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谢尔盖·切克玛耶夫⊙著
柯永亮⊙译
宋振中⊙图
高级载货飞船“拉巴乌尔”号在太空基地外围航行了十个月之后,终于完成了任务,此时正在返回基地的途中。基地,即地球机关常设太空的“轨道2号”所在地,每三个小时就有一艘小型飞船从这里返回地球。不难理解,罗宾斯,这位“拉巴乌尔”号载货飞船的船长,其心情有多么激动。但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心情。自我克制至关重要。
万事如意只是人的一厢情愿,经验丰富的船长对此心知肚明。时不时总会冒出些麻烦事来败坏人的情绪。罗宾斯一向就不是个乐观主义者。因此,当货载主任罗索芙索斯卡娅通过内部通讯网请他赶紧到底舱时,他并不觉得特别意外,虽然以往遇到麻烦的问题总是尽快去叫发动机专家或由航行系统处理。作为一个载货负责人,关她什么事?要知道这艘载货飞船将要空载返回地球。再说,飞船出发前,罗索芙索斯卡娅是当着船长和基地官员的面将卸完货的货舱锁上的。但是问题依然存在,船长一看到她就立刻意识到这一点。罗索芙索斯卡娅的模样看上去不大对劲,她的双手也在不停地颤抖。
“发生了什么事?”
“我得带您亲自去看,船长,否则您是不会相信的。问题出在12号底舱。”
罗宾斯耸耸肩膀,走过去并不远。“拉巴乌尔”号的底舱隔舱呈敞开的扇形状,紧挨着反应堆的舱道。货载主任第一个走进舱口,但她没有开门。
“请穿上密封衣,戴上面罩,船长。”
罗宾斯的内心顿时被令人郁闷的疑云所笼罩。与周围隔离开来的密封衣和呼吸面罩……哼……意味着货载主任打算要他通过放射性清洁室,可是这又何必呢?12号,又不是7号——那里经常装载转基因农作物,此处有何生物病毒可言?
“怎么回事,货载主任?这是要提防什么?”
“您亲自去看一下就明白了。”
罗宾斯艰难地穿上工作服,拉紧面罩,牢骚满腹。
近三个月来,证件、运费、装船、稽查、卸货给罗索芙索斯卡娅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是不是把她的脑子给忙坏了?底舱最后一次运载的是生物活性土壤的样品,这会有什么危险?船长罗宾斯很是费解。基地从不吝惜在它引以为豪的水栽法上投资。那里会发生什么事?难道蚯蚓爬到舱外了?
货载主任让罗宾斯走在前头,她在后面将外舱的门紧紧关住。
“您瞧,船长。”
大功率灯照耀下的底舱空地,回声显得格外响亮。没有装货的船舱看起来很不顺眼:在已经失去光泽的墙壁上有褐色的湿痕,地板上是一摊摊被污染成灰色的水洼,一种灰白色的苔状物在……
站住!
“您看到了吗?”罗索芙索斯卡娅问,“这会是那些白色的孢子?”
罗宾斯走了过去。
就在这块地板上方的西墙上,攀缘着一块不大起眼的发了霉的浅褐色表皮,上面长着半个指甲大小的白色鳞片状球体。表皮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至少有四十平方米。
船长摘下一个球体。折断处肥厚的突起立刻呈现出浅红的颜色,它具备菌类植物的一切特征,就像百科全书上介绍的一样。
“伞菌?”罗宾斯给出一个术语。
“正是,船长。”
“原来如此。”船长沉默一段时间,“把通过扇形区的门关紧,封存起来。通知医生,请他认真考虑一下如何防疫。要是能找到预防这种可怕的植物传染病疫苗的话,必须让全体船员都进行接种。一个小时之后,我等你们俩来再研究。”
罗索芙索斯卡娅和别尔盖医生一起走进船长室。此时,船长正在视屏上专心调阅《地球之外生物形态手册》的内容。
“……这个……Agarikus Rexus bisporu……一种伞菌,非常可怕的双倍体孢子植物……鲜为人知,但无疑是危险的地外寄生物,看来是一种会迅速蔓延的霉菌,能够加工成任何有机物。其孢子会在空气中传播,即使不直接接触被感染者的表面,也可能发生感染。据推测,它们繁殖速度异常迅速。目前无人知晓抑制的办法。”
别尔盖咽下一口唾沫,发出很大的响声。
“你怎么认为,医生?”
