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面 #3
“李重朝,”警察主动打破了沉默,“选择唐卯生作为绑架对象,也是你的主意吧?”
李重朝回过神来,抬眼静静地看着警察。几秒钟之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我选中了唐卯生,原因是多方面的。当然,首先是因为他们家富有。其次是因为我认识她,了解她的很多事情,包括她经常找健身代练这件事。而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我跟她是在小摊儿上吃夜宵时认识的,你们警方绝对查不到这层关系,事发之后也就不可能查到我头上。
我跟唐卯生的第一次碰面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可我仍然记忆犹新。当时是夏天,不过那天夜里还算清爽。我刚刚写完一个重要的章节,感觉能够按时交稿了,心情无比轻松,可肚子却饿得很。于是我冲到小摊上,大快朵颐地吃了一顿夜宵,结账时才发现身上没带钱。
摊主认识我,说是可以回头再补,但脸上老大不乐意,还说些不中听的怪话挤兑我。正在尴尬之间,唐卯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替我付了饭钱。我看这个女孩虽然一副富家女的穿戴模样,但为人还算豪气,于是约定还钱的时候请她吃饭,聊表谢意。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我跟她熟络了起来。
唐卯生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听我讲自己的故事时,常常是一副着迷的表情。我一度以为她喜欢我,所以还幻想过没准儿能就此入赘豪门。结果慢慢地我发现,她只是对我的经历和故事感兴趣,但对我这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感觉她看我的眼神和表情就好像在看一部电影一样。后来,我的人生讲得差不多了,她似乎也对我失去了兴趣。我们俩见面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
虽说认识了这么多年,但唐卯生始终算不上是我的朋友。我承认,她是一个既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像其他富二代一样穿着前卫,玩着最新潮的东西。可唐卯生不是肤浅的人,甚至应该说很有学识。她学过生物学和金融,也懂IT,还能跟我讨论很多文学问题,几乎是个百事通。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办法信任她,因为作家多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而在我看来,信任是真正友谊的基础。所以我从没把她当成朋友。选她作为绑架目标时,坦率地说,我几乎没有什么愧疚感。
直到后来把魏龙锡拉进来,知道了唐卯生是他的上司,我才一度有过犹豫,怕因为同事这层关系把你们的调查引向魏龙锡,再进一步引向我。然而反过来一想,这似乎又是个有利条件。万一被人看见,或被摄像头拍到,你们是分辨不出我和魏龙锡的,所以我尽可以把一切都推到魏龙锡身上,因为他认识唐卯生,而你们不可能知道我认识唐卯生。至于我跟魏龙锡的联络策划,根本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给你们。
“的确,你很聪明,计划得也算周详。”警察的赞叹听起来很是由衷,“如果有人报警,案子破了,抓住你们共用的这副身体,就算魏龙锡说你是策划者,我们恐怕也很难相信。所以,你的投案自首真的有点儿令人费解。”
李重朝长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也没那么费解。自从这件事儿偏离了我的初衷之后,投案自首便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A面 #4
“魏龙锡,你口口声声说是李重朝全程指挥你的,有证据吗?”警察问道。
您又问证据,我不是说了嘛,真没有。要是我能多个心眼,当初想办法把纸条留两张就好了。不过有一天我工作太忙,看完真忘烧掉了。结果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床边摆着做饭用的不锈钢盆,里面是烧成炭黑色的纸灰……大早上刚一睁眼就看见这个玩意儿,吓我一激灵,这不明摆着警告我吗?您琢磨琢磨,我们俩住一间屋,上一个厕所,睡一张床,洗澡洗的都是同一具身体,我能跟他藏什么啊?我白天还得上班呢,他晚上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家搜东西。所以啊,我一早就没想过要藏什么证据。
李重朝这小子好像也算准了这一点,在纸条上写的东西越来越明确,越来越露骨。他先是让我利用工作机会去接近唐卯生,了解她的时间表,后来又让我跟她搞点儿小暧昧,最好能套出个家里的门禁密码才好。我本来还傻呵呵地照着做,可有一天突然琢磨过味儿来了:这事儿不对啊!他李重朝要是对唐卯生一点儿都不了解,怎么可能知道她请健身代练的事儿啊?这事儿直到我们动手之前,唐卯生也没跟我透过半句。难不成,是李重朝认识那个代练?我也问过李重朝这事儿,可他压根儿不理我这茬儿。唉,没法面对面说话,好多事儿根本就没法谈。
而且吧,李重朝让我干那些事儿,有的我真做不来。就说让我“色诱”唐卯生这事儿吧,要搁我以前那副青春的肉体,没准还有戏,可是要靠现在这具月租不到两万的身体,门儿都没有。别说人家唐大小姐了,就连我自己照镜子都不想多看自己一眼。不过要说也邪门儿了,唐卯生好像还真看得上我……有一次工作饭局散了,我假装在离开餐厅之后又偶遇她,顺便就提出送她回家,她竟然同意了。之后我们甚至还单独一起吃了几次饭,有点儿约会的意思。当然,这些事儿单位的人都不知道。要不然出事儿之后不得查到我身上啊?
