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回忆
文/梁坤
图/何静娴
阿诺德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他揉着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疼痛的脑袋,在心里咒骂了自己无数次,并忍耐住不断涌上的呕吐感拼命地处理着自己的形象问题,然后,他用表面上的精神抖擞给了自己以安慰,拉开了家门打算闯上几个红灯赶到警局去。
门开的瞬间他几乎叫出了声,并且在他沉重的身躯掉落万丈深渊之前伸出手臂抓住了并不坚实的门前的护栏。几辆车在他眼前驶过,用的是飞快的速度,在它们锃亮的车身与他擦肩而过时,阿诺德看到了自己因恐惧而变得苍白的脸。
终于有一辆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一张乐呵呵的脸从车窗里探了出来。“先生,要叫计程车吗?我的技术可是全市一流啊!”阿诺德还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的情况,他试探性地把一只脚伸向前方,从脚的位置往下看去,深不见底,可以看到有飞行中的车辆发出的灯光,川流不息。“对不起先生!您知道您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计程车司机因紧张而睁大了双眼,双手直摆。
“什么后果?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会从这里摔下去?”阿诺德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反问计程车司机。“不,先生!请您不要这么做,如果您不打算用车,可以用更加体面的方法告诉我!可不要吓唬我啊!”那人脸色都变得苍白了,而且看来比阿诺德要白得多。“好吧!”阿诺德轻声对自己说,“我可不想做这样的梦,说实话它挺糟糕,也许这个梦马上就要醒过来了,你看呢,伙计?”计程车司机脸上现在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诧异还是苦笑了,绝对的哭笑不得的样子!“先生,我可不认为您是躺在您舒服的床上发梦癫!至少您现在两只眼睛睁得可比我大多了!”“噢?真的?”阿诺德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看上了一会儿,才向他摆了摆手:“把你的车门打开行吗?这让我怎么进去?”
阿诺德沉重的身躯狠狠地坐到了飞车后座上,似乎是为了证实什么。悬空的车体由于重力的作用而上下颠簸了几下,但很快就稳稳当当地静止在了那里。计程车司机回过头来,满脸堆笑。“先生,能告诉我您要去哪里吗?我会很快地送您到达目的地的。而且,保证又快又稳!”
“嗯,我想想。”他抬起手,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告诉他,似乎准点上班的可能性不存在了,不过,既然这都是梦,上班与不上班大概的意义也差不多,一时间也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天哪!您有一块这么古老的饰品!简直就是太让人羡慕了!”计程车司机几乎是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块反射着炫目阳光的不锈钢手表。
“是吗?”阿诺德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一块从地摊上觅到的破烂手表竟然会有人对它大咽口水,于是他开始鄙视起这个司机来。“我不觉得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产品!”他还夸张地在司机眼睛前面几厘米的地方不停地来回晃动着手表,以至于司机的脑袋一直跟着他来回动着。
“好吧!”阿诺德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诱惑看上去是那么无辜的计程车司机,于是他一本正经地靠在了非常舒服的后座靠背上。“把我送到警察局去!”司机收回看在手表上的目光后,一时还无法收回还留在那上面的心,他甩了甩头,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安心地开起他的车来。
“混蛋!这哪里是警察局?”阿诺德暴跳如雷地对着把车停到一块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平台上的司机喊叫着,“该死的,即使是做梦,也不要弄些毫不相干的地方来糊弄我吧!”他固执地认为司机是在欺骗他的梦境,即使那司机的小眼睛里除了一丝诧异之外,大部分是对于他粗暴的态度的一种畏惧。“先……先生,我想您一定是有些不对头的地方,这的确就是本市的警察局,如果您还有什么异议,请您看您头上的那块牌子,明明白白地写着呢!现在,请您把车钱给我吧!我还要到别的地方去谋口饭吃!”
