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旭 图/九代火影
九
还没等我走出控制室,通道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请不要离开控制室。”
这声音听上去既熟悉又陌生,我早就熟悉了这种金属声带发出的略带谄媚的音色,但现在声音里的谄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森森不可抗拒的感觉。
金属脚步声响,五台平日照顾我们工作起居的机器人从黑洞洞的通道里走过来,一字排开,拦在我面前。星光透过舷窗照在机器人们的面具上,它们淡红色的镀膜眼睛紧盯我和理查德的一举一动。
我当场愣住,原来刚才机器人不仅无视我的命令,还暗中偷听我和理查德的谈话。
“重复一遍,不要离开控制室,我会尽力保证你们的安全。”一台机器人说道。
“放屁!刚才叫你们为什么不吱声?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去检查供电系统!”我气不打一处来,大吼道。
嘭!我眼前金星飞舞,向后跌倒,右眼白光闪烁,眼眶火辣辣地疼。
我让机器人揍了。
“不要着急,电马上就来。”打我的机器人不动声色地说。
果然,飞船上的设备好像一起约好一般,同时发出通电启动的声音。嗡嗡声吱吱声不绝于耳。控制台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墙角里各种指示灯闪个不停,巨大的信息监视墙迅速重绘了那幅没完成的磁场图。紧接着头上天花板的照明灯亮了,漆黑一团的甬道也亮起了灯光,照得一切都那么真实。
不!太不真实了!我爬起来,靠在理查德腿上,用手捂着被打肿的眼眶,仰头看着眼前高大的机器人。平日里这些机器人见我都是点头哈腰的,我从未觉得它们如此高大。今天发生的事都太难以理解了,快把我逼疯了。
“你们居然敢打人……”我话还没说完,理查德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他小声对我说:“别吱声,真是‘它’,那个幽灵!”
我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看监视墙。”
我扭头望向监视墙,这才发现监视墙上的画面变了。原来的数据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百上千个细小画面,数不尽的窗口层层叠叠,不断相互覆盖,交替闪烁。画面里不是漆黑的查比斯云,而是第四行星,星环与中央恒星的图像。这些图像从各个角度瞄准目标,有的极远,有的极近。
“怎么回事?”我小声问理查德。
“‘它’控制了机器人和空间探测器。”理查德很小声地说。
“‘它’要干什么?”我觉得我被打糊涂了。
“‘它’在找今天早晨闯进星系的那个东西。”理查德回答。
我扭头瞅了瞅机器人,看来“它”并不介意我们谈话。我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偷瞄了一下控制台上右侧一个罩在玻璃保护罩里的橙色按钮,那是机器人链路开关,只要按下它,这五个机器人马上会处于休克状态。还没等我把目光收回来,我感觉脖子一紧,整个人被拎了起来,重重地扔在一把椅子上。我随即被弹出的安全带捆住,动弹不得。
“老实点,不要作无谓的抵抗!”随即我的右眼又挨了一下,痛得我呲牙咧嘴。
理查德也被捆了起来,但机器人没打他。我开始怀疑,是否平时我对机器人太苛刻,从而遭到了报复。我俩失去自由,成了机器人的囚犯。
十
随着时间的流逝,形势越来越糟,造反的机器人掌握了我们的生杀大权,就连外部空间环境看上去也越来越危险了。这期间,第四行星的磁场又爆发过几次,矿船经历了几次不规则的突然加速,每次加速的时候,飞船里都回荡着悠长的异响。我有理由担心这艘飞船是否能经得起没完没了的折腾。
现在矿船进入了一个冗长的大椭圆轨道,速度飞快。如果再来几次加速,甚至会达到第四行星的第二宇宙速度,挣脱行星引力的束缚,直接进入宇宙空间。