不过,我们俩也没有真的发展到谈恋爱的地步。有一次吃饭,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到家,问出了她家的门禁密码,把她抱到床上安顿好,也没对她做什么。其实我一直觉得她那天醉酒是装的,似乎是想诱使我犯错误。可我有我的张萍萍,对她唐卯生还真没动这个心思。况且,她只是我们要下手的目标,我可不想陷进去坏了大事。但让我有点儿想不明白的是,唐卯生好像也很满意我们之间的这种状态,不急于改变它。我真是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难不成真把我当成灵魂伴侣了?
“拿到唐卯生家的门禁密码之后,你就动手实施绑架了?”
“那怎么可能啊?您可别忘了,唐大小姐找人代练都是夜里的事儿,那可是李重朝的时段,我的意识都在脑盒儿里放空呢。”魏龙锡说着竟然得意起来,像是捡着了一块免死金牌似的。
B面 #4
“李重朝先生,你总说这事儿偏离了你的初衷。但绑架的确是你本人实施的,你不否认吧?”警察第一次透露出了不耐烦。
李重朝苦笑着叹了口气。
唉……所以我才会说,魏龙锡这个人不简单。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控制他为我服务,结果却发现,好像是我中了他的诡计。
对,没错,绑架是我做的。唐卯生每次找代练都是夜里十二点以后,在这个时段,身体是由我掌控的,当然只能由我去行动。再者说,关键的行动,我不太放心让魏龙锡去干,也是怕出了差错,闹出人命来。
其实,有了魏龙锡搞到的密码,动手的过程就很简单了。与其说是一次绑架,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次盗窃。那天是唐卯生固定找代练的日子,我八点上线之后先吃了个饭,然后就一直守在她家公寓楼外。果然,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唐卯生的代练进了公寓楼。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我看到唐卯生——或者说是她的身体——穿着健身的衣服出了公寓楼,小跑着去了附近健身中心的方向。
于是,我就用密码进了唐卯生家,看到她健身代练的身体躺在客房的床上,而身体连接的脑盒儿是关闭状态。显然,代练的意识是通过这个脑盒儿暂存,然后转移给唐卯生的。那个脑盒的旁边还有另外一个脑盒,通着电,“量子脑态维持中”的指示灯亮着。唐卯生本人的意识一定就应该在这个脑盒儿中了。我把这个脑盒儿转接到我带来的移动电源上,撬掉了北斗定位模块之后装进了背包里。我又留下一张索要赎金的字条,然后就匆匆离开了,什么别的东西也没碰过。
唯一有点儿出乎意料的是,唐家人有钱,用的脑盒儿竟然是非常高端的产品,不仅可以外接通用型的移动电源,本身还自带一个小型的内置移动电源。另外,为了防止误断电,任何操作,包括关机或移除内置移动电源,都需要输入密码。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密码大概是门禁密码做某种变换得到的,而且我觉得应该先试试顺次移位变换。结果没想到,还真让我猜中了。于是,我登录进去之后,立刻重新设定了密码,因为我不信任魏龙锡,怕他白天会乱来。我还特意给魏龙锡留了纸条,叮嘱他千万别轻举妄动,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
按我原本的计划,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着你们警方行动。你们肯定不会让唐家付赎金,那我就会进一步威胁:如果不付赎金,我就给唐卯生的脑盒儿断电,让她魂飞魄散!最后,你们查不出任何线索来,只能妥协。然后,我会调动着你们满北京城跑来跑去送赎金,体验绑架勒索过程中最刺激的环节。
你们警察大概不知道,写出好故事其实跟高水平的犯罪是一样的,先要做好功课。我之前研究了很多绑架案例。通常来讲,对于绑匪而言,最危险的环节就是取赎金。我也说了,我本不想把案子做实,也并不想要这笔钱,更不想被抓住,所以我不会真的去取赎金。只要再等上几天,我就会找适当的机会把脑盒儿放在一个妥当的地方,然后通知你们来取。至于魏龙锡那边,我只要推说事情败露,警察已经怀疑我们了,劝他放弃就好。
