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科幻再回顾与前瞻（3） 

　　黄 海/文

　　藏身主流文学的优质科幻 

　　台湾文学的出色作家：伊格言《噬梦人》（2010）、吴明益《复眼人》（2011）高翊峰《幻舱》（2011）贺景滨《去年在阿鲁吧》，都可以说是优质主流文学融入科幻元素，吴明益的《复眼人》尤其令人瞩目，成了重磅文学也是优异的科幻杰作。其他有关儿童科幻部分，在本文第三节已有述及，其中苏善的作品以其独具的艺术性和诗性语言、情境描写，融入科幻文学，是最为凸出、最具潜力的。

　　吴明益现任职：（台湾）东华大学华文文学系副教授，自21世纪前后至今，贡献生态文学写作，着有长篇小说《睡眠的航线》、散文集《迷蝶志》、《蝶道》《家离水边那么近》、论文《以书写解放自然》系列，三度获台北《中国时报》开卷年度好书，台北国际书展小说大奖，金石堂年度最有影响力的书，香港《亚洲周刊》年度中文十大小说，联合报小说大奖等等。2011年2月出版《复眼人》长篇小说，系融合生态魔幻科幻的未来幻想色彩小说，以如诗的散文，画构自然奇观，获国际文坛重视，已被英、美、法主流文学界购入版权，另有简体字中文版。吴明益诸多作品，思想与艺术兼具，达到前所未见的高度，可视为人文科幻之杰出表现，《复眼人》描述太平洋一座神秘小岛「瓦忧瓦忧岛」，拥有自身语言与神话，岛民过着渔猎采集生活。一名岛上青年在他的航海旅程中，飘移到台湾东海岸，而寓居台湾东部的文学教授阿莉思，家人登山后失去音讯，伤心欲绝的她一心寻死，而后又与阿美族、布农族、挪威科学家等角色，在多条叙事线中彼此交织复杂的情感，对生态环境的反思寓意深远。

　　贺景滨《去年在阿鲁吧》，第一章荣获台湾的自由时报文学奖，其他各章为扩充续作。（相关内容，本书其他章节已有介绍。）

　　翊峰《幻舱》是一部心理层面的科幻小说，反乌托邦小说，也是超现实主义的怪诞寓言小说。主人翁与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同名，有其象征指涉意义。达利是文字工作者，在某种不明状况下，跟一群人被关入一个空间里，这里没有时间的存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在里面生活，没有任何条件目的的活，食水生活用品都有固定时间配给，大多数人都习惯了，不会逃开，只有主角达利一直疑惑，想找出自己进来的原因，并想离开这里。小说中有卖消息维生的苍蝇、推销有机橄榄油的高胖、每天都在比谁的魔术厉害的两个魔术师、原为干尸，只能瘫软在地的性工作者日春、以及在避难室待了40年的老管家.....充满了寓言与象征意义。本书一如卡夫卡的小说《审判》《城堡》，属于广义的科幻，着重的不是科技层面的想象，而是假设情况下人物的心路历程，谈论关于人的疏离与逃避，里面有奇妙会吃人脸的藻类，影像书，以及静止空间与错乱时间的设定。

　　伊格言（EgoyanZheng），本名郑千慈，他已成为台湾主流文学中的科幻代言人，《噬梦人》（2010），小说透过灿烂的造景术造梦噬梦，架设原该只存于梦中的后人类世界，写出陌生庞大而令人惊畏的伪知识体系的宇宙灭绝史诗，小说的主角名字为K，似乎隐然指涉作者有意向卡夫卡的作品《审判》致敬本书出版后随即入选为德国法兰克福书展选书，为该年度台湾华文纯文学小说卖座冠军，连续两年（2010、2011）蝉联台湾博客来网络书店华文创作年度百大排行榜，并获联合文学杂志年度选书Top1、台湾文学奖长篇小说金典奖入围等。另一作品《瓮中人》（2003），已成新世代经典；并获德国法兰克福书展、莱比锡书展选书。2007年获英仕曼亚洲文学奖（The 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提名；并获选台湾十大潜力人物。2008年获欧康纳国际小说奖（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提名。

