐的高高的在看手术,好像在看表演一样。进去前我都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后来有个全身穿白色,像电视节目里的医生一样,脸上带白口罩,手上带橡胶手套的人走近我桌旁跟我说,放轻松点查理,我是史特劳斯博士。我跟他说,博士我好害怕,他说不会有事的,查理,不用害怕,等下你就会睡着。我跟他说就是这样我才害怕。他拍拍我的头,然后就有另外二个同样带白口罩的人过来把我的脚和手绑在床上,让我一点都不能动,这样让我好害怕,我感觉胃都不舒服了,好像要吐出来,后来幸好没有,但嘴巴里已有点湿湿的,我差点哭出来,这时他们在我脸上放一个橡胶的东西让我呼吸,里面的味道很奇怪。我一直听到史特劳斯博士很大生的在跟其他人讲手术要怎么弄,但是我一点都听不懂,我想他大概是在说手术后我就会便聪明,能够听懂他们说的话。这样想后我就开始深呼吸,我想那时候我一定很累,因为后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后我已经回到原来的床上,四周都黑黑的,看不到什么东西,但听到有人在讲话,那是护士和伯特,我问他们怎么不开灯,什么时候才要动手术。他们听到后都笑了出来,伯特说查理手术已经动完了,你看不到东西是因为眼睛上绑着纱布。
这真是很奇怪,他们竟在我睡觉时动手术。
伯特每天都来看我,而且把我的体温、血压和其它别的东西都记下来。他说这是科学方法,这样记下来后,以后如果要用的话就能够在拿出来。他说以后不只我可以用,其他像我想要便聪明的人也可以拿出来用。
这也是我必需写进展抱×报告的原因。伯特说进展抱×报告是石验的一部分,他们会研究报告,了解我心里在想什么呢。他们怎么会看进展报告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呢。我自己看了好几百次,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反正这就是科学,我只想便的跟其他人一样聪明就是了。我便聪明了就可以在乔·卡普、法兰克、金比谈话时,跟他们坐在一起讨论重要的事。他们常在工作时谈些像上帝或总统乱花钱和共和党及民主党的事。他们常常因为谈的太兴奋了,让多纳先生进来叫他们回去工作烤面包。我也想跟他们一样谈这些事。
如果便聪明了,就可以有很多可以聊天的朋友,那就不会一个人在家里觉的好孤单。
尼玛教授说我可以在进展报告里写任何发生在我生活里的事,但是也应该多写一些我感觉、记得和想到的事。我跟他说我不知道怎么想,也记不起以前的事,他说尽量试就对了。
我眼睛还有纱布时,一直想要去想和记得一些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或许我应该去问尼玛教授怎么想,因为现在我应该开始要便聪明了。真不知道聪明人是怎么想和记得事情的。我想他们一定都在想一些很奇特的事,希望我现在也开始知道一些奇特的事。
「三月十二日」
尼玛教授把旧的进展报告拿走,我开始写另外一批,现在我已不用在上面写进展报告这几个字了。这样可以节省时间。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可以在床上坐起来看窗外的草坪和树木了。那个很瘦的护士叫希儿达,她人很好,会带东西给我吃,还帮我整理床铺,她说我很勇敢,愿意让他们在我脑子里动手脚,如果是她的话,就算给她中国全部的茶叶,她也不愿意。我跟她说我不是为了中国茶叶动手术的,我是想便聪明。她说他们没有权利让我便聪明,因为上帝如果想让我聪明,生出来的时候我就是聪明的。不然的话,那些关于亚当、夏娃和苹果诱惑、堕落的事要怎么说呢。或许尼玛教授和史特劳斯博士是想要改便这些他们没有权利改便的事。
她真的很瘦,讲话时脸整个都红起来。她说我最好跟上帝祈祷,请求他原谅他们为我做的事。我虽然没吃苹果,也没做出有罪恶的事,但听她这样讲就开始害怕起来。如果真的是违背上帝的旨意,我也许不应该让他们在我脑子里动手术,我实在不想惹上帝生气。
「三月十三日」
今天护士换人了,这个比较漂亮,叫做露西儿。她把名字写在纸上给我看,这样我就能自己写在进展报告里了。她的头发是黄色的,眼睛是蓝色的。我问她希儿达到那里去了,她说希儿达不会在这个部门工作了,她只能在话讲多一点也没关系的生产室里工作。
我问她生产是什么,她说就是生小孩。我又问她小孩是怎么来的,她的脸红的跟希儿达一样,然后跟我说她要去量别人的体温了。从来没有人跟我讲小孩的事。或许这个手术成功了,我便聪明了,就会知道答案。
今天凯妮恩小姐来看我,她说我气色看起来很好。我跟她说我觉的精神很好,但不觉的自己便聪明了。我本来以为手术结束,眼睛上的纱布拿下来后,就会便聪明知道很多事,然后就可以跟其他人一样读书、谈重要的事。
她说查理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会慢慢的便,而且要很努力用功才会便聪明。
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如果我还要用功才会便聪明,那为什么还要动手术呢。她说她也不太清楚原因,但动手术是要让我在用功便聪明时,不会像以前那样好像会卡住不小得怎么办一样。
我跟她说我觉的有点南过,因为我以为我会马上便聪明,可以回到面包店里让人出人意料看我便聪明的样子,也可以跟他们谈一些事,或许还可以升成助理面包师傅,然后我就可以自己回去找到爸爸和妈妈了。他们如果看到我便聪明一定会夏一大跳,因为妈妈一直希望我便聪明。也许他们看到我聪明的样子就不会在把我送走了。我跟凯妮恩小姐说我会尽力用功让自己便聪明的。她拍拍我的手说,我知道你会的,查理我对你有信心。
第一部·第四章·出院
进展报告8
「三月十五日」
我今天出院了,但没有马上回去工作。手术后好像什么也没改便。我还是要做很多不同的测试,也要跟阿尔吉侬做很多不同的比赛。我恨死那只老鼠了,它每次都营我。尼玛教授说我一定要玩这些游戏,而且也要一直做这些测试。
那些迷宫实在很没意思,这些图片也是一样。我喜欢那些画男人和女人的图,但才不会看着这些图片里的人说谎。
那些拼图我也一直没办法弄好。
每次想太多时我都会头痛。史特劳斯博士本来答应要帮我回想,但后来都没有。他也没告诉我怎么想,或什么时候才会便聪明。他只是叫我倘在沙发上一直讲话。
我出院回到学院这里,凯妮恩小姐又来看我。我跟她讲什么也没改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便聪明。她说查理你要有耐心一点,这需要一些时间,你会慢慢便聪明而且你自己都不会知道。她说伯特跟她讲我进步的很好。
虽然是这样,但是我还是认为这些比赛和测试都很没意思,写这些进展报告也一样,很没意思。
「三月十六日」
我今天和伯特一起在学校里的餐厅吃午餐。那里有各种好吃的食物,我都不用付钱。我喜欢坐在那里看大学男女生。他们有时会到处走来走去,但大部分时间都像多纳面包店里的师傅那样坐着谈各种事。伯特说他们谈的都是艺术、政治和宗教的事。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但知道宗教就是上帝。妈妈以前常跟我讲上帝的事和他创造世界的故事。她说我应该永远爱上帝,常跟他祈祷。现在我已经忘了怎么跟他祈祷了,但记得小时候妈妈常常叫我跟他祈祷,说他应该保佑我好起来不要生病。我想她说的生病就是指我不够聪明。
伯特说如果石验成功我就会听的懂学生讲的事了。我问他说我真的可以便的跟他们一样聪明吗。他听了笑了出来说这些学生没那么聪明。你会超过他们,就好像他们站在原地不动那样。
他介绍了一些学生给我认识,有些看我的样子很奇怪,好像我不是学校里的人一样。我差点脱口说出来我就快要便的跟他人一样聪明。但是伯特打断我的话,他告诉他们我是打扫心理系石验室的清洁工。后来伯特跟我解释这件事还不能公开。也就是说这是个秘密。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它当作是个秘密。伯特说这是怕石验万一失败了,尼玛教授不希望让别人笑,尤其是不想让出钱给他做石验的温伯格基金会的人笑。我说我才不在乎别人笑呢。很多人都笑我和我的朋友,但我们还是过的很快乐。伯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你不会担心,但尼玛教授会,他不希望别人笑他。
我才不认为别人会笑尼玛教授,因为他是学院里的科学家。不过伯特说他的同事和研究生是不会把科学家认为是伟大的人的。伯特说他自己就是个研究生,主说像他石验室门上写的“心理学”。很奇怪,学校里怎么会有主说呢。我以为只有教堂里才有主在说话。
总之我希望自己赶快便聪明,因为我想要像大学生那样学会这世界上的每一件事,学会所有关于艺术、政治和上帝的事。
「三月十七日」
早上一醒来我以为自己已经便聪明了,结果没有。每次醒来我都会以为自己聪明了。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也许石验没有成功,我不会便聪明,我必须到华伦寄养之家住。我讨厌死了这些测验和迷宫,也恨死了阿尔吉侬。
以前我都不小得自己比一只老鼠还笨,我不想再写什么进展抱×报告了。我都会忘掉事情,即使把事情写在笔记里,有时也会认不出来自己写的是什么,这真的好南喔!凯妮恩小姐叫我要有耐心,但我自己觉的好像是生病了很皮倦。常常头痛。我想要回去面包店工作,不想再写这些进展报告了。
「三月二十日」
我要回面包店工作了。史特劳斯博士跟尼玛教授说我回面包店工作应该会比较好,但是回去后我还是不能跟任何人讲动手术的事,而且每天下班后还要到石验室作二个小时的测试和写这些没什么意思的进展报告。做这些工作他们每星期都会付我钱,好像是我在替他们做临时工一样,因为这些工作也是温伯格基金会付钱请他们做的一部分石验。到现在我还不小得温伯格是什么,凯妮恩小姐跟我解释过,但是我听不懂。如果我没便聪明的话,他们怎么会纪绪请我写进展报告,不过他们如果愿意付我钱,我还是会写,虽然写起来很南。
想到要回去面包店工作我就很高兴,因为我很想念在面包店工作的日子和那里的朋友,还有以前在那里过的很快乐的情形。
史特劳斯博士说我应该在口袋里放一本笔记记些我记得的事,这样我就不用每天写进展报告,只要在我想到特别的事或有特别的事发生时才写。我跟他说以前我从没碰过特别的事,而且这个石验好像也不会带来什么特别的事。他跟我说查理不要灰心,这件事需要一些时间,不会马上有特别的事发生,发生时你也不会立刻发觉,他说阿尔吉侬在便的比以前聪明三倍时,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南怪阿尔吉侬每次都能在走迷宫比赛中营我,原来它也跟我动过一样的手术。它是很特别的老鼠,是第一只动手术后能够一直聪明很久的动物,我不知道它是很特别的老鼠,所以事情就不一样了。也许跟正常的老鼠比赛走迷宫我就会营它们,或许以后我也可以打败阿尔吉侬,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一定很精彩。史特劳斯博士说,到现在为止阿尔吉侬看起来好像会永远那么聪明的样子,他说这是很好的现相,因为我们二个动的手术是一样的。
「三月二十一日」
今天在面包店里过的快乐。乔·卡普说嗨,看看查理动过头脑手术后的样子。我差点跟他说我快要便聪明的秘密,后来想到史特劳斯博士和尼玛教授叫我不能说就没讲出来。法兰克看到我开门说,看看查理开门那么用力,我都快笑出来了。这些就是我的朋友,他们真的很喜欢我。