牌子上的字体他还熟悉,司机倒是没有骗他,他气鼓鼓的,极不情愿地在衣袋里掏了起来,这样的梦境他多少有些难以适应,他讨厌这个梦,心里巴不得它马上就醒过来。
“先生,如果您执意不想给车钱,我可就要报警啦!您要看到,这里用不了三秒钟的时间就能冲出几百号警察来!”计程车司机一扫先前懦弱可怜的样子,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似乎涨红着脸已经把衣袋翻了一个底儿朝天的阿诺德欠了他几十年的工钱。
这下轮到阿诺德窘迫了,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了好一阵,忽然,他挺起胸来,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说,不就是做梦吗?用不着这么认真吧!”“什么?”计程车司机的表情似乎在看一个已经让他无法再忍受的精神病患者!他翻着眼皮,“做梦?我怀疑您昨夜一定放荡过度导致今天脑子有些混沌,对不起,原谅我这么说!”“不是做梦是什么?我一出门发现我的家跑到了几千米的天上!还有,你的车,说实话我不喜欢你的车,我坐过飞不上天的飞机,却从来没有想到某天会坐在能在天上来回乱跑的汽车,而且,我也不喜欢你车身上的颜色!”阿诺德有些光火。
“你的家跑到了天上?我真的认为你是发疯了!精神有问题,你所住的地方早就在那里了,至少已经有二十年了!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出这么可笑的事来!我的车是从寰宇小型出租飞船公司买的,可挨不着飞不起来的飞机什么事儿,况且这车身的颜色是本年度最受欢迎的颜色!你懂吗,流行色!”
“我管你什么流行色,我是警察!一个尽忠职守的警察!你竟然说我是精神病,对不对?好,我就让你看看谁是精神病!”阿诺德暴跳如雷,咆哮着。
司机狠狠地瞪着他,脸上因为作了某种决定而忽然流露出非常快意的表情。然后,他使劲儿按下了计价器下面的一个发着幽红色光芒的小按钮,旋即,整个车身都闪动起光芒来,并且,一种突如其来的压力一下子把体格健硕的阿诺德压在了座椅上,动弹不得!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并不算安静的空间里,让人紧张。
几个身穿怪异制服的人从警察局里冲了出来,没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不停发出警报的计程车,他们彼此看了一下,似乎,在记忆中,还没有出现过哪个疯狂的家伙愿意在警察局门口对计程车司机做非分之想,一种嘲笑开始在他们的脸上洋溢出来,甚至,离得好远都能明显分辨出那种表情。
阿诺德被警察从车里没费什么劲地揪了出来,忽然没有了那种几乎窒息的压力,他的心一阵狂跳,肾上腺素直到此刻才汹涌地从身体内部快速分泌出来,他不相信警察会对他使用暴力,至少,现实生活中的警察不会,于是,他决定漠视他们的存在,因为,他还在坚持不懈地认定自己在一个怪异的有些可笑的梦境里。
“噗!”他能听到警棍打在屁股上的声音,从击打处随即以光速蔓延上来一种剧烈的痛楚,让他无法站立在那里,他倒地的同时,那几个警察围拢了过来,一个个带着近乎冷漠的表情,眸子里,甚至有寒光在闪动。
“混蛋!你们为什么打我!我是警察!”阿诺德倒在地上仍然不老实,躲避着四五只抓下来的手,还在为自己申诉着。但是,一个警察用一个手电筒模样的东西对着他照了一下,马上,他就失去了仅存的知觉,挣扎的手臂也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道光照射进眼睛,眼皮被人翻开,因为受到压迫眼球看到的景象有些变形,一个穿着果绿色的服装的男人关切地看着他,阿诺德想要抬手把他扒拉走,却发现双手已经被一件特制的衣服缚在了一起,想要开口说话也发现一个口罩之类的东西戴在脸上,有它的照顾,他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男人摇了摇头,松开了把持着他头颅的手,于是他的头一下子落在了床上,虽然隔着厚厚的床垫,依然磕得不轻,他的眉头都皱到了一处。
“这个人不是您说的精神病患者,他很健康!”绿色服装的男人对站在一边一直虎视眈眈看着阿诺德的人说。这话让阿诺德感到解脱,使得他刚刚在心里产生的想把他脑袋扭下来的想法灰飞烟灭。“不可能啊!医生,他的脾气很暴躁的!典型的狂躁型精神分裂症!”盯着他看的男人说。“对不起,他的情况也许另有原因,但绝不是我们所能接诊的病患,请带他走吧!”
