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23日,《三体》被宣布获得世界科幻大会颁发的雨果奖,当得知该结果由美国航天局宇航员KjellLindgren从漂浮在地球之外350万公里的国际空间站里用视频连线宣布时,刘慈欣对没有亲自去现场领奖一事肠子都悔青了,因为他最期待的读者就是宇航员。
从8月底获奖,到10月中旬,刘慈欣的名字和照片频频出现在各大媒体上,当然还有那个普通中国人听起来熟悉又陌生的“雨果奖”。而刘慈欣自己也觉得最大的改变就是,他可以跟很多人聊科幻文学了,从国家副主席,到送快递的小哥。
黑夹克,蓝衬衣,刘慈欣身上透着一股浓浓的理工男气息
“我一直是看着雨果奖的作品长大的”
就像最近上演的电影《夏洛特烦恼》的片名和内容,容易让大家“受骗”,雨果奖跟大家熟悉的法国大文豪没有丝毫“瓜葛”。能够获得雨果奖,刘慈欣也颇感意外,“在我的印象中,似乎雨果奖离中国的距离比诺贝尔文学奖还要远得多,因为我们毕竟是现实主义文学深厚的土壤的地方,所以诺贝尔文学奖离的还更近一些,到现在我每天看到我电视机旁边摆着的那个雨果奖奖杯的时候,不锈钢火箭的时候,总有一种不真实感,确实是这样。”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似乎从天上掉下来的雨果奖,刘慈欣并不陌生,“我一直是看着雨果奖的作品长大的。”
创作《三体》的时候,刘慈欣看了关于物理学上三体问题的文章,其实他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有三体问题,当时感觉很震撼。本身三体问题它的模型是很简单的,如果运动的很快,还可以用相对论进行修正,这是两个质点,再加上去一个质点能达到多少,三个点在一个没有领域的空间中相互引力作用下自由运动,这么简单的一个系统现在物理学、数学都解决不了,变化万千的大自然我们怎么去预测,怎么去做,所以这个让刘慈欣感到很震撼。整个宇宙所蕴含的秘密比人类想的要深得多。后来刘慈欣又想到了假如三个质点是三颗恒星的话,整个宇宙中如果它们会做一种运动,会是什么样子,他后来查了一些资料,发现好像并不存在这样的星系,现在大部分的三星系统,首先两颗星球比较近的旋转,第三颗星围绕这两颗星继续旋转,这是比较普遍的现象。科幻小说肯定要从科学中去提取故事的资源,三颗恒星如果做完全不规则的运动,假如存在的话,会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三颗恒星存在,里面有一个颗行星可以小到忽略不计,这个行星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当时想写一个短篇小说,发现这么一个文明,面临的困境,如何帮他们解决困境,比如人类计算机等等。最后发现困境根本没有办法解决,三体运动从本质上就是无法预测的,当时就是这么一个最初的想法,后来发展成一部长篇小说,其中经过很长时间的积累,还有别的想法慢慢的积累起来。所以《三体》的创作,先有三体的创意,其他的文学因素,故事、人物等等这些文学因素,都是围绕着创意慢慢生长开来的,创意就是核心,这是他的创作方式。
大众眼中的科幻和与真正的科幻差异很大
刘慈欣获得雨果奖,科幻文学好像一下子火了起来。即便如此,中国大多数读者对于科幻文学还是相当陌生的。对此,刘慈欣有着特殊的体会,“当我获得雨果奖以后,得到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以前是没有的,你可以和科幻界之外的人,和核心科幻读者之外的方方面面各阶层的人,你可以和他们谈科幻。首先我和最高层的人谈科幻,我曾经和国家副主席谈过科幻,和省委书记谈过,和市长谈过,和中学老师谈过,最后和中学生谈,和送快递的小哥谈过,和小吃店的老板谈过,这个都能谈。以前也意识到这个现象,但是现在这个现象在我心目中就更明确了,中国科幻一个很特有的奇怪的现象,我们作家学术界,我们所谈的科幻,和送快递的小哥、中学教师,包括学生,市委书记,甚至到国家副主席,和他们这些人谈科幻,几乎不是同一种题材,这个发现确实很让人不安。”
普通大众眼中的科幻和科幻读者眼中的科幻是很不一样的。刘慈欣最近频繁与大众接触,从国家副主席到快递小哥,他们眼中的科幻真的是和学术界,包括创作界,作家群体的科幻是两种东西,他们眼中的科幻是那种科学比例是很大的,甚至把科幻本身认同为科学,然后是完全在一个科学基础上去想象的,而且在他们心目中科幻有一个很大的使命,而刘慈欣要做的则是通过科幻,通过文学,把科学普及开来,介绍给大众。具体谈起来,他们心目中的科幻小说很多细节和的科幻小说是不一样的,他们可能看重科幻对未来的预测等等这些事情,与真正的科幻差异很大。刘慈欣觉得这么多年所做的事情,可能恰恰是大众的科幻与学院派的科幻之间的跨越,他觉得这段路是必不可少的。
