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中国科幻第26届银河奖颁奖,因为“国内原创科幻长篇质量普遍平平、缺少亮点”的理由,长篇小说奖项空缺。
《三体》虽是时下热门话题,却也可看作问世多年的经典旧作。时至今日,但凡谈及国内科幻,《三体》几成代名词,再无作品可以等量齐观,这份热闹背后却又实在显现出那份避无可避的尴尬。今年《书乡周刊》参与创办的中国科幻“坐标奖”,一开始就决议只关注中短篇小说的评选,而早早把长篇小说排除在外。这是根据国内科幻创作的现状决定的,一年中可供评选的上乘作品就寥寥无几,乃至如今年这般评无可评。理由无它,与其空缺,又何苦空设?
鸿篇巨制向来被认为是作者创作实力的标尺,当然亦有博尔赫斯或是爱·伦坡这样只凭短篇创作就足以跻身文学巨匠行列的先例,但并不足以作为国内科幻原创缺乏大部头的借口。长篇小说创作寥寥,个中难处,科幻圈内人的说法倒是共识。有天时的问题,正好赶上去年是长篇出版的小年;有人和的问题,科幻创作者还是个小群体,人数有限,产量有限也属正常。现在《三体》热,市场跟进,算是占了地利,但是随之也有了浮躁的心态,恰恰是创作的大忌。科幻小说拼点子费脑子,说白点是烧脑的类型,未必能像玄幻作家那般日更八千月更十万,那样做本身就太不科学。
一句话,长篇小说创作的乏力,伴随而来的还有对《三体》之后“后继无书”的隐忧。明年或可迎来一个长篇出版的大年,银河奖的长篇奖项或许不会空缺太久。只是真的希望,那时候国内科幻不是仍只能拿《三体》一本书说事儿。
今年是长篇出版的“小年”
长篇空缺,今年银河中篇奖得主的宝树表示“意外也不意外”。实际上,去年长篇科幻作品乏善可陈,已是业内人士的共识。
一个原因,在于天时。科幻界借得《三体》东风,但小说创作,尤其是长篇写作绝非指靠一阵风来就能赢得春色满园。科幻作家夏笳说,今年正好赶上了个“小年”。“2012年是中国科幻题材图书的出版大年,100多部书中有不少长篇作品。但是长篇创作比较难,周期又长,因而造成这三年的空缺。这届银河奖就像一个小年,正好空过去了。据我所知,一些长篇正在出版流程中,明年应该有不少长篇科幻小说会问世。”
大小年的说法只是对表面现象的一种概括,更深层的原因还是要归结于科幻创作整体大环境上。在银河奖主办方《科幻世界》的图书部主任拉兹看来,《三体》出版前后,长篇创作乏力的局面并没有大改观。这些年长篇科幻创作者和作品均屈指可数。在《三体》出版以前,国内进行科幻长篇创作的作家非常少,主要有王晋康、刘慈欣、韩松、钱莉芳等,出版著作也是数量有限,只有王晋康的《蚁生》、刘慈欣的《球状闪电》和《超新星纪元》、钱莉芳的《天意》等。自从《三体》系列受到关注,开始有更多科幻作家尝试长篇创作,比如宝树的《时间之墟》、陈楸帆的《荒潮》、江波的“银河之心”三部曲、潘海天的《二十四格每秒天堂》、墨熊的“S7”系列等。
“坦白说,这些作品质量上参差不齐,甚至有些只是因为出版社有出版科幻的需求和愿望才得以出版的。尽管这样,每年长篇出版的数量也不过十余部甚至更少,相对于中短篇数百篇的量,相差很大。”
《三体》英文版译者刘宇昆向《书乡周刊》介绍,美国有三大科幻奖项,“轨迹奖”、“雨果奖”和“星云奖”。以设立“星云奖”的美国科幻奇幻作家协会(SFWA)为例,会员有2000人左右,都是有发表记录的科幻奇幻作者,但加上没有入会的,估计全美科幻作家有4000人左右。如此高数量的科幻作家,产生的作品数量必然也多。
两厢比较,中国科幻作品在“量”上就存在明显差距。夏笳说:“和美国、日本这种科幻文化大国比,中国科幻作家群体基数比较小,就四五十人,创作特别活跃的就更少了。对于这样一个比较小的群体,在长中短篇的创作上就很有可能分布不均。”
