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德】 格哈德·格赫尔克
译者:王 珀
插图:杨伟林
编者按:
一场意外将他从漫长的宇宙旅行中唤醒,在巨大空荡的飞船中,他是唯一能活动的人。为了挽救飞船的命运,他将做出怎样的选择?——这样的情节在2003年刊发的《漫长的中途》中也出现过。在那个故事里,主人公被无边无际的孤独和无休无止的时间折磨得发了疯,而在这篇小说中,主人公做出了类似的选择,但结局要温暖得多……
苏醒的过程是最艰难的。虽然人们对休眠技术的研究已经很成熟了,但它仍不完美。在星际旅行中,长期处于休眠状态可能会导致生命危险,而维持休眠状态所必需的那种红色黏性物,总是让宇航员感到恶心。所以,星际旅行中的休眠事实上根本不像某些科幻作品所描写的那么轻松。
基恩·克雷顿忍受着在他全身上下擦拭不停的自动清洗机,就像忍受着一个过分热情的加油站雇员一般。重力发生装置肯定已经启动了,因为他感觉到了液体渗过肺脏时引起的不适。一阵咳嗽和作呕之后,他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这要从……多少年之前算起?他看了看其他的休眠囊,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醒来的船员。吹风机的暖风吹拂着他一丝不挂的身体,他努力站了起来。环绕在他四周的各种机器停止了工作,长长的机械臂收起来,回到了休眠状态。
他走进隔壁一间专门为刚苏醒的船员准备的恢复室,从一个柜子里找到肥皂,然后开始冲澡。他漱漱口,把一嘴味道古怪的黏性物吐了出来。这些黏性物曾填充着他身体的每个空隙,那种状态也许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甚至更久。如果此刻飞船已经接近目的地,他就不想再次进入休眠状态了。那样的话他还能有些时间单独待一会儿。基恩喜欢自在的独居生活,这点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他希望能有时间静下心来研究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旧世界的历史、诗歌,或者小说。图书馆里几乎储存着人类史上全部有记载和发表过的文字,既囊括了纸草、纸张时代的作品,也包含电子格式的。总之,有海量的比特数据供基恩品读。
会厌烦吗?永远不会。
任何有反社会倾向的人都无法通过审核成为一名殖民队员。基恩并不认为自己的性格是“反社会”的,顶多算是厌恶社交吧。他只是对人际关系有些淡漠,却全然没想过与人类社会断绝关联,否则基恩也不会对图书馆里储存的人类文化成果如此着迷了。
那么他为何会被唤醒呢?他洗完澡后,穿上一身纯棉运动衣裤,进入飞船底舱的走廊。尽管狭小的空间尚能容纳他高大的身材,但他还是本能地弓着身子。
灯全都亮着。无灯芯离子管装在实用主义风格的白墙上,每个房间都有。他走过餐饮区、综合生活区、医疗室和工具室,来到指挥舱。打开舱门的瞬间,监视器被激活了,轻轻地闪烁了一下。
他坐到一台主控终端机前,以设备维修组组长的身份登录主控电脑,解除了电脑对飞船的控制。基恩是飞船上的首席系统维护专家和机械维修师,这个职位不掌管大局,却要面对那些总要有人去解决的麻烦事。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不能被人喜爱的话,被人需要也总是一件好事。于是,当大家都沉浸在长达八十年的睡梦中时,他责无旁贷地成了这个醒来处理麻烦的人。
他浏览着飞船主控电脑上的系统数据。
动力:所有核聚变反应堆都运转正常。
燃料储备:没有问题,剩余的氘和氚足以供飞船再航行一千年。
等离子体约束①:核对无误。这些比太阳表面温度还要高四倍的玩意儿没有扩散出一点儿来,的确值得庆幸。
生命维持系统:运行正常,船舱各个部分的压力都没有下降。
飞船的其他功能系统也都运转正常,基恩面前的显示器上是一道道绿色的横杠。
如果一切都没问题,那我究竟是为什么被叫醒的?他心想。