“我,我也看了,你刚才调阅的内容完全可信。还没有人提供精确的数据,一切取决于周围的环境、温度、养料等。或许,危害性被高估了,但……上帝保佑。”
“有这种可能吗?”船长凝视着别尔盖,只见他丰满的脸逐渐变得通红。医生害怕承担责任。
罗索芙索斯卡娅上来插话圆场:
“我与医生讨论过,船长。现在的情况已刻不容缓,必须对12号底舱进行消毒。”
医生点了点头。
“是不是这样?”罗宾斯站起来,背着双手,“你怎么认为?消毒——当然很好。可是这里的污染物约有五十公斤。你打算将这些污染物放在哪里消毒?”
“消毒室……”
“罗索芙索斯卡娅,你忘了我们是商务航班吗?基地的‘航天载货工业公司’的官员研究起货单来,差不多连放大镜都用上了。我将这些账外的东西藏在哪里?你想过没有,罗索芙索斯卡娅,难道在基地坐班的都是瞎子吗?不,不,他们首先会找到我说:‘请问船长,你们接到什么指示要将五十公斤的东西销毁?有规定吗?’我能回答什么?我能说不知道,据说是些白色的废物?那他们马上就会给我安上擅自销毁走私物的罪名,说我们企图消除罪证,我……但愿不要是——杀人罪!也许你还会建议将飞船停下,将所有被污染的东西从飞船抛到太空去,用铁铲吗?”
“对不起,船长。但是……”
“什么‘但是’?!尤其在这次航班中,‘航天载货工业公司’的官员对联邦补贴早已牢骚满腹。因此,他们需要做出勤俭节约的样子。销毁五十公斤的东西,损失掉这么多的活性物质,他们就是活活地吃掉我也不会噎着。”
“要是将计划外的销毁写入飞行记录本……那么,”载货主任思考片刻,“我们就说是为了排除生物危害性呢?”
罗宾斯打量着医生,心中充满悲哀。
“你认为这样做可行吗?”
“这,这,这……应该行,船长。”
“难道……你们没听说过检疫所吗?基地立刻就会宣布‘拉巴乌尔’号飞船为传染船只,把我们所有人员关闭三个月,而且这还不算多。罗索芙索斯卡娅,你准备整个假期都在窒闷的玻璃罐里度过,一直沉思生命的真谛吗?而且还要超常规地对你进行尿液化验?!”
船长大发雷霆。
货载主任和医生站着不敢吭声,后者脸上明显流露出想尽快离去或尽可能离远点的神色。
“可以进来吗,船长?”
罗宾斯扭过头,他的老助手——大副马克卡尼加走进船长室。他容光焕发,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跑进来的。
“他是怎么了?对了,他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罗宾斯心想。
“收到基地急电,船长。我们必须在太阳系中部地区时间17点之前抵达21号码头,接委员会人员上船,还有……”
“不行。”船长立刻回答,“不,不可能,不会是给我们发的。他们一定是在开玩笑,马克卡尼加!”
大副回答:“电报是真的。用我们的密码译出的内容就是如此,这是记录稿。”为防万一,马克卡尼加又补充说,“如果您认为有必要,我可以让无线电机务员盖依尔来证实……船长。”
“委员会?!”罗宾斯哼哼地说,“我们太不走运了!”
“船长,可您知道,按照章程规定,所有飞船返回基地后都要经过消毒程序。有时还会让计算机随机抽取船号,被抽中的飞船必须接受特别严格的检查。然后……”大副将舌头弹得响了一声,“就是奖金、三个月的假期和优先搭乘小型飞船飞往地球。”
马克卡尼加突然中断了讲话——船长根本就没听他啰唆。
“你说什么?严格检查,我们知道这是针对走私物品。”
“船长,飞船上没有任何违禁品!我可以为小伙子们担保。”
“谁说没有违禁品?!”罗宾斯一气之下大声吼道,“难道我不知道他们走私什么东西,还有通常藏的地方和数量吗?”
“还有什么问题呢,船长?船员们身体状况良好,”马克卡尼加不无迷信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没有浪费燃料,无重大事故,要是有故障,我们也能在一天之内排除。还有那些底舱——这不用我们担心,底舱反正已经卸空了……”
船长罗宾斯将大副喊到跟前。
“底舱不是没东西,马克卡尼加,那里不是空的。你听说过伞菌吗?”