瞬时磁暴也影响到了恒星环,第四行星一侧的恒星环彻底混乱起来,大片大片含铁的石块、水冰、尘埃从星环泛起,引起了连锁反应。安逸祥和的秩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骚动和混乱,石块与石块相互撞击迸发出闪光,闪光像波纹一样在星环中散开,星环的纹理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就像一幅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混乱正以看得见的速度向整个恒星环扩散,很多破碎的石块带着巨大的动能脱离了原有轨道进入开阔的宇宙空间,要不了多久,第四行星及附近空间就将不适于航行,任何航天器都不敢在这样的空间里全速飞行。
相对于外面的混乱,控制室显示墙上的无数个窗口却变得规整起来。每个窗口里都包含了无数个小型监视画面,这些小画面排列得整整齐齐,横看成行,竖看成列。每个画面都是由分布在查比斯星系里不同位置上的独立探测器拍摄的,所有画面的中心都是明亮的主恒星。这些监视画面构成的窗口,状如昆虫复眼,这种组合对光线的强弱变化极为敏感。
“你看出来了吗?”理查德小声问我。
“是复眼矩阵。”我回答。
“它”的智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无数个窗体,就是无数只眼睛,应该是对我们全部探测器在面向中央恒星所有角度上的排列组合,这将会极大提升星系内不明物体的侦测概率。不明物体身披隐身尘埃外衣,虽不反射光线,但一定会阻隔光线。只要观察到来自中央恒星光线的强弱变化,就可能确定不明物体的存在。只要把多个不同位置上的探测器检测到的光线变化联系起来,就能得到不明物体在球切面上的运动投影。如果有多个复眼侦测到不明物体在球切面上的运动投影,计算机就能计算出它在三维空间里的运动轨迹。越多探测器探测到光线变化的信号,得到的三维运行轨道就越精确,这是由无数只眼睛共同构建精细立体视觉的过程。虽然信号传输到矿船有延迟,但任何物体都是有惯性的,尤其是体型巨大的物体。一旦发现运动轨迹就足以预估不明物体的准确轨道了。我估计监视墙上密密麻麻的复眼窗口,不过是所有组合里的沧海一粟,更多难以统计的复眼阵列正运行在主计算机亿兆级的内存里。
控制台上很多灯光开始变暗,不少辅助系统的供电指示灯干脆灭掉了。我觉得喘气有些困难,我意识到为了给复眼计算提供更充足的电能,氧气发生系统可能被主机切断了,而植物培养舱里密密麻麻生长的植物也因此断绝了光源,长势良好的作物立即转为耗氧状态,开始与我们争夺宝贵的氧气资源。
不一会儿,主机的散热风扇组也嚎叫起来,看来不管多么先进的计算机都害怕做大规模并行计算。主机发出的热量开始透过墙面、地板、通风管道传导过来,主控室变得越来越热。这么下去,我和理查德很可能会被憋死。
我感到压抑,不得不嚎叫了起来。可是机器人们看都没看我一眼。
“挺住!放松!现在‘它’比我们还紧张。”此时理查德的脸也被热浪烤得红扑扑的,但他显得很镇定。
十一
不知过了多久,复眼窗口停止闪烁,紧接着如雪崩一样纷纷溃散关闭。与此同时,一直咆哮的主机散热风扇发出了最后几声怒吼,像踩刹车一般停了下来。
我被新描绘出来的图像吸引了,这是查比斯星系的三维立体图像。图像的中心有一根树枝样的东西,它从一根粗大的主干上分出三根小叉,这三根小叉还在快速生长,方向所指就是第四行星。“它”终于找到那个不明物体了。树枝样的东西就是闯入者的运动轨迹,不速之客的速度太快了,而且距离我们不远,果然是冲着第四行星而来,不是一个,是三个!
随着主机运算量的下降,空调系统重新获得了足够的电力供应,控制室里温度开始下降。但我更加忧心忡忡,如果不明物体与第四行星发生碰撞,后果难以预料。
磁暴再次爆发,矿船剧烈颠簸。我甚至感谢机器人用安全带把我牢牢捆住,这使我还能活着,避免了被摔得支离破碎的命运。
不久磁暴渐渐平息,矿船却因受力不均而滚动起来,第四行星逐渐退出了舷窗的可视范围。过了一会儿,第四行星才从舷窗的另一侧慢慢显露出来。
眼前的景物我不再熟悉,第四行星不再是一个完美的球体,它变成了一个不均匀的椭球体,一端大些,另一端小些,鲜红色的是外溢的岩浆,有某些东西在稍大一端突出地表,正在抬升。
矿船继续滚动,第四行星开始退出舷窗。
但不久,第四行星又显露出来,新出现的抬升物更加明显了,这是什么?
是因地震或者火山喷发而隆起的高原吗?是新出现的山峰吗?