然而过了好几天,还是没有人用我留下的联络方式来联系我。虽然这事儿有点儿奇怪,但我还沉得住气,毕竟我本来也没想要钱。魏龙锡却表现得很激动,居然几次留纸条劝我撕票。
大概过了两周之后,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微媒体上也没有相关的新闻。我这才觉得事情太不对劲了,于是劝魏龙锡放弃,告诉他毕竟我们不是犯罪组织,不用杀人立威,也就没必要撕票。但魏龙锡那天留给我的回复让我感到脊背发凉。他恶狠狠地在纸上写下:“必须撕票!!!!!唐卯生必须死!!!!!”这一连串的惊叹号,把纸都划破了。
我发愁该怎么劝他,当晚就没给他回复。没想到过了一天之后再次上线,我发现唐卯生的脑盒儿竟然因为连续输错五次密码而被暂时锁定了。看来,魏龙锡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真的付诸行动了。我完全没想到,这笔钱对于他来说竟然如此重要,更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疯狂的人。
本来,我也可以把脑盒儿匿名交给你们警方。可我又担心一旦这么做了,已经失去最后机会的魏龙锡会迁怒于我。毕竟,在白天的十二小时里,我就像现在的唐卯生一样是待在脑盒儿里任人宰割的状态……这事儿越想越恐怖,我最后才选择了立刻投案自首,没再给脑盒儿里的魏龙锡任何机会。
“在投案自首这件事儿上,你做得不错。我们会为你争取减刑。但是……”警察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并没有交代清楚所有问题。还是希望你能看清形势,为自己争取从宽处理的机会。你主动交代的东西跟我们用证据确认的东西,那可是性质完全不同的。”
李重朝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已经绷紧了。
A面 #5
“警察同志,为了把我从脑盒儿里放出来受审,您也给我找具差不多的临时身体啊!我这刚吃完没多会儿,又饿得不成了。这副身体什么情况啊?是街上要饭的,还是正减肥呐?”魏龙锡一边说,一边使劲揉着肚子。
“问题交代清楚了,自然会让你吃饱饭。”
“合着这满满的都是套路啊?从肉体上饿着我,算不算是刑讯逼供啊?您倒没给我找个癌症晚期来,让我干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我招得更快。”
“你也不用耍贫嘴,我们的操作流程都是合法合规的。供临时调用的身体资源本来就很有限,没有人要故意为难你。但你心里也有数,你并没有把该交代的问题都交代清楚。”警察义正词严。
“我主要就负责接近唐卯生,搞到她家的门禁密码。后来的事儿都是李重朝那小子干的,跟我没半点儿关系。”
“李重朝说你意图通过切断量子脑态暂存盒电源的方式,杀害唐卯生。”警察着重强调了杀害两字,紧紧盯着魏龙锡的反应。
“您可不能相信他!他这是给自己脱罪呢!我杀唐卯生为了啥?拿不着钱就算了,我们又不是黑社会,还非得撕票啊?”魏龙锡又激动起来。
“你就没有任何杀人动机吗?”
“当然没有了!”
“李重朝似乎并不这么想。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为了不让你得手,李重朝是带着唐卯生的脑盒儿和你的脑盒儿,主动来公安局投案自首的。”
魏龙锡愣住了,足足愣了将近一分钟。今天审到现在,他这是第一次被震慑住了,被一个自己绝对猜不到的真相震慑住了。
“丫他妈神经病啊!”魏龙锡回过神来,破口大骂,“他叫老子跟他一起做这案子,结果自己又来自首,什么意思啊?我还纳闷儿呢,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警察给抓了啊?他不想干甭干啊!他当我就想犯罪啊?他不想干了,把那个姓唐的放了不就得了!他自首是他妈什么意思啊?坑我啊?”