马克卡尼加急忙闪开。
“我的天呀!”
“有空去12号底舱一趟。到那里货载主任会把一切指给你看。”
“到底怎么了,船长?”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我们大难临头了。委员会里肯定有编外的流行病学家,这些专家做梦都在想如何揭露一桩丑陋的大案,籍此建功立业、名扬四海。要是基地来了全球检查协会的要员——那我们就彻底完了。基地一定会有这些要员的,记住我的话——因为他们即将改选。参议员开发太空只是盯住了纳税人的钱,总想多捞点。他们将会同流行病学家一起拿我们中的几个小伙子开刀,起到杀鸡给猴看的效果。情况就是如此,马克卡尼加。我们完全陷入困境里了。”
“我们该怎么办,船长?”
“去发个回电。谢谢他们,就说我们为他们给予的荣誉深感荣耀,如此等等。无需多言,去打听清楚那些委员会成员的身份。这用不着我来教你。”
“明白,我们立刻去办。”
大副拖着沉重的脚步,蹒跚着走出大门。
“噢,还有一件事。”罗宾斯与货载主任彼此对看了一眼,勉强点了一下头,然后对正要离开的马克卡尼加说,“三十分钟后,所有不在岗的人员到大舱集合。”
全体人员都聚精会神地听船长讲话。罗宾斯越往下说,他们的脸色就越发阴沉起来。
“所有船员都要在一个月里进行最严格的检疫。我们只能服些维生素凝胶……”
厨师凑过来插话,絮絮叨叨地说:
“……要在消毒室里坐几个小时,一天一次离子淋浴,更不必说还要接种疫苗和注射保健液了。回到地球之后,我们都会变得萎靡不振、四肢无力、秃顶,成了什么事也干不了的废物。什么事都别想干了。”
“港女就没活做了,船长。”后排有人沮丧地提出。
“看来就是这样,她们很快就会对我们感到失望,家里的妻子也一样。”
人群中响起一阵哀怨声。
“所以,”罗宾斯提高嗓门,“大家都要为我们走出困境出主意、想办法。离到基地仅剩三天时间了。你们都要开动脑筋。我想听听你们的哪怕最不寻常的建议。”
就在前一天,褐色的霉菌肆无忌惮地疯长。罗宾斯三次下到12号底舱察看情况。形势不容乐观:在不到二十三个小时里,霉层上的球体长到了小孩拳头一般大小。当船长走过被封锁的闸门时,货载主任一本正经地问:“船长还有事吗?”
罗宾斯摇了摇头,当摇到第三下时,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我的脑袋里一团乱麻,没个头绪,罗索芙索斯卡娅。我一生中还从未听过这么多的谵语,现在我的思想异常沉重复杂,从最为庸俗陈腐的想法到极端愚蠢的都有。一位天才工程师居然向我提议将12号舱的舱口彻底封起来。”
“怎么个封法?”
“用胶封,然后涂上与墙壁一样的颜色隐藏起来。让它见鬼去!我担心我们船员中的蠢货比委员会成员还多!”
“拉巴乌尔”号飞船刹车进入“轨道”,但按全程飞行时间计算,离到基地还有约三十个小时。
“时间还来得及,马克卡尼加,可我们还没有就解决问题做出任何决定。委员会成员的情况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都调查清楚了,船长。一切正像您说过的那样:有伊维斯参议员、宇宙投资委员会领导克拉特切特、‘地球财务安全’基金会经理的……”
罗宾斯咬牙切齿,发出“嘎嘎”的响声。
“……三个助手——首席经济顾问耶夫拉兹、巴尔斯博士和列维索博士……”
“当中谁是流行病专家?”
马克卡尼加忧郁地望着船长。
“有两个,船长。”
“该死!”
“还要将船舱封闭起来吗?”
“马克卡尼加,”船长疲惫不堪地呼了口气,“请你别让我这样失望。你以为委员会中不会有人想察看一下‘拉巴乌尔’号飞船的平面图吗?”
“对不起,船长。不久前……”
“怎么了?”
“列罗依,我们的厨师,曾带着一些荒谬的想法来找我,可是……您是知道列罗依的!在厨房,他可是神一般的存在,而在其他方面,只能算是个纯粹的平庸之辈,虽然他自认为是个天才。还有就是他的书,他经常带在身边……以我所见,因为那本书,他的神经有点失常。”
“到底怎么回事,马克卡尼加?”