他检查了航行日志,阅读了过去一个月内发生的事件。等离子体诊断②,系统自检,航线勘察……接下来就是问题所在了,导航系统曾经重启过。但是为什么?原因不明。他开始回顾飞船之前走过的航线,飞船最后一次受到强烈引力的影响是因为路过一颗人们早已熟知的恒星,飞船在这次重力作用下丝毫未偏离两年前设计好的航线,所有操作都是由电脑自动完成的,非常完美,根本无须人来插手。可问题就出在这儿:当时导航系统曾重启过一次。这让基恩感到不安,因为导航系统的故障可能会导致飞船偏离航线,这要是发生在月球基地当然没什么大不了,但发生在航行中途则有可能导致不可逆转的错误。基恩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来排除故障。
突然间,显示器暗了下来,上面的字符和图表全都消失了。不止是电脑,指挥舱的灯也全都灭了。怎么回事?他摸索着经过几个电脑操作台,走到舱门处,门的开关指示灯没亮,却很容易就打开了。走廊也是一片漆黑,连应急灯都没有亮。到处伸手不见五指。他停下脚步,惊奇地听见了飞船里各种设备发出的嘈杂噪音,就好像一切仍在正常运转似的。排风扇“嗡嗡”作响,各种气体和液体在管道中静静流淌——尽管声音微弱,但基恩还是可以辨别出来。他还听到灯管发出“咝咝”的响声,它们还开着,或者至少还通着电。
基恩感到一阵恐慌。他扶着走廊的墙壁向前走,来到一个备有紧急工具柜的小隔间。工具柜里的应急工具都是成套的,他在柜子里中翻找着。先找到一支手电筒,按下开关,没亮。也许是灯泡坏了。他又抽出柜子最上层的抽屉,打开一个塑料盒子,里面有一把乙炔焊。“砰”的一声,他引燃了焊炬。他感觉到了火焰的炽热,却看不到任何光线。基恩瞎了。
他想喊叫,想破口大骂,想把焊炬使劲甩出去,但他知道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发泄。他知道如何让自己保持理智,否则也不会待在这艘船上。他回想起了当初应征时被告知的一些事实。
失明并不算是多么糟糕的状况。有百分之一的人会在苏醒过程中死去,这对于注定要面对各种艰难险阻的星际殖民队来说是可以接受的风险。另外,有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三的人会受到某种程度的脑损伤,失明便是其中之一,还有中风、瘫痪、痴呆、精神失常,乃至神经系统全面受损。
至少我还心智正常,他这样安慰自己。
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也是个问题。得有人来当他的眼睛。找谁呢?不管找谁来帮忙,这个人都将陷入和他一样的境地:从漫长旅途中被唤醒。而重新进入休眠状态会增加一倍的风险——包括致死的风险。任何被唤醒的人如果没有再次进入休眠状态,就只有等到年老才能踏上新大陆了。但现在他们中谁也没有决定权,所以这不过是基恩一个人的选择问题。他回到指挥舱,摸到一台终端电脑,凭记忆利用键盘快捷键开启语音操作界面,然后打开全员名单,寻找可以帮助他的人。
看着某位女士醒来一定是件很惬意的事,可惜现在他的双眼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管是谁,但愿此人能忍受苏醒过程中带来的痛苦。
纳迪娅·迪格洛夫,你是今天的幸运胜出者,他想。这是根据专业技能知识从全员名册里检索出的结果。他首先让电脑给出一个1到26之间的随机数,电脑给他的数字是4,于是,基恩在姓氏以D开头的船员中检索既懂得太空航空学又熟悉电脑操作的人,结果纳迪娅是最匹配的人选。殖民船上的所有船员都会操作电脑,可纳迪娅是船上仅有的三个会编程的人之一,如果需要的话她甚至可以用二进制代码写程序。最重要的是,她能看见东西——希望如此吧,否则这都可以成为希腊悲剧里的情节了。
基恩命令电脑确认一下纳迪娅的苏醒状况,电脑用轻柔的男性嗓音说:“殖民地居民12-29998-迪格洛夫正在进入最终生理恢复循环阶段。”
很好。他想,听上去就好像她是个被循环再利用的废旧易拉罐似的。他起身顺着走廊走下去,想知道自己会不会只是暂时性失明。也许他应该再叫醒一位医生来帮忙。
在苏醒恢复室里,他听见一阵咳嗽和作呕的声音。苏醒综合征。他来到刚刚冲走了一摊黏液的水池旁,听见她在不停地擤鼻涕和咳嗽。
“纳迪娅·迪格洛夫?”他问。
“我苏醒自……”她一边咳嗽一边说,“无梦之夜,最漫长的夜。我凝视着黑暗,期盼能早日看到远方遥不可及的地平线。”
“听上去不像是莎士比亚的,是郎费罗①的诗句?”基恩问。
“不,是我写的。这是我为人类抵达新家园而作。”
“啊,写得真是……不错。我是基恩·克雷顿。”
“我叫纳迪娅。”她说着走出浴盆,找来一块塑料袋封装着的毛巾,撕开包装,用毛巾擦干身体,“我们的苏醒过程总共花了多长时间?”
