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莱斯特·德尔·雷伊\文
江林\译
刘莹\图
编者按:莱斯特·德尔·雷伊(Lester del Rey ,1915~1993)是一位幻想文学作者、编辑和评论家,他于1991年获得美国科幻与奇幻作家协会大师奖。在成为科幻作家以前,莱斯特曾是一位科幻小说的热心读者。《信徒》是他的第一篇科幻作品,发表于1938年。
他曾经在文章中写道,有一次,他反感地将由约翰·坎贝尔主编的最新一期《惊险科幻小说》杂志扔到地上,对他的女朋友说:“我能写一篇比这更好的小说发表出来。”“那你为什么不写呢?”他女朋友问。德尔·雷伊勇敢地挑战自我,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写出了这篇《信徒》,并把它寄给了约翰·坎贝尔。几周过后,一张四十美元的支票从杂志社寄到了德尔·雷伊手上。然而,他接下来的三篇投稿却被杂志社拒绝了。正当他以为自己的成功不过是侥幸而已的时候,约翰·坎贝尔给他寄来一封短信:“你的《信徒》受到读者好评,我希望你能写更多的作品。”从此,德尔·雷伊开始了他的科幻创作之路。
今天,在这颗可爱的绿色星球上,在这座最宏伟的人类城市里面,最后一个人类正在死去。我们这些人类的作品被留在了这个世界上,为他们的消逝而哀悼,人类的历史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中,并受到我们祟拜。人类曾经一度控制了他们所知道的所有事物,但是却不能认识并控制他们自己。
我已经老了,正如我的种族,但我身上流淌的血液依然充满活力,而且如果那个最后的人类没有说错的话,我的生命还将持续下去,谁也说不清我还能活多久——这也是人类的杰作。归根结底,我们的种族和猿的种族本身都是人类的杰作。我们狗的种族历史悠久,而且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但要不是罗杰·斯特恩,我们可能还在对着月亮吠叫,用爪子挠着藏在毛里的跳蚤,或是躺在人类帝国的废墟里,朦胧之中对他们的消逝感到诧异。
早期的文献中曾经记载过一些会笨拙地讲几句人话的狗,但亨格却不一样,它是罗杰·斯特恩的宠物。罗杰煞费苦心地教宠物说话,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发现了值得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他给亨格的嘴巴和喉咙做了手术,让这些器官更适于说人话。跟寻找其他能够“说话”的狗相比,这件工作其实还算是简单的。
不过除了亨格以外,他又找到了五只这样的狗,开始进行改造狗的工程。他的方法是选择与培育,手术与训练,腺体移植和用X光照射引起突变。他的实验稳步发展。起初,实验经费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但是他的宠物很快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能够卖到高价。
当他去世的时候,狗的队伍已经从起初的六只发展到了数千只,在他的亲自照看下,二十代狗被养育出来。那时我的同类发展出一代只用三年时间。他看着自家后院那个小小的狗棚渐渐发展成了庞大的学院,他的追随者和学生达到了一百多位。他还看到,整个世界都急不可耐地期待着他的成功。最重要的是,他看到,在短短的时间之内,那些原本只会摇晃尾巴的狗,现在已经会说有限的人类语言了。
他所开创的事业不断发展。到公元2000年年末,我们开始与人类一起进行劳动,恐怕罗杰·斯特恩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努力会带来这样的结果。我们拥有自己的学校,自己的住所,与人类共同从事的职业,还有自己的社会。甚至如愿以偿地获得了独立。我们的寿命达到了五十年,甚至更长,不再是只有十四年。
与此同时,人类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众多的星球几乎就要被他所掌握。荒凉的月球在几个世纪之前就已经成为人类的基地。火星和金星召唤着人类前去开拓,他们曾经两次登上那些星球,但是没有再重新登上去。对人类来说,它们就近在眼前。人类几乎已经征服了整个宇宙。
