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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画报》

开博时间:2016-07-01 14:43:00

由中国科学社于1933年8月创刊,距今已有80年的历史。《科学画报》在80年的办刊历程中,形成了通俗生动、图文并茂地介绍最新科技知识,形式多样地普及科学技术的特点,对提高广大群众的科学水平,启发青年爱好科学、投身科学事业起了很大的作用,当今的不少著名学者、教授、科学家,青少年时代都曾受到它的熏陶和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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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沙东岛的“野牛”是从哪儿来的

2015-06-23 13: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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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广


西沙群岛像是天女在我国南海撒下的一串珍珠,其中东岛更像镶嵌在珠链中的一颗翡翠,晶莹剔透、郁郁葱葱。2003年和2013年,我有幸两次探访这个面积只有约1.55平方千米的小岛,前后考察了30天,每天伴着军号起,踏着落霞归,在那里发现了许多令人难以忘怀、回味无穷的科学故事。下面这个故事的主角是“野牛”。

 

“野牛”起源的多种传说

东岛和西沙群岛中其他岛屿的不同之处在于,岛上有原始丛林,林中栖息着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红脚鲣鸟以及军舰鸟等十几种鸟;更加特别的是,林中还有“野牛”出没,这在我国沿海岛屿上是绝无仅有的。2003年,我带领中国科技大学科考队第一次考察西沙时就注意到了“野牛”。“野牛”虽然未被列入国家保护动物名录,但是,岛上官兵对其加以严格保护。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比如遇到海上天气不好给养跟不上时,报请西沙水警区司令部批准,方可猎杀一头。我们非常钦佩官兵们的环保意识,同时也对“野牛”产生了兴趣。

第一个问题是,大型哺乳动物在一个孤零零的小岛上有可能独立演化吗?生物学常识告诉我们,这是不可能的;何况东岛是一个年轻的海岛,经过我们研究,过去5000年来已经浮沉3次了。第二个问题是,这些“野牛”是什么时候登岛的?文献上有不少记载,官兵们给我们讲了很多传说,甚至网上也流传着很多说法,可见“野牛”已经成了大众关注的话题。

传说,公元前2世纪,汉代伏波将军马援南征到西沙,放牧了一些从大陆运来的黄牛。其他岛屿上的黄牛不适应当地环境,先后消失了,只有东岛的黄牛存活了下来。还有一种说法,1907年,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带队分乘军舰前往西沙查勘岛屿,带去不少牛羊放养。第三种说法是,郑和下西洋途经西沙群岛时,在每个岛上都放养了一些牛,唯有东岛适宜牛的生存。

也有人认为以上传说都不可信,牛是20世纪60年代由海南岛琼海县潭门镇的渔民带上永兴岛,再由永兴岛转运到其他岛屿的。东岛饲养人的姓名、性别、年龄均有考证,由不得人不信。西沙水警区领导提供了另一个可靠的说法:20世纪50年代初西沙驻军时就在东岛发现了“野牛”,但它们个体矮小、瘦弱、体力不支,因此从海南岛运来了几头壮硕的黄牛,交配后再繁衍的品种体力强壮,奔跑速度加快,种群数量也增加了。

上述这些传说和记录都有一定的可能性,但是要彻底解开“野牛”来历之谜,还是要先了解“野牛”的生存环境。

 

“野牛”的数量需要控制

东岛位于西沙群岛东北部,西距三沙市政府所在地永兴岛约33千米,面积约1.55平方千米,岛上覆盖着茂密的原始丛林。原始丛林中的主要树种是白避霜花树(俗称麻枫桐),树高5~10米。

红脚鲣鸟用麻枫桐的树枝筑巢,栖息在原始丛林中,可以说丛林是红脚鲣鸟的保护神。据2003年中国科技大学考察队曹垒统计,树上栖息着3.55万对红脚鲣鸟。它们日出而作,飞向大海去捕鱼进食;日落而息,将鱼从口中吐出,喂养小鸟。红脚鲣鸟有一个奇怪的特性:如果喂食时鱼不小心落地,它们不会捡起来再吃,这虽然会让小鸟饿肚子,但也算一个良好的卫生习惯;而它们的另一个习惯则难以让人称道了:如果小鸟不慎坠落到地上,就会被遗弃,父母亲是不会去救它们的。我们考察时曾经目睹过这样凄凉的情景。

丛林也是“野牛”的保护神。没有茂密的原始丛林,“野牛”就失去了藏身之所。更重要的是,丛林中生长了茂盛的草本植物,这些小草是“野牛”的美味佳肴。当“野牛”过度繁殖、种群快速扩大时,林地上的青草就被抢食一空。这时,麻枫桐的树皮和枝叶都成了“野牛”的粮草,而“野牛”啃食树皮和枝叶时,又会惊动树上的鲣鸟,造成小鸟坠落死亡。