伊格言《噬梦人》

　　倪匡科幻奖作品的最后一届（2010年）首奖作品─壹通（张经宏）〈出不来的游戏〉，应是近年来得奖作品水平最高的，本文针对网络电玩的疯狂提出有趣的反讽，小说以诙谐的视点讲一个热中于电玩游戏的少年失踪了，游戏软件公司证实不少猝死的人，被认出是躲在网络的「蟑螂」，这是在人家的游戏中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这情形累计发现已有几百个案例，他们被敌人的武器镖中时，会明显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上会流血，其他部分瞬间瓦解后就消失，如果重新启动的话，又跟没事一样，继续加入战斗，一对夫妻被请去指认看是不是他们儿子，也许可以上传到比较高的层次，例如琉璃净土或华严世界，网络公司提供两夫妻照顾儿子在「幸福天堂」的服务，两夫妻每天观察着儿子的动静，儿子被放入一间有院子的两楼小屋，之后被一个闯进来的妇人拐走离家三天回来失魂落魄的，这期间被打死了五六次，夫妻俩商议请游戏公司介绍一个好女人，免得儿子在屋里待不住，儿子躺在沙发上睡了，夫妻俩说着要在网络商店帮儿子买几样东西给他。作为科幻小说的「如果的艺术」，本文跳脱了死者的现实性，有趣的导入虚拟世界的活动现实，一个看起来混然天成而能自圆其说的故事，隐然指控了网咖对青春的残害和荒谬。本文作者2010年以《摩铁路之城》获得主流文学的九歌两百万元长篇小说奖，接着摘得倪匡科幻奖首奖，实为破天荒之举，才情惊世，但不知写作的点子是否来自2009年《虚拟街头漂流记》的启发？

张经宏〈出不来的游戏〉是少见的杰作 

　　结语：前瞻台湾科幻的未来 

　　以上，简述台湾科幻发展概况，对于当前台湾科幻面临的问题，也许是其他国家地区共同存在的问题，我在其他文章中也有表述，此即影像科幻主导了科幻的未来。一如《科幻小说史》亚当．罗勃茨（Adam Roberts）所指出的：科幻文学本身受到影视科幻的影响，小说不再是科幻的首要形态，随着视觉科幻日渐在科幻中占据统治地位，科幻小说逐渐被边缘化，科幻小说如今成为一种有活力但是小众的文化现象。[1]

　　日本的科幻研究者林久之（岩上治）

日本作家：岩上治（图）

　　2007年曾经来信说到：

　　「退休以后我没有搞科幻方面工作。一来是，随着媒体市场原理，（好像先生去年寄给我的新闻那样）文字出版不得不缩小规模，这几年日本科幻迷（大都是年轻人）爱好可读性很强的作品，对于科学性较强的“硬科幻”作品没兴趣。结果，他们的“畅销”科幻书名不诠自性，实际上是奇幻，玄幻，恐怖和惊悚等等。」

　　这封信，反映了日本一个现象，文字出版的科幻，在式微，这跟我之前的观察和想法是一致的，文学科幻，优秀作品只能在精英文学中藏身，设法凸显其与众不同，并等待被发掘；要不然就是被一大堆的玄幻，怪诞文学所淹没。科幻的主流已经演变成影像科幻；台湾的中华科幻学会举办的科幻电影读书会，也反映了时代。

　　或谓，台湾科幻小说多年来寄身主流文学，不如说，科幻作品仰赖于文学编辑或出版社的认同，仰赖于小众读者的认同，然而，很多迹象摆明了被标识为「科幻」的作品不利作品的营销，伊格言、吴明益、贺景滨的作品都以主流文学出现，他们能获得出版社和读者的认同，在主流文学领域获致赞誉，源于其中的人文精神和艺术体现。翻阅科幻小说史，美国作家如冯内果等人，不就拒绝称呼自己写的小说为科幻小说。科幻作品的产生一如其他纯文学作品，很大层面上是来自于文学奖的动力，台湾每年举办的文学奖林林总总，科幻小说除非设法以文学思维呈现，在文学奖争取主流文学的认同，或者在通俗文学或儿童文学的阵营立足，要写出特异优秀的科幻，只能是可遇不可求，归因于台湾的土壤不适宜科幻作品的产生。

　　要依照科幻小说创作应有的规律，写出优雅典型科幻，的确有其难处，眼前台湾的科幻一方面仍旧维持原有的模式在沙漠中加添新绿之外，也许干脆全盘商业化，转向通俗武侠玄幻或者科幻惊悚、科幻推理或色情科幻，将会得到更大的市场支持，但这样也失去科幻的原来的特性。

　　放眼华文市场，中国大陆还有一片可耕耘的沃土，台湾科幻的发展，最终还需仰赖大陆的接纳，向方兴未艾的简体字市场进军，一如台商向大陆取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