但是人类没有征服他们自己。在人类进步的过程当中出现过很多次倒退,因为他们注定要四处扩张,残杀同类。而现在,历史重新上演,他们开始了自相残杀。城市化为灰烬,南方的平原重新变成寸草不生的沙漠,芝加哥被绿色的雾气所笼罩。这种致命的毒雾会让人慢慢死去,所以人类从城市中逃离,在逃亡途中纷纷丧命。整座城市变为了一座空城,而毒雾就一直笼罩在那里,经年不散。
我同样参加了战争,驾驶着一种专门为我们种族设计的飞机,掠过“升星帝国”的众多城市。微型原子弹从我的飞机上坠落,砸向房屋、农场和人类的一切。尽管我们种族是由他们一手培养出来的,但是领导我的人告诉我必须去战斗。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在战争中生还。在最后一次大规模战役之后,人类已经死去了一半,我将我们的种族成员聚集起来,一起向北方行进。我们种族的一些成员发现了一个战争中的避难所,那是人类的杰作:三座仍然矗立在绿色雾气当中、已经毫无用处的城市。人类藏身于森林当中,在一些小小的火堆旁边挤作一团,三五成群地去猎取食物。这个时候,战争还持续了不到一年。
有一段时间,人类和我们种族平静地生活在一起,计划着一等战争结束,就立刻开始重建家园。然后一场瘟疫降临了。面对这种瘟疫,人类发明的抗生素无能为力,因为导致瘟疫的那些病毒已经变得更加致命。它在陆地和海洋上传播,把引起这场瘟疫的人类抓在自己的手心,夺去他们的生命。它就像是一剂强力杀虫药,让染上瘟疫的人在强烈的腹部绞痛和恶心当中死去。
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期,人类曾联合起来对抗这场瘟疫,但是这种瘟疫失去了控制。它在世界上无情地肆虐,它的魔爪甚至伸向了人类在北方建立起来的小小定居点。我伤心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人类陷入瘟疫所带来的巨大痛苦之中。然后,我们这些狗种族的成员被独自留在了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上,而人类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连续几周时间,我们一直努力通过一个我们能够操作的无线电台发出信号,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我们知道,人类已经灭亡了。
我们能够做的事情非常有限。我们不得不像从前那样到处觅食,在我们那略微改变了的前爪允许的范围内,小规模地种植庄稼。而贫瘠的北方土地显然不适合我们在此生活。
我把我们分散的种族成员们聚集到一起,开始向南方长途跋涉。春去冬来,我们断断续续地行进着。在春季,我们会停下来种植庄稼,秋季则去打猎。我们用来运东西的雪橇逐渐变得陈旧不堪,最后完全毁坏了。我们没办法修复它们,这使得我们前进的速度变得更加缓慢。有时我们会遇到一小群同胞。他们大多都回复到了野蛮状态,我们不得不对他们进行强制性的改造,使他们融入我们的群体。就这样,在向南方进军的路途之中,我们的队伍一点一点地发展壮大。我们寻找着人类。五万年以来,我们狗的种族都与人类生活在一起,并为人类而活着,我们不知道除此以外,还会有什么别的生活。
在从前的华盛顿州的荒野里面,我们遇到了另一群同胞,他们并没有堕落到野蛮状态,以尖牙利齿作为唯一的生存法则。他们拥有给他们干活的马匹,甚至还拥有一些简单的马具和能够由他们操作的机器。我们在那里停留了十余年时间,组织起一个政府,并且为自己建立了一座简陋的城市。人类有他们灵巧的双手,而我们必须发明出能够由我们的牙齿和小脚使用的物件。我们开创了一种能够得到保障的生活。我们甚至还得到了一些人类的书籍,我们用这些书来教育年轻一代。
不久之后,一群同胞从西方来到我们的河畔城市,这群同胞告诉我们,他们听说我们的一个部族在东方的某座城市藏身,在那儿寻觅食物。那座宏伟的湖畔城市里有巨大的建筑群。我只能猜测那座城市可能是芝加哥。他们没有听说那儿笼罩着绿雾,只知道那座城市中可能存在生命。
那天晚上,我们围坐在火堆旁边推测,如果那座城市适宜居住的话,那里将会有为我们设计的住所和机械。而且那儿有可能存在着人类,这样我们就有机会让我们的幼崽在传统的环境当中成长,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我们用了几周的时间来为我们前往芝加哥的长途跋涉作准备。我们把物资放到简陋的马车上面,把我们驯养的牲畜套到车上,然后便开始了前往东方的旅程。