刘慈欣被淹没在人群中,有忠实的铁粉,也有新晋的“追星族”
坚守在一片曾经无人问津的疆域 内心的不安一直都有
说起不安,刘慈欣内心的不安一直都有。刘慈欣开始写科幻作品的时间可以追溯到1978年,那时他写出了自己的第一篇科幻小说。在此后的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零零星星地进行创作,“所以我在整个创作过程中感觉到更多不是发表作品以后的这种情况,更多好像是一种,你说是孤独感也好、寂寞感也好,好像是自己在坚守的一片根本没有人在意的一个疆域,传统科幻的那个疆土,自己一个人在那儿坚持。”
后来,这种“一个人在坚持”的感觉才渐渐消失,因为刘慈欣发现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在科幻文学这块土地上默默地耕耘着,呐喊着。
刘慈欣这种孤独感其实是源于中国科幻文学的“小众化”。中国科幻从幕边走向台前、大面积进入公众视野的节点是2010年秋天《三体Ⅲ死神永生》的出版。此前最畅销的科幻小说是历史题材的《天意》,作者钱莉芳是无锡一名中学历史老师。《天意》2004年出版,是常销型畅销书,“三四年里大概卖了15万本”,《科幻世界》副总编辑姚海军向《人物》记者回忆,但只是卖得好,并没有在科幻圈外形成话题。
45度仰望星空,难道是在想“三体”的世界吗?
希望读者能够把科幻小说看得更加单纯一些
与一般的作家不同,刘慈似乎并不算健谈,这或许与他理工科出身有一定的关系。与“科幻文学作家”身份不同,刘慈欣的“正当职业”是计算机工程师,一个跟作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或许也是因为如此,他并不想在文学理论上做过多纠缠,也不愿意看到读者对自己的作品做过度解读。
“总得来说我作为一个作者,我是尽量让自己离文学的理论远一些,尽量不要对自己的创作进行一些理论上的思考,很害怕自己像一个蜈蚣很多条腿,你问它路怎么走的,怕出现这么一个状况,我说的也不是太多,包括创作的经验也不是说的太多。”刘慈欣坦言。
2003年,刘慈欣出版了科幻小说《超行星纪元》。这部小说的写作时间正好是国内科幻文学最低迷的时候,那时候国内科幻出版很低迷,在这种情况下,刘慈欣想着能不能离开自己很顽固的科幻理念,“曲线救国”做一些事情,刘慈欣坦言,那本小说与自己的科幻创作理念不大吻合,当时他想写一种很边缘的东西,既能够适合当时读者的欣赏取向,特别是适合当时发表作品的出版商、出版机构的取向,这个就是《超行星纪元》最初诞生的原因,同时与它一类还有《中国2158》那个,《超行星纪元》改了很多次,不是为了提高作品本身的质量而修改,而是为了出版而修改,包括在与作家出版社沟通期间也改了很多次,因为当时编辑对刘慈欣提出来一个想法,他说孩子都是很善良,都是很热爱和平的,他认为作品把孩子描写的这么血腥是不对的,违反常识。那个时候是2000年左右,发表一个科幻长篇是很困难的,特别在作家出版社这种高大上的地方,所以刘慈欣不得不按照出版社的意思去修改,这个修改并没有提高作品的质量,只是为了出版。
对于很多人提到的《三体》中的社会体制和政治体制,刘慈欣表示,不同的环境有相应的社会体制和政治体制。这些体制之间不存在绝对的对与错,看是什么样的环境之下什么样的体制。像科幻小说里面描写的这种环境,包括《三体》在内,大部分都是很严酷的环境,都是人类面临灭顶之灾的环境,这并不意味着他描写政治体制就是崇拜威权。其实仔细看一看科幻文学和奇幻文学,很难找出其中有几部是民族体制,大部分都是威权体制。小说里面所表现出来的某些东西,它和小说的世界设定是密切相关的,并不能够完全的反映作者在现实中的世界观。这一点特别是在中国和美国的读者对作品的评论中差别很大。刘慈欣经常看亚马逊以及美国读书论坛上的评论,从评论上能看出美国科幻读者已经很成熟了,他们很少把《黑暗森林》理论当成真的了,挑理论的漏洞。他们都很明白,那就是作品里面的世界设定,多种可能性的一种,他们很少对社会体制提出疑问。显然,刘慈欣希望国内读者能够把科幻小说看得更加单纯一些。
刘慈欣为读者粉丝签名
科幻作者并非科学领域的学者
