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笔下的太空版《泰坦尼克号》
曾获雨果奖提名,以严谨的技术细节
讲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太空救援行动
宇宙浩瀚,人力微渺
但生命,绝不可放弃
内容介绍:
月球上的渴海是一个危险而神秘的区域,这里虽被称为“海”,实际却没有水,只有沙。一群游客在此游览时,沉寂了几百万年的月球突然苏醒,“西灵号”游轮被性质独特的沙海所淹没,乘客们身陷囹圄。时间紧迫,月球上危机四伏,意想不到的麻烦接踵而至,救援行动困难重重。
困境中的人类将如何作为?人性将如何表现?面对险恶环境的挑战,人类将如何应对?
克拉克秉持一贯的严谨和技术流风格,讲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救援行动。
作者介绍:
阿瑟·克拉克(1917-2008)
英国科幻作家,与阿西莫夫、海因莱因并称为“世界科幻三巨头”。他一生创作了100多部作品,被翻译成40多种语言,多次获得星云奖、雨果奖等科幻至高奖项。其代表作有《童年的终结》《2001:太空漫游》《与拉玛相会》(双奖作品)及《天堂的喷泉》(双奖作品)等科幻史上的杰作。1986年,他获得美国科幻与奇幻作家协会终生成就奖——大师奖。
克拉克的绝大多数作品属于“硬科幻”,视野宏大,具有坚实的科学基础,同时饱含人文关怀,充满对人类文明终极意义的探索。克拉克早在1945年即提出利用同步卫星实现全球通信的设想。由于他的这一伟大贡献,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将赤道上空的同步卫星轨道命名为“克拉克轨道”。
推荐语:
◆ 我的所有作品都是对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的拙劣模仿。——《三体》作者 刘慈欣
◆ 阿瑟•克拉克和阿西莫夫的作品,让我走上了成为科幻作家的道路。—— 电影《降临》原著作者 特德·姜
◆ 阿瑟·克拉克是历史上首屈一指的科幻小说家。—— 美国著名科幻小说作家 艾萨克·阿西莫夫
◆ 克拉克给了我们一种全新的视野,让我们看到人类从地球摇篮向自己在星海间的未来张开双手。—— 美国著名电影导演 斯坦利•库布里克
试阅
一
帕特·哈里斯有个很独特的身份——他是月球上唯一一艘游轮的船长,他自己也很为这个与众不同的身份而自豪。每当看到乘客们一个个排着队、依次有序地登上“西灵”号游轮、喜不自禁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哈里斯就会对这即将开始的旅行充满向往。在后视镜里,他能清楚地看到威尔金斯小姐正在欢迎乘客们上船。她穿着一身蓝色的月球旅游事业管理局的制服,显得十分青春靓丽。他俩搭档值班时,他总是叫她“威尔金斯小姐”,而不是“苏珊”。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驾驶游轮上,而不用作任何非分之想。至于威尔金斯小姐怎么看他,他还从来不知道答案。
今天这一批旅游者都是第一次乘坐月球游轮,一个个都显得心情很迫切,他没有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们大多属于比较典型的游客——都上了些年纪,年轻时非常向往某地却又无力成行,如今特意来满足自己的心愿。其中只有四五个人的年龄在三十岁以下,大概是来自某个月球基地的技术人员,他们是出来度假的。哈里斯总结出一条不是规律的规律——在旅游者中,凡是上了年纪的都来自地球,年轻的都是月球上的居民。虽然不一定准确,但八九不离十。
不管怎么说,对于每一位游客而言,渴海之旅都是一次新奇独特的体验。在“西灵”号游轮观景窗外,便是灰暗的渴海海面,它向远方延伸而去,直达天际的群星。渴海上空悬挂着一弯“残月”——其实那是地球,几十亿年来,它从未移动过。明亮的人类故土将清丽的光辉普照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使这里泛起冷冷的微光——这里真的很冷,在露天的旷野上,温度大概会低于零下150摄氏度。