魏龙锡接着还想飚脏话,但是只开了个头就被警察厉声喝断了:“魏龙锡,我警告你搞清楚状况!这里是你发飙撒野的地方吗?”
魏龙锡极不情愿地闭了嘴,歪着头,恶狠狠地瞪着墙脚。审讯室里顿时安静得可怕,甚至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嘶嘶声。
“你上次见父母是什么时候?”警察突然抛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去年……去年春节吧。他们回北京来跟我过年。提前退休之后……他们一直在山东舅姥爷家那边住,说是……说是那边花费少,能给我省点儿钱。”魏龙锡答得磕磕绊绊的,继续低着头,不敢看警察。
“你在撒谎!魏龙锡,你这五年来根本就没见过你父母!”警察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吓得魏龙锡浑身一哆嗦。
“我……我……我不敢见他们。换了副身体,根本就没脸见爸妈。可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这跟唐卯生这绑架案有什么关系啊?”
“有什么关系?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警察轻哼一声,似乎早就料到了魏龙锡的反应,“还不想交代,是吧?那我再问你,你听说过‘脑态量子标识簇’吗?”
这次魏龙锡更加疑惑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是真没听说过这个词。
“那我就给你解释解释。”警察又恢复了不动声色的语气,“脑态量子标识簇是量子脑态暂存装置中的一部分量子态数据,实际上在每个数据块中都存在。同一脑态中的所有标识簇是同时生成的,内容完全一样,而不同脑态的标识簇之间是不会重复的。可以说,脑态量子标识簇就是脑态暂存数据的指纹,成了区分、识别不同意识的关键所在。”
听到这儿,魏龙锡的脸色已然煞白了。
警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当一个人第一次使用量子脑态暂存装置时,系统会分配一个标识簇给他,并且是全球唯一的。此后当脑态被写入一具身体时,标识簇会占据几个平常无用的神经元。这具身体以后再次使用暂存装置时,神经元记录的标识簇数据也会一起读出,从而确保‘一脑一簇,不重不变’。当你的脑态被写入现在这具临时身体的时候,我们的技术部门顺便就调取了你的标识簇……”
“不用说了。”魏龙锡颓然地打断了警察的话,“于是你们就知道了:我的意识,不过是唐卯生意识的一个拷贝而已……”
“魏龙锡,没必要再心存侥幸了。”警察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他几乎有点儿同情眼前这个缩在审讯椅里的人——他的身体不是他的,他的意识也不是他的。那他究竟算是谁呢?
但警察的职责所在,还是要继续问下去:“赶紧老实交代吧:你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唐卯生的意识拷贝的?”
0面 #1
“唐小姐,别这么激动,请坐。”警察很是客气,“需要喝咖啡还是喝茶?”
“警察局的咖啡和茶?哼,算了吧……”唐卯生一屁股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发起了牢骚,“你们把我请来,让我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连个人影都没有。什么意思啊?说是协助调查,怎么搞得跟要审讯我似的?”
“不好意思,唐小姐,我们会客室不多,全都占着,实在是抱歉。”警察的态度非常谦和,“这次请你过来,其实是因为在量子脑态暂存装置方面有一些我们不太理解的技术问题。听说你在美国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时候,专业方向就是这个。能不能帮我们答疑解惑啊?”