“您看过他的书吗,船长?”大副说,“列罗依深信不疑,说他只要几个小时就能清除这些伞菌,不留下任何痕迹。据说在古代的犹太教圣法经传中有详尽的记载。”
罗宾斯叹了口气,“我听过许多人的胡言乱语,还有荒诞的想法。现在真是个疯狂的时代,什么样的鬼话都有。我们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简要说说他的想法吧。”
“问题就在这里,船长!列罗依对他的想法只字不提,说是个秘密。您还记得吗?船员们经常拿他的书去嘲弄他,而这些书对我们的厨师来说简直就是他的命,他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书,精心看护,关爱有加……他一有空闲就在看书!”
“这我知道!马克卡尼加,你难道以为一个优秀的船长不知道他的船员空暇里都在干些什么吗?”
“对不起,船长。是这样的,列罗依一直宣称,总有一天他的书能拯救飞船。大家都在取笑他,而现在……”
“他光荣的一天到来了。我全明白了。请列罗依来一下,我们听一听他的先见之明。”
“不行啊,船长,他在为迎接委员会准备午宴。总该讨好一下这些官员呀。”
“真是见鬼!别说了,我们去厨房……”
说话间,别尔盖猛地冲进了船长室,他的脸涨得通红。
“船长,船——船长!”
他想说些什么,可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很艰难地吐出一个个音节,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镇静,别慌张!怎么了?”
“全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伞菌,船长!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12号底舱现在已空无一物!”
船长与马克卡尼加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他们几乎同时冲向门口,差点撞上门板。
底舱的白墙变得光洁明亮,当然严格说这只是表面干净,舱内还未经过消毒。地板上乱扔着一些土块,四周墙壁的钛合金板依然浑浊模糊,没有光泽,但是上面的伞菌确确实实不见了,浅褐色的霉层和白色的霉球都了无踪影。而几个小时前,这些东西还覆盖在所有的墙壁上。
大副轻松地舒了口气。
“可能它们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无法继续生长,所以自己死掉了。”
“要是这样就好了,马克卡尼加。”罗宾斯并不高兴,冷冷一笑道,“当初的出现和现在的消失都像在施魔法。罗索芙索斯卡娅!”
“我在这里,船长。”
“你检查过其他底舱了吗?”
“是的,检查过了。到处都空空如也,船长。”
“这里是否还有辅助通道、通风管道以及诸如此类的地方?”
“底舱是密闭的,船长。它们无处可遁。”
“嗯……”
内线扬声器发出声音:“全体船员请注意!各就各位!七分钟后飞船将要制动。”
“岂有此理!”罗宾斯恼怒地吼道,“这下全完了!现在,我们马上分头寻找霉菌。但愿它们别在委员会检查船舱时突然冒出来。”
飞船正点滑行到21号停泊点。罗宾斯船长一向以严格守时闻名。在主闸门,船员列成一队,排成白色的阅兵式队伍,镶条和胸前勋章以及衣服上的纽扣闪闪发光。“拉巴乌尔”号飞船的外壳发出沉重的“咯吱吱”的金属声。吸盘终于牢牢接上了飞船的密封管套。天花板上一盏绿色小灯亮了——飞船内外压力已经平衡。液压装置咝咝作响,将舱口的铠甲门板推向槽口。
罗宾斯扬起眉头,疑虑重重,队伍中的船员则窃窃私语,表示不满。舱门的正对面是十五个穿密封防护衣的人影。参议员十分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因为他们要直接进入几乎一年都在地球圈外空间漂泊的航天飞船。然而这些人又患得患失,不愿放弃这体现荣耀的机会,而将它让给别人。
所以,他们先让一个矮小敦实的机器人攀上“拉巴乌尔”号,让它测定辐射量、抽样检验空气……总之,所有可能危及世界委员会成员宝贵生命的东西均要进行检查。参议员伊维斯通过指挥系统的广播,代表委员会致欢迎词。身体肥胖又有气喘病的他,声调低沉且含糊不清:
“我们高兴地欢迎……嗯……我们征服宇宙的英雄!……每个男孩……嗯……都幻想成为一位忠诚的献身于太空事业的……嗯……勇士。为了让地球……嗯,能够以他们为荣……”
“我的天呀,”罗宾斯心想,“这冗长的演讲何时才能结束!”