双手得到了解放,让他备感欣慰,送他来的警察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对他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要向您道歉,不过有一点您要注意,不要对任何人发出口头威胁,而且,也不要使用过计程车不付车资。那是一种不文明的行为。受害者有权要求得到保护!您现在可以走了!”阿诺德瞪了他一眼,转过身要走,屁股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使得他已经迈开的腿脚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啊?”一个可怕的感觉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脑袋,使得他的嘴巴瞬间张开到几乎能塞得下三个鸡蛋!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一下子不由分说地包围了他,他头顶上渗出了汗滴。
“请您告诉我,人做梦的时候会感到疼痛吗?”他的语气如同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变得有些颤抖。“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被他问到的警官挪到他的面前,“怎么会有这个问题?与您今天的表现有什么关联吗?”“也许。请您务必告诉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噢?这样啊!好吧!我给您查一查!”警官从裤袋里抽出了一个笔记本之类的东西,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在上面忙乎着,从阿诺德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是一种随身电脑之类的物件。“啊!查到了!”警官用眼睛看了一下阿诺德,“医学证明,人睡眠时是有一定的感知能力的,不过,大部分的感知是潜意识记录下的曾发生过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能清晰地出现。”“是吗?那就是说,如果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疼痛,就十有八九不是做梦了么?”阿诺德近乎自言自语。“理论上是这样,资料库中是这么写的。”警官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不解,“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很重要吗?”“是的,很重要,不过,只是对我而言!”阿诺德的脸上有着复杂得无法形容的表情。他木然地挪动脚步,向着门外走去,屁股上的疼痛不时地导致他的腿运动起来有些不灵便的样子。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自以为是梦境的世界,竟然发现都是真实存在的,那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如果现在他的的确确是清醒着,那么,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已经过了一万年,怎么一切都变得和往常不一样了?几千层的大厦,风驰电掣的飞车,还有穿着可笑服装的所谓警察们!?可怕的是,他自己,却没有对这个世界的任何概念!
“对了先生,还有一件事情我们不明白,”阿诺德站下了,回过头看着已经很远了的警官,他还站在那里望着他,“我们的资料库里没有你的登记,大概是系统出了些问题,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但是,为了您好,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请及时到警察局登记,以便对您的社会福利进行分配。”“好吧!”阿诺德考虑了一下,“搭您的车怎么样?不过,事先声明,我可没有哪怕一个子儿给您当车资。”
再一次站到了警察局的门口,阿诺德发现真的是不敢想像了,他看了很久,才迈动双腿向警察局里走去,记忆中这条路他走了多少遍连自己都数不过来了,现在却找不到一点往昔的感觉,这都是为什么呢?