仅用肉眼来看,没人能够分辨渴海是液态还是固态。渴海十分单调乏味。在荒凉的月球上,到处都是满目疮痍,唯独这里没有奇形怪状的沟壑或裂隙。放眼望去,海面上看不到一座山包、一块卵石,甚至连一个小石子都没有。没有任何东西突起于海面来打破这单调的景色。在地球上,没有哪片海洋——甚至没有一个池塘——如渴海这般波平如镜。
渴海是尘埃的海洋,而非水的海洋。这样的奇景,令普通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因此,它使人着迷,让人神往,在人们的心目中拥有无穷的魅力。在这个真空是世界里,渴海中的尘埃细若齑粉,其干燥的程度远胜过撒哈拉大沙漠。这些尘埃仿佛流体,滑动起来毫无阻力,任何稍有分量的物体掉落其上便会立刻消失,没有半点声音,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在这片暗藏杀机的海面上,几乎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可以通行——除了定员两人的小型摩托滑尘艇之外,便只有“西灵”号游轮了。“西灵”号游轮是一种既像雪橇又像巴士的飞行器,有点像当年开拓南极大陆的雪地履带车。
“西灵”号游轮的官方名称是“马克”一号。不过,据帕特所知,根本就不会有“马克”二号,甚至连图纸都没有。根据个人的偏好不同,人们对“西灵”号的叫法也不同,有人称之为“月亮船”,也有人称之为“月亮艇”,还有的人则干脆叫它“月亮巴士”。帕特更喜欢“渴海游轮”这个名字,因为这么叫可以避免混淆。只要人们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他的身份一定是船长,而不是什么宇宙飞船的船长。那些廉价的“船长”多如牛毛。
“欢迎各位乘坐‘西灵’号游轮。”乘客们坐好后,威尔金斯小姐开始致欢迎辞,“我和哈里斯船长很高兴能与大家一道出行。我们的旅行将历时四个小时,第一个目的地是火山湖。火山湖位于此地以东一百公里的天堑山脉中……”
帕特几乎没空去听这套熟悉的解说词,他正忙着为出发前的倒计时做最后的准备。“西灵”号其实是一艘宇宙飞船,由于要在真空环境中航行,必须保护脆弱的乘客不受舷窗外恶劣条件的影响。尽管“西灵”号从未离开过月球,又是由电动机提供动力,而不是靠火箭推动,但游轮上一切基本设施都与常规宇宙飞船完全相同,所以在起航之前,他必须检查一遍所有的仪器。
氧气——正常。动力——正常。无线电——正常。(“你好,彩虹基地,我是‘西灵’号游轮,正在进行倒计时检查。你能接收到我的信号吗?”)惯性导航仪——归零。气密安全装置——启动。船舱泄漏探测器——正常。内部照明系统——正常。栈桥——脱离……就这样依次检查五十多个项目,如果任何一项有故障或问题,在倒计时检查中都会自动报警。不过,帕特·哈里斯同其他想要平平安安活到老的宇航员一样,只要是能手动检查的,就绝不依赖自动检查装置。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电动机安静地运转起来,但螺旋桨还没有启动,“西灵”号依然停留在停泊处。下一步,他松开左侧螺旋桨的制动装置,“西灵”号慢慢地向右转去。等到“西灵”号完全脱离港口,他便拉正航向,开始全速前进。
考虑到其新颖的设计,“西灵”号的操作非常灵活、轻便。自从新石器时代起,人类第一次把木头放下水,到轮船在水面上航行,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人类做过无数次试验,遇到过无数次失败与挫折。相比之下,“西灵”号便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磨难。在同类型交通工具中,它是独一无二的,是几位工程师的智慧结晶。“西灵”号的整个设计过程很简单,他们围桌而坐,讨论设计的核心问题——“如何建造一艘能在由尘埃构成的海上航行的交通工具?”