回来后有很多工作要赶。这个地方在我住时都没有人清扫,这原来是我的工作,但是他们另外请了一个叫厄尼的男孩来送货,这原来也是我的工作。多纳先生说他暂时不会辞掉他,这样我就能多休息不用那么辛苦。我跟他说我身体很好,可以像以前那样同时送货和清扫没关系,但多纳先生说他还是会留住那个男孩。
我问他说那以后我要做什么,多纳先生听后拍拍我的肩膀问我说查理你现在几岁了。我说三十二岁但快要过三十三岁生日了。他又问我说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我跟他说我也记不清楚。他说你来这里已经十七年了。你那个被上帝召去的何曼叔叔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带你来这里叫我要给你工作,尽量照顾你,所以他死后二年你妈妈把你送到华伦之家后,我跑去请他们放你出来到这里工作。这前前后后已经十七年了,查理你要知道,现在面包店的生意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好,但是就像以前我常讲的,你可以在这里工作一辈子。所以不要担心我叫别人来做你原来的工作,我不会让你回华伦之家的。
如果他只需要厄尼送货和在这里工作,而我也可以在这里送包装食物那我就不必担心。多纳先生说查理,那个男孩需要钱,所以我打算让他纪绪待下来当学徒,学习做面包师傅。你也可以当他的助理,他需要帮忙时你也可以帮帮他送送货。
我在这里这么久从来没当过助理。厄尼很聪明,但面包店里的人不太喜欢他。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常常一起开玩笑,玩的很高兴。
有时候有人会突然说看看法兰克,或看看乔、金比,那家伙还真像查理?高登。我不小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但看到他们都在笑,我也跟着笑。今天早上面包师傅领班金比脚不太方便,很没有精神的样子,他在厄尼掉了一个生日蛋糕时对他大吼,说出我的名字。他说老天啊,厄尼,南道你想跟查理?高登一样吗?我不小得他为什么那样说,我从来没掉过整包的面包啊。
我问多纳先生我是不是也可以像厄尼一样当学徒,学习当面包师傅,如果他愿意给我机会我愿意学。
多纳先生听到后看了我很久,样子很奇怪,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平常很少讲话的关系。法兰克在旁边听到后笑个不停,一直到多纳先生叫他闭嘴回炉边工作后他才停下来。多纳先生跟我说,查理学习这个要很久的时间,面包师傅的工作很重要,也很复杂,你不应该担心这个的。
我好想跟他和其他人讲我动的是什么手术,真希望这个手术能赶快有用,那我就可以跟其他人一样聪明了。
第一部·第五章·质疑权威
「三月二十四日」
尼玛教授和史特劳斯博士今天来我的寝室看我,问我怎么没有象以前那样去石验室。我跟他们说我不想在跟阿尔吉侬比赛了。尼玛教授说我可以暂时不跟阿尔吉侬比赛,但还是要去石验室。他拿一个理物给我,但只是先借我用。他说这是个像电视一样的教学机器,会讲话也有图片。我要在睡觉前打开它。我问他说这是不是开玩笑,为什么一定要在睡觉前打开呢。尼玛教授说我如果想便聪明,就一定要照他说的做。我跟他说我才不觉的自己会便聪明呢。
这时史特劳斯博士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查理你还不明白,但你会一直慢慢的便聪明,而且你暂时还不会注意到,就像不会感觉到时钟上的时针在动一样。你会像这样的在改便,因为改便很慢,所以你不会注意到,但是我们可以从你做的测试,你的行为,讲话的样子和进展报告中看出来。他说查理你要对我们和你自己有信心。我们不知道你便聪明后是不是可以维持永久,但很快地你就会便成一个很聪明的年轻人,我们对你有信心。
我说好吧,然后尼玛教授开始教我怎样用那个电视机,那实在一点都不像电视。我问他那是做什么用的,刚开始他一副苦瓜脸的样子,因为我请他解释给我听,他说我应该只要照他说的做就好。但史特劳斯博士跟他说应该解释给我听,因为我已经开始懂的质疑权威。我不小得这是什么意思,但尼玛教授好像快要把自己的嘴唇咬掉一样。然后他慢慢跟我解释那个机器会对我的心做很多事情,就好像在我睡觉前教我一些东西,然后在快要睡着时又教我一些,等我完全睡着了看不到里面的图片,我还是会纪绪听到它在讲话。另外在深夜里,它应该也会帮助我做梦和想起很久以前当我还是小孩时发生的事。
这样好像很恐怖。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写。我问尼玛教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到成人智障班去上凯妮恩小姐的课。他说凯妮恩小姐就快要回到学院的测试中心来特别教导我。听到他这样讲我很高兴,因为手术后我就很少看到她,但她人很好。
「三月二十五日」
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视机吵的我整夜都不能睡觉,这么吵的东西整夜在我耳边讲话,我怎么睡的着呢。还有那些图片也很讨厌。我醒着时都不小得它在讲什么了,睡觉时怎么有可能知道呢。我问伯特怎么会这样,他说不会有问题的。他说这样我在睡觉前脑子还是学得到东西,以后凯妮恩小姐开始在测试中心替我上课时就会有帮助的。以前我都以为测试中心就是动物医院,结果不是,那是科学石验室,我还是不小得科学是什么,只知道我做这个石验对科学有帮助。
我还是不懂那种电视机,它真的有点奇怪。如果在快要睡觉前看它就会便聪明,那为什么还要上学呢。我才不觉的它会有用呢。我以前常看夜间节目,睡觉前都会有深夜节目,我都会看,都没有便聪明。或许只有看某些电影才会便聪明,像是猜谜问答吧。
「三月二十六日」
那个机器如果继续在晚上一直吵我的话,我根本没办法在白天工作。晚上我常常被它吵醒,然后就在也睡不着,因为它一直说记住……记住……记住……我真的以为自己记住了,但石际上没有,我只是记得凯妮恩小姐、学习读书写字的学校和怎么去那里的事而已。
很久以前我问过乔·卡普他是怎么学写字的,我是不是也可以学写字。他听到后笑的好厉害,好像平常听了我说些很好笑的事以后那样。他说查理不要浪费时间了,脑袋里面空空的再放进几个东西都还是没用的。芳妮·伯登也有听到我问的话,她跑去问她在比克曼学院上课的表弟,然后告诉我说那里有教智障成人的中心。
她把中心的名字写在纸上给我看,法兰克看到后笑着说,查理不要以后书读的看到老朋友都不小得要怎么跟他们讲话了。我说才不会呢。学会读书写字后,我还是会跟以前的老朋友好。他听了一直笑,乔·卡普也在笑,后来金比进来叫他们赶快去做面包。这些人都是我的好朋友。
下班后我走了六条街去学校,我心理很害怕,也很高兴,因为我要去学写字。我买了一份报纸要带回家,这样我学会读书后就可以念了。
到学校后,那里有很多人站在长廊上。我因为怕跟人说错话,所以就想跑回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又回去,走到里面去。
我在那里等到大部分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有几个人在一个像面包店里也有的大时钟下走来走去时,才去问那里的小姐我是不是可以学习读书和写字,因为我很想学会报纸上的所有事情。我把报纸拿给她看,她就是凯妮恩小姐,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说你明天在来注册,我会教你读书,但你要知道学会读书要花很久的时间,或许要好几年。我跟她说我不小得要这么久,但是我还是想学,以前我常常骗人说我会读书,我是说我常常跟人说我会读书,这不是真的,我想学。
她跟我握手说很高兴认识你高登先生,我就是你的老师,我叫凯妮恩。我就是这样开始学习读书写字和遇到凯妮恩小姐的。
想事情和回想很累人,现在我都不能好好睡觉,那个电视机很吵。
「三月二十七日」
现在我已经开始会做梦了,也记得尼玛教授叫我要去史特劳斯博士的治疗课程。他说治疗课程就是觉的不舒服时把它讲出来让自己舒服一点。我跟他说我不会不舒服,我整天都在讲话,为什么要去治疗课程呢。他听到后有点不耐烦,说我一定要去就是了。
原来治疗课程就是我躺在沙发上,史特劳斯博士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我要跟他讲我脑子里想到的东西。但是有很久的时间我躺在那里都没说话,因为我想不到任何东西。后来我就跟他讲面包店和里面发生的事。但是像这样在他的办公室里,躺在那里跟他讲这些事,我觉的好笨喔,因为这些事我都已经写在进展报告里了,他可以自己念。所以今天我就带进展报告去,跟他说他可以自己念,让我躺大沙发里休息睡觉一下,我很累,因为电视机吵的我整晚都没办法睡,但他说不行,这样没有用,我一定要说话。所以我就跟他说话,后来我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边讲边睡。
第一部·第六章·我头痛
「三月二十八日」
我头痛,但这次不是因为电视机的关系。史特劳斯博士叫我把电视机关小生,所以现在我睡的着了,听不到它的生音了,可是我还是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好几次我在早上睡觉醒来时又把它打开来看,想知道我在睡觉前和睡觉时学了些什么,但是那些字我都不认得,也许是另外一种语言还是别的东西吧,不过听起来又好像是在说英语,但讲的太快了。
我问史特劳斯博士睡觉时便聪明有什么用呢?我是想在醒着时聪明一点。他说这没什么不同,因为我有二种心理,一种是“潜意识”,一种是“意识”(这是正确的写法),这二种心理都不小得自己在做什么,也不会互相讲话,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做梦,原来现在我已经开始做一些很奇怪的梦,哇,一定是从开始看那个电视后开始的,就是看那些深深深深夜电影后才有的。
我忘了问史特劳斯博士,是只有我一个人有二种心理,还是每个人都有。
(我刚刚查了史特劳斯博士跟我讲的那个字“潜意识”:名词,心理运作的情形,不会表现在意识层次上,因为潜意识和欲望相左。)下面还有很多字,但我看不懂。对我来说这本字典不是很好,不适合像我这样笨的人看。
我头痛是因为参加聚会。乔·卡普和法兰克·来里请我下班后跟他们去哈洛兰酒吧喝几杯。我不喜欢喝威士忌,但他们说喝了会很好玩,所以我就喝。我玩的很高兴,他们跟我玩游戏,叫我戴灯罩站在吧台上跳舞,每个人都在笑。
乔?卡普说我应该跟酒吧里面的女孩讲我是怎么扫面包店里的厕所,他丢给我拖把,我开始做给他们看。我跟他们讲多纳先生说我是他请过最好的守门和跑腿生,因为我喜欢我的工作,做的很好,从不迟到,也没请过假,除了在动手术时请过。他们听了都一直笑。
我也告诉他们凯妮恩小姐常常跟我说,查理你要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骄傲,因为你工作的很好。
每个人听了都一直笑,法兰克说凯妮恩小姐如果倒贴查理,那凯妮恩一定是个糖罐子。乔问我说嗨,查理你跟凯妮恩小姐有一腿吗。我回答说,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他们又给我喝很多酒。乔说,查理你如果被上了一定很别扭。我想这大概是说他们喜欢我吧。我们在酒吧里玩的很高兴,我已经等不及要像我最好的朋友乔·卡普和法兰克·来里那样聪明了。