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让阿诺德双眼一下子放出了异样的光!他矮胖的身材,有些谢顶的脑袋上一双大眼睛正朝他这边看过来,嘴边的几根胡茬总是刮也刮不净。“马力克!你上哪儿去?”阿诺德的眼睛里放出异彩和他打着招呼。
可是那个叫马力克的,只是把目光投向他这里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就转向了别处,搞得阿诺德万分失望,他迎了上去,一把抓住马力克的肩膀:“嘿!马力克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阿诺德呀!”矮胖男人用不可理喻的眼神注视着他,然后甩开他的手,并说道:“谁是马力克?你认错人了吧!”“不可能的!昨晚我们还在一起喝酒呢!你还逗那个酒吧里的女招待呢!怎么你都忘记了吗?”阿诺德还是不放弃,继续说。“算了吧!我今天刚刚从首都飞回来,怎么可能和你喝酒?再说,我可不认识什么叫阿诺德的家伙!更不认识什么酒吧女招待!”他冷冰冰地说。
阿诺德几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马力克是自己的至交,平时无话不谈,两人好得就跟一个人一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冷不防在这完全乱了套的世界里看到熟人,对方竟然像隔世人一样对待自己!这一下完全让他的心理堤岸垮塌了下来!他大叫了一声,挥起了拳头,对着矮胖男人砸了过去!矮胖男人没料到这个人会突然发难,他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阿诺德的第一波打击擂倒在了地上!他痛苦得连呻吟都已经没有机会发出来了,鲜血四溅,在阿诺德的眼前绽放起一朵朵的红花。远处,警察们闻讯赶来了,他们眼睛里有着鲜见的惊恐,其中一个举起了那个“手电筒”……
眼睛睁开的时候,能够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蹲在面前,很关怀的样子看着他,阿诺德暗地里活动了一下身体,还好,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于是,在事先没有任何兆头的情况下,他一骨碌爬了起来,这动作,导致那几个围在身边的人吓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睛用最快的速度闪到了一旁,满怀戒备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地方?阿诺德环顾四周,光洁的墙壁没有任何家当,地上铺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地板,踏上去有着并不坚实的感觉,不过,光着脚倒也没有冰冷的意思。等等!我的鞋呢?阿诺德抬起光光的脚掌,仔细看着,什么时候连鞋都被人脱掉了?他使劲摇着头,记忆似乎从他的大脑里被抽了出去一样,他无法回想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甚至,连他自己是谁,他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阿诺德向没有墙壁的那一面走去,那里看上去似乎另有空间。
“啊?不要过去!”那几个乞丐一样的家伙忽然放弃了沉默,向他大声嚷嚷着。阿诺德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们,从眼下这个位置看过去,明明有一条走廊,为什么他们甘愿窝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呢?想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一切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怪异感觉。他不再想了,抬起脚,向那走廊迈出了腿!
“不!”乞丐一样的家伙纷纷跳起来,向着他冲来,但是,晚了,只听沉闷的“砰”一声,一个巨大的身影已经腾空而起,阿诺德沉重的身体刚好跌落到那几个人身上,顿时把他们砸倒在地上。走廊方向,空气就像水面上滴落下水滴一样,泛起了阵阵涟漪,扩成一个一个紧密相连的圆圈,荡漾着。
阿诺德倒是没有受伤,可怜的是那几个在他身下的家伙,他们哼唧着,在他身下扭动身体,试图从山一样的压力下解脱出来。阿诺德身上几乎刺穿心脏的冲击波消散了,他打了一个激灵,嘴角,因为强大的冲击而不由自主地冒出些许小泡泡,强直的身体,也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老兄,你几乎把我们压死!”“乞丐”中一个看上去像是头领的人一边揉着被他压得疼痛不已的头部,一边抱怨着。“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个地方?”阿诺德翻着眼睛,似乎是生怕大家都听不到,而大声说。
“嘘!……小声点!”头领左顾右盼,并用手指在嘴边作噤声状,“这是监狱呀!这你都不懂?第一次进来吧!怪不得像远古人一样。”“监狱?”阿诺德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会在监狱?”听到这个词语,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职业,“我可是一个警察!怎么可能被关在监狱里?”
“不要开玩笑啦!估计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进来啦!”头领煞有介事地爬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手放在阿诺德的额头上,“你并没有发烧,不过,我估计你一定是神经错乱啦!”他上下打量着,最后说,“就你?典型的洛希亚人,怎么可能成为警察?”“洛希亚人?”阿诺德像是听到一种遥远的神话,愣住了,但是,随即他就把脸上所有的器官挤到了一起,笑成了一团!
“怎么可能?我是地球人啊!什么是洛希亚人?”