第四行星再次消失,又再次出现。
如果那些隆起物是山峰,此刻第四行星的造山运动就是以秒来计算的,山峰隆起的速度肯定大大超过了音速,甚至还在加速!可以想象,第四行星地下的岩浆奔腾着,持续释放堪比亿万枚氢弹爆炸的能量,巨大的压力把地壳拱上天空……
但我心中充满疑惑,这次为什么岩浆还没喷出地面?在如此强大压力的作用下,行星那薄薄的、早已千疮百孔的地壳,本应噗的一下炸开,喷出射流状的地心物质,飞溅到太空里,慢慢冷却。
不知过了多久,调姿发动机启动,矿船自转渐渐变慢,直至停住,第四行星又回到舷窗中央。
十二
我们被彻底震撼了,第四行星变换了形态,那是一只暗红色八足巨兽,无声地飘浮在太空里,身体膨大的一端伸出八只堪比山岳粗细的鞭足,由于大量物质转移到鞭足里,第四行星的主体部分略显细长。鞭足崎岖蜿蜒,每只都足有上千公里长,一直伸展至太空轨道,其中一根伸到了矿船附近,如同一支飘荡的滑梯。沿着这根滑梯,我觉得可以一直滑降到行星表面。
第四行星毫无疑问是某种特殊的生命,虽然远离它,我仍然能感觉到它体内蓬勃的力量。这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共鸣,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难以想象这股力量的源泉来自何方。这股力量不知在地下蕴藏了多久,此刻它爆发出来,跨越空间直达太空,我感到身处的矿船正随着这股力量在一起律动。这股力量不但驱动着第四行星进行了不可思议的形态变化,同时还驱动着磁力,操纵着绵延万里的鞭足。
我们久久地沉默着,终于理查德吐出了一句话:“原来这才是查比斯金属的真正用途!”
我愣愣地看着那八只在太空里不停舞动的鞭足,它们反射着恒星灿烂的日光,那是金属的光泽,是查比斯金属特有的暗红色。我终于明白了,查比斯金属构成了第四行星鞭足的管状外壳,凭借该金属的特性,鞭足获得了超强的硬度与韧性,再由行星核心泵入岩浆,赋予其巨大的质量,凭借强大的磁场,赋予其活动能力。我们每年辛辛苦苦从第四行星开采的五百公斤查比斯金属,对它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它用一点点代价,就把人类牢牢地吸引在它的身边,任它窥探和利用。
“它们到了!”理查德大喊。
监视墙上描绘出的路径已经延伸到第四行星所在位置,但方向略有改变,三个不速之客好像在竭力避免与第四行星相撞,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三维立体图像消失了,三个不明物体已经抵达第四行星上空。第四行星无需再利用人类的计算机为其提供预警,第四行星在最恰当的时机完成了形态变化,我猜现在是它的巅峰时刻,它能量充沛,力大无穷,信心十足!在它的磁圈里,它明察秋毫,它相信自己能击退一切来犯之敌。
主控室里静悄悄的,我和理查德全神贯注向窗外观望,希望能捕捉到闯入者的一鳞半爪。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外面很平静,什么都没有出现。正当我想放弃的时候,第四行星距离矿船最远的一根鞭足突然动了起来,它闪电般地在太空中划过,仿佛在抽打一只不存在的幽灵。
一股灼热刺目的光芒迸发出来,辐射强度足以烧毁我的视网膜,被动防护系统迅速作出反应,舷窗玻璃变为黑色,隔绝了辐射。
矿船再次抖动起来,矿船的主体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久历磨难的航船再次冲进湍急的河流。仪表显示,防护罩的力场达到了极限,主动防御系统全功率运行。从船体传来的撞击声判断,只有一些细小的碎片击中了矿船,但矿船依然完好,我猜一定是第四行星用它的磁场或者是那根离我们最近的鞭足保护了我们,否则如果爆炸产生的抛射物直接撞到矿船上,单凭防护罩的力场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紧接着又是两道耀眼的光芒,我似乎听到两声凄厉而绝望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那一刻,我相信另外两个入侵者也完了。又是一阵噼啪的撞击声,矿船又开始颠簸。
过了一会儿,舷窗上的黑色慢慢褪去。我向窗外望去,还好,第四行星还在窗口的可视范围里。原本视线良好的太空,到处充斥着肉眼可见的烟尘和漫天飘飞的黑色碎片,我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第四行星在其中若隐若现。此刻,第四行星的八只鞭足都收缩变短了,它们抱在“胸口”,正全力束缚着某个东西。
胜负已分!电光石火之间,第四行星精准地击溃了来犯之敌,我们甚至没有机会一睹入侵者的真容。
十三
长时间的禁锢,令我手脚麻木,何时才是个头啊……我看了看环伺在身边的机器人,很担心自己的安危。入侵者被击败了,接下来“它”会如何处置我和理查德?