科幻文学所涉及到的东西比一般类型文学要多许多,涉及到科学、历史、社会学,包括军事。于是令人尴尬的事情就来了,人们把写科幻的人当成科幻领域的学者了,这种想法给刘慈欣等科幻作者造成很大的困扰。以至于像互联网、航天,甚至物理学等的研讨会,都会请刘慈欣过去。刘慈欣说曾经有一个研究暗物质的研讨会请他去,他表示这是很尴尬的局面,他们只是个科幻作者,在这些领域并不像大家想象的懂科学知识,其实作为一个类型文学的作家有一个基本功,在中国类型作家里面不太明显,西方类型作家里面十分明显,那就是让别人看起来十分专业。
“西方类型文学作家做的非常好。一个西方特有名的类型文学作家,叫阿克黑·瑟利,从他作品名字都可以看出,每写一个小说就是面对一个新行业,像《大饭店》,《汽车城》,你要看他的小说,觉得他对很多都是很有专业的,其实他只是显得很专业而已。科幻小说也一样,它所表现出来的那些科学知识,从写科幻来说,并不是真正掌握那些知识。所以我觉得科幻本身还是一个类型文学,其中他的作者他掌握的知识毕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专业知识,如果我们想真正涉猎这个专业知识,还得从专业人员那里获得。至于你刚才提的问题,写科幻的知识从哪儿来,从国内的科幻作者来说,我们只能是从阅读上来介绍,因为在国内这种环境下要想和科学界面对面交流或者参观一些研究的设施,这些也比较困难,所以说主要还是从阅读中得到的。 ”刘慈欣这样解释道。
处于充满奇迹的时代,科学技术早已丧失了神奇感
很多人觉得《三体》第三部出版很长时间后刘慈欣都没有发表东西,其实这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误解。《三体》这三本书写作用时四年多,跨度五年,有一年刘慈欣没做什么事情,从孕育最初产生的构思,一直到最后一部出版,这应该有十多年的时间,所以第三部书出版到现在五年的时间,刘慈欣表示这期间他没有发表什么新的作品也属正常。他的创作速度就这样。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对刘慈欣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困扰就是,在现在这个充满奇迹的时代,科幻小说早已丧失了神秘感,科幻小说创作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写《三体》这样的科幻文学,真的是越来越困难了,因为我的这种科幻小说主要是集中在创意上,集中在展示科学的奇迹上,展示宇宙的奇迹上,我们现在就是处于奇迹的时代,到处都是奇迹,科学技术已经早就失去它的神奇感了。这样的话对我这样的科幻,确实是一个很致命的打击,我用致命这个词,真的这个打击很致命,如何克服这个打击,我到现在也真的不知道。总的来说你要想写出一部能够让自己很兴奋,让读者看也很好看的这种类型的传统科幻,现在确实十分困难,但只能以后努力去做吧。”
刘慈欣的名字成为近一段时间内的一道风景线(图为竖立在北大校园内的巨幅海报)
电影版《三体》将有充分的“自由度”
小说畅销,会被很快搬上荧幕;电影的高质量,有时也能提高相关出版物的销量。这在世界范围内似乎是个畅通无阻的硬道理。《三体》也不例外,作为出版方的重庆出版社的陈兴芜社长坦言:“在当下的时代,《三体》已经不仅仅只是一部书,还会有电影、电视、游戏、舞台剧等等。”
当被问及会不会因为剧本与原著差距过大而进行干预时,刘慈欣说:“《三体》第一部投入可能在两个亿到四个亿之间,这也是必须大的一笔钱,作为投资方制片方这是很好理解的,他肯定要考虑市场效应,不光是中国的电影,美国大片也是要考虑市场效应,大家可以注意到美国大片空间不敢用很新的创意的,他用的创意都是很陈旧的,都是经过市场考验的,那些产生很新的创意的科幻片,比如像杀人这样的科幻片,都是以小成本电影出现的,不敢出现高成本,这也是为市场考虑。所以我完全理解制片方出于对市场的考虑,对作品进行一定的修改,因为科幻片在数量上就是一百万到二三百万的数量级,你凭这么一个三部全国范围的观众,是很难支持一部投资四个亿的科幻片票房,不是投资四个亿,票房四个亿就能把钱赚回来了,那票房要高得多才能赚回来,所以在这一点上,应该采取一个现实主义的态度,在科幻片的科幻内核和市场方面做出某种程度的平衡,这种平衡是必须有的。不可能要求一个科幻的制片方按照科幻迷,按照科幻作家那种东西去拍科幻片,在西方也很少。”(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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