刘慈欣说,长篇写作“瓶颈是常态”
自《荒潮》起,陈楸帆的作品曾多次获银河奖、星云奖。对他来说,长篇创作的难点在于结构。“长篇难在结构,虎头猪肚豹尾,也难在作者脑力和体力的马拉松。”
无须质疑,长篇小说的创作对于核心设定、谋篇布局和写作技巧对作者都提出了更高要求。在拉兹看来,科幻小说非常依赖于科幻创意,也就是圈内人挂在嘴头上的“点子”。“短篇和中篇往往可以由一个点子支撑,对人物的性格塑造、故事的矛盾冲突等要求并不高。但是一个点子往往难以支撑一部长篇小说。这是一个基础的、技术上的难点。长篇的创作何其艰难,瓶颈是个常态。”
事实上,长篇之难,回顾刘慈欣创作《三体》的前后过程就能体会。
刘慈欣自己讲过,《三体》之前,还有很多弃篇。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他曾与某军事学院教官合作,打算写一部描述近未来中国和北约之间全面战争的故事。他这么描述他们一起合作的场面,“在一个雷雨之夜,我们两个人在作战室里铺了一张中国地图,上面的蓝色箭头代表北约对中国进行海湾登陆,进攻北京,红色箭头代表解放军,计划从烟台绕到后面包抄……”但是三四年过去了,已经写了很多字,却仍然不能让自己满意,最终他迎来了一个噩梦般的结局:“有一天晚上你睁开眼睛,发现突然失去了继续下去的信心,全崩溃了。”
刘慈欣耕耘《三体》数年,2006年开始连载,直至今年凭借英文版而获得雨果奖,但不能不遗憾地说,连刘慈欣本人在《三体》之外也再无受人肯定的长篇作品问世。刘慈欣对此坦然承认:“瓶颈是作家很常见的状态,我一直处在这个状态中。”
长篇小说的创作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国内科幻小说作者大多并非专业写作。比如今年银河奖得主中,宝树的专业是哲学;《卡文迪许陷阱》作者陈梓钧在航空航天领域工作;桂公梓是江苏某法院的一位法官,他说平时工作要求非常理性,还接触很多阴暗面,好在自己生性幽默,所以写出了《金陵十二区》;获得科幻新人奖的索何夫,受地质工作者的父母影响,从小就想成为地质工作者,然而最终却选择了历史系。因此,他们基本上会选择从中短篇小说起步,慢慢积累写作经验,然后再尝试大格局的长篇小说创作。
拉兹还指出了长篇创作因时间成本带来的较高风险:“中国目前的科幻作家基本上都是业余作家,从科幻迷开始,因为热爱而协作,很少有人系统学习过长篇写作所要求的更高技巧,这就使得科幻长篇创作具有了远高于短篇的门槛。同时,长篇科幻小说创作的时间成本是极大的,需要占用作者很大的精力,而科幻作家们往往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写作的年轻人,面临着现实的学习和生活压力,而创作后的出版风险却要远大于短篇,这也限制了作家们的创作决心和热情。当然,《三体》的成功和更多出版机构的介入给作者们带来很大信心。”
市场好了,带来暴发户心态的隐忧
《三体》热直接带来的影响是科幻的版权热。简单粗暴点的说法应该是,科幻题材有市场了。
首先是出版的平台多了。《三体》之后,愿意出版原创科幻长篇的出版机构越来越多,除了科幻世界杂志社,其他还有新星出版社、北理工大学出版社、清华大学出版社以及磨铁、九天、最世文化等公司。其次是版权转化更活跃了。根据广电总局有关科幻题材电影立项的公示信息来看,2013年超过20部,2014年超过40部,2015年到现在超过80部,按此趋势,到年底立项数字势必超过100部。
