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桥的小日子

何菲

上海作协会员

都市情感作家

专为本刊撰写熟男熟女的奇情美食

前段日子微博上有个主题：请用一条路名证明你爱上海。于是开始了接龙，当接到第39个时，有人提到水城路。

水城路南北差异巨大。从气质上分，节点有两个，一是仙霞路，一是虹桥路。仙霞路往北直到天山路有不少老公房，外来人口云集。午夜路上总有些行迹可疑的男女。男的谢顶猥琐，女的纹着青色眉眼。时常传来助动车一路狂飙的嘶喊，似乎要发泄掉过剩的精力。

从仙霞路到虹桥路，这一段上海居民不少，穿戴是虹桥风格，行事更接近天山做派。这一带新兴商品房和外销房云集，也聚集了洛神广场、和平广场等时尚休闲所在。咖啡馆、居酒屋、台式火锅店、韩国烧烤店、日文音像店、高仿衣饰店、俱乐部一应俱全。那是上世纪90年代后期的商业杰作，旨在打造虹桥富庶、便利、既开放外向又自成一体的生活氛围。

虹桥路是水城路的分水岭。过了虹桥路，就叫水城南路了。过了延安路高架，愈发宽阔精雅起来，直至古羊路名都城，达到高潮。夜晚，在红酒教父阙光伦的盛情下，吃过红花铁板烧，在钢琴酒吧一曲唱罢，站在名都城高处露台俯瞰古北，霓虹氤氲，疏朗清新，让人很感激活在当下。

在这一带的任何一家店里，都能听到台湾人那种轻言细语、慢条斯理、尾音和谦词很多的“啦啦啦啦”的国语。台湾人讲究规矩和保持距离，不卑不亢，对事物重在分析求证，语句追求逻辑的通达和思维的缜密，显示出求真务实的精神，这也使得水城南路沾染了不少斯文含蓄的气息。

仙霞路往南直到古羊路，散落着不少台湾小吃店。鲁肉饭、四物排骨汤、猪血米糕、蚵仔煎、红烧牛肉面、菠菜凉面荟萃，口味正宗，便宜好吃。那里是不少“海漂”台湾小白领晚上聚会的场所，点份卤水，喝几听台啤，兴致高了还会从隔壁小馆叫上几道小炒，把酒当歌，好不痛快。台湾人节俭的居多，情调要讲，痛快要找，钱还是要算计着花。这样的小吃店罕有精鱼脍肉，也少有用浓墨重彩打造出来的大料菜，基本属于归隐派，细致真味，如同这一带精致实在的生活业态，很合台湾人心水（粤语,意为“心意”）。我在这个区域还吃到了迄今为止最好吃的开水白菜，是在家不知名的台式川菜馆。深街小馆的料理通常比百年老店可口，贵阳最好的酸汤鱼在食堂般布置的市井陋巷，扬州最好的干丝和炒饭也隐匿在狭村野店。

如今，台湾人聚会地点虽已扩展到外滩、淮西（淮海西路）、新天地和大虹桥，可古北水城始终是他们的固定据点，是他们的小台北。他们到公寓楼下的唱片店买罗大佑和中岛美嘉的唱片，然后去鹿港小镇或雅玛吃芒果冰沙，吃完，逛逛书店，张大春、龙应台的精致小品满目皆是。穿过时空隧道，他们带点好奇却十分节制，不紧不慢跟随着这座城市的节奏，走出自己的“虹桥style”。

这两年随着高岛屋的引入、古北国际财富中心二期的竣工，金虹桥国际中心、新虹桥上海城等一批功能性、引领性项目的建成开业，这一区域的商业能级明显提升，很快将成为申城商业新标杆。而随着刘海粟美术馆、上海舞蹈学校、上海芭蕾舞团的整体搬迁，上海国际舞蹈中心项目的启动，虹桥水城的大时代即将到来。

其实，我更珍视的是水城路所代表的、渐渐被城市规划轻视的“街道生活”——那种不仓促、很自在的小日子。它并非城市样板或名片，却作为一种让大部分普通人安心过日子的空间存在着。当城市被一体化打造成国际脸时，这样的街道还保存着被忽视的世俗文化和市民价值，这很可贵，值得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