仿佛是回应罗宾斯心中的祈求,机器人腹内发出“嗡嗡”的响声,闪烁着绿色的光。这表明船上没有什么东西会威胁到世界委员会要员的生命和健康。
在机器人的帮助下,委员会的成员终于脱下了密封的防护衣。等到脸涨得通红、满头汗珠的议员摘下头部护面罩时,船长过去向他们行举手礼。伊维斯满意地向他点了点头,准备继续长篇大论。罗宾斯赶在他开口之前说道:
“尊敬的来宾,参议员先生,各位官员,我们全体船员请你们入席,参加招待宴会。今天,我们‘拉巴乌尔’号为了对大家表示敬意,特地准备了这个招待午餐!”
关于伊维斯参议员有各种传说,据说他非常喜欢各种美味的腌渍小菜。在捞取政治资本方面,他绝不输于最厉害的同仁;可是在某些场合,一道美食就可以让他变得不那么刻薄无情,而是情绪高涨、得意忘形。
罗宾斯走在前面,领他们前往餐厅。伊维斯跟在船长后面,与首席经济顾问低声交谈。罗宾斯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吉米特尼,我希望他们别拿软管给我们吸食水果糊酱。”
“怎么可能?!您怎么说这样吓人的话?太空船的伙食向来都是最高标准,这是他们引以为豪的事。每艘太空船都必然有两三道令人赞不绝口的特色菜,而在‘拉巴乌尔’号上,我听说他们有一位杰出而独特的厨师。”
列罗依果然不负重望,他准备的冷盘有海产沙拉“海上芭蕾”、“牡蛎之仙境”、“帕什得特的酥皮大馅饼”,确实令人垂涎三尺。议员们彼此交谈,都为有这样精致的菜肴而感到十分惊喜。克拉特切特问罗宾斯:
“请你介绍一下,船长,所有的菜都是精心制作的吗?”
“当然,奥格优斯特·列罗依——我们的厨师是这方面的高手。”
克拉特切特摇着头,“可惜,我所喜欢的餐厅做不出这样的好菜。”
伊维斯听着他们的对话,但是没有吭声。只有在品尝“帕什得特”这道菜时,他才用舌头弄出“咔嚓”一声,表达赞叹之情。
“请你如实说,船长,你们的飞船是否存在违规行为,而你则想贿赂我们?”
罗宾斯面不改色地回答:“这场午宴不单是为了对您表示尊重,参议员,也是为了庆祝我的船员今天将要回家、回到地球。我们离别家园已经快一年了,在太空中我们很少有这样喜庆的日子。”
参议员有点发窘,不过这种情绪很快便过去了。相对于纠结这种小事,他更想品尝一下如此妙不可言的牡蛎。
船员们逐渐轻松起来,不太在意这些来宾了,虽然警觉的目光依然没有偏离委员会成员。船员们不喜欢这些官员,问题并不在于他们的个人好恶,而在于这些达官显贵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
虽然因即将回家而感到高兴,虽然频频举杯、场面热烈,但是每个船员都心知肚明——检查尚未开始,只是被延缓了而已。
这时,列罗依端着一个大盘子出现在餐厅大门。
“这是我们的拿手好菜,只有在‘拉巴乌尔’号飞船上才能品尝到!”
在场的人顿时兴奋起来,一片喧哗。伊维斯以戏谑的口气哼哼着说:
“船长,你们的厨师是不是要把我撑死?!”
“请注意,尊敬的诸位来宾!”列罗依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摆在你们面前的是‘地球之梦’——非常罕见的来自太空的菜肴。为了表现它的珍贵,仅将其奉献给最尊贵的客人。请!”
“请问,你的‘地球之梦’是用何种原料做的?”伊维斯提问道,“我只知道在太空是没有农作物的。”
“暂且没有。”列罗依切下几大块分别放在各位委员的盘子上。有的人在品尝之后,便闭上双眼,一副满足和享受的样子。“地球之梦”显得如此之珍贵!
盘中有几样肉,浇上了三种不同的调味汁,然后与蘑菇一块烤熟。这些食材均来自地球。在地球上,这种菜肴只有一家饭店出售,而且要提前几个月排队预定才可能品尝到。
“啊!”伊维斯似乎因受到尊重而得意洋洋,“我们这是在品尝……啊!妙不可言!简直令人难以言表!你真是个魔法师,尊敬的列罗依!”