在即将进入冬季的时候,我们到达了那座城市,并在城外扎营,这座城市仍然十分恢宏壮丽。尽管这座城市被废弃了六十年时间,但是我们没有在城里看见任何东西受到毁坏;城市西面由自动化机械控制的喷泉仍在哗哗地流淌。
在静悄悄的黑夜里,我们遇到了另一群同胞,他们住在一个垃圾遍地的巨大广场当中,我们发现他们已经完全脱离了文明,甚至连火都不会用了。接着是一场残酷的战斗,在厮杀当中,双方都毫不留情,也没有哪个参战者求饶。但是他们已经在人类城市这个令人懒散的庇护所里面变得虚弱无力,而他们的数量也并没有我们所听说的那么多。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也没剩下,全都被杀死,或是被囚禁起来,直到我们能够通过我们的方式把他们驯化,才会把他们放出来。这座古老的城市现在属于我们了,经过这么多年,那绿色的雾气已经散去。
在我们周围有充足的补给物资,其中包括我知道如何操控的食品制造厂,人类制造的、供我们种族使用的机械,可供我们居住的房屋,只用轻轻地按动开关就会源源不断地输出的核能量。我们能够轻松地在这儿安全而平静地生活很多年。我一直希望我们的脚能被改造得适合于操作人类的工具,从而能够从事他们的工作,也许这个梦想能够在这里实现,即使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
我们清除了城市里面的垃圾,搬到了芝加哥南部区域,这片城区曾经属于我们的种族。我,还有一部分接受过父辈所给予的人类教育的年老的种族成员,重建了过去的政权,开动了巨大的供电供水装置。我们回复到了一种安稳的生活。
四周之后,我的一名副官把保罗·凯尼恩带到了我面前。人!真正的活人,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终于出现了!他的脸上露出微笑,我示意那些渴望见到人的同胞从我们身边离开。
“我看见了你们这儿的灯光,”他解释道,“起初我还以为有一些人回来了,但事情并非如此,他们再也回不来了。但是显然,文明仍然有它的追随者,所以我让你们的一位成员带我拜见你们的领导者。我代表人类剩下的一切向你们致意!”
“致意——”我喘着气说道,好像看到了上帝的回归。然后我便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一种巨大的安宁和满足感在我胸中涌动,“也向您致意,愿您的上帝保佑您。我原本以为没有希望再见到人了。”
他摇了摇头。“我是最后一个人了。五十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我的同胞,但是一个也没有找到。啊,你们干得很棒。我将会很乐意生活在你们中间,并且在我能够工作的时候,和你们一起劳动。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在瘟疫中活了下来,但我还是染上了病,现在它发作得更加频繁,当它发作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动弹不得,也无法照顾自己。这就是我来见你们的原因。”
“真是太巧了。”他犹豫了片刻过后对我说道,“我好像认识你。你是亨格·比欧伍夫十四世吧?我是保罗·凯尼恩。也许你还记得我?不记得了吗?嗯,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那个时候你还很小。可能我得的病改变了我身上的气味。但你眼睛下面的那道白色条纹仍然很显眼,这让我记起了你是谁。”
他能回家,我感到万分高兴。
现在我们中间多了一个长着双手的成员,这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大。但最重要的是,他是过去的人类的一员,这赋予我们的工作以意义。但正如他对我们所讲的那样,过去的疾病经常折磨着他,强烈的痉挛让他跌倒在地。发病过后,他会持续虚弱很多天时间。我们尝试着照顾他,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正如我们尝试着让我们的社会适应他的存在一样。最后他来到我面前,给我提了一个建议。
“亨格,”他说,“你最希望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呢?”