“对不起,我的博士研究方向还真不是量子脑态暂存技术,而是量子脑态编辑技术。那可是非常基础、非常前沿的学术研究!暂存技术是什么玩意儿啊,都已经烂大街了,你到中关村随便抓个人问问就成了,根本不用找我。”
“哦?那能给我们科普一下什么是量子脑态编辑技术吗?”警察似乎很感兴趣。
唐卯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成吧,来都来了,就给你们说说吧。你们肯定知道,之所以用量子存储技术来存储脑状态,是因为脑状态的数据量太大了,远远超出了其他存储技术的能力范围。然而,量子存储也有它的问题,就是只能一次性读写,所以在写回身体之前,不能访问这些数据,更不能编辑,否则就会导致量子纠缠态的坍塌,从而损毁数据。当然,也有人说这是优点,可以保持脑态数据的纯粹性与天然性,防止人为篡改。”
“这似乎是技术本身的屏障,无法跨越吧?况且也是个好事儿啊。”警察插嘴道。
“没错,这个技术屏障的确无法跨越。但科学家们可不觉得这是好事。当年研究基因组,测了全部的序列之后就是分析解读,再然后就是人为编辑,很快还创造出了人造基因组的生命。在这件事儿上,科学家的心态跟菜市场里买菜的大妈没什么区别:只许看,不许摸?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唐卯生似乎很得意自己的这个比喻,妩媚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在哈佛读博的导师就是这方面的先驱人物。他提出了一个变通的想法:既然脑功能是分区的,就可以把不同脑功能区域的状态导入到不同的量子存储块中,这样虽然不能做细节的编辑,但已经足以让我们把不同脑功能的暂存数据分离开。比如说,我们可以把记忆相关的脑区数据分离出来,也可以把某种感观相关的数据分离出来。实际上,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继续细化下去,完全可以用更小的量子存储块对应更小的脑区,从而实现细节上的分离与替换,也就变向实现了编辑。只不过,这样一来,实现成本会非常高,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读写时间也会变得很长,失去了实用价值。”
“那么分离了人格与记忆的量子脑态,写入新的身体之后,仍能保持思维的连贯性与敏锐度吗?”警察饶有兴趣地继续问。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专业!”唐卯生由衷地赞叹道,“实际上,人脑与人脑之间的器质性差异,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小。量子脑态转入新的身体后,通常能复现接近原有水平的脑功能。至于人格与记忆的剥离,自然不会影响思维的水准。”
“哦——”警察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是想起了点儿什么,“那你说,脑态量子标识簇能编辑修改吗?”
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题却让唐卯生高挑健美的身躯僵硬住了。她抬眼看看警察,发现对方也在死死盯着自己。于是,她尽量压抑自己想要躲开这道目光的本能,缓缓答道:“不能。没有人这么做过,也不太可能做到。”
“那就很有意思了……”一边说着,警察摊开了手中的一个文件夹,推到了唐卯生面前,“你应该知道吧,根据美国的法律,实验性质的脑态暂存操作都要备案。于是,你在哈佛用自己做脑态暂存实验时,你的脑态量子标识簇就已经在美国安全部门的数据库里了。根据国际刑警组织达成的协议,我们与美国方面会共享这些标识簇数据。最近我们接收了一位意识存在脑盒儿中的嫌疑人,名叫魏龙锡。就在我们把他的意识写入一具临时身体时意外地发现:他的标识簇竟然在数据库中有一个匹配者!而这个匹配者,就是你!看看这些标识簇数据的比对结果,不知道你这位量子脑态的专家作何解释呢?”
被将了一军,唐卯生终于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低着头沉默了。警察没有打扰她,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不长,唐卯生抬起了头,表情虽然不再骄横,但始终还有一丝傲气。她用翘起的食指优雅而随意地捋了捋略微凌乱的刘海儿,开口说道:“当我被带进这间审讯室时,就知道事情不对。会客室不够用这种借口,鬼才会相信。没错,我的确私下复制了自己的意识。”见警察脸上难掩的惊讶,唐卯生又找回了几分得意,“你也不用太吃惊,虽然技术难度很大,但复制意识的确是可以做到的。要不是受制于难缠的伦理道德审查,国内的顶级实验室应该都有三粒子量子纠缠的技术实力……”
见警察听到这儿皱起了眉头,唐卯生脸上的傲气更盛了,“怎么跟你们解释呢?就说正常的量子脑态存储过程吧,每组纠缠粒子是两个,一个用于读出意识状态,一个用于存储。这一点,你总不会不清楚吧?你想想看,如果每组纠缠粒子是三个的话,就可以多出一个粒子用于存储,于是就能存出两套一模一样的脑态来。当然了,小型化的三粒子量子纠缠生成装置不是谁都能搞的。我用的这套设备是从哈佛带回来的,由我自己亲自设计组装,全世界仅此一套。”
警察完全没理会唐卯生的得意,只是疑惑地问:“那你复制出来的这两个意识中,哪个才算是你自己呢?”