理查德的假设,音犹在耳,如果第四行星是美洲野牛,我们是可爱贴心的牛椋鸟,那么我们或许是安全的。但愿第四行星禁锢我们是出于迫不得已,不久“它”会交还矿船和机器人的控制权,毕竟只有我们才能维持矿船及规模庞大的探测器阵列的正常运转。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查比斯金属的开采必须停下来,人类将珍惜使用每一点查比斯金属存量,我们会等待第四行星恢复到原有的状态,然后再逐步恢复矿业生产。当然,鉴于第四行星是智能生命,我们不会盲目扩大产量,我们会循序渐进,逐步试探第四行星的反应……这可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宇宙里没有非碳基生命的论断将就此作古,人类将重新审视生命的定义,人类将以更加和谐的方式与大自然相处。我设想了多个场景,甚至包括以我为首的“代表团”,与“它”展开建设性的对话,商榷我们能够提供的服务和“它”应该付给我们的报酬……这种场面非常具有戏剧性,可以想象一头大象和一群细菌之间的讨价还价,我和理查德将作为传奇的亲历者而永留史册。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两个机器人去而复返。它俩慢吞吞地从外面拽进来两只金属箱子。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两只箱子,它们平时就搁在维修间,箱子里各种维修工具一应俱全,“它”到底要干什么。
两台机器人打开箱子,把工具搬到外面,胡乱放了一地。
我觉得形势不妙。
“你们想干什么?”理查德终于说话了。
“带你们走!”一台机器人说。
“我猜到了。”理查德说。
“你是个聪明人。”机器人说。
“等等,理查德,你们在说什么?”他们的谈话内容令我恐惧。
“‘它’要杀人灭口了。”理查德平静地对我说。
“什么?你不是说我们和‘它’是共生关系吗?”我五雷轰顶。
“你还没想明白吗?”理查德的语气依然平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它’的确需要我们的监测网为它提供可靠的预警,可我俩都见过它的真实形态,尤其是见识了那亿万吨的查比斯金属储量,因此形势发生了变化。入侵者被消灭了,而我俩则变成了‘它’最大的威胁。”理查德解释道。
“你是说‘它’不相信人类。”
“是的。”理查德说。
我沉默了,我刚才的估计过于乐观,而现实如此残忍。我努力冷静下来,但理智的分析让我绝望。第四行星,一个始终躲在暗处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异类。它长时间不动声色地潜伏在矿船系统之中足以看出它的狡猾,它容忍人类在它身上开采查比斯金属足以看出它的阴险,它突施冷箭控制机器人实施绑架,操纵成千上万具探测器足以证明它无与伦比的智慧,它灭杀入侵者的雷霆手段足以看出它的决绝。
这个异类应该非常了解人类。在我们原先的理论中一直认为查比斯金属是微量存在于第四行星的岩浆中,这是被欺骗的结果。可今天第四行星为我们展示了亿万吨查比斯金属储量,这相当于向整个人类展示财富的海洋,它怕这笔财富会激起人类世界的疯狂。
这个精明的家伙要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它绝不会善罢甘休,它既要利用我们,又提防我们,接下去我该怎么办?我看看理查德,他也一筹莫展了吗?我又想到了理查德的爷爷老查理,眼看“失踪”的命运又要落到我俩的头上。“它”会杀了我们!但刚才“它”还保护了我们……不,我想通了,“它”根本不是在保护我们,“它”是在保护自己的资产。这个阴谋家,“它”留下自己需要的东西,毫不留情地毁掉威胁自己的东西。我绝望了,未来人类和第四行星依然会维持互惠的共生关系,只不过我和理查德的死将成为维持这种关系的先决条件。
“我不想死!”我大喊起来。
“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矿船,直到新来的人代替你们。”机器人说。
我浑身颤抖,万没想到我会死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不久我的名字就要被划归“失踪人口”一类,甚至连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安全带松开了,一台机器人拧住我的胳膊,把我从椅子上拎起来。血液涌进干涸的血管,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我竭尽挣扎,拼命反抗,但仍然无法阻止被拖行的脚步。
工具箱张着大嘴,似在狞笑。
“为何不干脆杀了我们?”理查德正色问道。
“不要着急,不久你们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那好吧,我跟你们走,不要侮辱我们,我不想被装进箱子里。”理查德说。
“你最好先劝劝你的同伴。”
难道理查德放弃了?在我看来他过分理智了。
“张,不要挣扎了,你这样更痛苦。”理查德说。
我沉默。
终于,我也冷静下来,不再挣扎。我想,也对,反正要死,为什么不死得舒服一点?