我不记得后来聚会是怎么结束的。他们叫我到墙角外面去看看有没有下雨,后来我回到酒吧里时那里已经都没人了。他们大概是出去找我了。我找到很晚到处都找不到他们,后来迷路了,我觉的很南过,因为如果是阿尔吉侬在这些街道上上下下走了几百次,一定都不会像我这样迷路的。
我不太记得后来的事了,佛莱恩女士告诉我说,是一个好心的警察送我回家的。
那一天晚上我梦到了爸爸和妈妈,只是到处都是白色的,我看不到妈妈的脸,她看起来很不清楚,我在哭,因为我们在百货公司里,我迷路了找不到他们。我在走道和专贵里跑上跑下都找不到他们。后来有一个人过来带我到一个大房间里,里面有板凳。他给我一根棒棒糖,说我已经长这么大了,不应该哭的像这样,等下爸爸妈妈就会来找我。
这就是我做的梦。我后来头好痛,头上肿了一块,到处都是瘀血。乔·卡普说我可能跌倒了,也有可能是被警察打的。我不相信警察会做出这样的事。我想以后我再也不会喝威士忌了。
「三月二十九日」
我今天赢了阿尔吉侬,我都不知道自己赢了,是伯特·塞耳登告诉我的,不过第二次我输了,因为我太兴奋了。后来我又赢了它八次,我一定便聪明了,不然怎么会赢像阿尔吉侬这么聪明的老鼠呢,可是我怎么都没感觉到自己便聪明了。
我本来想跟阿尔吉侬在多比赛几次,但伯特说一天只能玩这样。他让我抱阿尔吉侬一分钟,它真是一只好老鼠,毛软的像棉花,眼睛眨动和睁开时,边缘是黑黑和粉红的。
我问伯特我是不是可以喂它,我觉得打败它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要对它好一点,当它的朋友。伯特说不行,因为阿尔吉侬是只很特别的老鼠,动过跟我一样的手术,它是第一只动过手术后能够聪明这么久的老鼠。伯特说阿尔吉侬太聪明了,所以每次都要自己想办法打开锁才能找到东西吃,那些锁每次都会变,它每次都要学习新的方法才能找到东西吃。我听他这样讲后有点南过,因为阿尔吉侬都要学习才有东西吃,不然就会饿肚子。
我不认为通过考试才有东西吃是对的。不小得伯特每次吃东西前,如果都要通过考试,他会感觉怎样。我想以后我会便成阿尔吉侬的朋友。
写到这里我想起来,史特劳斯博士说我应该记下来所有我做的梦和想的事情,到他的办公室去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他。我跟他讲我还不知道怎样想,但他说想就像是我在进展报告里面写的,跟我妈妈爸爸有关的事,或是跟凯妮恩小姐上课和手术前发生的事。
我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会想和记事情了,说不定那个手术已经在我身上发生作用,可是我怎么都没感觉到,不过我还是很高兴,高兴的都睡不着。
史特劳斯博士给我一些粉红色的药丸吃,他说这些可以让我睡好一点,我脑子都是在睡觉时发生变化的,所以要多睡一点。我想这应该没错,因为以前何曼叔叔没有工作时,都在我家客厅里的沙发上睡一整天。他帮人家漆油漆赚钱,因为很胖,上上下下楼梯油漆很困南,所以很南找到工作。
有一次我跟妈妈讲,我想跟何曼叔叔一样当个油漆匠。妹妹诺玛听到后说,是啊,查理要便成我们家的艺术家了,爸爸打她一巴掌说,看在老天份上不要对你哥哥那样。我不知道艺术家是什么,但是诺玛因为这样讲被打,那一定不是件好事。每次诺玛对我不好被打,我都很南过,等我便聪明了,我会去找她。
「三月三十日」
今天下班后凯妮恩小姐来石验室旁边的教室。她看到我很高兴,也很紧张。我觉得她比以前年轻。我跟她说我一直很努力要便聪明。她说查理以前你都比其他人用功学习读书和写字,我对你有信心,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至少你可以聪明一阵子,也替其他智障朋友做了一件好事。
我们今天读的书很南,以前我都没念过这么南的。这本书叫做鲁宾逊漂流记,讲一个人被漂到一座荒岛上,他很聪明,想出
各种东西盖房子和做食物,他也很会游泳。可是我觉的他很可怜,因为他很孤单没有朋友。不过,我想那个岛上应该还有其他人,因为图书里他拿着一把很奇怪的伞在看着地上的脚印。我希望他赶快找到朋友,不要那么孤单。
「三月三十一日」
凯妮恩小姐今天教我写对的字。她说看到字后闭上眼睛,然后一直念到记下来为止。
我总是把难写成南,变写成便,因为它们念起来都一样。她说除了记生音外,还要记字的形状。在我还没便变聪明前,我都没仔细记字的形状,现在开始会搞混,凯妮恩小姐说这没关系,叫我不要担心,以后愈写就会愈好。
第一部·第七章·我的新工作
进展报告9
「四月一日」
今天面包店里面的人都跑来看我用面粉搅拌机的情形,这是我的新工作。事情是这样的,原来管这个机器的奥利佛在昨天辞职了,以前我都会把整袋的面粉拖到他身边让他倒到机器里面去。我不小得怎样用那个机器,因为这很难。奥利佛在当助理面包师傅以前,曾经到过面包学校上过一年课。
不过,今天我的朋友乔·卡普说,查理你可以接奥利佛的工做啊。那一层楼每个人都跑过来看我,他们一直笑,法兰克?来里说,查理你在这里已经很久了,试试看吧,反正金比不在这里,他不会知道的。金比是这里的面包师傅领班,他总是叫我不能去碰搅拌机,因为我可能会被弄伤。那时每个人都叫我试试看,只有芳妮说不要这样了,看在老天份上,不要作弄这个可怜人了。
法兰克?来里叫芳妮住嘴,他说今天是愚人节,查理如果弄坏了搅拌机就要修好它,大家可以放一天假。我跟他说我不会修,但我会用,我回来后看过奥利佛用过搅拌机。
我在用面粉搅拌机时每个人都夏了一跳,尤其是法兰克?来里。芳妮看到我会用非常兴奋,他说奥利佛学了两年才会用,没出错,而且还上过面包学校。帮忙修理机器的伯尼?贝特说,我做的比奥利佛快而且还要好。后来都没有人笑了。金比回来时,芳妮跟他讲这件事。他好像很不高兴我去用那个搅拌机。
芳妮跟他说,看看他,想想刚刚的情形,他们想在愚人节作弄他,却被他作弄回去。金比看我,我知道他不太高兴,因为他跟尼玛教授一样,不喜欢别人不照他们说的话去做。但是他看我用过搅拌机后抓抓头说,我看到了,可是我不相信。他叫多纳先生来,叫我做一次给他看。
我很怕他生气对我大吼大叫,所以做完了就说我要回去做我原来的工作,清扫柜台前面的地板。多纳先生很奇怪地看了我很久说,这一定是你们这些人在愚人节开我的玩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金比说,我刚刚也以为这是恶作剧。他查看了一下机器对多纳先生说,我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但查理真的会用这个机器,而且我必须承认查理做的比奥利佛还要好。
每个人都围过来看我,而且一直在讲这件事了,我觉的很奇怪,也很害怕,因为他们看我的样子很特别,每个人都很兴奋。法兰克?来里跟乔?卡普说,我觉的查理最近很不一样,乔·卡普回答说,我也觉的这样。多纳先生叫每个人都回去工作,不要再凑热闹了,然后把我叫到店门前。
他说,查理,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用那个机器,看来你已经学会了一些东西了,我希望你小心一点,尽力工作,我会让你做这份工作,加你五块钱薪水。
我跟他说我不想要新工作,只想打扫送货和替朋友做一些事。但是多纳先生说不要管朋友了,我需要你来做这份工作,大部分的人应该都会喜欢升迁的。
我问他什么是升迁,他摸摸头从眼镜里看我说,不要管这个了,从现在起,你来用这个机器,这就是升迁。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用送货、扫厕所和倒垃圾了,我是搅拌师,这就是升迁。明天我要跟凯妮恩小姐讲这件事,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法兰克和乔要对我生气呢。我问芳妮,她说不要管这些笨蛋了,今天是愚人节,他们反而被作弄了,所以他们是傻瓜,你不是。
我问乔为什么反而被作弄,他叫我去跳河。我想他们生气是因为我会用机器,害他们没办法放假的关系。我这样子是不是表示我已经开始在变聪明了。
「四月三日」
今天读完了鲁宾逊漂流记。我很想多知道一些他后来的事,但凯妮恩小姐说这就是全部的故事。怎么会这样呢?
「四月四日」
凯妮恩小姐说我进步得很快。她在看过一些我的进展报告后,看我的样子有点奇怪。她说我是个很善良的人,以后大家都会知道。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别在意这个,没关系,万一发现别人不像我想的那么善良时不要难过。她说上帝给你的东西很少,你做的事却比有脑袋不用的人还多。我跟他说,我的朋友都很聪明,是好人,他们都很喜欢我,从没对我做过不好的事。她听完后,眼睛有点湿湿的,跑去化妆室。
我在教室里等凯妮恩小姐回来时,想到了她跟我妈妈一样都是好人。我好像记得妈妈告诉过我要乖一点,要对人好一点。她说你要小心一点,因为有些人不了解,以为你会替他们带来麻烦。
想到这个我也想起来,有一次妈妈不在家,把我寄放在隔壁的莉洛阿姨家。爸爸说妈去医院,但不是生病,是要替我带回来一个弟弟或妹妹(我现在还不知道小孩是怎么来的)。我以前跟爸爸妈妈说过,我想要一个弟弟跟我玩,他们带回来的却是妹妹,不过她很漂亮,像洋娃娃一样,只是哭个不停。
我从来没有伤害她或对她做出什么事。
爸爸妈妈把她放在他们房间的摇篮里。有一次,我听到爸爸说不要担心,查理不会伤害她的。
她好像一团粉红色的布娃娃,有时会尖叫,让我睡不着。我晚上常被她吵醒。有一次爸妈在厨房里,我在床上听到她在哭,我起来去抱她,像妈妈那样子想要让她安静下来。但是妈妈进来后把她抱走,对我大声吼,还用力打了我一巴掌,我跌在床上。
我对我大声叫说,以后不准你碰她。她是个小婴儿,你会弄伤她,你不能来碰她。我那时候不明白妈妈的意思,现在我想我明白了,她以为我会弄伤小婴儿,因为我太笨了,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想到这些,让我觉得好难过,因为我根本不会伤害小婴儿。
下一次去史特劳斯博士的办公室,我会跟他讲这些事。
「四月六日」
今天,我学了,标点符号,(,)这一个,就是,标点符号,有一个,小尾巴。凯妮恩小姐,说,它,很重要,会让写字,比较漂亮,她说,有一些人,丢了,很多钱,如果标点符号,弄错了,就可能会变成,很有钱,也就是说,我,从工作中,存的钱,或是,基金会,付给我的钱,可能,实际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标点符号,弄错了,钱会减少呢?
她说,每个人,都会用标点符号,所以以后我,也,会常用……
「四月七日」
我弄错标点符号了,(,)这个叫做逗点。凯妮恩小姐教我查字典里面的解释写字。我跟她说,如果查了还不会用有什么用呢?她说这是教育的一部分,以后我不太会写的字都要查,不能乱写。这关我就要花好多时间写进展报告了,不过,现在我已经能够记得愈来愈多了。
我学会写逗点和标点符号这几个字,也是靠查字典的。凯妮恩小姐说逗点是标点符号的一种,另外还有多种标点符号。我跟她说,我以为标点符号都跟逗点一样有尾巴,而且都叫做逗点。她说不是。
她说:你把标点?符号!都搞混了:她指出?我是“如何,搞混!它们;了,现在!我会。搞混(全都,弄混?标点符号——在,我。写字!那里”有许多,规则;要学?但是。
我会慢慢记住的:
有一件事?我,喜欢:是关于,亲爱的凯妮恩小姐:(那就是,这个格式?在;商业,书信里(如果我做!生意?)是,她:总是;给我,原因“当——我有问题时。她”真是个天才!我希望!我能像——她——那么——聪明;用标点符号,很有?趣!