“呃,不长……”
“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你是第二个。”
“第二个?你肯定没算上医疗队和先遣侦察队,还有负责启动一切设备的工程师。”
“不,全算上你也是第二个。”
“你什么意思?第二个?你到底是谁?”
“我是基恩·克雷顿,机械维修师。”
“什么?你不是在这儿照看我醒来的医生?我可能会死去,会窒息,或者得其他并发症。你什么意思?第二个?”
他想她快要猜到答案了,因为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激愤。
“请冷静点,先穿上衣服吧。我们还没有到达普罗米萨。”
一阵沉默之后,纳迪娅静静地问:“你什么意思?”
如果一开始就告诉她事实,也许她就不会那么激动了,他想。“我们的飞船出了点问题,飞船导航系统不知为何重启过。我正要解决这个问题时,自己却出了点小问题。”
又是片刻停顿,然后她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眼前一片漆黑,我失明了。”
“所以你把我叫醒来帮你。”
“呃,是的,差不多是这样。这也是在帮我们大家。飞船哪怕稍微偏离一点点指定航线,都可能会带来大麻烦,所以,你得找出问题所在。”
“但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你的名字第一个出现在我的检索结果里。”
她叹了口气,一边揉着眼睛和额头,一边说:“该死的检索结果!为什么你不选择A开头的名字?阿尔玛·阿伯克隆是比我更专业的技术人员。”
基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希望这仅仅是她的一种修辞。事实上确实如此。
“对不起,”她继续说,“我只是有点心理不平衡。我们入睡前,每个人都以为醒来就可以看到一片新天地。但我们首先必须顺利飞到那儿才行,否则这一切都不过是白日梦而已,就像那些反对此次计划的人说的一样。等我穿好衣服,我们就去解决问题。”
纳迪娅领着基恩走进指挥舱,这比他一个人摸索着走要快多了。她掌心的温度,还有她的声音让他感到安心了许多,暂时不再那么灰心丧气了。
“好了,让我们看看是哪里的问题。”她说。
她为他找来一把椅子,然后自己坐到主控终端操作台前。一阵“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电脑的语音提示已经跟不上迅速变化的指令了,于是她关闭了语音模式。
“对不起,语音太烦了。”
基恩没吭声,等待着她的结论。几分钟后,她说:“哎,就这些?”
“什么?”他问。
“导航系统的问题,只要把它重启一下就好了。就这么简单,问题解决了,一切都步入正轨了。”
“你是说没问题了?”
“小事一桩,”她说,“真遗憾你没能在叫醒我之前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我真的对此事感到很抱歉。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唤醒,我原本以为这趟旅行不会出什么意外,一切都会像地球上的技术人员所预期的那样。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明,真够倒霉的。”
“我不是想对你发牢骚,我只是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因为这么简单的问题而被叫醒就好了,仅此而已。重新进入休眠状态是很冒险的,这个过程每重复一次,致命或部分致残的几率都会提高。”
“你等一两个月后再休眠吧。”
“没区别。每次进入休眠状态都有同等的几率导致神经系统损伤、血栓,甚至未知的遗传副作用。当然,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到达目的地,所有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基恩知道,一旦在苏醒过程中受到损伤,那么再次进入休眠状态将要冒更大的风险。“我们距离普罗米萨星系还有多远?”他问。
又是一阵敲键声。“哈!”她说,“真奇怪。导航系统怎么又自动重启了?”