“不要笑!你这混蛋!”首领咒骂了一句,“什么是地球?你有没有搞错?洛希亚人!你懂吗?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个星球上,从古到今我们就是洛希亚人来着!我看你是真的神经错乱了!”“去死吧!你这长着人眼说着人话但不是人的家伙!我看你才神经错乱了呢!”阿诺德被激怒了,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首领挣扎着袭击了过来。几个首领一边的人一看事情要糟,纷纷拥上前来,试图拉开已经揪斗在一起的两个人。虽然没有偏袒哪一方的意思,但在阿诺德看来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于是,他拿出当警察时的本事,没几下子,就把所有的人都撂倒在地上啦!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的方向传了过来,几个警察出现在他们面前,阿诺德放弃继续收拾同牢房犯人们的念头,转过身走到警察面前,用湛蓝色的眸子盯着他们,也不说话,像是抗议一般。
“真是一个危险分子!”其中一个警察嘀咕着。一个高个子的家伙,则从腰间掏出一根扁圆形横截面的棒子,冲着阿诺德指来。
阿诺德一下子跳出去好远,潜意识告诉他那东西一定会给他好看的。可是,到底他还是没有躲得过去,脚尖刚刚站稳,一股无形的力量一下子紧紧箍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只有脚可以勉强运动,却也失去了最大限度的控制平衡的能力。“噗”的一声,他直挺挺地倒在了不很坚实的地面上,因为难过,他的脸上青筋暴露,红色迅速爬上他有些胡茬的脸。
显然他们没有完成任务,警察们锃亮的皮鞋踏进了牢房,奇怪的是那股隔离里面与外面的巨大力量并没有作用到他们的身体上,他们站在阿诺德的身边,阿诺德甚至能嗅到其中某一位警官严重的汗脚味儿。那个高个子弯下腰,用一种玻璃片在他的身上划过,他能看到玻璃片上显示了什么东西,但分辨不清楚。一股力量拉起了他,使他的脚落在地面上,他很努力地控制着,最终稳稳当当地站住了。
“走吧!有人要见你!”冷冰冰的声音如果在烈日炎炎的夏日一定非常节省空调费用。一股拉力凭空产生,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那几个囚犯,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一样,头也不敢抬,就那么蹲在角落里,直到脚步声走远了才敢松弛下来。
走过了没有门的走廊,他们踏上了一小块平台,那平台有十余米大小,四周是无穷无尽的虚空,漆黑一片,平台上不可思议地发出淡淡的朦胧的白光,光着脚站在那里,甚至有一丝温暖从脚底透射上来。几个警察默默无语地站在他身边,似乎一切就那么静止了。足足有大概四五分钟之后,阿诺德才注意到头顶上出现了一团光线,渐渐的,光线扩大了,从一个乒乓球大小,一直扩到十几米宽,这时他才明白,原来,他们一直在向上升,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下面他看不到,四周却是空旷的空间,没有支撑,动力从何而来?还没等他研究出个结果,他们已经又一次向前走了,没出去多远,就来到一扇门前,门似乎有感应一样,他们还没到,已经向两边分开了。警察站住了,而阿诺德的身上无形的力量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束缚的感觉突然失去时随之而至的松弛感是非常难过的,他咳了几声。
“进去!”那声音不容抗拒。阿诺德缓慢地走上前,踏进门的里面。
门在身后无声无息地合拢了,隔绝了最后一点光线。黑漆漆的空间里,完全不知道有多大的面积,什么声音都没有,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阿诺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他反倒平静了下来。
“怎么样?”寂静中忽然传出来这么样的声音,虽然音量不大,但还是吓了他一跳!声音响起后,分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光没有来源,甚至都没有在身下透射出影子来!一个瘦瘦高高的人站在他的身侧,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到达那里的,根本无从而知。不过,他怪怪的模样倒似乎在哪里见过,至少不是很陌生的感觉。
“什么怎么样?”阿诺德决定不动声色,看看到底对方玩什么把戏。因此,语气不卑不亢。
“这个世界!还能有什么?”瘦高个子眉毛向上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一种轻蔑,但很快恢复平常,只有白皙的皮肤上还有因表情而形成的小小的皱纹没有回复。“世界?哪个世界?”并不是他装糊涂,而是,他的确不明白对方所指。“噢!对了!家乡的人对你进行了记忆过滤,难怪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好,我让你回忆一下!”