有几位工程师到航海博物馆去寻找灵感。他们本想采用艉明式的设计,但艉暗式螺旋桨会更有效率。所以“西灵”号船身在前,螺旋桨在后,航行时,转动的螺旋桨会吃进尘埃中,在船尾形成一条尾流,看上去就像一只快速飞奔的鼹鼠,身后留下一条地沟。不过,这条地沟眨眼之间就会消失不见。在渴海的海面上,任何轮船驶过都不会留下痕迹。
罗里斯空港巨大的圆顶气密建筑群迅速隐没在海平面以下。“西灵”号开出还不到十分钟,它们便已经在游客们的视野中消失了——“西灵”号现在是形单影只。它已经进入到某种力量的中心地带,这种力量,人类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帕特关闭了发动机,让游轮靠惯性滑行,直到彻底停住。他等着船舱里安静下来。乘客们很兴奋,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舷窗外的景物。没有关系,帕特能理解,他可以等上一会儿。乘客们已经意识到,在舷窗外,横亘于他们面前的是个多么奇妙而陌生的世界。他们穿越过时间和空间,观赏过周边的星辰,或仰望或俯瞰过地球光辉灿烂的容颜,但他们现在见到的景象与他们从前的经历是如此不同。这里既不是陆地,也不是海洋,更不是天空或宇宙空间,然而所有这些的特点却都或多或少地兼而有之。
船舱里终于安静下来——如果帕特任由安静持续的时间过长,有人就会由于安静而产生压抑感,进而陷入恐惧——于是他站起身,面向乘客。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他开始讲话,“希望威尔金斯小姐的服务会令你们感到愉快。我们在此停泊,因为这里是向你们介绍渴海的最佳位置——可以让你们更深刻地了解它。”
他指着舷舱外那一片灰暗的鬼影,“你们想过没有,眼前的地平线离我们有多远?或者,我换个说法,在那星星和地面似乎连成一片的地方,如果站着一个人,那么在你看来,这个人会有多大?”
仅凭视觉印象来回答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一个人能给出正确答案。理性和逻辑会告诉我们:月球是个很小的世界,所以地平线一定离我们很近。但是感官却提供了完全不同的说法:这个世界非常平缓,一眼望不到边际。大地在星空下永无止境地向前延伸,把整个宇宙一分为二……
即便人们明明知道这一点,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官,这样的幻觉依然存在。视野中没有可以聚焦的物体时,人是没有办法判断距离远近的。在这茫茫一片的尘埃海洋中,视线只能无助地四处游离、飘忽不定,找不到任何可参照的物体,甚至连地球上随处可见的轻柔雾霭都没有,也就没有任何标示,能让人们做出距离远近的判断。这里的星星不会闪烁,都发出针尖一般的光芒,漫天星辰径直融入天边那若有若无的地平线。
“信不信由你们,”帕特继续说,“地平线与我们也就隔了三公里远——或者说,将近两英里,有些人还不太习惯公制单位。我知道,看起来似乎有几光年的距离,不过,如果你们走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了。当然,前提是你能在这海面上行走。”
他回到座位上,再次启动发动机。
“接下来的六十公里,没有什么值得观赏的景物。”他回过头来说,“所以我们将不作停留。”
“西灵”号高速向前疾驰,乘客们第一次有了真实的速度感。飞快转动的螺旋桨深深地吃进尘埃里,游轮尾部的航迹拉得越来越长,尘埃也翻滚得也越来越高,一片片地向两边抛出。远远看去,“西灵”号就像一台扫雪机,映着月色,奔驰在霜封雪冻的原野上。当然,这些被卷起抛出的灰白物质既不是霜,也不是雪,照亮它们的不是月亮,而是地球。
游轮开得平稳而安静,乘客们悠然自得。在来月球的途中,他们经历过许多次比这快得多的旅行,但在太空中,人们一般很难体验到速度感,这种在尘埃之上的高速滑行着实令他们兴奋。当帕特让“西灵”号做了个急转弯时,游轮几乎迎面撞上了螺旋桨翻卷起来的尘埃迷雾。因为没有空气阻力的影响,这些几乎不可感知的尘埃居然会沿着十分清晰整齐的弧线飘起又落下。要是在地球上,这些迷雾将会在空中飘浮好几个小时——甚至几日。
“西灵”号调整航向,开始作正常航行。这时,除了空荡荡的海面,再没有其他特别的景致,乘客们便开始翻阅起为他们精心准备的读物。每位乘客都领到了一个文件夹,文件夹内附有照片、导游图、纪念证书(“兹证明某某先生/女士/小姐——乘坐渴海游轮“西灵”号游历过月球上的尘埃之海”),以及其他相关的介绍材料。从这些材料中,他们能够了解到一些关于渴海的情况。
材料中说,月球表面大部分地区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埃,通常,厚度不会超过几毫米。这些尘埃,有的是星星的残骸——如陨石的遗留物,至少在五十亿年前坠落到月球毫无保护的地表上;有些则来自裸露的月球岩石,历经剧烈的昼夜温差变化和热胀冷缩“风化”而成。不管这些尘埃是怎么形成的,它们都十分细密,在月球微弱的引力之下会像液体般流动。
多少年来,它们不断地从高处流动至低洼地带,逐渐聚集形成池塘湖泊。第一批探险者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早已有所防备,但见到渴海时,他们仍然惊讶不已——谁能想到,这里会出现一片方圆上百公里的汪洋大海呢?
