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狂想曲 

文/姬十三

作为西方故事中时常露面的狠角色，狼人有着非凡的力量和个性魅力，他们就是男性版的狐妖，狂暴版的孙悟空。身处科学时代的读者，也许没法想象狼人形象曾经的风行—— 在十五到十七世纪的欧洲，曾有数万人坚信自己就是狼人，将在月圆之夜变成野兽。这么深厚的群众基础说明了，正如我将要讲到的，狼人其实并不完全是幻想的产物。本文将从科学的角度剖析狼人形象的社会学、心理学和生物学基础，并探讨现代智人（也就是你和我）变形为狼人的可能性。

狼人族谱

先来追溯一下狼人的历史。希腊神话中有个阿卡迪亚国王叫莱卡翁，因为得罪了宙斯而被变成了一头狼，这是文字记载的第一头狼人。

第二头比较有名的狼人是英格兰国王约翰·雷克兰，1216年，他被一名僧侣下毒害死。郁闷的是，据说这毒药中含有一种狼头草，于是这老兄死了也不安生—— 他将化身成狼人。不久之后，人们果然听见他的墓地中时有嚎叫声。附近的居民十分恐惧，竟然将国王的尸体拖出来任其腐烂，这大概是下场最惨的狼人之一。

到了十六世纪，狼人的传说已经遍布整个欧洲。罗马教廷的官方调查显示，从1520年到十七世纪中叶，全欧洲有数万人相信自己就是狼人，将在满月之夜变身为狼。人数最多的是法国，其次是东欧的塞尔维亚和波希米亚。

人们恐惧狼人这种怪物，认为他们极其残暴，会猎食人类和家畜，并咬坏他们的肢体。后来，这种恐惧发展到歇斯底里的地步：成千上万的“疑似”狼人被屈打成招，承认自己的罪行，这些人通常被判处火刑。

为什么狼人的传说会在欧洲如此盛行？事实上，正如中国的狐妖、印度的狮妖一样，狼人也不过是世界各地关于人兽传说的一种分支。但是，在欧洲大陆，由于没有大型的猫科动物，四处游荡的狼群对人类构成了最大的威胁。狼是一种凶残嗜杀的动物，会主动攻击人类，随着狼数量的增多，人们对狼的恐惧也愈来愈深。狼会在满月的时候对月嚎叫，这种习性也让人们觉得狼是一种神秘的动物。而且，人类弃儿被狼收养的故事时有发生，当这些“狼孩”回归人类社会时，人们自然就认定了狼人的存在。

社会学家认为，正是这些原因，造成了狼人传说在当时欧洲的盛行。于是，迷信愈演愈烈。

变形指南：

欧洲各国文化中都有关于如何变为狼人的传说，如果你仅仅打算成为“文化上的狼人”，那再简单不过。例如，假使你在波兰，可以去参加婚礼，如果巫师把一个人皮做的圈放到正在举行婚礼的人家门口，那些跨过圈的新郎、新娘，还有伴郎和伴娘都会变成狼人。但不用担心，在三年之后，巫师会送给这些狼人一张带着毛发的人皮，披上之后，他们就可以立即恢复本来面目。据说有一次，一个变成了狼人的新郎披上了人皮之后，发现由于人皮太小，没能盖住尾巴，从此，这个新郎就一直拖着条尾巴。

变狼进阶一：变狼妄想症

然而，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事实上，前文提到的那些相信自己是狼人的欧洲人，并不都是遭人诬陷，有一些人，他们打心底就认为自己是狼人。这种诡异的症状，心理学家称之为“变狼妄想症（Lycanthropy）”。

《牛津精神病学辞典》如此定义：“他们相信自己可以变形为狼或其他动物。”很遗憾，这些充满灵性的人只是在心智上满足了当狼人的条件，他们并不会真的长出长毛和爪子，也不会变得嗜血如命，但他们的确会做出一些令人发指的兽行——对着满月嚎叫、撕咬和杀戮。 

变狼妄想症最盛行的时候，是在十五至十七世纪的欧洲，研究者认为，因为当时野狼很多，而狼人的传说正值兴起，所以精神错乱者容易将自己想象成狼。十五世纪时，法国哲学家让·布丹曾记载有三个男人承认自己变身为狼，并吃掉了几个孩子。1623年，在约翰·韦伯斯特创作的一个剧本中，有位医生这样描述变狼妄想症患者：“他们想象自己将变身为狼，在死寂的夜里冲向墓地，窃走尸体。”