那么在科幻相关产业链中,长、中、短篇科幻小说,谁更有市场呢?拉兹说,“从正常情况看,出版难度与长度成反比。短篇最好出版,中篇次之,长篇最难。近年来大量图书出版机构涉足科幻领域,他们将关注点主要锁定在长篇上,而中短篇平台并没有明显变化,反而形成了一种不太正常的状况:短篇依然是最好出版的,但长篇也变得不那么困难了,反而是中篇变得最难出版,除了有限的杂志平台,主要只能以中篇合集的形态出版。从版权出售来说,由于目前中国影视游戏行业对科幻并不了解,其改编能力有限,所以长篇更好卖,因为它最完整,中短篇基本上差不多。但是正如刘慈欣所说,从好莱坞的经验看,有长篇科幻改编的科幻电影反而不如由科幻短篇改编的成功,这可能是因为小说好坏主要与作家有关,而电影更多的是导演和编剧的作品,并考验一个国家的工业化程度,这时候篇幅反而成了限制。这一点可能应该引起中国影视行业的思考。”
市场上的被追捧未必是好事,已经有很多圈内人士在呼吁,提妨科幻创作隐隐露出苗头的浮躁风气。
获得银河奖优秀中篇的作者张冉说:“按说作家收入高了机会多了是好事,可以做更多的事,但现在似乎变了味道,科幻圈变得越来越浮躁,谁都能看到钱,于是群里面都不讨论写作了,就讨论你作品卖了多少钱,你卖了七万,我卖了十五万,我买手机,你买了车……典型的暴发户心态。从去年到今年都是这样,今年尤其明显,这对作家不是好事儿,因为我们现在写作都不太考虑它的文学性,只考虑好不好改剧本。”
暴发户的心态直接会影响创作的质量。如果仅仅出于市场热什么我就什么,刚刚上手科幻写作的新人就进行大部头的创作,很容易让自己直接卡在瓶颈上。自然拉兹提醒说:“很多作家只能从数千字、一两万字的短篇直接跳到十几、二十几万字的长篇,缺乏本可以通过中篇创作练习的写作技巧,勉强写出来,质量难以保证,出版难以保证,而耗费的精力和时间成本往往使他们放弃继续创作长篇。”
明年会迎来长篇科幻的井喷吗?
无论怎样,也不能把《三体》的横空出世、科幻版权的推波助澜和出版平台的纷至沓来看成坏事。正是在一片利好的前景下,科幻作家们已经或者正在进行科幻长篇创作,就是个好信号。《科幻世界》即将出版何夕的《天年》(三部曲第一部)、王晋康的《天父地母》、《逃出母宇宙》续集以及江波“银河之心”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在本次银河奖期间举行的科幻世界创作笔会上,宝树、张冉、汪彦中、阿缺、索何夫等众多青年科幻作家纷纷表示有在一年内创作科幻长篇小说的计划。
在《书乡周刊》的采访中,科幻作家们也均愉快地谈到他们正在进行的长篇写作。
陈楸帆正在创作长篇小说《迷幻史》,讲述的是一个关于人类与幻觉的故事,预计明年出版。
宝树创作中的长篇小说《濒死大陆·魂与铁》,是一部史前非人类文明衰亡的科幻史诗。
夏笳还未完成的长篇小说《中国百科全书》已经开始在《科幻世界》上连载了。“讲述的是大概在近未来,在几十年后的中国,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一些技术发展的前沿比如说交通、人工智能、生物科技、通讯方面等能预测到前景良好的技术,在未来实现后,对中国人的精神面貌、生活方式、人情世故、家庭伦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江波在《银河之心》第三部付梓之后,接下来的创作计划仍旧是一部长篇,将和最近发表的中篇《机器之道》组成人工智能系列。
预计短期内,国内科幻长篇创作很难涌现出像《三体》一样的标志性作品,但是科幻界还是表现出对前景的乐观心态。一如江波所说,“长篇空缺只是一个偶然的窗口期,科幻世界的作者群正向长篇发动围攻。2016年之后,科幻原创长篇将会有一个井喷。”