话音落下之后,灯光一下子黯淡了些许,在他们之间,出现了完全三维的影像,可以从影像上分辨出来,那是一家酒吧,先前曾被他殴打过的马力克正在与女招待攀谈着。从表情上看,两人已经热乎了,彼此的兴致都很高。
“走吧老兄!明天还要上班呢!”一个声音说,正是阿诺德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本人。马力克向这边望过来,笑着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钞票,扔在桌子上,向这边走了过来。
影像中马力克穿过人群,来到了屋外,一辆警车停在路边,一只不知出处的手接住了马力克抛过来的车钥匙,他晃荡着脑袋,自言自语:“我的老天,那姑娘让我喝了那么多!真该死!”一只手拍在他的头上,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不是吧!马力克!你真爱上她啦?”
马力克揉着被拍痛的头,一本正经地看着这里说:“是呀!我还要和她共度良宵呢!或者,她会嫁给我的!”“是吗?”语气里含有怀疑。
“老天!你快看!”马力克抬着头,用手指着天空。影像转变了,漆黑的夜空出现在视野里。与往常相比,群星闪耀的情况没有不同,惟一特别的,是在天空中出现一个比月亮要大很多的发着光的东西,它在广袤宇宙的背景中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连一边的半拉月亮都黯然失色!这时四周传来了人们尖叫的声音,影像,也抖动了起来。
“这些都是你的记忆,是从你的大脑中提取出来的!”站在离他不远处的瘦高个说,“现在,看看我们的记录吧!”
影像变了,出现了一片旷野,一个男人在急速地跑动着,一团光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男人回过头来,他手上拿着手枪,冲光团啪啪地开起枪来,这一刻,阿诺德一下子认出来,那个逃命的男人,不就是自己吗?光团停在了那里,突然一阵狂风从光团中喷涌而出!男人双手抱头,在汹涌的风势中如同离开树枝的叶子一般摇曳,最终,光团飞到了他的头顶,并在瞬间把他吞噬了!
阿诺德浑身抖动了一下,他丝毫回忆不起来这段记忆,而他的头,也因为极力的试图回忆那一段早已经失去了的回忆而疼痛起来!眼前的影像变得支离破碎,忽然,一切都安静了,瘦高个出现在影像中,除了他,还有灰头土脸的阿诺德,那样的情景,就如同现在两个人的情况一样。
“你是什么人?”影像中的阿诺德厉声问着眼前的人,他无法想像会有这样的人:椭圆的有些尖的头颅,鼻梁骨长长的与眉骨相连,鼻梁的两侧,大大的眼睛凝视着他,那黑色的眼睛让人看上去有一种凉意从脚底升上来的感觉,长长的脖子下面,瘦弱的身体上纤细的四肢看上去好像总是站不稳的样子。
“我们是改造者!”瘦高个回答,“星球的改造者,你明白这样的含义吗?”“星球的改造者?”阿诺德喃喃自语,“我知道,外星人?”“是的,你很聪明!”瘦高的外星人回答。“什么改造者?我看就是入侵者!改造者是说得好听的词儿!”“也许是吧!”他倒是不避嫌,“我们来改造你们的星球,我们是你们的救世主!”“救世主?谁封的称号?”阿诺德横眉冷对,语气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用不着谁,只要我们认为我们有这个能力就好!我的同胞们已经准备接手对你们星球的统治,你为什么还要反抗?”“反抗?难道不可以吗?难道只能面对你们的侵略而鼓掌称快吗?难道你们指望地球人会欢迎你们?”