到了现代，人们已经很难见到狼了，因而变狼妄想症也几近绝迹，但从学术文献上还是可以找到一些记录。曾有一篇《美国精神病学杂志》上刊登的论文记录了一位变狼妄想症杀手，那个患者说：“当我情绪混乱时，我感到自己将变化，我的手指麻木，无法控制自己……觉得自己正在变成一头狼。我在镜中看到自己，发现已经完全变形了。那不是我，那是一头狼。”2000年3月的《加拿大精神病学杂志》上曾有一篇题为《一例部分变狼妄想症》的论文，患者“感到毛发从脸上、身上、手臂上长出来，感到脸发生了变形，这些都在几分钟内就完成了”。对于这些妄想症患者来说，变形幻想来得很快速，就像真正的变形一样，转瞬间即可完成。

心理学家认为变狼妄想症是一种人格紊乱症状，也有人认为与药物滥用有关。无论如何，在现代社会，野狼和狼人的传说都已经式微，变狼妄想症极为罕见。（题外话：现代人常会妄想自己是一些没有攻击性的东西，阿兰·德波顿曾讲过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一个人妄想自己是一只煎蛋，他拒绝坐下来，因为担心会“把自己弄碎”。后来，有一位聪明的医生从认可他的妄想出发，建议他随身带片面包，想坐下来时就把面包垫在下面，这样他就不会摔破了。从此，这位病人稍微能正常地生活下去了。）

变形指南：

虽然变狼妄想症患者只是在心理上成为狼人，但这却是有志于成为狼人者的第一步。然而，实现这一步也并不容易。

历史上，那些大规模变成狼人的“美好”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研究者认为，当时那数以万计的妄想症患者可能是因为得了“麦角症”以后引起的集体致幻。

大多数患妄想症的都是穷人，黑麦面包是他们的主要食物，而黑麦在潮湿的天气里，很容易发生霉变——一种叫麦角菌的微生物侵入黑麦，令麦穗变硬，形成一个个菌核，这就是麦角。麦角是一种毒物，事实上，将麦角提炼成麦角酸，就是著名的致幻剂LSD的前体。

麦角菌中毒者会产生强烈的幻觉。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法国曾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麦角菌中毒事件，涉及到135人，其中有6人死亡。当时有报道说，患者自述病发时感觉像在被凶猛的野兽追逐和攻击，并害怕黑暗，觉得身体并非自己的。

但是，研究者也认为，麦角症并非是变狼妄想症的唯一诱因，因为麦角症在世界各地都有，但变狼妄想症却几乎集中在欧洲，很有可能是因为欧洲人特有的狼人文化促进了这种“变形”。也就是说，如果你服用致幻剂，将有一定的可能性幻变为狼人，但是，还有很大可能性是变成其他什么东西，譬如外星人。

变狼进阶二：先天性全身多毛症

下面的内容将告诉你们，如何从形态上成为狼人。

多毛症是一种罕见的基因突变，因为皮肤的毛囊失常，使得毛发在脸部和身体各部位过度生长。超过正常人毛发生长密度的，就可称为多毛症，但是，当多毛症达到极其严重的状态时，患者的手上、身体上和脸上都将长满浓密的毛发，看起来就像一头野兽，这种极端的症状就是“先天性全身多毛症”（congenital generalized hypertrichosis），而且患者往往为了避免别人的异样眼光，只在晚上出门。于是，人们将这些不幸的人与狼人联系在一起，这种疾病也就被称为“狼人综合症”。

先天性全身多毛症很罕见，有记载的病例只有几十个。据说，1547年曾有个看起来像半人半兽的10岁男童被当作礼物送给了当时法国的亨利国王。这个男孩除了嘴唇和眼睛外，全身覆盖着4英尺厚的金黄色体毛。后来，他还娶了一个妻子，他的孩子中有5个继承了他的先天性基因缺陷。

现代最著名的先天性全身多毛症病例出现在墨西哥的一个家庭。1982年，一位美国遗传学家弗兰克·格林伯格发现了这个家庭。这家人被墨西哥社会所隔离，无法过正常的生活，只能在马戏团中工作。这个墨西哥家庭成员身上所长的体毛，无论是稠密程度还是颜色深度，都甚于在亚洲和欧洲出现的狼人。多例家族中遗传的案例表明多毛症定是源于遗传因素，但是，控制多毛症的基因尚未能找到。