拉兹表示,可以预期的未来是,科幻作家将更加成熟和市场化,很多作者可能不再只追求独特创意,而是能够在经典设定、经典题材中创新出更多不同故事,开始把个人经历带来的独特性化为创作题材和内容的优势融入到创作中,并能快速适应甚至引领市场潮流。
书乡评论
别让《三体》锁死了国内科幻
须叔
一年一度的银河奖又来了,带来了一次科幻的狂欢。须叔从各个平台的朋友圈里可以直观感受到,全中国的科幻迷呼啦啦地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了北京。每年的银河奖和星云奖已经变成科幻的春风和集结令,召唤着候鸟幻迷们乐此不疲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不过今年的银河奖不太一样了。虽然看点很多,但有两点尤其值得注意:其一,前有雨果的银河奖怎么办?其二,后《三体》时代的正式来临。
刘慈欣凭《三体》获“雨果奖”,为全亚洲科幻文学立了功,掀起的科幻热潮已经达到全民全媒体关注量级。上一次文学的大众化效应,还是出现在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时。在此情况下,捧出刘慈欣和《三体》的《科幻世界》会怎么设计银河奖?——没错,他们为刘慈欣量身打造了一个“科幻功勋奖”!这是该奖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虽然杂志的编辑透露其实早在大刘国外获奖前就已安排了这个奖项,但幻迷和媒体仍然把它看成对大刘勇夺雨果奖的嘉奖。
如果说超女纪敏佳以大刘粉丝的身份走上颁奖台,献唱自己专为《三体》创作的歌曲,还只是文艺界粉丝的“单相思”;那么张静初压轴出场为大刘颁奖并连呼“太激动了”时,连刘慈欣也忍不住热烈回应——“我看了一个电影,看的是《孔雀》”。这可就是热辣辣地“郎情妾意剑”了,整个报告厅顿时沸腾了。理工男拿下文艺女神,出现了非常科幻的新版本。要说《科幻世界》为大刘设计环节也真是蛮拼的。
至于第二点,直接反映为本届长篇小说奖空缺。原因是“2014年度国内原创科幻长篇质量普遍平平,缺少亮点”。的确,《三体》大火带动不少科幻作家开始了野心勃勃的长篇创作,但第二个《三体》系列仍遥遥无期,悲观地讲甚至很难再出现了。原因是什么?或者是大家都陷入了一定要创作《三体》型长篇科幻的怪圈?一座里程碑,千万不要成为挡住后来者前进的障碍。
《三体》有个著名桥段:外星人派出智子锁死了人类科技前沿,从此人类只能徘徊在现有知识的壁垒里。但愿《三体》可不要成为智子,锁死了中国科幻文学的发展。幸好,本次银河奖里出现了一些新人和亮点,让观众保留着希望。
不管怎样,这一届银河奖是围绕刘慈欣的银河奖,而且今后几届的银河奖、星云奖,恐怕都绕不开大刘和《三体》。后《三体》时代,这是难以避免的现实。但在接受它之余,我们更要看到科幻的发展,绝不能只是一个刘慈欣、一套《三体》。中国科幻需要更多独具特色的作家和丰富多彩的题材。不管怎样表彰大刘,都希望是为了唤醒更多的科幻作家、带动更多的IP转化、最终涂抹出更绚丽的全频带科幻光谱。站在这个维度看科幻,我们才能更警惕更清醒。
转自:http://bjwb.bjd.com.cn/html/2015-09/18/content_313000.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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