月球上的“海”通常都不大。其实,天文学家从未正式认可过“海”这个称谓。他们解释说,渴海只是罗里斯湾(露湾)的一小部分,既然是“湾”的一部分,又怎么能称之为“海”呢?尽管他们强烈反对,但这个由月球旅游事业管理局一位文员发明的名称——“渴海”——还是被一直沿用了下来。至少,这个名称与其他的“海”比较接近,如“云海”“雨海”“静海”,当然,还有“酒海”。
宣传册上还有些内容,是提高旅游者的勇气和信心的,为了消除某些胆小游客的恐惧感,证明月球旅游事业管理局已经面面俱到,凡事皆有考虑。上面是这样写的——“为了你们的安全,我们采取了各种可能的预防措施。‘西灵’号游轮的氧气储备装置足以维持七天的用氧量,所有基本设备都配备了两套,无线电信号发射装置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自动报告游轮的方位,即便出现电源耗尽这种极不可能的情况,罗里斯空港的摩托滑尘艇也会迅速将旅游者送回大本营,绝不会有丝毫耽搁。总之,您不必担心天气是否恶劣,也不必担心是否会晕船。渴海绝不会兴风作浪,它永远是那么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最后几句话写得真诚而自信,但有谁会知道,这些话马上就将走样了呢?
在地球的光辉映照下,“西灵”号安静地航行着。月球本身也在运动。在休眠了无数个日子之后,现在,它有许多事情要做;最近的五十年里,月球上发生的变化比此前五十亿年发生过的总和还要多;而且,很快还将发生更多的事情。
在故土之外,人类修建的第一座太空城名为克拉维斯。此时,克拉维斯的行政总督奥尔森正在城内公园散步。和太空城内的两万五千名居民一样,他也为这座公园感到非常骄傲。当然,公园是小了一点儿,但还不至于像一位电视评论员说得那样,“不过是个壮丽的花盆。”而且,在地球上,你也不可能看到十米高的向日葵。
头顶上,天空中,轻薄的云朵缓缓飘过——至少看上去如此。这些都是投射到穹顶上的影像,但非常逼真,有时候还会让总督想到家乡。想家?不,他对自己说,这里就是家。
然而,在内心深处,他依然怀念着家乡。对孩子们而言,月球就是家,这里就是他们的故土;但对他来说,月球不是家,更不是故乡。他出生在地球上一个叫作斯德哥尔摩的地方,他的孩子们则出生在克拉维斯太空城。他们是月球的公民,而他却永远属于地球。虽然这种思乡病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淡漠,但却永远也不会彻底遗忘。
就在主穹顶以外,距公园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月球旅游事业管理局局长戴维斯正在翻阅最新的反馈信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多少还算满意吧。本季度入境旅游人数的增长势头依然得到了保持。虽然月球上没有季节变化,但当地球的北半球进入冬季后,来月球的游客人数还是会显著增加。
如何保持游客数量的增长势头一直是个困扰他的难题,旅游者的需求具有多样性、新颖性、参与性等特点,所以你不能总是让他们看一模一样的东西。月球上有什么东西可供旅游者观赏呢?新奇的景致、微弱的引力、地球的景观、神秘的月球背面、壮观的天体景象、先辈们的定居点(但那里不怎么欢迎旅游者)——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呢?如果《月球旅行记》中的塞勒尼特人真的存在就好了,他们奇特的风俗习惯和怪异的体貌特征一定会让旅游者端起照相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可惜啊,人们用显微镜才能发现月球上最大的生命体——它们的祖先是搭载月球二号无人探测器来到这里的,只比人类早到了十几年而已。