唐卯生微微点了点头,说:“又是一个好问题!刚复制出来的时候,存在两个脑盒儿里的两个意识副本是一模一样的,无法区分。当其中一套意识写回本人的身体之后,这就成了法律上说的‘意识本体’,而另一个意识副本就成了‘第一意识拷贝’。不过,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同时也是为了做实验,我故意在两个副本之间制造了很大的区别。复制意识的时候,我同时采用了分模块存储技术,然后拿掉了意识拷贝的一部分人格数据和几乎全部的记忆数据。不仅如此,我还把这份意识拷贝写入了一个男人的身体里……别担心,我没杀任何人!接受意识的身体是刚刚脑死亡的病人——当然,这是从黑市上花大价钱买来的。等这男人苏醒之后,我又用催眠的方式给他赋予了并不存在的记忆……哟嚯!就这样,魏龙锡被我创造出来啦!”唐卯生一脸轻松,就好像她完成的是一幅随手画就的涂鸦似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警察不解地问。
“答案太简单了:为了玩啊!我跟那些土包子富二代不一样,他们玩豪车、玩美女、玩飞机,是因为他们的智商玩不了更高级的东西。所幸,我足够聪明,还有一个有远见的老爸,让我一直读到了博士,才体会到了科研的乐趣。”
“对啊,你曾经也是一名科学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警察问。
“警察先生,你太不了解科学家这个群体了!科学家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会玩的人。他们用政府的钱和企业的钱,玩着他们自己感兴趣的玩意儿,甚至一玩就是一辈子。他们所玩的东西带来的是一种极致的乐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得了的。”
“那你为什么不以科研为职业呢?你完全可以用所谓的‘玩’,为国家、为人民、为全人类做贡献啊!”警察语重心长地说。
“你知道科学家最悲催的是什么吗?那就是,他们总要像乞丐一样到处要钱,用以支撑自己的研究工作。也难怪,你要花别人的钱,玩自己的把戏,那总得给别人个理由吧……可我才不干那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的事儿呢!我家里有的是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做什么科研就做什么科研,谁也管不着。意识复制这件事儿绕不开伦理道德审查,一直开展不起来,可是如果你不复制意识,怎么能检验脑态编辑的真正成效呢?政府,还有那些制订伦理准则的老学究,他们都太胆小、太保守了!”唐卯生咽了口吐沫,让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更何况,你能想象吗,看着一个拥有与自己基本相似思想的人,却有着不同的记忆、不同的性格,甚至是不同的性别,那是何等神奇的感受啊!恐怕当初上帝看着夏娃与亚当嬉戏时,也不过如此吧。更奇妙的是,你甚至有可能跟自己做爱!要不是魏龙锡没抓住我白送给他的机会,我就能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才真正最‘懂’自己了……警察先生,你说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好玩的事情吗?”
警察在唐卯生的眼中看到一种迸射而出的狂热光芒,但他已经不想再纠缠技术问题了,“唐卯生小姐,既然你是这方面的专家,那你肯定知道:任何未经政府特别许可的意识复制行为都是违法的。”
“当然知道,所以我现在是罪犯了,对吧?”
警察笑笑说:“看来你还不太懂法律啊。准确地说,你现在跟那个魏龙锡一样,只是犯罪嫌疑人。”
“他只是有嫌疑而已?”唐卯生不假思索,问题脱口而出。
“怎么?唐小姐对魏龙锡的案子也有所了解?”警察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复制出来的意识拷贝做了什么事情,跟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你可就说错了。他的案子跟你还真有关系。实际上,这正是我们最好奇的地方,因为他和他的同伙声称绑架了你的意识。”警察故意把“你”字说得很重,然后意味深长地把唐卯生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难不成,你只是空有唐卯生的身体,脑子里面却是别人的意识?”
唐卯生的声音陡然提高:“胡说!哪儿来的绑架啊?你们大可以现在就来检测我的标识簇啊!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唐卯生!”
“不必那么麻烦。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相信你。但你要如何解释他们声称绑架了你呢?”
“警察先生,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好不好?”唐卯生一脸不屑。
警察此时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唐卯生小姐,你现在是一名犯罪嫌疑人。为了你自己好,希望你能主动交代问题,好好配合我们警方。尤其是我们接下来的行动,需要你的协助。说起来,魏龙锡的同伙也是你的老相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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