研究者认为这种多毛症是一种返祖现象：在一些病例中，有些人还会伴随出现其他的返祖现象，例如长出类似尾巴的突体。墨西哥的一位遗传学家菲格拉斯说，这种基因是一种“失传基因”，不知何故，这个家庭中的这种基因被重新打开。菲格拉斯研究多毛症已有二十多年，他认为，如果能搞清楚这些“狼人”身上毛发浓密的原因，也许就可以找到治疗脱发和秃顶的办法。

变形指南：

指望自己发生基因突变从而获得多毛症性状似乎过于艰难，由于多毛症的基因尚不十分清楚，因此连制造下一代狼人都显得无从着手。唯一的一个可能途径是，飞往墨西哥，找到这个家族，并成为他们的成员。这样能保证你的下一代向狼人的目标迈进一大步。

变狼进阶三：卟啉症

卟啉症是一种罕见的代谢异常的遗传疾病，患者体内由于血红素生成机制紊乱，导致体内积聚一种化学物质——卟啉。卟啉本来是血红素的前体，不是什么毒物，但是当它无法正常代谢而积聚起来，就会酿成大祸。因为卟啉是一种光敏色素，受到光照以后会转化为危险的毒素，吞噬人的肌肉和组织。这样一来，患者的骨骼和尿液颜色会变成红色，牙齿也会变成黑褐色或紫色，因此也叫紫质症。

1964年，在英国皇家医学促进会上，一位学者认为卟啉症患者可能是狼人的一个解释，很可能原始的狼人传说就是基于卟啉症患者的性状演化而来的。而在1985年，在美国科学促进会（AAAS）的一次大会上，生化学家戴维德·多尔芬提出新见解，认为卟啉症患者的病征跟传说中的吸血鬼也蛮像的。能跟传说中的两大恶魔搭上边，这是种什么样的疾病呢？让我们来看看它的症状。

卟啉症患者严重畏光。美国曾报道过一个5岁的小女孩，她一见阳光，身上就会起水泡，甚至连普通的灯光都会伤害她，所以只得终日生活在黑暗中。就像狼人和吸血鬼的习惯一样，卟啉症患者终日生活在黑暗中，这使得他们愈发显得神秘。

当卟啉症越来越加剧时，患者的外表将愈来愈恐怖。特别是皮肤卟啉症患者，他们的皮肤沉积了紫色的色斑，而其他部分又由于贫血变得惨白。最终，毒素将侵袭软骨组织，令鼻子、耳朵、眼睑、手指腐蚀蜕变。它还会腐蚀患者的嘴唇和牙龈，使之看上去血淋淋的，并露出尖利的、狼一样的牙齿。

对于大多数卟啉症患者，输血和血红素能够有效缓解症状。传说古代的卟啉症患者可以通过吸食或饮用鲜血来使自己感觉舒服一些——这很可能就是狼人或吸血鬼故事的起源。在现代，这种病可以通过注射代谢卟啉的酵素来缓解。 

在努力寻求治疗卟啉症的方法时，科学家认识到，卟啉不仅是治疗的对象，同时还是治疗的工具。如果将卟啉注射到诸如肿瘤等疾病组织内，它可以被光激活而破坏疾病组织，这种方法称为光动力疗法。

变形指南：

卟啉症是一种遗传疾病，因此可以同样参考多毛症的变形方法。由于卟啉症和多毛症都极为罕见，如果竞争者太多，恐怕就难于行事，所以此事以暗地进行为好。此外，既然卟啉症是代谢紊乱造成的，那么，如果从卟啉代谢的途径着手，开发出药物来破坏卟啉代谢为血红素的通路，想必也能人为制造出卟啉症患者，亦即人造狼人。

可惜，这类人造狼人只能成为永久性的狼人，无法在平时恢复正常身份。此外，如果能结合变狼妄想症，他将能在月圆之夜获得极大的满足，从心理到身体都完全变形为狼人——可惜，一旦月亮下沉，他就只好面对自己残损的身体，暗自神伤。请止于科学假想吧，改造狼人的方法毕竟行不通，不如求助于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