戴维斯局长迅速翻阅着刚刚收到的传真,他集中精力,想从中找出一些有益的消息。和往常一样,这次也有不知名的电视公司发来请求,希望在月球上拍摄纪录片,条件是所有费用由管理局出。对于这种要求,答复一律是“不行”。如果连这种要求他都能接受,管理局早就破产了。
新奥尔良大旅游管理有限公司的经理给他寄来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人员互访的建议。真不明白,这项建议对月球和新奥尔良会有什么好处?好在不必支付什么费用,而且说不定真的会带来一些效益。另外,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今年的澳大利亚滑水冠军提出了一个问题——有没有人在渴海上滑过?
没错,这是个新颖的想法。他有些意外,怎么就没有人到月球上“滑水”呢?这个主意值得一试,也许可以由“西灵”号或者小型摩托滑尘艇做牵引。他一直在关注月球上可以有什么新的娱乐项目,而渴海就是他心中的首选。
再过两三个小时,这个旅游项目就将变成一场噩梦。
二
在“西灵”号游轮的正前方,地平线不再是完整的圆弧形状。月球上呈锯齿状高高低低、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天边露出了轮廓。在“西灵”号的乘客们眼中,它们慢慢地爬上天空,仿佛有一座巨大无比的平台正将它们缓缓地托了起来。
威尔金斯小姐说:“前面那几座大山是天堑山脉的一部分,因为它被渴海包围着,所以便有个这个名字。它比月球上大多数山脉都要陡峭,一般情况下是很难接近的。”
她没有继续讲下去。月球上绝大多数山脉都不适于观赏,这一点确实是非常令人失望。站在地球上拍摄月亮的照片,那些巨大的环形山似乎非常壮丽,等到离近了,你会发现那仅仅是些层层叠叠的丘陵,日出日落时投下的阴影强化了它们的高低起伏,使之显得更加参差错落。月球上任何一座环形山的陡峭程度甚至比不上旧金山的大街小巷,只要你是个稍稍有点毅力的自行车手,翻越这些环形山绝不会遇到多大障碍。不过,月球旅游事业管理局发放的宣传品可不会让你知道这么多。那些照片的角度和取景都是精挑细选的,所以照下来的都是壮丽的峡谷与陡峭的绝壁。
威尔金斯小姐又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彻底探索过天堑山脉。去年,我们带领一队地质学家,从那边的海角处登陆,但他们只是沿着纵深地带前进了几公里。所以说,这条山脉上很可能有些值得一看的东西,只可惜我们还不知道。”
苏珊真是好样的,帕特心中暗道。她是个一流的导游,知道哪里该详细讲解,哪里该吊人胃口;她的嗓音柔美圆润,不会像大多数导游那样拿腔捏调;知识也非常全面,可以说是有问必答,几乎没有问题可以难倒她;总而言之,是个非常能干的女孩。尽管她经常会出现在他的春梦中,但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对她有些发怵。
群山越来越近,乘客们睁大眼睛,看得聚精会神。在这充满神秘气息的月球上,这里更是谜一般的地方。群山就像从海中升起的岛屿,围绕它们的奇异海洋守护着这片秘境。对下一代探险者来说,天堑山脉仍将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挑战。虽然这片群山已近在眼前,但月球上仍有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并不那么危险,在那些地方被揭秘以前,还轮不到这片危险的秘境,所以,这里仍然被称之为“天堑”。
“西灵”号驶进了群山的阴影。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低垂在天边的地球就已被完全遮蔽。地球明亮的光辉依然照耀着山顶,但“西灵”号所在的山脚已是完全黑暗的世界。