“人类重新返回这个世界。过去的秩序得到恢复,这样我们就可以与人类共同劳动。你应该和我一样能够理解,我们是多么地需要人类。”
他狡黠地咧开嘴笑了起来。“现在看来,人类更加需要你们。但是如果你的那个愿望不能够实现的话,你还有什么最希望实现的愿望呢?”
“双手,”我说,“晚上我做梦都想拥有自己的手,白天我计划着如何得到它们,但是我永远也不会看到我们长出双手的那一天。”
“也许你能够实现这个愿望,亨格。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现在的岁数已经达到你们种族普通成员的两倍,但你却仍然活在这世上,而且还处于生命中的壮年?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我怎么看起来仍然只有三十岁出头,尽管最后一个人类婴儿出生已经是七十年前的事了?”
“现在,”我答道,“有时候,我没工夫去思考这些原因,但我想——这只能归功于人类,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可能的答案。”
“这是一个很好的解答,”他说,“是的,亨格,答案就是人类。那也是我记起你的原因。在战争开始之前三年,当你就快要发育完全的时候,你来到了我的实验室。现在你记起来了吧?”
“实验,”我说,“那是你记起我的原因?”
“是的,实验。我稍微改造了你的腺体,移植了某些器官到你体内,就跟我对自己的身体所做的一样。我在寻找着长生不老的秘密。尽管当时没有任何反应,但是手术的确产生了作用,我不知道我们能活多长时间——更确切地说是你能活多长时间。手术帮助我抵挡住了瘟疫,但是并没有完全战胜病魔。”
这就是问题的答案。他站在那儿,久久地凝视着我。“是的,无意当中,我通过延长你的寿命延续了人类的历史。但是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手的问题。
“正如你所知道的,在美洲的东面有一片辽阔的大陆,名字叫做非洲。但是你知道吗,人类在那里驯养了大型类人猿,就和人们在这里对你们的种族所做的一样。我们在猿类的身上取得的进展不如在你们身上所取得的。我们开始得太晚了。但他们还是学会了说简单的语言,能做一些普通的工作。我们改造了他们的双手,这样他们的拇指和其他手指变得能够相对,可以抓握住东西,就像我的手一样。亨格,那就是你想要的双手啊。”
现在,保罗·凯尼恩和我谨慎地制定了计划。在城外的飞机库里面有专门为我们种族使用而设计的飞机;在此之前,我没有发现使用这些飞机的必要。我们通过测试发现这些飞机状况良好,当我驾驶着第一架飞机冲上蓝天的时候,我回忆起了从前接受过的训练。飞机携带的燃料足够绕地球飞行十圈,而湖里的那些巨大的油箱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加以利用。
我们一起把飞机上的武器装备卸下来,尽管大多数机械上的工作都是由凯尼恩在发病的间隙完成的。那六百架飞机当中,只有两架报废,而其余的飞机上除了驾驶员以外,还能够装载两千多名乘客。如果那些类人猿已经完全回复到了野蛮状态的话,我们也做好了准备,我们携带了一罐罐麻醉气体,用这些迷药,我们能够征服他们,并把他们捆起来,装在飞机里面带回来。我们在自己住处周围的房屋里面,为他们建立了住处,这些房子足够坚固,完全可以控制住他们,但如果他们性格温和的话,这些设计得十分体贴的房间也适于居住。
起初我计划领导这支远征队。但是保罗·凯尼恩指出,与我们相比,他更有可能得到那些类人猿的回应。“毕竟,”他说,“人类训练了他们,照顾过他们,他们可能还模模糊糊地记得我们。但是他们只会把你们种族看成是野狗,他们的敌人。我可以走过去接触他们的领导,当然是在你们种族成员的护卫之下。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很可能会挑起一场战争。”