第一部·第八章·我多么笨啊
「四月八日」
我多么笨啊!一点也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昨天晚上我查了文法书,上面解释了一大串,我看了,发现跟凯妮恩小姐讲得都一样,但我还是不懂。半夜睡觉醒来后,我脑子里突然明白那些解释内容。
凯妮恩小姐说,那部电视机果然有用,在我晚上睡觉前和睡觉时帮了我不少忙。她说我现在正处于“高原现象”中,意思是说好像在高山平顶上。
我现在终于学会了标点符号怎么用,我从头读了以前的进展报告一遍,天啊!发现我写了好多错字,而且标点符号也没用好。我跟凯妮恩小姐说我应该好好看一下以前的进展报告,把所有的错误都改掉。她说:“不必,查理,尼玛教授希望保持那个样子,所以才在照完相后还给你。查理,你进步得很快。”
听她这样讲后我心情很好。下课后我跑到楼下跟阿尔吉侬玩耍。我们现在已经不再互相比赛了。
「四月十日」
我好像生病了,但好像看医生也没用,我的胸腔感觉空空的,好像在扑扑跳,心脏同时好像要发烧一样。
本来我不想写这件事,但想想还是写下来比较好,因为满重要的。今天是我第一次刻意不去上班待在家里。
昨天晚上乔?卡普和法兰克?来里邀请我去参加一个聚会。里面有很多女孩子,金比和厄尼也都在那里。他们请我喝酒时,我想到上次喝得太多很痛苦,就说我不想喝。他们给我换了一瓶可乐,味道很奇怪,但我以为是嘴巴里的怪味。
我们刚开始玩得很愉快。
后来乔说:“邀艾莲跳舞吧!她会教你舞步。”说完,他向艾莲眨眨眼,好像用眼睛在跟她讲什么一样。
艾莲说:“你们不要烦他了。”
乔拍我的背说:“这是查理?高登,我的好兄弟,她搭挡。他可不是个普通人,现在已经升为面粉搅拌机师傅了。我只不过请你跟他跳舞,让他快乐一点,有什么不对?”
然后,他把我推向艾莲,所以我们一起跳舞。我一共跌了三次。我不晓得怎么会这样,我们两人旁边都没有别人跳舞。后来我一直被绊倒,因为总是有人把脚伸过来我这边。
我们周围围了一群人看我们跳舞,他们一直笑。每次我跌倒他们就笑得更大声。我也跟他们笑,因为我觉得满好玩的。但是,最后一次跌倒时,我就笑不出来了,我自己爬起来,乔又把我推倒。
我看到乔脸上的表情后,胃就开始不舒服。
“他确实很滑稽。”有个女孩这样说,大家都笑出来了。
“哦,你说得没错,法兰克,”艾莲呃了一下,“他是这场个人秀的主角。”她接着说:“来,查理,接住这颗水果。”她丢给我苹果,我咬下去时,发现竟是蜡做的。
法兰克开始大笑说:“我说嘛!他会吃的。那有人会笨得像这样吃蜡做的水果呢?”
乔接着说:“自从上次在哈洛兰酒吧叫他去看外面有没有下雨之后,我就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这时,我脑海里想起小时候的一幕情景,街坊的小孩让我跟他们玩捉迷藏,我当鬼。我用手指从一数到十,数了好几遍后,去找他们都找不到,我找了好久,找到天黑、变冷了,必须回家时还是找不到。
我每次都找不到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法兰克说的话让我想起来了。他们在哈洛兰酒吧玩的把戏,跟现在他们对我玩的把戏是一样的。他们笑我,跟那些小孩玩捉迷藏时笑我是一样的。
那时,聚会里面的人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们都在看我、笑我。
“看看他,他脸红了。”
“查理竟然脸红了,他竟然脸红了!”
“嘿!艾莲,你怎么把查理弄成这样?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
“嘿!艾莲真有一手,把他弄成这个样子。”
当时我一点都不晓得要怎么办,要怎么转身。艾莲一直在我身上磨来磨去,让我感觉很奇怪。他们一直笑。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就像身上都没穿衣服一样。我想藏起来,让他们看不到,于是跑出公寓。那栋公寓很大,有很多走廊,我一下子找不到楼梯在哪里,也忘了要搭电梯。后来找到楼梯下到街道回到家里时,已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以前都不知道乔、法兰克还有其他人喜欢我在他们身旁,只是因为想要作弄我而已。
我现在终于知道“去推查理一把”的意思了。
我觉得好丢脸。
还有一件事。我梦到了那个跟我跳舞,一直在我身上磨来磨去的女孩艾莲。醒来时,发现床单湿湿黏黏的。
第一部?第九章?开了个大洞的墙
「四月十三日」
我还不想回面包店工作。我请房东佛莱恩女士替我打电话给多纳先生,告诉他我生病了。佛莱恩女士后来看我的样子很奇怪,好像很怕我。
我想,发现别人原来都在笑我,也没什么不好。我想这件事想了很久,发现别人笑我是因为我笨,不晓得自己在做笨事。他们觉得,笨人没办法像他们那样做事很好笑。
幸好我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每天都会聪明一点。我学会了标点符号的用法,也不再写错字了。我喜欢碰到难的字就去查字典,而且我也都记下来。我都很用心地写进展报告,虽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现在也读很多书,凯妮恩小姐说我读得很快,而且我也了解读的内容,都记得下来。有时,我闭上眼睛回想,这些读过的东西就会像幅画一样回到我脑海里。
我脑海也会出现其他事,有时候闭上眼睛会清楚看见一些事情,就像今天早上醒来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时,我的脑子好像有一面开了个大洞的墙,我可以走进去,回到很久以前刚到多纳面包店时的情形。我看见面包店外的街道,刚开始有点模模糊糊,后来有些部分愈来愈清楚,好像刚刚才在我眼前发生一样,但其他的还是朦胧不清,没办法看得很清楚……
好像街道上积雪,有个瘦弱的老人推着娃娃车,看起来又像部推车,上面还有个瓦斯炉,散发出烤栗子的香味。另外还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人,睁大窟窿似的眼睛,抬头看一家商店的招牌,上面的字朦胧不清,没办法辨识,也没有意义。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看得出来那些字就是“多纳面包店”;然后,出现在我回想中的年轻人却无法从眼中读出,这些字对他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想,这个站立在街道上满脸疑惧的年轻人就是以前的我。
街上霓红灯闪烁,到处都是装饰得相当漂亮的圣诞树和吵杂叫卖的小贩。来来往往的行人颈上绕紧围巾,裹在厚厚的大衣里,竖起领子抵挡徐徐袭来的风寒。但是,这个年轻人没戴手套裸露双手,将一捆笨重的棕色纸放在地上,站在冷风中看着被小贩锁上发条的机械式玩具。小熊像个不倒翁一样跌倒了又站起来,海豹用鼻尖转球。转啊转,跌啊跌,多有趣。他想,这些玩具如果都是他的,他将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他想请那个满脸红咚咚、指间露在破旧棕色棉手套外的小贩,让他抱抱那个不倒熊,但是他害怕,不敢开口,所以又将地上的棕色纸捆拿起来扛在肩上。他很瘦弱,但经过多年辛苦工作的磨练,身体已变得很强壮。
“查理!查理!呆头胖驴子……”
小孩围在他身旁笑他,嘲弄他,像小狗顽皮地死咬着他的裤管不放,但查理还是跟他们微笑,放下肩上的棕色纸捆想跟他们一起玩。不过,当他一想到这里,背上的肌肉就开始抽痛起来,感觉好像那些较大的孩子在往他身上丢东西。
返回面包店时,他看到一些男孩站在门后长廊,里面黑黑的看不清楚。
“嘿!查理来了!”
“嘿!查理!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要不要来这里拉屎?”
“来啊!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但他知道门后不断发出笑声的深暗长廊,好像隐藏一些什么事,他有点害怕,背脊又抽痛了一下。后来的事他不记得了,只知道何曼叔叔回家发现他满身都是污泥和尿水,气得拿起子跑出去找那些作弄他的男孩。查理想要摆脱那些在长廊里笑他的男孩时,肩上的纸捆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他捡了起来一路绕道跑进面包店。
“怎么去这么久?查理。”金比在面包店后对他吼叫,声音从门廊内传了出来。
查理推开旋转门进到面包店后面,将纸捆放在滑动枕木上,身体斜倚着墙壁坐了下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希望自己能够拥有那些旋转玩具。
他一向喜欢面包店后面的这个角落,地上洒满白色面粉,把被乌烟薰出油渍的墙壁和天花板衬托得更加明显。他的高统鞋跟沾上了白色面粉,刺痛的眼眶周围也是白色面粉,指甲内和龟裂的双手也附着白色面粉。
他瘫软在这里休息,靠在墙壁上蹲坐,身体和头都往后倾,以至于D字标志的棒球帽往前抵,盖住了眼睛。他喜欢这里面粉、甜甜圈、面包、蛋糕和餐包散发出来的香甜味。烤炉传来的阵阵喀喀响,让他昏昏欲睡。
那甜香味……温暖的气息……都让人想睡个甜甜的觉。
突然,好像有东西倒下来,掉得满地都是,不断把他的头撞到墙壁上。有人从底下狠狠踢他的脚。
上面就是我记得的事。我看得很清楚,但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这情况跟我以前第一次看电影很像,因为演得太快了,我一点也看不懂剧情,直到重复看了三、四次,才知道在讲什么。我要问史特劳斯博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四月十四日」
史特劳斯博士说,昨天那样不断回想和记录很重要,这样我到他的办公室就可以跟他谈谈这些事。
我以前都不知道史特劳斯博士是个精神病医生兼神经外科医生,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平常的医生。今天早上去他的办公室,他说自我学习发现自己对我非常重要,这样我才会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我回答他说,我根本没有问题。
他笑了出来,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说:“查理,人愈聪明问题愈多。”以后你的心智进展会比情绪进展还快,你会发现你想跟我讨论很多事。我希望你记住,如果需要帮忙,这里随时欢迎你来。“
我还是不明白史特劳斯博士说的话,不过他说现在我不懂自己的梦、回想到的事或我为什么做这些梦、想这些事,都没关系,以后它们会慢慢串联起来,我会知道愈来愈多关于我自己的事。他说找出我回忆中出现那些人说的话非常重要,这样我才会知道自己童年发生的事。我必须记住这些。
我从来不知道童年的事。依现在这种情况看来,好像智慧增长了就会自然明了我内心里的言语,和长廊里那些作弄我的男孩,以及何曼叔叔和父母亲的事。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史特劳斯博士说,如果我知道了这些事可能会很难过,心理可能会生病。
因此,我现在必须一个星期去他的办公室两次,跟他讨论一些困扰我的事。在他的办公室里,我们就坐在那里,他听我讲话,他说这是心理治疗,意思是说讲出来心里的事会让人舒服一点,因此我跟他说最近困扰我的是女人的事。就以艾莲来说吧!跟她跳舞我全身都兴奋起来。现在谈到这件事时,感觉还是怪怪的,身体冰冰凉凉却会流汗,脑子里同时吱吱喳喳响,好像要炸开来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肮脏、不好意思谈才这样。史特劳斯博士说,我参加聚会后睡觉醒来发现床单湿了,那是梦遗的关系,每个男孩与生俱来都会发生。
他说,当我的智慧增长,学会很多新事物之后,在女人方面可能还像个小男孩一样懵懂无知。这实在很令人困惑。不过,我想以后我会慢慢解开生活中的一切。
「四月十五日」
最近我读很多书,几乎学到的事都能够记下来,凯妮恩小姐说,除了历史、地理和数学外,我也应该学外语。尼玛教授则另外又拿了一些录音带给我,让我在睡觉的时候听。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意识和潜意识究竟是怎么运作的。史特劳斯博士叫我暂时不要管这个,答应让我在几个星期后去大学里选课,但是在我还没得到他允许之前,我不能读任何心理学的书。他说,我如果读了会更加困惑,会只想到心理学的理论,而忽略了自己的真正想法和感觉,不过我可以读小说。这星期我读了《大亨小传》、《一幕美国悲剧》、《望乡,天使》。我以前都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会做出像书中那样的事来。
第一部·第十章·罗尔沙赫氏测验
「四月十六日」
我今天感觉舒服多了,不过我还是很气别人一直笑我、作弄我。尼玛教授说,等我比原来七十的智商聪明两倍时,别人也许就会喜欢我,跟我做朋友。
我不太清楚智商是什么,尼玛教授说,智商就有点像是一种衡量一个人有多少智慧的方法,好比是杂货店里摆的磅秤。不过,史特劳斯博士不认为这样,而且还为这件事跟他争辩很久。他说智商只是一种衡量人可以多聪明的方法,就像量杯上的刻度,里面的东西还可以继续添加。
我问替我做智商测验和让我跟阿尔吉侬玩的伯特?塞耳登这件事。他说他们两个人说的话,有些人可能不会同意。根据他最近阅读的报导表示,智商测验只是在衡量一些不同的事,包括最近学会的东西,并不是衡量智慧的好方法。
所以,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晓得什么是智商,每个人的说法都不同。我现在的智商大概有一百,不久就会超过一百一十五,而且他们还会继续让我学习很多东西。在这方面我不想多说什么,不过让我不明白的是,如果还不知道一件东西是什么,放在那里,怎么会知道它有多重呢?