这就是她所谓的小事一桩,他想。
“我要清查一遍所有的电脑记录,”她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继续敲击键盘。
“没有你还真不行。”他说。纳迪娅没有回答。
“啊哈,找到信号源了。好像有人在下令让我们的导航系统自动重启。”
“你说‘有人’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处于休眠状态。难道是发自地球的信号?”
“不。这个信号源很近,是在我们航线上的某种东西。奇怪,好像信号来自这里。”
他听见她的手指轻敲屏幕的声音,“我看不见,纳迪娅。到底在哪里?”
“确切位置还不太确定。根据星图上的显示,在那颗F型恒星①附近,它们可能是双星。”
“双星?那么另外一颗恒星在哪儿?”
“不清楚。”
“好吧,我们唯一知道的是,那个地方有某种东西在向我们发射信号。难道是喜欢欺骗导航系统的外星智慧生命?”
“别急,我也不知道。那些信号肯定是由某种东西引起的,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我们会查明真相的。我正在调出传感器的记录,看看有没有接收到与那颗恒星相关的信息。”
她在那台终端电脑前继续研究,基恩则百无聊赖地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把小螺丝刀敲打着玩。
“别制造噪音。”纳迪娅说。
“对不起。”
一个小时过去了,纳迪娅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如此!导航系统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们接收到一组无线电信号,你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主控电脑唤醒的。这组信号恰好符合我们的接收标准。没想到我们熟知的这颗F型恒星还有一个小伙伴。”
“脉冲星②?”
“没错。”
“那为什么在我们当初设计航线的时候没有探测到它?为什么在这段时间内脉冲信号才袭击了我们两次?我想脉冲星的旋转速度应该更快才对,一分钟好几次。”
“对,大多数脉冲星是这样的。这颗脉冲星一定和它的大伙伴——那颗F型恒星——建立了一个完美的运行轨道,使它逃脱了地球的观测。因为我们的大多数观测都基于三维宇宙的一个观察点,出现这种疏漏很正常。我们的飞船正在以超光速行驶,飞过脉冲星之后,我们赶上了脉冲。”
“因为脉冲跑得比我们慢。”基恩得出结论,“我们就像一艘正在航行的船,正在追赶前面跑得比我们慢的波浪。”
“很贴切的比喻。但问题是我们的桨不能划水了,航行过程中我们不能改变速度,或者偏离预定的航线。不过,就算我们可以改变航线,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们之后仍将反复接收到发自这颗脉冲星的无线电信号。” 又是一阵急匆匆的敲键声。基恩一边等待,一边用手指按摩自己的前额和太阳穴。
“我能做些什么?”他问。
她还在忙活,“我在计算从你醒来到刚才导航系统那次重启之间的时间差,大概是十二个小时。”
“我们能不能切断导航系统的传感器,使其不受脉冲的干扰?”
“也许可以,但这样做会造成另一个缺陷:我们的程序将无法应付其他的意外情况,比如经过另一个星系时受到的额外引力等等。两年之后你还得唤醒某人来打开传感器。”
“带我去左舷五号检查口盖板,以后这任务就交给我了。”
“什么意思?如果你醒来时身体再出什么状况该怎么办?主控电脑会认为把你叫醒问题就处理妥当了,可是你已经失明,如果再患中风怎么办?”