每天我都带一些我们种族的年轻成员到飞机上,教他们控制飞机上的按钮。他们学会之后,又开始教其他的狗。这项任务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但是跟我一样,我的同胞都知道我们对于手的迫切需求;任何一点希望都值得付出心血去争取。
远征队是在暮春时节出发的。我可以通过电视屏幕了解到他们的进展,但是我的爪子很难操作电视机上的按钮。当然,凯尼恩在没有发病的时候,却能够轻而易举地操纵这些按钮。
他们在大西洋上空遭遇了风暴,三架飞机在风暴中坠毁。但是在我的副官和凯尼恩的指挥下,其余的飞机都经受住了考验。他们在开普敦的废墟附近着陆,但没有发现任何类人猿种族的踪迹。然后他们开始用数周的时间在丛林和平原里面搜索。他们看到了类人猿,但是在抓住一些之后,他们发现那不过是大自然中成长起来的非常原始的生物。
他们最终的成功完全是出于偶然。到了夜晚,他们支起帐篷,建立起营地,生起了火堆,以抵御那些在旷野当中吼叫的野兽。凯尼恩此时正处于非常难得的健康状态。电视广播器材就设置在位于营地边缘的一个帐篷里面,他就在那里对当天的活动进行完整的报道。然后,在这个人的头顶上突然出现一张长满了毛的粗糙的脸。
他肯定也看到了影子,因为他这时突然转过头,停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在他面前是一头类人猿。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只类人猿,不知道它是野蛮的,还是并无恶意的。它同样也犹豫了片刻,然后便向前走来。
“人——人,”它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们回来了。你们上哪里去了?我是托利米,我看见了你们,我就来了。”
“托利米,”凯尼恩微笑着说,“很高兴见到你,托利米,坐下,我们谈谈。我很高兴看到你。啊,托利米,你看上去很老。你的父母是由人类养育的吗?”
“我想我有八十岁了。这个问题很难说清楚。我是在很久之前被人类养育的。现在我老了;我们种族的成员说我太老了,不能再领导他们。他们不想让我来找你,但是我了解人。他对我很好。他还有咖啡和香烟。”
“我有咖啡和香烟,托利米。”凯尼恩微笑着说,“等一等,我去拿。还有你们种族的成员,他们在丛林里面的生活是不是很艰难?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回去?”
“是的,我们的生活很艰苦。我想和你一起回去。你们有很多人吗?”
“没有,托利米。”他把咖啡和香烟放在类人猿的面前,那类人猿迫不及待地喝着咖啡,又小心翼翼地用火点燃了香烟,“不是很多,但是有朋友跟我一块儿来。你得把你们种族的成员带到这里来,让我们成为朋友。你们的成员多吗?”
“是的。经过十次成员数量的急剧增长——现在我们差不多有一千个。我们都是在那场大规模的战争之后留在人类城市里的。一个人把我们放了出来,我带领我的种族成员离开了那座城市,现在我们生活在这个丛林里面。另外的那些成员想要分散成小规模的部落,但是我还是把他们聚合在了一起,我们的生活很安定,只是食物不容易找到。”
“我们在一个大城市里面贮藏了大量的食物,托利米,那儿还有愿意帮助你的朋友,但前提是你得为他们工作。你还记得狗的种族吧,对吗?如果他们就像人类一样善待你们,给你们食物,并且教育你们种族的成员,你们愿意和他们一起劳动,就像从前跟人类那样吗?”