尼玛教授说,后天要让我做罗尔沙赫氏测验。我现在开始在想这又是一种什么测验?
「四月十七日」
我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做了个恶梦。醒来后,我照史特劳斯博士教我的开始自由联想梦中记得的事。我让自己无拘无束地思考梦中的一切,让其他想法自然进入脑海中,直到后来又消失不见为止。史特劳斯博士说,我已经进到潜意识阻止意识层面记起往事的那一道墙,这也是分隔过去和现在的墙。有时,这道墙就立在那儿,有时会倒下来让我想起以前的事。
就像今天早上那样。
今天早上,我梦到凯妮恩小姐在读我的进展报告。梦中我坐着写进展报告。但不晓得为甚么写不下去,所有的字都消失不见了,我很害怕,就请金比帮我写。后来凯妮恩小姐读我的进展报告,她很生气,把它撕掉,因为里面有脏话。
我回到家时,尼玛教授和史特劳斯博士已经在那里等我。他们说我不该在进展报告里写脏话,因此打我一顿。他们走后,我将地上被撕碎的簿子捡起来,它们却变成沾满血迹的情人节缎带花。
这个梦很可怕,我赶紧起床将它记下来,然后开始做自己联想。
面包店……烤面包……嗯……有人踢我……跌倒……到处都是血……写字……红色情人节礼物大铅笔……一颗漂亮的小金心……一只小金盒……一条链子……到处都是血……然后他在笑我。
链子绑在小金盒上……一直转……闪动的阳光刺痛我眼睛……我喜欢看它不停地转……看着链子……转,转成一团……然后有个小女孩一直看我。
她叫凯妮……不,不,我是说她叫做哈丽达。
“哈丽达……哈丽达……我们都爱哈丽达。”
然后,这些影像都消失不见,暗下来。
凯妮恩小姐在我肩后看我写进展报告。
然后,我们在成人智障中心里。我在写做作文,她站在我后面看我。
我换到第十三学校,我十一岁,凯妮恩小姐也十一岁,但她现在不是凯妮恩小姐,是脸上有甜酒涡,留一头长卷发的哈丽达。我们都爱哈丽达,那天是情人节。
我想起来……
我想起来第十三学校发生的事了。我被换到第二二二学校就是因为哈丽达的关系。
我看到查理——十一岁时的查理。他有一只在街上捡到、装相片的小金盒,上头没有链子,所以他用一根绳子绑住。他喜欢甩动那只小金盒,让它跟绳子都缠在一起了。然后看着它们,再慢慢甩开来,在阳光下不停转动。他看到眼睛都被闪烁的阳光刺痛了。
有时候,其他男孩会让他玩丢球捡球的游戏,但他必须站在中间,捡到球时也一样。他也会想在别人接到球之前先接住。有一次,艾米?罗斯不小心丢了球被他捡到了,他们不准他丢,但要他继续站在中间,他也喜欢站在中间。
玩球时,哈丽达如果经过,男孩们都会停下来看她。所有男孩都爱哈丽达。她脸上有对可爱的酒窝,甩头时卷发会像棉花糖一样蓬起来。查理不明白男孩看到女孩为什么会这么骚动,为什么他们都喜欢跟哈丽达讲话(他宁愿玩球、踢罐子,也不喜欢跟女孩子玩),但是其他男孩都爱哈丽达,所以他也跟着爱哈丽达。
哈丽达不像其他女孩子会笑他,但他会玩一些小把戏给她看。老师不在的时候,他会跳到桌子上跑来跑去,把板擦丢到窗外,在黑板和墙壁上到处乱画。这时,哈丽达就会吃吃地笑着说:“看看查理,他很好笑,是不是?他好笨哦!”
那天是情人节。男孩都在讨论要送什么礼物给哈丽达,查理跟着说:“我也要送情人节礼物给哈丽达。”
他们听到都笑出来,贝瑞说:“你要用什么买礼物?”
“我要送给她一个很漂亮的礼物。你们看了就会知道。”
他没有钱买礼物。决定送给她和商店橱窗里摆的情人节礼物一样是心型的小金盒。那天晚上,他偷偷从妈妈的抽屉里拿出包装纸和缎带,花了很久的时间包礼物。隔天中午吃饭时间,他请艾米帮他在纸上写些字。
他请艾米这样写:“亲爱的哈丽达,我觉得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我喜欢你,我希望你可以当我的情人。你的朋友,查理?高登。”
艾米在包装纸上很用心地写,字也写得很大,一边写还一边笑。他说:“她看到这些字之后,包准眼睛会凸出来。我们等着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查理很害怕,但还是想把礼物送给她,所以下课后就偷偷跟她回到家里。等她进去屋内之后,他蹑手蹑脚来到前廊,把礼物挂在大门口的把手上,按了两次铃,然后赶快跑到对街树丛里躲起来。
哈丽达下楼来没看到有人按门铃,只看到门上有个包裹就拿上楼去。查理回到家后被母亲打了一顿,因为他没事先告诉母亲就拿了包装纸和缎带。不过,他一点也不在乎,因为明天哈丽达会戴着那个小金盒到学校来,告诉所有男孩那是查理送给她的。
隔天,他一路跑到学校,到的时候太早,哈丽达和其他同学都还没有来。他心情非常雀跃地等着。
但是,哈丽达来了看也不看他一眼,颈上也没戴那个小金盒,脸看起来臭臭的。
上课时,他在简森女士背后竭尽所能的做出各种动作想要逗哈丽达笑。他扮各种鬼脸,故意大声笑,站在椅子上像猴子一样搔屁股,甚至还向哈洛丢粉笔,但哈丽达仍然是无动于衷。他心想或许她忘了,或许明天她就会戴小金盒来上课。哈丽达经过走廊时,她跑过去问她有没有收到礼物,她一句话也不说就把他推开。
哈丽达的两个哥哥站在操场上等他。
高斯推了他一把说:“你这个小杂种,这张纸条上的脏话是不是你写的?”
查理否认:“我只有送她情人节礼物,没有写脏话。”
奥斯卡以前是高中的橄榄球校队队员。他抓住查理的衬衫解开上面两颗钮扣说:“以后离我小妹远一点,你被退学了,再也不用到这个学校来了!”
他把查理推向高斯,高斯圈住他的喉咙。查理害怕得哭了起来。
然后,他们开始打他。奥斯卡揍他鼻子,高斯把他推倒在地上,朝他两侧踢。两个人一直轮流踢他,其他孩子站在旁边观看,有些是查理的朋友,他们跑过来看,一边尖叫一边拍手说:“打架啊!打架啊!他们在揍查理!”
他的衣服破了,鼻子流出血来,牙齿也掉了一颗,奥斯卡和高斯走了后,他坐在走道上一直哭,血流到嘴巴里感觉酸酸咸咸的。其他孩子仍旧站在旁边大声笑喊:“查理像狗一样舔嘴巴!大家看,查理像狗一样舔嘴巴!”后来,学校里的看护员华格纳先生来了,把那群小孩赶走,带他到洗手间,教他清洗残留在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和污垢……
我想我很笨,竟然相信别人说的话。我不该相信艾米和其他人的。
这些事我以前都不记得,今天做了这个梦才回想起来,我想这可能跟凯妮恩小姐读我的进展报告有关。总而言之,我很高兴现在可以不用请人帮我写东西,我自己会写了。
另外,我也想起一件事,哈丽达从来就没把小金盒退还给我。
第一部·第十一章·困扰
「四月十八日」
我知道什么叫做罗尔沙赫氏测验了,就是我在动手术前曾做过的墨点测验。今天一知道要做这个测验,我开始害怕起来,因为我晓得伯特会叫我找出里面的图片,而我根本找不出来。我在想,这种测验是不是要我找出里面的图片,或者里面根本就没有图片,只是一种花招,想要看我是不是笨得去找出根本就不存在的图片。想到这些,我就不由自主地摆出一张臭脸给伯特看。
“不要这样,查理,你以前看过这些图片啊!”伯特说。
“是啊!我记得。”伯特看我说话的样子知道我很生气,一脸的惊讶。
“怎么了?查理。”
“没什么,看到这些墨水图片很不舒服而已。”
他微笑地摇摇头说:“这没什么,只是一种标准人格测验而已,不要担心。现在看看这些卡片,想想看里面可能是什么?告诉我你看到什么?每个人看到的东西可能都不同。告诉我这些卡片让你想到什么?”
我很害怕地盯着卡片看,然后盯着他看,我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你是说这些墨点里面根本就没有图片?”
伯特皱皱眉头拿下眼镜,“你说什么?”
“图片!墨点里面的图片!上次你说每个人都看得出来里面有图片,你要我跟他们一样找出来。”
“查理,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你说什么?”我对他大声咆哮。因为害怕看到这些卡片,我生气了,而且也对伯特发脾气。“上次你明明就是这样说的。不能因为你是个大学生,够聪明,就可以这样作弄我。我讨厌每个人都在笑我!”
我不记得自己曾像这样生气过,并不是因为伯特的关系,而是我觉得好像每件事都快要爆炸开来了。我把测验卡片丢在桌上走出来。经过走廊时,匆匆地和尼玛教授擦肩而过,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他知道一定有问题,跟伯特追了过来,在我要搭电梯时拦住我。
“查理,”尼玛抓住我手臂,“等等,到底怎么了?”
我挣开他的手,朝伯特甩甩头说:“我恨透了每个人都在作弄我,就是这样而已。以前不知道还好些,现在知道了,感觉不舒服。”
“这里没有人作弄你啊!查理。”尼玛说。
“那墨点卡片究竟是怎么回事?上次伯特说里面有图片,每个人都看得出来,我……”
“查理,你想不想听听上次伯特到底是怎么问的,还有你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我们有测验当时的录音带,可以播给你听,你可以听听当时的完整记录。”
我情绪复杂地跟他们回到心理学实验室,怕他们在我不留神时又动了手脚欺骗我。那时我非常激动,很生气,情绪一时难以控制下来,很想找个人大吵一顿。
尼玛在档案里找录音带时,伯特跟我解释说:“上次我说的话跟今天的几乎一模一样。我们规定进行这些测验的程序都要相同。”
“听了我才相信。”
他们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我又感觉脸都胀红起来。他们两人在笑我。然后我突然理解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和他们为什么那样互相对看。他们不是在笑我,他们那样是因为知道我情绪起变化的原因,我已经进展到另外一个新层次了,而怀疑和生气周遭的一切,就是这个阶段的最初反应。
这时,伯特的声音从录音带里浮了出来:
“查理,现在看看这些卡片,想想看里面可能是什么?告诉我你看到什么?每个人看到的东西可能都不同。告诉我这些卡片让你想到……”
录音带里讲的话跟我刚刚在实验室里听到的一样,而且语调也相同,但是我的回答竟然那么天真,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瘫软在尼玛桌旁的椅子上。“那真的是我吗?”