“我是说,我不休眠了,要一直醒着。”
一阵沉默之后,纳迪娅说:“基恩,我们三十年之后才能抵达普罗米萨星系。”
这是她第一次用他的名字称呼他,他开始喜欢上了她的声音。他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发出这美妙声音的人面貌如何。从嗓音判断,她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那么她高吗?瘦吗?她的皮肤和头发是什么颜色的?她笑起来又是什么样子的?他认为最后一个问题是最重要的。然而他不能贪图太多,因为至少在她重新进入休眠之前他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三十年的补习,”基恩说,“我可以学习一些以前我认为自己无法掌握的东西。我会让自己保持忙碌的。”
“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呃,总结你刚才所言,我们只有两种解决方案:一是每隔十二小时重启一下导航系统,二是几年后唤醒某人来打开传感器。除非你知道让一颗中子星停转的方法。”
她笑了。他发现自己也喜欢她的笑声,他琢磨着,究竟什么样的书籍才能在日后取代记忆中她的笑声。
拧下八颗螺丝钉后,检查口盖板被卸了下来。里面有一捆捆的光缆,像是一条条银蛇穿过殖民船的舱壁。它们和电力线、离子管一起遍布船舱的每个角落。
她拿起他的手,将它们放在线路上。在她的指导之下,他切断了导航系统的外部传感器。
“我的手冷吧?”他说。
“你饿吗?”她问道。
“饿坏了。”
“好吧,我来下厨。让我们看看他们为先遣队员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飞船上有足够的食物。餐饮室储存着多种多样的冷冻食品,从半成品到各种自然食材,比如鸡蛋、水果和谷物。纳迪娅做了两份火腿煎蛋卷,并在上面多加了一些酱汁。
“有点黏。”基恩说。
“人人都是美食评论家。”
“知道吗?我在家的时候经常自己动手做沙茶酱①,配料有番茄酱、法式芥末、肯塔基威士忌、杏果酱、热沙司……”
“听上去不错,但在短期内你是吃不上烧烤了。”
“没错。”
“三十年很漫长。”
“没错。”
“为什么你不试着再进入休眠状态呢?也许下回你不会出什么状况,那样的话,醒来后你至少还能过上某种像样的生活。我们可以尝试用电脑解决问题,编写一个尽可能完善的自动激活导航系统的程序,或者为导航系统的信号接收器架设一个类似屏蔽罩的东西,我们也许会成功的。”
“不值得冒这个风险。如果失败了怎么办?如果能确保大家平安到达目的地,三十年的守候就不算什么。而且,如果我的身体再出其他问题怎么办?我可不想做普罗米萨星系的第一个植物人。”
这次她没有被逗笑,“如果我也醒着那将如何?”
“不可能。我真应该在电脑前努力研究,不该把你叫醒。我很抱歉。可能发现自己失明后我有些慌乱。还好你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你可以再进入休眠状态。”
“那样我同样也得再冒一次险。”
“我知道。但这艘船上的每个人都要冒这个险。而且正如你所言,三十年很漫长……”
电脑的声音确证了纳迪娅的判断。每隔十二个小时,飞船都会接收到来自脉冲星的信号,它对飞船本身没有什么损害,却会使导航系统的信号接收器停止工作。至于设计者为什么忽视了这样一个可能的小故障,已经不再重要了。基恩想,任何复杂的人造系统都有漏洞,越复杂的系统,其漏洞必然越多。如果这是飞船唯一的故障,那么,对于建立第一个太阳系以外殖民地的伟大事业来说,他的牺牲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代价。周围安静下来,基恩孤身一人坐在指挥舱里。
“继续读。”他对电脑说。
电脑机械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寂。
“一艘黑黢黢的大船穿过滔天巨浪,航行在被上帝遗忘的海洋里。船上的男人们议论着要将预言失效的先知投入深渊……”
这时,指挥舱的门在他背后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难以入眠吗?”他问。
“我想我已经睡得够多了。”纳迪娅答道,她停下来聆听着诗句,“这首诗听上去太消极了。”
电脑继续用沉闷的语气念着,丝毫没有理会她的评论。他听到她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我想这首诗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尾。”他说。一分钟后,电脑读完了。在这首诗里,航船终于穿过风暴,平安地返航了。
“我想我也有一些功课要补习。”她说。
“你能忍受三十年?”
“再说吧,我随时都可以选择放弃,回去继续睡我的觉。”
“是的,你说得没错……那么,你的声音一定很适合读诗吧?”他问道,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责任编辑:明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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