“我将关闭船舱内的照明灯,大家可以更好地欣赏眼前的景色。”威尔金斯小姐说道。
船舱内暗红色的灯光熄灭了,每位游客们都有这么一种感觉——似乎自己孤零零一人处于月球的夜色之下。游轮的前方愈加黑暗,就连从群山之巅洒下的地球光辉也消失了。几分钟后,夜空中只剩下繁星点点——冰冷的星光点缀在无限的黑暗之中,令人不寒而栗。
在月球的星空中,很难分辨出原本熟悉的星座。你会发现,有些星星在地球上是完全看不到的,它们会迷惑你的眼睛,让你眼花缭乱,甚至迷失在璀璨的星云和星团组成的迷宫之中。在灿烂的星图上,只有一颗标志性的星星是不会弄错的——那就是光华耀眼的金星。金星比其他所有的天体都要明亮,它预示着黎明的到来。
过了好几分钟,游客们才发现奇观异景并不仅限于天上。飞驰的“西灵”号在身后犁出了一条长长的、散发着磷光的尾迹,仿佛魔法师伸出一根手指,在月球黑暗的表面上划出了一条光明之路。“西灵”号如一颗拖曳着尾巴的彗星,看起来与行驶在地球热带洋面上的轮船毫无二致。
然而,渴海中并没有生命存在,照亮这片死亡之海的,不是微生物产生的点点荧光。在“西灵”号飞速前进的过程中,数不清的尘埃带上了静电,它们彼此碰撞,迸发出火花。尽管心知肚明,但眼前的美景依然令人惊叹——夜幕中,电火花熠熠生辉、忽明忽暗,仿佛是银河的倒影,映衬在月球的表面上。
帕特打开探照灯,在耀眼的灯光下,那道发光的尾迹消失了。游轮有惊无险地从一块近在咫尺的巨石边滑过。从这里开始,群山似乎是从周围的尘海中陡然升起,直刺头顶的天空,不知高有几许。探照灯射出的椭圆形光斑快速闪过之后,周围又归于无限的黑暗,群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是喜马拉雅山脉、落基山脉,还是阿尔卑斯山脉,与天堑山脉一比,全都变成了小不点儿。地球上的大山深谷刚刚形成,便会受到风霜雨雪的洗礼,几百万年之后,它们就变得面目全非了。但在月球上,既没有风,也没有雨,除了昼夜之间强烈的温差,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侵蚀这些岩石。在剧烈的温度变化下,岩层慢慢地剥落,经过不断的沙化、粉尘化,最终才形成如今这种细密的尘埃。天堑山脉本身几乎和月球一样古老。
帕特深深为自己高超的驾驶技术而感到自豪,他不慌不忙地准备好下一步的操作流程。接下来的驾驶方式似乎会很危险,实际上却十分安全。“西灵”号穿越这里已经有上百次了,电子导航系统比任何一个驾驶员都更熟悉这段航道。突然,他关闭了探照灯——乘客们会在一瞬间眼前一黑,接着,便会感觉到黑黢黢的群山已从两侧静悄悄地压了过来。
在漆黑的夜色中,“西灵”号开进了一条窄窄的峡谷。峡谷中航道曲折,“西灵”号左拐右弯,以免撞到黑暗中的障碍物。其实,有些障碍物不是看不见,而是压根儿就不存在。在较为安全的白天,帕特在慢速行驶状态下预先设定好了航线,这时,便给游客们带来了极大的感官刺激。身后黑暗的船舱中,不时传来一阵阵惊呼赞叹声,这些声音表明,他的设计非常完美。
在“西灵”号上方极高之处,有一道布满星光的狭窄缝隙,那是游客们唯一可见的外部世界。随着游轮每一次突然改变方向,这条缝隙左盘右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来绕去、前曲后折。帕特私下里把这一段称为“夜航”,虽然持续的时间大概只有五分钟,并不算长,但在乘客们看来,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当他再次打开探照灯,让游轮在一片光明的渴海中航行时,游客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既是紧张情绪得到放松后的释怀,也是对刚才那段奇观的恋恋不舍。这段奇妙的旅程,将成为他们难以忘怀的记忆。