“狗?我记得人类驯养的狗。他们非常善良,但是这里的狗却很凶残。我在这儿闻到了狗的气味,那并不像我们通常所闻到的狗的气味,我的鼻子对此还不是很有把握。我愿意与人类驯养的狗一起劳动,但是我的其他种族成员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接受他们。”
接下来传送过来的电视信号显示进展迅速。我看到类人猿三三两两地进来见保罗·凯尼恩,他给了他们食物,还把我们种族的成员介绍给他们。开头这个过程比较缓慢,但是当一些类人猿对我们的恐惧逐渐消退以后,训练其他的类人猿就容易得多了。只有少数类人猿逃走了,不愿意过来和我们见面。
在这个过程中,人类所喜欢的香烟非常有用,那些类人猿很快就学会了抽烟,但是我们种族的成员却一直都无法习惯抽那玩艺儿。
几个月之后,他们返回了芝加哥。随同他们回来的类人猿有九百多头,保罗和托利米已经开始了对他们的训练。我们的第一项工作是给托利米做一个细致的体格检查,检查结果出人意料地显示他的健康状况良好,拥有相当于年轻类人猿的充沛精力。人类已经延长了他们种族的寿命,就跟我们一样,而他显然是个完全成功的例子。
现在他们已经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时间,在这段时间当中,我们教会了他们在我们的指导下使用双手进行劳动。现在,在我们头顶上,单轨列车正在运行,工厂又重新开始生产。他们学得非常快,他们的好奇心让他们对新知识总是孜孜以求。他们在这里茁壮成长,数量不断增加。我们不用再为没有双手而悲叹;也许在他们的帮助下,将来我们可以进一步地改造我们的前爪,学会像人类那样用双脚走路。
今天,我从保罗·凯尼恩的床边回来。当他能够说话的时候,我们常常待在一起——也许我还应该把忠诚的托利米包括在内,我们已经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今天我在他面前提出了一些计划,我们要不断改造类人猿,直到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人类。自然曾经让一种长得像类人猿的野兽进化成人类,为什么我们不能让类人猿也完成这种进化呢?地球上将重新布满人类,科学将进一步探索天上的群星,而人类将拥有一个模样跟他们相似的养子。
而且——我们狗的种族追随人类的时间已经长达五万年。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积累下来的习性很难改变。在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当中,只有狗的种族曾经与人类有如此亲密而长久的关系。我的种族现在无法领导这个世界。没有人类的陪伴,任何一只狗都是不完整的。而类人猿将会成为人类。
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梦想,毫无疑问,决不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
当我对他说话的时候,凯尼恩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对我说话,只有在他谈论最严肃的事情时才会用这种语气。他说不要让他们变得太像人类,以免让另一场瘟疫把他们全部消灭了。嗯,我们可以提早预防,以免悲剧再次上演。我认为他同样怀有人类重生的梦想,因为在他的眼里噙着泪水,看来他对我的计划很满意。
但是这只能给他带来一点小小的安慰。他孤身一人生活在我们中间,拖着被病痛摧残的身躯,等待着正在缓缓向他走来的死亡,他知道死亡必将降临。那瘟役已经深入到他的骨髓,他的老毛病发作得一次比一次更厉害。
我们能够做的不过是用止痛药物缓解他的疼痛,尽管我和托利米已经从他的血液当中发现并分离出了这种瘟疫。它好像是某种形式的霍乱,我们根据掌握到的这些信息完成了一些工作。从前保存下来的免疫血清也为我们的治疗提供了线索。我们的一些免疫血清似乎对病情起到了一定的缓解作用,但是并不能阻止病情的发作。
希望非常渺茫。我没有把我们所作的努力告诉他,因为除非有意想不到的运气降临,否则我们是无法赶在他的死亡来临之前取得成功的。
人类正在死去。在我们的实验室里面,托利米正不断地反复说着些什么;我想那是在祈祷。嗯,也许他从人类那里得知的上帝是仁慈的,将会让我们取得成功。
保罗·凯尼恩是托利米和我所热爱的过去的世界中留存下来唯一的事物。他躺在病房里,在剧烈的疼痛当中呻吟着,正在死去。有时他会看到窗外的鸟儿正在向南方飞去;他久久地凝视着那些鸟,似乎他将永远也无法再看到它们了。唔,他还会看到吗?他从前念叨过的一些话重又传入了我耳中:
“因为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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