“谢谢,议员先生。”
“不,让谢谢见鬼去吧,这实在令人难以忘怀!简直是非凡的享受!可……”参议员用手指着船长,佯装威胁道,“你们这些可口鲜美的腌渍小菜可不能诱使我们忘记公事呀。再来一块……不,请再来一块。”
议员们检查之后感到很满意。
临别时,伊维斯久久地握住罗宾斯的手表示感谢,对厨师更是称赞有加,甚至宣布:“今后我们将随时恭候贵船的归来,船长。”
罗宾斯在心中画了个十字:还是千万别来为好!
船长一回到飞船,就将大副、罗索芙索斯卡娅和列罗依叫到跟前。
“谢天谢地!列罗依,因为你的精彩表现,委员会成员们心情愉快,对飞船的状况也十分满意。这下假期和奖金都有了保证,今后还可能受到委员会的特别关照。我想说的是,没有你们几位,我很难做到这点。”
“谢谢,船长。”
“谢谢,船长。”
“我要感谢您,船长。”
“可是我们不能因为酒宴和检查顺利通过而忘掉至关重要的事:伞菌到底躲在何处?”
“已经消失了,船长。”罗索芙索斯卡娅立刻回应道,“我四处察看过……而且委员会……”
“当然,”罗宾斯说,“委员会同样没有查到。但是,我想我们中间一定有人知道更多的情况。是这样的吗,列罗依?”
“完全正确,船长!”厨师一点受窘和吃惊的样子也没有,相反,他面带笑容,“您是怎么认为的?”
“嗯。你非要隐瞒自己的秘密,不让马克卡尼加知道吗?就是你干的,是不是?当然,我不赞成单独行动,可是这一回你却拯救了我们的假期,还有我的荣誉。没有人会批判一个胜利者。我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做到的?”
马克卡尼加感到莫名其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厨师,“是这样吗,列罗依?”
“是的,马克卡尼加大副。您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厨师从胸前衣袋里取出一本破烂不堪沾满油污的厚书,然后一本正经地将书放在桌面上,“这里面都有记载。”
“《健康美味食品》。”罗宾斯念出书名。
“请翻到329页,船长。这里写着。”
船长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马克卡尼加也俯下身来看。
“就是这一篇!题目是Agaricus campestris bisporus(双孢子蘑菇调料)——蘑菇汁。双孢子伞菌属。特别培育品种,优质蘑菇调味品,许多国家已经工业化培植,是一种优良的食用菌。以下列举一些菜谱:用五个鹿花菇放在一只肥寒鸭上面……”
“香菇肉酱。”
罗宾斯清楚地记得,列罗依在举行宴会时曾单独为委员会成员端上过这道菜。
“这是伞菌吗?”脸色苍白的罗索芙索斯卡娅问。
“是Agaricus campestris,”厨师答道,“这里也有记载。”
“但……Agarikus被认为是一种很危险的寄生菌。”
“当今已无人知晓这种古老的制法。”列罗依不无忧虑地叹了口气,“如今是精练干制产品的时代。甚至在太空,许多产品也可用水栽法培育出来。而凡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都被视为莠草和寄生物。我认为孢子最初是由来自地球的垦殖者偶然带到太空的,而现在地球上的普通蘑菇却被列入到有害的寄生植物名单中去了。您看,甚至连名称也发生了变化,用‘k’取代了‘c’。”
“你想说的是……这种菌被我们神气十足的委员会成员直接食用了?!”
“正是!”厨师得意洋洋地说,其模样就像一个年轻幼稚、心甘情愿刷洗船台扶手的水手。
“不过,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伊维斯那镀锡的肠胃是否接受得了这种‘鲜为人知,但毫无疑问具有危险性的植物’。”
“没问题的,船长。议员相当满意。”
罗宾斯船长摘下阅兵无檐帽子,满身疲惫地走下活动台舷梯,用手擦干脸上的汗水,然后笑了笑,“伊维斯在最后的发言中高度赞扬船员的伙食,特别指出我们船舱的清洁卫生打理得出色。我本人也附和着说好。哈哈哈……”
罗宾斯大笑起来。几秒钟之后,厨师和大副也跟着一起笑起来了——甚至连货载主任也笑了,不过,她还是不放心她所操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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