“一定会!这是不容抗拒的!而且,你们会很快忘记自己的原来身份!而心甘情愿地为我们米纳塔文明服务!”瘦高个几乎是在用朗诵史诗一般的语气说话,也许在他看来,这样的目的很容易达到。“不!不可能!你们做不到!我们的人会反抗,即使你们会占领这颗美丽的星球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但地球人不会心甘情愿被你们奴役!这一点,你就放心吧!”阿诺德一副凛然正气的样子,倒是让瘦高个子产生了不少兴趣。
“好!很好!你的预言倒是让我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他的脸上因为想到什么而笑容满面。“我们打一个赌!我知道你们地球人很喜欢这种活动。你坚决地认为地球人不会安心地接受我们的统治,而我坚持认定他们会俯首称臣,那么,就以这件事做赌题,如果事情按照你的意愿发展,我们一定会回到我们自己的星球,并永远不再回来这里,但是,如果你输了,你会成为所有地球人的一分子吗?我是说,甘心为我们服务?”
“我不知道我是否该和你打赌!但是我明白作为一个地球人应该做的事情!”阿诺德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从身后把藏了半天的手枪一下子抽了出来!对着瘦高个子扣动了扳机!
“砰!”枪声响彻四周,一直看着自己表现的阿诺德身体颤抖了一下。
一团火花夹着炽热的气浪向瘦高的外星人射去!两人相隔只有十几米,在这样的距离中,子弹会击穿他的头颅要了他的命,但是,没有,那颗子弹从射出枪膛之后,就奇迹般地减速了!并且,越减越慢,子弹旋转着,吃力地向前挺进,瘦高个子露出了笑容,仿佛在看一场默剧!子弹的力量最终在离他只有十余厘米的地方彻底消失殆尽,他微笑着,伸出纤细的手,只轻轻地一挥,那可以摧玉断金的弹头,竟然越转越快,同时,一片黄澄澄的烟雾从弹头上飞散开来,那是金属在粉化!
只几秒钟的时间,弹头,已经完全消失了!影像突然间停止了下来,只有阿诺德愣神的样子留在那里,这边,现实中的外星人,那个瘦高个子,脸上挂着一丝诡秘的微笑,看着头痛欲裂蹲在地上的阿诺德,“你已经看到了这个由我们创立的世界,你还坚持认为他们会反抗吗?难道,你不认为这样的世界是你们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建立起来的吗?实话告诉你,建立一个这样的世界,我们一共才用了三天!三天!消灭了你们的文化!消灭了你们的艺术!消灭了你们的科技!结束了你们的历史!还有你们根深蒂固的兽性!我们帮助你们进化!难道只能换来你的一颗根本不起作用的子弹?我们没有杀戮,我们只是进行了全面的不接触的洗脑,难道就不能比你们自己种族、国家间的为了某种利益而爆发的战争文明?你要看看,所有的人,都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坚信我们就是他们本身社会系统里的组成部分,这不是一种可以接受的结局吗?”
阿诺德想说些什么,但是,头痛导致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他张了张嘴巴,眼前一黑,哼了一声昏了过去……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的眼睛上,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包围着他的身体,十分钟后,他衣着整齐地步出家门,一小片云彩正从眼前飘过,轻轻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带来空气中一丝欢快的不知名的香味,他凝视着眼前的情景,忽然想起了昨天瘦高个子的话,随即,一种莫名的孤寂瞬间包围了他。眼前,高耸入云的楼房,与飞驰在云霄的汽车,构成一个近乎是在神话中的社会,而在这样的社会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记得自己原来的真实的身份!又有谁会相信这都是侵略者带给他们的呢?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若失,一辆车从眼前飞驰而过,车上一张圆圆的笑脸儿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那是一个乐融融的家庭,年轻的父母和快乐的孩子,他们那幸福的模样,像是拨动了琴弦的手震荡了他的心。
“是啊!这样的社会有什么不好?”他忽然醒悟了过来,与其跟这样一个世界格格不入或者是抗衡,为什么不能和睦相处呢?远处,一架飞车疾驰而至,并稳稳地停在他的面前,一张乐呵呵的脸从车窗里探了出来。“先生,要叫计程车吗?我的技术……”“放心!小伙子,我的梦已经醒了!是的,我要叫计程车!很高兴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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