目可视物后,游客们发现,他们正在一条陡峭险峻的峡谷中航行,峭壁缓缓向两边分开。再往前行,峡谷豁然洞开,如同一座开阔的椭圆形竞技场,足有近三公里宽。这里本是一座死火山的腹地,形成于十几亿年前,那时候月球还很年轻。从那以后,火山就再也没有喷发过。
按照月球上的标准,这个火山口实在是太小了,但却很独特。无处不在的尘埃在火山口里逐渐堆积,年复一年,渐渐形成了如今的峡谷。现在,来自地球的游客可以坐在舒适的“西灵”号上,游览这个曾经满是地狱之火的大熔炉。其实,早在地球上的生命出现以前,这里的地狱之火便早已熄灭,至今没有复燃。但有些力量并未消失,它们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西灵”号沿着“椭圆竞技场”的峭壁慢慢巡游。这时,有些乘客想起了在地球上游览某个山顶湖泊的经历。同样是风平浪静的湖面,船底下是同样的万丈深渊。地球上有许多火山湖——而在月球上,尽管火山口数量更多,但能称得上“湖”的,仅有这一个。
帕特从容地绕着火山湖转了两圈,探照灯照亮了四周的岩壁。这是欣赏火山湖是最佳方式——若是白天来此游览,太阳当空,骄阳如火,光线耀眼,神秘性大打折扣,奇景就会逊色许多。而现在,这里是一片奇幻的王国,就像是从埃德加·爱伦·坡那神奇的大脑中分离出的世界。游客们时不时会瞥见古怪的影子在光线照射不到的角落边缘晃动。当然,这纯粹是幻觉。在这片土地上,除了太阳和地球的光线投下的影子,没有一样东西是会晃动的。在这片不知生命为何物的世界里,是不可能有鬼魂出现的。
到返航的时候了,游轮将沿着峡谷往回开,驶向渴海。帕特将“西灵”号的圆弧形船首转向,对着山间那一道狭窄的缝隙开去,这时,悬崖绝壁又在游轮两侧的舷窗外升了起来。在回航的途中,他打开观察灯和探照灯,以便游客们看清楚游轮的航向,这一次不会再走“夜航”那道华丽的航线了。
在遥远的前方,“西灵”号的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出现了一点星星似的亮光,朦朦胧胧地笼罩在山体的岩石和峭壁上。这是形如下弦月的地球发出的最后一道亮光,但即便是这样的地球,也比地球上的满月亮很多。游轮驶出群山的阴影后,地球再一次成为天空的情人。“西灵”号上的二十二名男女乘客全都翘首仰望着这个月牙形状的青色地球,她的美丽让他们震惊,她的光彩令他们惊叹。从远处看,地球上原本熟悉的田野、湖泊与森林反射出如此壮丽的天体之光,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也许这是一个真理——人们总是会对周围的世界司空见惯,只有置身其外时,才能真正欣赏到她的美丽。
与此同时,在地球上,一定也有许多双眼睛在仰望着渐渐变圆的月亮——在如今,观察月亮的眼睛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多,因为月球对人类的意义正越来越重要。此时此刻,说不定还有人正通过强大的望远镜观察着“西灵”号发出的微弱亮光,看着亮点在月球表面移动。只是,当这个小亮点闪烁几下并熄灭时,他们绝不会在意。
一百万年来,天堑山脉下滚烫的岩浆如同脓疮一般越演越烈。人类在不断发展壮大,月球内部也并未死去,甚至还在持续产生气体,此时,它们正沿着地层缝隙用力地挤上来,在距离月表几百米深的地下洞穴中积聚力量。在距离并不遥远的地球,冰川时代都已成为过去,在这段时期里,月球上的地下洞穴也在不停地扩大、融合,它们终于将力量汇聚到一起了。现在,月球的脓疮就要爆发了。
哈里斯船长让自动导航系统接管了游轮,然后与前排座位的乘客聊着天。正在这时,“西灵”号发生了第一次颤动。哈里斯第一时间做出的直觉判断,是螺旋桨叶片击中了渴海中的障碍物。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毫不夸张地说,使他的世界全面崩溃。