后来,我跟伯特回到实验室,继续接受测试。我们进行得很慢,这次我的回答跟上次的不同。我“看得出来”墨点里有东西,一对蝙蝠在互相缠斗,两个人拿着剑互相比舞。我想像出来各种事,虽然如此,我还是不太敢完全信任伯特,所以在旁边一直翻阅卡片,想找出后面是不是还有东西没看到。
伯特低头做笔记时,我偷看了一下,但只看到像下面这样的符号:
WF+A?DdFAd?oring。?WF-A?SF+obj
我还是认为这个测验没什么意义,好像任何人都可以无中生有,看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说谎。还有,他们怎么知道我根本没在想像,只不过是随便编些话唬他们而已。
关于这一切,我想等到史特劳斯博士开始让我阅读心理学的书籍之后,也许就会明白。
现在我已愈来愈没办法顺畅地将自己的想法和感觉写在进展报告上,因为我知道有人在读。
或许写完由我自己保管一阵子不给人看,我会感觉比较袒然。我要去问史特劳斯博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开始被这些问题困扰了。
第一部·第十二章·提高生产量
进展报告10
「四月二十一日」
我想出一种安装面粉搅拌机的新方法,可以提高生产量。多纳先生说他可以因此省下劳工成本、增加利润,所以给我五十块红利,还将周薪加高十块钱。
我想请乔·卡普和法兰克·来里出去吃午餐庆祝一下。乔推说他要去替他老婆买些东西没空,法兰克也说他已跟表兄约好了吃午饭。我想他们还不习惯我的改变,这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
现在好像每个人看到我都会怕。我跑去找金比问他一些事,拍他肩膀时,他吓了一跳,把咖啡倒得满身都是。有时候他以为我没在看,一直盯着我瞧,面包店里没人愿意再跟我讲话了,以前常围在我身边玩的小孩也不过来了。现在工作都有点孤单。
想到这些让我想起来,以前站着打瞌睡,法兰克从下面踢我一脚的事,还有温暖的甜香味、白色的墙壁和法兰克打开炉门换面包时弄出的嘎嘎声响。
突然好像有东西倒下来,掉得满地都是,不断把我的头撞到墙壁上。
那是我,却好像是另一个查理躺在那儿。他满脸疑惑……不断搓头……盯着高高瘦瘦的法兰克看,然后又转而盯着站在一旁、身材魁梧、头发蓬松、有张苍白的脸的金比看。金比的眼睫毛像树丛,都快遮住一双蓝眼珠。
“不要找那个孩子麻烦了。”金比说:“老天啊!你怎么老是想逗他呢?法兰克。”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法兰克一直笑,“不会伤害他的,何况他也不懂,是不是,查理?”
查理显得有点抖缩,摸摸自己的头。他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怎么老是被罚。
“但是你懂,”金比边说边拖着都已变形的笨重靴子走到桌子那边去,“你怎么老是要找他麻烦?”瘦高的法兰克和身材魁梧的金比一起坐在桌旁搓面团,那是预定今晚出炉的面包要用的。
他们工作一阵子都没出声。忽然,法兰克停了下来,用手指抵了抵白帽边缘说:“嗨!金比,可以让查理学做餐包吗?”
金比手肘抵着工作台说:“我们不要再找他麻烦了,好不好?”
“这次我是说真的,金比。餐包不难,我打赌他学得来。”
这个主意好像很吸引金比,他转头盯着查理看,说道:“也许你说得没错。嗨!查理,过来一下。”
查理一向顺从别人的话。他头低低的,盯着自己的鞋带看。他知道怎样系鞋带打结,应该也会做餐包,学得来擀面粉、揉面团、在甜甜圈中间捏个小圆洞。
后来,法兰克反而好像有点迟疑,看着他说:“也许我说错了,我们不应该尝试。如果白痴什么都学不会,我们就不应该教他。”
“让我来,”金比说,他现在反而是蠢蠢欲动,“我想他学得来,听着,查理,你想学吗?想不想我教你做餐包,像我和法兰克这样。”
查理双眼紧盯着他看,微笑自脸上慢慢褪下。他知道金比的意图,感觉自己好像被逼到角落了。他想让金比高兴,但一听到学和教两个字,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被重罚这件事——他也不太记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记得一双灰白的手举起来要打他,想逼他学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
查理本能地往后退,但金比抓住他的手臂。“不要紧张,傻孩子,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看你抖得好像全身骨头都快散掉了。不要这样,我有个会发亮的幸运符要给你。”他从手中亮出一条下面带个铜坠子的项链。项链在他手中轻微晃动,坠子在日光灯的映照下,荡漾出细微的光线。查理只记得那个铜饰很亮,但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敢伸手去拿,因为他知道乱拿别人的东西会受罚。他知道除非别人给你,否则伸手去拿都是不对的。所以,当他看到金比主动递给他,他才点头笑了出来。
“他知道你的意思,”法兰克笑着说:“给他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就是了。”法兰克成功地怂恿金比做这个尝试后,很兴奋地往后躺了下来。“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想要那个破铜烂铁想疯了,才听得懂你讲的话。说不定让他学做餐包,他真学得来。”
面包师傅张罗着要教查理时,面包店里的其他人都兴冲冲地围过来看热闹。法兰克拨开人群清出桌面一角,让金比能够撕下面团教查理。这时,桌旁的人群开始此起彼落发出打赌查理会不会做餐包的声音。
“仔细看,”金比说,将铜链放在桌上查理能够看得到的地方。“仔细看,跟着我做。如果学会了做餐包,这个会发亮的幸运符就是你的。”
查理弓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看着金比拿起刀切下一长条面团。金比将面团揉成一长卷,再将它分成好几块,分别揉成一个个的圆圈圈,然后在上面撒上面粉。
“现在看我做的,”法兰克说。他重复金比的动作,但查理完全搞混了,他们两人的动作不同。金比揉面团时,双肘像鸟翼一样张开来,但法兰克的却紧靠着两侧。此外,金比捏面团时,拇指和其他手指并在一起,法兰克的却双掌摆平,拇指不仅和其他手指分开,而且还翘起来。
查理完全被这些小动作搞混了,所以当金比说:“开始做啊!试试看!”时,他觉得自己根本做不来。
查理摇头。
“再看一次,查理,我慢慢做,你仔细看,跟着我一步一步做,好不好?但要记得每一个动作,这样你才能自己做完。现在再试一次,像这样。”
金比又扯下一小块面团揉成球状。查理皱起眉头,显得有点犹豫,不过他还是拿起刀子切下一条面团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慢慢地像金比那样将手肘张开,将面团揉成球形。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金比的,手指谨慎地像金比那样摆好——拇指和其他手指并在一起,弓起像个杯形。他做对了,如同金比所愿,这时耳边好像响起:“查理,你做对了,他们都喜欢你。”查理衷心希望金比和法兰克都喜欢他。
查理将面团做成球形后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他记得金比也是这样。“嘿!太棒了!看,法兰克,他会做耶!”
法兰克点头微笑。查理松了一口气,但全身也因为过度紧张而颤抖了起来。他实在不习惯这少有的成功。
“好了,”金比说,“我们已经会做面球了。”查理笨拙地,但也非常小心地跟着金比做每一项动作。有时候,他手臂还是会抖一下,弄坏了正在做的面球,但不久就捏出正确的形状。就这样,查理跟在金比身边做了六个面球,分别在上面撒下面粉,然后将它们摆在托盘里金比做好的面球旁。
“好了,查理,”金比脸上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我们来看看你自己做的。你要开始自己做了,动手吧!”
查理望着桌上的面粉和金比塞到他手上的刀子发呆,惊慌再度袭上他脑海。他忘了怎么开始,手该怎么放,手指又该怎么摆,怎样才能搓出一个面球呢?……有太多的疑问同时挤进他脑海,让他不晓得怎么办,只是站在那里干笑。他想做,想让金比和法兰克高兴,想到金比答应给他的项链,但就是不晓得怎么开始。他将面团摊平在桌上,翻来翻去不知所措。他切不下去,他知道自己会失败,他害怕了。
“他已经忘了,”法兰克说:“他根本记不来。”
他想记住。他皱了一下眉头开始回想:首先切下一块,然后开始揉成球形,但是怎样才能揉出像盘子中的面球呢?一定有办法的。再多想一下就会记起来。等旁边所有吱吱喳喳的声音都消失,就会想起来怎样做。只要再回想一下就会记起来。他想要记住刚刚学的——再过几秒钟一定想得起来。他一直努力地回想。
“没关系,查理,”金比叹了一口气,拿下他手中的刀子。“没事了,不要担心。这毕竟不是你的工作。”
他想,如果他们不赶他,只要再一分钟,他一定想得起来怎样做。为什么凡事都要这么赶呢?
“查理,回去坐下来看你的漫画书,我们也要开始工作了。”
查理微笑地点头应是,从后面口袋抽出一本漫画书,压平当成帽子放在头上。法兰克和金比看到后也不禁笑了出来。
“就坐在那里笑着,大孩子,”金比含着鼻音说:“等多纳先生叫你再起来吧!”
查理对他微笑了一下,然后退到面粉搅拌机旁的面粉袋堆,他喜欢盘腿坐在地上,身边往后斜倾在面粉袋堆上,读自己带来的漫画书。他开始翻页,却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眼睛蒙上一层白雾。等雾眼退去后,他迫不急待想看漫画书里色彩鲜艳的图片。这些他已经看过三、四十次,几乎每碰到一个人他都会问他们书中的角色名字,所以他对这些角色知之若详,他知道飘在那些人上面的白色汽球里写的奇形怪状的文字,一定有意义。他是不是有办法学会读这些文字呢?如果他们给他多一点时间,不要催他或赶他,他一定学得会,但问题是没人有时间。
查理拱起腿开始念第一页,里面蝙蝠侠和罗宾正抓着绳子要荡到对面的建筑物。他心想以后他一定要学会读书,到时他就会知道里面的人物在讲些什么话了。正在想时,他感觉有人把手搭在他肩上,抬头一看原来是金比。金比拿出铜饰和铜链,让它们在空中晃来晃去,荡漾出一些光辉。
“拿去,”他声音沙哑,把铜饰搁在查理的膝上,然后有气无力地离去。
以前我从没想过这些,金比为什么要这样好心地把铜饰给我?总而言之,上面就是我现在记得的事,比以前经历过的都还要完整清晰,就像清晨窗外还有一片迷蒙灰白时往外望的感觉一样。我想,我现在进展到这个程度,应该归功于史特劳斯博士和尼玛教授,以及比克曼学院里的其他人。但不晓得金比和法兰克看到我改变的样子之后,会有什么感觉?
第一部·第十三章·面包工会
「四月二十二日」
面包店里的人都是跟以前不同了,他们不只刻意忽略我,还对我充满敌意。多纳先生正在安排我加入面包工会,另外还给我加薪。现在最恼人的是以前的欢乐都不见了,就某些方面而言,我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还不了解我改变的原因,而我也不能告诉他们。人们并不如我预期的尊敬我,以我为荣——完全都没有。
虽然如此,我还是有说话对象。明天我想邀请凯妮恩小姐出来看电影,庆祝我加薪,只是不晓得到时我是否有勇气提出邀请。
「四月二十四日」史特劳斯博士、尼玛教授和我终于达成共识,理解我无法在知道实验室里有人随即要读我的进展报告的情况下,写下我所有的想法和记得的事。不管跟谁讲话,我尽量对一切坦白,但在写进展报告时,我没办法,除非能够将进展报告暂时保存在自己这里一阵子,否则我无法将每件事都写进去。
现在,我已经在进展报告里记些比较私人的事务,但是尼玛教授说进展报告最后在送到温伯格基金会以前,他会彻底读一遍,看看哪些适合发表。
今天,在实验室发生一件非常恼人的事。
黄昏前,我到办公室去,想问问史特劳斯博士和尼玛教授,邀请艾丽丝?凯妮恩小姐出来看电影是否妥当。敲门前,我听到了他们大声争吵的声音。我知道不该偷听的,但很难改掉这个习惯,因为以前人们讲话和有所动作时,都当我不存在似的,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我听到什么。
在门外我听到有人往桌面重击了一拳,然后尼玛教授咆哮说:“我已经通知了委员会,我们要在芝加哥发表这份报告!”