2003年初,我们第一次登上东岛时,“野牛”得到了严密的保护,据守岛官兵估计数量达400头。我们在丛林中沿着“牛道”前行畅通无阻,林间没有草地,鸟粪洒在珊瑚礁盘和沙土地上,麻枫桐的树皮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树下不时可见跌落的小鸟。保护“野牛”的丛林生态系统由于“野牛”的过度繁殖而遭到破坏。看到这种情况,我们在考察结束时向西沙水警区建议:适度捕杀野牛对于保护东岛的生态系统是有益的,我们希望先控制在200头左右。

20133月,当我们再次造访东岛时,原始丛林发生了显著变化。丛林间绿草遍地,麻枫桐枝繁叶茂,在丛林间穿行远不如上次那么轻松了,不少“牛道”上布满了蜘蛛网,显然已经被废弃了。生态系统恢复了生机,但是,“野牛”还好吗?岛上官兵告诉我们,捕杀“野牛”已不需要严格审批了,有需要就捕杀一头,“野牛”数量逐渐减少,据观察现在还有3群,一共50多头。显然这是一个危险的数字,可见,科学地控制生态平衡是多么不容易。考察结束时,我们又一次向水警区首长建议,暂时停止捕杀,否则我国唯一有“野牛”的岛屿上将不再有“野牛”存在。

 

在牛粪里寻找答案

原始丛林是“野牛”的保护神,但“野牛”能在岛上持续生存的根本原因是,东岛有一个得天独厚的牛塘。牛塘位于东岛东南侧,距海岸约100米,呈新月形。雨季到来时,水深可达1米;冬季枯水期,近乎干涸,仅底部有少量储水。牛塘中的淡水盐度不低,却是“野牛”赖以生存的水源,西沙的其他岛屿上都没有这样天然储水的池塘。“野牛”多半在夜间来到池塘边饮水,池塘周边散落的牛粪见证了它们的活动区域,更重要的是,牛粪成了我们对“野牛”溯源的可靠材料。

我们从牛塘采集了沉积柱,通过研究,我们清楚地知道,牛塘在距今1300年前还在海面以下。那时的沉积物是白色干净的珊瑚贝壳碎屑,其中也有完整的腹足类小海螺、小贝壳。这种海湾湖沉积物位于池塘底部96厘米以下。往上到距沉积层顶部25厘米是褐色的鸟粪土沉积,那是海鸟粪混杂着珊瑚砂风化产物的沉积物,其中还有植物的种子和生活在淡水和半淡水环境中的介形虫。根据沙粒的粗细、种子和介形虫的多少及其氧同位素和氮同位素的变化,以及沉积物中磷、有机碳等元素的变化等各种生物地球化学特征,可以解读气候变化,同时还可以判识海鸟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数量变化。把这两种变化联系起来,就可以认识海鸟数量对气候变化的响应。

虽然有大量科学数据可以证明牛塘三段式沉积特征,但实际上,我们用肉眼就可以根据颜色划分出三个不同的沉积层。下部:距沉积层顶部96厘米以下为白色的海洋珊瑚砂沉积;中部:距沉积层顶部96~25厘米为褐色含海鸟粪土的珊瑚砂沉积;顶部25厘米为黑色含大量牛粪、海鸟粪的珊瑚砂沉积。

毫无疑问,距沉积层顶部25厘米处所代表的时间正是“野牛”登岛的时间。我们对此处保存的种子进行加速器质谱碳-14测年,测得的年龄是距今350±40年。距地表25厘米以上全部是富含有机质的含鸟粪、牛粪的珊瑚砂沉积物,在一个泥芯的界面上甚至还发现了一块保存良好的黑色饼状牛粪。考虑到采样时间为2003年,那么“野牛”登岛的时间大约在1653年前后几十年间。牛塘中不同地点获得的柱状沉积物给出了几乎一致的结果。

有趣的是,在牛塘的所有沉积柱中,深25厘米左右以下的沉积物中都没有牛粪的痕迹,这就根本否定了汉代伏波将军马援带黄牛上岛的传说。因为如果这个说法属实,就不可能不在牛塘沉积物中留下蛛丝马迹。

与这个结果相对应的是,在东岛北侧中部的丛林中发现了一个高约1.2米的鸟粪堆,它们是人工堆积起来的。在粪堆底部发现了几根木炭和一些灰烬,显然是堆鸟粪之前留下来的。根据有关记录和传说,20世纪上半叶日本人曾经在东岛掠夺性地开采鸟粪作为有机肥,这些木炭的年代应早于这个时期。对木炭进行测年,确定其时代大概是公元1659年前后40年,与牛粪层底部的测年结果几乎完全一致。因此可以相信,“野牛”正是被这些木炭的使用者带上东岛的。

从史籍考证来看,1659年前后40年,正是明末清初的动荡时代。当时,流亡者携带生活必需品、生产工具和种子、牲畜离开大陆从海上出逃,“野牛”应该就是这样被带入东岛的。原来,东岛“野牛”不野,它是家牛野化的,历史不过300多年。

我们期待,“野牛”能得到科学、有效的保护并能可控地发展下去,以满足我们的好奇心,也许更重要的是它们已经是东岛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选自《科学画报》2015年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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