机器人满意地看着我们俩。“它”确信摧毁了我们的反抗意志,“它”有这个自信,单凭我俩的力量是无法同时与五台强大的机器人对抗的。
理查德也被松开了,他也被勒得不轻。他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衣服。
他脚步踉跄,走得很慢。
很不巧,他被地上凌乱的工具绊住了。
他身体前倾,无法保持身体平衡,他被绑得太久了。他倒向控制台的方向。
终于,理查德扶住控制台站住了。
电光石火之间,五个机器人同时一跃而起扑向理查德。
电光石火之间,理查德的拳头击中了玻璃保护罩里的橙色按钮。
玻璃碎裂声传来,理查德切断了机器人链路开关。
顿时,五台机器人像断了线的木偶,失去控制,噼里啪啦地摔地上。
理查德成功瞒过了“它”,人类到底技高一筹。
我们自由了,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快起来,帮我看看矿船是否还可以操控!”理查德手脚麻利,一点也看不出他被捆了那么久,一定是身体比较瘦小的缘故,再加上尽力伪装,人类典型的小伎俩派上了大用场。
我刚爬起来,忽觉脚腕一紧,低头一看,一只机械仿生手握住了我的脚踝,不知怎么的,刚才倒地的机器人又缓慢活动起来。
“坏了,‘它’重启了机器人!”理查德回头一看,也慌了,忙再次用力按动橙色按钮。
这一次,按钮失灵了。
抓住我的机器人猛然抬起头,阴森森地对我说:“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太危险了。我很生气,我不需要你们了,看我现在就杀死你们!”
话音未落,几台机器人纷纷扭动起来,以手撑地,眼看要站起来了。
“当”的一声,火花迸射,一只斧头落下,砍断了抓住我的仿生手。
“快,机器人重新启动需要一些时间,砍它们!”理查德举着斧子大喊。
一语惊醒梦中人,眼下解决问题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暴力摧毁这些还未完全“清醒”的机器人,在硬件上彻底隔绝“它”和机器人的联系。机器人大脑和通信视觉感知系统就安装在头部,机器人颈部护甲里到处都是脆弱而敏感的数据排线。
“去你的!”我一脚蹬开恐吓我的机器人,从地上捡起一柄消防斧,冲进机器人堆里。
控制室里,机器人外壳碎片到处飞溅,我俩不由分说一阵乱砍,几台机器人的头颅很快就被斩断,倒挂在躯干上,此刻它们完全无法抵挡雨点般落下的斧头。
正当我们弯着腰,累得气喘吁吁,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通道尽头又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踢得金属舷梯叮当作响。
我们面面相觑,随即马上明白过来。“坏了!”我俩大叫着冲向舱门。就在我俩挥动斧头狂劈乱斩时,我们完全忘记了在船尾货舱里还有十台完好的可以随时投入使用的服务机器人。“它”指挥着机器人们气势汹汹地向控制室杀来。我们必须靠人力关闭舱门,然后看看是否还有其他方法切断“它”对机器人的控制。
舱门动了,在越来越窄的门缝里,我看到通道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是机器人飞掠的身影。
我们奋力拧紧闭锁机构,终于赶在机器人到来之前关闭了舱门。机器人在门外恼怒地叫着,用身体一次次撞击舱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我们暂时安全了。
“砰!砰!砰!”三声巨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转回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在控制室宽阔的舷窗外站着三台矿场维修机器人!机器人脚下的舷窗玻璃已经被砸出了细小的裂纹,远处还可以看到有小白点正穿越黑色雾气向我们高速接近。我认出来了,它们是我在返航途中,为了提升速度被我当废物丢掉的机器人,它们乘着磁场回来了。“它”一定在观望,如果矿船内的机器人不能顺利攻入控制室俘虏我们,“它”便会让船外的机器人打破舷窗冲进来杀死我们,尽管这也会给“它”的资产带来不小的损失。
我和理查德背靠在舱门上,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刺激“它”作出极端举动。一股热浪从门上传来,我俩慌忙从门旁躲开。舱门出现了一条火红的弧线,弧线慢慢延伸——机器人们取来了激光切割机。它们突破舱门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要完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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