然后,我听到史特劳斯博士接着说:“你错了,哈诺,距离现在只剩下六个星期,太快了,他还在改变中。”
然后尼玛说:“截至目前为止,我们预测的模式都对,也将在期中报告中得到证实。我告诉你,杰伊,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已经成功了,事情已经很肯定,不会出错的!”
史特劳斯说:“这件事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重要,太早发表并不妥当。你不能以个人权威……”
尼玛说:“别忘了,我是这个实验计划的资深会员。”
史特劳斯说:“你也别忘了,你并不是这个计划里唯一受到尊重的人。如果我们太早发表,等于在玩弄我们的假设。”
尼玛说:“我不怕后悔的。我已经反覆检查过每一件事。发表期中报告不会怎样的。我很确定不会出问题。”
争吵继续,主题好像一直环绕着史特劳斯说尼玛急于发表报告,是觊觎霍尔斯东心理学系教授的位置。尼玛说史特劳斯想藉他的心理学研究沽名钓誉。后来史特劳斯又说这个研究和精神病外科技术以及酶注射模式有很大的关联,当然也跟尼玛的理论密切相关,以后全世界数以千计的神经外科医师都会采用他的方法。在这点上尼玛提醒史特劳斯说,如果没有他的原始理论,史特劳斯的方法也没办法落实。
后来,他们互相叫骂对方是投机分子、犬儒主义者、悲观主义者……这些词句全都出笼了——我突然害怕起来,明白自己没有权利站在办公室门外偷听,于是在还没知道争论结果之前就赶快离开。在我心智懵懂未开时,他们或许不在意我听到什么,但现在我已能够明白他们的话了,我想他们不会希望我听到的。
走出办公室,天色已经暗了。我独自走了很长一段,想要理解害怕的原因。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原来的面目,既不是英雄,也不是上帝的化身,只是两个凡人在担忧自己的工作成果。但是,如果尼玛对了,实验也成功了,又怎样呢?还不是有很多工作要继续,很多计划要执行。
明天我会回去问他们,邀请凯妮恩小姐出来看电影庆祝加薪是否得宜。
「四月二十六日」
我知道我不该在结束实验室的工作后又继续在校园里闲逛,但看到年轻学生腋下夹着课本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谈论刚从课堂上学到的东西确实很让人兴奋。真希望我也能够跟他们坐在校园自助餐厅里,一起争辩书本里的内容和政治、思想。每次听到他们在讨论诗歌、哲学和科学,我都会很兴奋。那些伟大的名字——莎士比亚、米尔顿、爱因斯坦、牛顿、佛洛伊德、柏拉图、黑格尔、康特以及其他名字出现时,就像暮鼓晨钟一样敲入我脑海。
虽然我年纪已经不小了,有时候还会假装是个学生,坐下来倾听隔桌学生们的谈话。现在,我不仅会跟他们一样在腋下夹本书四处逛,也开始刁烟斗。这看起来实在很笨,但自从加入实验室的工作后,我就感觉自己也是校园的一份子。我讨厌回到那个孤单的房子。
「四月二十七日」
我在校园自助餐厅里找到了一些同性朋友。他们在争论莎士比亚的戏剧究竟是不是出于他本人之手。其中一个身子胖嘟嘟的、脸长得很甜的男孩说,莎士比亚的戏剧是马洛伊写的。个子较小、戴副黑框眼镜的蓝尼则说,他根本不信真有马洛伊这回事,每个人都知道那些戏剧是法兰西斯?培根写的,因为莎士比亚没上过大学,没有足够的知识写出戏剧里面的东西。目前还是大学新鲜人的班尼跟着发表意见说,他在洗手间里听到一些人谈论莎士比亚的戏剧根本就是出于一位女士之手。
他们后来也谈论一些关于政治、艺术和上帝的事。我从没听过有人说上帝根本不存在这回事。听到之后竟然有点害怕,因为这是我首次开始思考上帝究竟为何物。
现在,我已经了解要上大学受教育的重要理由之一——经由学习,去推翻生活中原本相信的事,去认知事情并不像表面的那样。
每次听到他们讨论和争辩时,我的心就会鼓燥起来。这也是我想上大学,听人们讨论重要事情的原因。
现在,我花很多闲暇时间在实验室里读书,吸收书本里面的知识。我并未特别去念那一类书,只是挑些手边现成的东西念,大部分是小说,像妥斯托也夫斯基、福楼拜、狄更斯、海明威、福克纳等人的书。我感觉我内心未知的饥渴好像无法被满足。
第一部·第十四章·双亲的名字
「四月二十八日」
昨晚我梦到了妈跟爸还有第十三小学的老师大喊大叫的事(我的第一个学校,后来我被转到第二二二小学)……
“他很正常,没有问题!以后会长得跟其他人一样,甚至比他们还有能力!”她想去抓老师,但被爸爸抱住。“他会上大学的,会成为有头有脸的人物!”她继续大叫,用手指抓爸爸,想要挣开。“他会上大学,以后会成名!”
当时我们在校长办公室,很多人站在一旁观看,全都显得很困窘的样子,唯独副校长在微笑。他怕给人瞧见,转过头去。
梦中,校长的长胡子在空中飘来飘去,他指着我说:“他必须上特殊学校,带他到华伦寄养之家暨训练学校去。我们无法收留他。”
爸爸想把妈妈拖出校长室,但她又哭又叫。我看不清楚她的脸,只感觉到斗大的泪珠不断洒到我这里来。
这是我早上记得的,不过,现在我又想到更多了。在泪眼模糊中,我记起六岁时发生的事。那时诺玛还没出生。身材瘦小的妈妈有一头黑发,话讲得很快,手部动作非常多。梦中她的脸总是模糊不清,头发全部盘到头上扎髻,她会不时伸手去压平,确定没掉下来。我记得妈妈总像一只白色的大鸟在爸身旁到处飞来飞去。爸因为身材笨重,也懒得去理她,任由她在他身上乱抓。
我看见查理站在厨房里玩弄钓鱼用的旋转诱饵。那个诱饵有个闪闪发亮的小珠子和套在线上的圆环。他握住线的一端转动,让圆环不断转动,还发出闪亮的光辉。他就这样看着诱饵转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我不晓得他当时怎么会那样着迷,津津有味地转动线头,让上面的圆环跟着转来转去又打结。
她对着他大喊大叫,不,是对着他爸爸大喊大叫:“我才不会送他去那里,他根本就没有问题!”
“罗丝,假装相信他没问题,对谁都没好处。看看他,罗丝,都已经六岁了,还……”
“他又不是呆子,很正常,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他看了正在玩弄旋转诱饵的儿子一眼,神情黯淡。儿子露出微笑回看,举起正在不断旋转的钓鱼诱饵,让他看看有多漂亮。
“丢掉那个鬼东西!”妈忽然尖叫起来,拨开查理手上的旋转诱饵,让它摔落在厨房地板上。“去拿字母练习薄来!”
他站在那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举动吓得不知所措。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畏缩。他们两人在那里争吵,声音像电流一样在空中窜来窜去,在他身旁形成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让他感到极度惊慌。
“查理,要尿就去厕所。你胆敢尿在裤子里,就有你瞧的!”
他想听从她的话,但双腿不听使唤整个松软下来,站在那里没办法移动。他本能地举高手臂,抵挡那即将落下来的一巴掌。
“看在老天份上,不要这样了,罗丝。你老把这可怜的孩子吓成那样。”
“那你为什么不帮我?我每天都要自己一个人教他,帮他复习忘掉的东西。他只是反应慢一点而已,可以学得跟别人一样!”
“别自欺欺人了,罗丝。假装相信他很正常,对我们和他都没好处。以为他可以像动物那样学把戏,只会让他发疯而已。不要对他有所期望了!”
“我只是想让他跟其他人一样!”
他们在争吵时,查理想要尿尿的感觉愈来愈急切,好像快倾盆而出。他知道应该像妈常说的去厕所尿,然而,双脚就是一点儿也不听使唤。但他感觉自己——很喜欢蹲坐在厨房中央,这是不对的,妈妈一定会给他一巴掌的。
他想要那个旋转诱饵。如果他拿到,或许就能忍住不尿在裤子里。但现在那个诱饵已经散得满地都是,圆环有些掉在桌子下,有些在水槽里,线头则滚到炉子边。
很奇怪,虽然我现在可以清楚回想出这些声音,但爸妈的身型却还是模糊的,只有轮廓线条稍微浮出来。爸身材高大,却好像有气无力;妈瘦瘦的,动作却很快。多年后,在回想中听到他们争吵的声音,我突然有股冲动想要大喊出来说:“看看查理,看看他的样子,应该带他去厕所才对!”
当他们为查理的事争吵时,查理呆站在那里紧扯着自己的方格红衬衫不放。他们争吵的言语字字充满愤怒,像火花一样忽亮忽灭。其中的愤怒和罪恶感,他一点儿也无法辨识。
“明年九月要让他回到第十三小学上课,叫他再上一次原来的课。”
“你怎么看不清楚事实呢?学校老师都已经说他没办法做正常班的作业了。”
“是哪个狗养的老师说的?叫他来跟我说清楚,我还可以骂出更难听的,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不相信看看,我会重改教育史的!查理,衣服怎么扯成那个样子。去厕所,你会自己上的,赶快去!”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需要你的帮忙吗?他都已经吓成那个样子了。”
“别说这些话了。他聪明得可以自己上厕所,书上说,让孩子自己上厕所,可以让他获得信心和成就感。”
查理想到厕所里磁砖透露出来的冰冷气息,就害怕得不敢自己一个人上。他向母亲伸出手来,呜咽地说:“厕……厕……”他母亲甩开他的手。
“不行!”他母亲语气坚定地说:“你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上。现在就去厕所,像我教你的一样脱下裤子。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如果尿在裤子里,我就要揍人了!”