“西灵”号正在慢慢地下沉。在月球上,任何一种物体从高处落下都是这样慢慢悠悠的。在“西灵”号的正前方,渴海那平整的海面开始凹陷,形成了一个方圆可达好几英亩的圆坑,就像一个肚脐眼。渴海活了,它被某种力量从亿万年的沉睡中唤醒,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下陷的中心地带变成了一个漏斗,仿佛渴海中出现了一个奇大无比的旋涡。地球之光无情地照亮了这噩梦般的变故,海平面持续下降,直到火山口的四壁完全被阴影笼罩,“西灵”号仿佛飞速驶进了一片月牙形的黑暗之中。
游轮上的情况也同样糟糕。等到帕特回到控制台前想要控制住“西灵”号时,游轮正沿着那片几乎垂直的斜坡飞速下滑。其自身的动量,加上船底加速流动的尘埃,将这艘游轮送进了万丈深渊。帕特已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保持平衡,同时他也希望,在被掩埋之前,最好能利用游轮的速度,加速冲上另一面的斜坡。
就算乘客们大喊大叫,帕特也绝不会听到。眼前的下滑过程令人心惊肉跳、头晕目眩,他必须全神贯注,拼命控制住游轮,才使之不至倾覆。他先是给一个螺旋桨增加动力,然后另外一个,他想把“西灵”号的航向拉直,然而,就在这紧张的关键时刻,一段奇怪、烦躁的记忆爬上他的心头。不知怎么,不知在哪儿,他似乎见过眼前的这番景象……
这段记忆实在是太荒谬了,但却挥之不去。直到他跌至万丈深渊的底部,看着连绵不断的尘埃从被星光照亮的火山口边缘倾泻而下,神秘的时间面纱才被撩起,他的记忆才变得清晰起来。
他又变回了一个小男孩。那是某年的夏天,具体是哪一年,他记不得了。当时,正在被夏日骄阳晒得发烫的沙地上玩耍的他发现一个小坑。这个小坑非常圆,又非常光滑,坑底潜伏着什么东西——除了张开的大颚,全身都埋在沙中。他感觉这里会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便好奇地观察。终于,一只蚂蚁因为只顾埋头干活不看路,结果一个筋斗栽进了坑里,沿着斜坡一直滚到坑底。
正常情况下,这只蚂蚁逃离小坑应该并不困难——但当第一颗沙粒滚下坑底时,等候在洞底的怪物便现身了。它挥起前腿,朝挣扎的蚂蚁扬起一阵沙子,将蚂蚁完全掩埋,变成了自己的口中餐。
“西灵”号还在下滑。在渴海中,不可能有在尘埃中挖坑的蚁狮,但是帕特有一种直觉,他现在就像那只童年时看到的掉进坑中的蚂蚁,孤立无援,命中注定要倒霉。他现在就像那只濒临绝境与死亡的蚂蚁一样,挣扎着要爬上去,爬回到火山口边缘的安全地带,但流动的尘埃却不断地把他推回深渊,在那里,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不同的是,蚂蚁死得倒是痛快,而他和乘客们的死亡,却会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发动机开足全力,使得“西灵”号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但还远远不够。尘埃滑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更糟糕的是,游轮已经陷入尘埃之中。尘埃已经漫到了游轮舷窗的下沿了;已经漫上舷窗玻璃了;已经将舷窗玻璃完全浸没了。帕特不得不将发动机关闭,以免发生爆炸。就在他关闭发动机的一瞬间,发出清丽光辉的新月状地球被潮水般的尘埃完全遮蔽。在一片黑暗、沉闷和静默中,他们不断地下沉,仿佛要沉到月球中心里去。(独家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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