我现在都可以感觉到两个大人站在那里看他会怎么办时,查理胃肠叽叽咕咕地搅在一起时的情形。查理突然无法控制,细微的呜咽转成低哑的哭声。他用手揩去泪水在脸上留下的脏痕,顺便遮住眼睛,不想看到这一切。
手背后的黑暗世界软绵绵的,有几丝温暖,还有暂时松懈和恐惧交织而成的困惑感觉。这种感觉完全属于他个人。不过,母亲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夺走它们占为己有,而且还会打他一顿。没错,她已经走向他,大声叫骂他是个不听话的大男孩。查理见状,赶紧跑去父亲那儿求助。
现在我忽然想起来,母亲叫做罗丝,父亲叫做马特。这种忘掉双亲名字的感觉有点怪怪的。还有,不知诺玛现在怎样了?很奇怪,我已经很久没想到他们了,真希望我现在就能看清楚马特的脸庞,知道他当时在想些什么。我现在只记得罗丝要打我时,马特掉头走出公寓的情景。
希望我能再看清楚他们的脸。
第一部·第十五章·不敢尝试
进展报告11
「五月一日」
我以前都没注意到爱丽丝?凯妮恩那么漂亮。她有一对像鸽眼般柔和的棕色眼睛,和一头垂到肩上的松软长发。笑起来时,双唇会圈住,有点像在噘嘴。
今天,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和用晚餐。第一场电影开演时我都没注意到,因为我太在意爱丽丝就坐在我身边。有两次我们的手肘在扶座上相碰,我怕她不喜欢,就赶紧把手抽回来。我那时只想到她那距离我只有几寸远的绵软肌肤。后来,我看到前面几排,一个年轻男子正将手环在他女朋友的脖子上。我也想照做,但被恐惧打了退堂鼓。我心想,如果我开始慢慢将手放在她的椅背上,然后一寸一寸往上移,假装不经意地靠到她肩膀和颈背上,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我终究不敢尝试。
我只是把手肘放在她的椅背上,但因为紧张,脸颊和颈项都渗出了汗水,我得不时抽回来揩掉。
还有一次,她的脚不小心碰到我的。
后来,坐在她身边似乎变成了一场酷刑,感觉非常痛苦。我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想她。第一场电影是一场战争片,我从头到尾几乎都没看,只记得结尾好像是男主角返回欧洲娶一个曾经救他一命的女子。第二场电影是心理学影片,满吸引我的。剧情大约是讲一对相爱的男女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互相毁灭的事。剧中,男主角要杀害他的妻子,这时他妻子忽然在恶梦中尖叫出来,促使他想到童年发生的一些事。过去的回忆让他明了,他的恨实际上来自于堕落的家庭女教师。她故意讲恐怖的故事让他害怕,造成他人格上的缺失。发现这个事实后,他高兴地大叫出来,吵醒了睡梦中的妻子。他激动得抓住她的手臂,好像所有问题在顷刻间都获得解决一样。我觉得这部电影拍得很粗糙,看完后有点不太高兴,爱丽丝好像看出来,问我怎么了。
“根本就是一场谎言,”走到大厅时我跟她这样说:“实际生活才不会这样。”
“当然不会,”她笑着回答:“因为那是编出来的故事。”
“问题不是这样,”我坚持说:“即使是编出来的故事也应该有规则可循。前后剧情要连贯一致,但是这出影片根本没有,全然一派谎言,好像硬是拼凑出一些东西。我想,可能是因为编剧或导演本身不明确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感觉起来就不对。”
当我们走到灯火通明的时代广场时,爱丽丝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你进步得很快。”
“但我很困惑,因为我对目前知道的事感觉都很陌生。”
“没关系,”她安抚我说,“你正在开始理解事物。”经过第七街时,她的手在空中挥动,带亮了我们身旁的霓红灯和各种闪烁的灯光。“你会慢慢看清楚事情表面后的真相。刚刚你说剧情应该要前后连贯一致,是很好的个人见解。”
“别这样赞美我了,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明白自己和过去的事,也不晓得父母亲在哪里,他们长什么样子。知道吗?有时候,我会在闪过的记忆或梦境中看到他们,可是他们的脸都模糊不清,让我无法看清他们的表情。如果看不到,我就想不起来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查理,冷静一点。”旁边经过的人都在盯着我们看。爱丽丝揽着我的手,提醒我控制情绪。“这些事需要耐心。别忘了,你在几星期达成的事,可能是别人花上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你现在就像是不断吸收知识的大海绵。不久之后,你就会把所有的事串联起来,明白各种不同知识领域之间的关系。查理,你会像是爬一栋高楼大厦那样,愈爬愈高,看到四周的景色也愈来愈广。”
我们进入一家位于四十五街的餐厅。取餐盘时,爱丽丝宛如在描绘一幅美丽远景般地对我说道:“一般人只能看到一点点。他们无法改变现状或爬高一些、看多一些。但你不同,你是天才。你会愈爬愈高、愈看愈多。每往上一层,就会发现前所未见的领域。”
她说得很兴奋。队伍中听到我们谈话的人都转头盯着我看。我用手肘碰她,暗示她不要说了,她这才降低语调在我耳边轻声说:“看在老天的份上,真希望将来不要让你受到伤害才好。”
后来,隔了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在餐台点好食物拿到餐桌上吃时,我们默默无语。那份沉默让我紧张。我知道她担心的原因,所以跟她开玩笑。
“为什么我会受到伤害呢?我不可能比以前糟的。你看,现在阿尔吉侬还很聪明,不是吗?只要他保持这种状态不变,我也会一样。”我看着她玩弄手中的餐刀,在奶油上刻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圈圈。这些动作突然迷惑我,让我感到有点眼眩。“而且,”我继续说:“我无意中听到尼玛教授和史特劳斯博士的争吵。尼玛教授说他很确定不会出问题的。”
“希望如此,”她回答。“我想你不会明白我担心的程度。我一直害怕实验出问题。我觉得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她发现我在盯着她的餐刀看,于是小心翼翼将它搁在餐盘旁。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这样做。”我说。
她听后笑了出来,让我感到有点儿颤抖。这时,我觉得她的眼睛异常柔和。她知道我在看她,所以赶紧下头来注视桌巾上的图案,脸庞闪过一片红晕。
“谢谢你,查理。”她握着我的手说。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样,激起了我的勇气。我把身上往前倾,也握住她的手,不自觉地吐出:“我很喜欢你。”说完后,我很怕她笑,但她没有,反而点头微笑。
“我也喜欢你,查理。”
“不只是喜欢而已。我的意思是……哎呀!这要怎么说呢?”这时,我感觉整张脸都胀红起来,眼睛不知道要往哪里看,手也一时不听使唤,弄掉了叉子。低头去捡时又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把她的衣服弄湿了。当时,我好像突然变得跟以前一样笨拙。想要开口道歉,舌头却打结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关系,查理。”她试图抚平我紧张的情绪,“只是弄翻水杯,别这么紧张。”
搭计程车回家途中,我们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互不出声。后来,她放下手中的皮包,帮我理平领带和西装胸袋内的手帕。
“你今天晚上有点魂不守舍的,查理。”
“我觉得一切都很荒谬。”
“我不该讲那些话让你烦心,让你担忧自己。”
“我不是因为这样而烦恼,而是因为无法将感受用言语表达出来。”
“你才刚开始学会感受。况且,也不是每件事都需要……用言语表达出来。”
我挨近她身旁,想再度握住她的手,但她退缩了。“现在还不行,查理,这样可能对你不太好。我已经让你够烦心了,可能会对你造成负面影响。”
第一部·第十六章·恶梦
遭到她的拒绝,我一时觉得难堪、无法理解,退到座位一角生闷气,紧盯着车窗外的景色看。我以前从未恨过人,现在却对她夹杂母性关怀的轻易拒绝而产生恨意,很想重重掴她一巴掌,让她匍匐在地,再将她紧拥入怀热烈地吻她。
“查理,如果我让你烦心了,我很抱歉。”
“别再说了。”
“但你要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我淡淡地回答:“但我不想再提了。”
当计程车开到她位于七十七街的公寓时,我整个人已陷入极度的沮丧中。
“你看,都是我的错,”她说:“今天晚上我根本不该跟你出来的。”
“是啊,刚刚已经证明了。”
“我的意思说,我们不该感情……用事。还有很多事等待你去完成。我不该在这个时候介入你的生活。”
“这也是我该担心的,是不是?”
“不是吗?这不单是你个人的事,查理,你有责任在身,你不仅要对尼玛教授和史特劳斯博士负责,也要对以后可能追随你脚步的成千上万的人负责。”
她愈是那样讲,我情绪愈坏。因为那样不仅突显我的笨拙无知,也好像是在说我在她心目中还只是个鲁莽冲动的青少年而已,她可以轻易摆平我。
在她公寓门前,她转头对我微笑。我一度以为她会邀我进去,结果没有,仅是对我轻声细语地说:“晚安,查理。今晚很愉快,谢谢你。”
我很想跟她吻别道晚安,但怕她有防心。记得我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的情形都是男生先采取主动,所以昨晚我就计划好今晚要吻她,但现在却有点犹豫,担心她会拒绝我。
我往前靠近,按住她的肩膀,她很快地回避我,用手握住我的手说:“我们最好就这样道晚安,查理。我们不要涉入私人感情,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我还没能开口问她何谓“还不是时候”时,她早已纵身入内,轻轻抛下:“晚安,查理,谢谢你陪我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然后关上门。
那时,我的怒意整个都涌了上来,不仅是对她,也对我自己和全世界。但是,回到家之后,我就悟出她话里的含意。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出于一片好心而已。为什么她能看穿我的心思?另外,让我困窘难堪的是,以前我都没经历过这种事。要怎样才能学会靠近一个人?男人该如何接近女人?书上都没教这些。但我想,下一次我会跟她吻别道晚安的。
「五月三日」
现在困扰我的是,不知道过去的回忆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脑海中,而且出现的到底是真的原来发生的样子,还是类似的情形,或者只是我自己想像出来的故事。现在,我就像刚从睡了大半辈子的梦中醒来,想要找出原来的模样,却发现一切都很奇怪,全都以慢动作进行,模糊不清。
昨晚,我做了一个恶梦,醒来时又想起一些事。
梦境刚开始是这样的:我沿着穿堂一直跑,眼睛被卷起的尘土遮住了大半视线。有时往后跑,有时往前跑,感觉像大浪中的船只,前后上下沉浮不定。梦中我很恐惧,因为有人想要我口袋里来处不明的东西。
后来,墙倒塌了,突然蹦出一个红发女孩伸手向我。她的脸像个白色面具。她把我拥入怀中,吻我、爱抚我。我也想紧抱她,却害怕畏缩了。她愈碰我,我就愈害怕,因为我知道不可以碰女生。她靠在我身上蠕动,我体内因而热气上升,感觉怦怦然的。但是,当我抬头一看,却发现她手中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刃。
我落荒而逃,想要尖叫求助,喉头却迸不出任何声音,口袋里的东西也不见了。我探进口袋四处找寻却不知掉落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而现在它掉了,我双手也沾满了鲜血。
醒来时,我想到了爱丽丝,同时也想起自己曾经历过和梦境相同的恐惧。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应该跟那把刀子有关吧?
我起床替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下抽烟,细细思索这一切。我从来没做过这种梦,但知道一定跟爱丽丝外出用餐看电影有关,于是开始用不同的角度看待爱丽丝。想要以自由联想的方式找出这个梦境背后的蛛丝马迹实在有点儿困难,因为现在已很难不去控制自己思考的方向……打开心房,让事情在其中自由流动……想法就会像泡沫一样浮上来……一个女人在洗澡……一个女孩……诺玛在洗……我贴着钥匙孔看……她走出浴缸擦身边,我发现她的身体跟我的不同。有些事没办法连贯起来。
沿着回廊奔跑……有人在追我……不是一个人……是一把跃跃挥动的菜刀……我害怕得哭出来,但声音是哑的,因为我的脖子被砍掉了,身体在流血。
“妈,查理在偷看我洗澡……”
为什么她会跟我不同?怎么会这样?……血……流血……一个方型大黑洞……
三只瞎老鼠……三只瞎老鼠,
跑得跌跌撞撞,跌跌撞撞,
还追着农夫老婆身后跑,
终于被她用尖刀割掉尾巴,
这可是一辈子难得一见,
三只……瞎……老鼠?
清晨,大家都还在睡梦时,查理就已经一个人起床在厨房里玩钓鱼诱饵了。他一蹲下身,衬衫紧得撑开来,掉了一颗钮扣,滚过图案像万花筒的厨房抹布,然后掉到浴室里。他也跟着跑过去,但失去了它的踪迹。钮扣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他走进浴室找。里面有个搁着衣篮的橱子,他很喜欢将衣篮里的东西都翻出来,有爸爸、妈妈和诺玛的衣服。他全都拿起来穿穿看,假装自己是诺玛。有一次,母亲发现他这样做,痛打了他一顿。他在篮子里找到一件诺玛的内衣,上面有干掉的血迹。他不知道诺玛怎么会这样,他吓坏了,怕这个让她流血的人也会回来找他麻烦……
为什么这个童年记忆如此鲜明?现在还让我害怕?是不是跟我对爱丽丝的感觉有关?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已能理解为什么以前家人要我避开女人。我现在向爱丽丝表达情感是不对的,我还不能这样想女人——还不是时候。
不过,纵使我这样写,心灵内在的声音却一再呐喊要多一点。我是个凡人,即使在挨刀子动手术前也是个生命体。我必须去爱某个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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