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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幻》

开博时间:2016-07-01 14: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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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下) 绿天

2013-03-20 15:39:08
  这时候,平子发现了那块陨星,他放下手中的粉笔,走过去蹲在它身边,伸出双手,像对待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般露出欣喜的眼神,轻抚它。“跨越无边际的不确定的量子的海洋的桥梁,其实一直在呼唤君之名,其构筑其坍塌其毁灭,无不表征着一个时代,即使光速不变也无力挽回量子缺失,唯有跨越以太桥梁,唯有跨越以太桥梁……”平子兀自地念道。
  “他在说什么?”阿哲问。
  “平子偶尔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说些毫无意义的话……”
  “毫无意义吗?”阿哲喃喃说,“本来他的画也是毫无意义的,但却隐藏着庞大得无以复加的物理公式。我很在意他所说以太桥梁。”
  “迈克尔逊-莫雷实验都已经证明了以太⑧是不存在的。”
  “可是现在,它又钻出来了啊。”
  “来得有些不是时候呢。”
  接下去的数月时间里,整件事毫无进展,对于平子所书写的公式,阿哲遇到了解读的瓶颈,楠生在对那块陨石的三维建模构筑好后,未能在其中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将其带到以前留在校科协的朋友的研究所对其构成物进行化验,也没能找到其化学组成上的特殊之处。
  四月,就在重庆绵延至少半年的雾季几近结束的时候,人类文明史上最残酷的灾难降临了。夜里一点,全市所有的防空警报同时尖啸起来,如连续不断的惊雷将城市从睡梦中打醒。我打开电视和网络,无一例外地滚动着猩红色的通知,编号HP23767的恒星发生了超新星剧变,伽马辐射已在宇宙空间中包围地球。通知并未作过多细节描述,明确警告立即就近寻找地下庇护所,等待政府救援。
  我们带着平子立即下到地下车库,仅拿了些食物和水。地下车库很快挤满了小区住户,众人一齐拉下防爆门,将外界隔绝起来,防空警报继续鸣叫着,令人心悸。
  我们坐进皮卡车里,平子眼神空洞地晃着身体,阿哲和楠生神色凝重。
  “HP23767是颗什么恒星,之前没有观测到其爆发迹象吗?”我问。
  “太诡异了。”阿哲取出带下来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一款天体查询软件,喘着气说,“HP23767的光谱型为b⑨,温度在16 000K至20 000K之间,距离太阳系219.34光年,星等3.2,同太阳一样处于主序星阶段,正值壮年,退一步说,即使HP23767步入恒星晚年,其质量早已决定了其最终的归宿是红巨后的白矮星,而不是超新星。这根本不合逻辑。”
  “最近不合逻辑的事太多了。”楠生皱着眉,呲牙咧嘴。
  “会对地球造成多大影响?”我问,
  “超新星爆发对类地行星造成的影响主要来自于伽马射线,它能在高层大气中通过将氮分子转化为氮氧化物破坏臭氧层,失去臭氧层,太阳和宇宙辐射将对碳基生命体造成巨大伤害。奥陶纪与志留纪之间有近60%海洋生物销声匿迹,很可能就是由超新星爆发引起的。”
  “快别进行科普了,究竟会怎么样?”楠生急了。
  “HP23767距地球219光年左右,近几年的推算表明,若要摧毁地球上一半的臭氧层,需要在26光年以内的地方……”
  “就是说影响并不会很大?”
  “我不清楚。如果一颗主序星发生了超新星爆发,则肯定出现了某种未知的内部或外部因素,该因素会在多大程度上对爆发能量产生影响不得而知。不过……”
  “什么?”
  “HP23767是秋季星空的恒星,欧亚大陆这时正处于夜半球,所以伽马射线将直接扑向面对HP23767的美洲大陆,由于未采取任何防范措施,美洲大陆将受到更大的影响。”
  “你认为这一切有潜在关联吗,跟那颗陨星?”
  “很难讲。”
  谈话陷入沉默,我们只是单纯地为双喜的意外寻找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从未曾想象这一切会跟人类的巨大灾难产生任何可能的联系,这未免太过于滑稽了。
  接下来的五天里,通讯全面陷入瘫痪,地下车库里的人通过车载收音机接收着仅存的几个波段所带来的消息。HP23767爆发的能级完全超越了一个200光年外恒星所应该产生的,全球臭氧层遭受重创,美洲大陆因爆发初期受到直接影响而损失惨重。由于发生在白天,工人、技师、学生、股票经纪人、营业员及其他所有岗位的人都争先恐后逃往地下,超市、停车场、地铁站、隧道,甚至下水道,工厂中的机械因无人操作而引发大面积事故。整片大陆都烟火弥漫,爆炸声此起彼伏。因车辆全部在道路上囤积,军队无法快速开进城市维护秩序,银行遭到胆大妄为暴徒的洗劫,监狱变得空空如也。
  欧亚大陆在辐射来袭时处于夜半球,所受的各方面损失相对较小。装甲车很快开进城市,在无线电中多个波段传播着相对利好的消息,他们向城市无数个临时庇护所发放食物和水,安抚群众。各国领导人很快便出现在无线电波中,发表着感人肺腑的讲话,表示和群众在一起。坚定不移地传达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信念。
  第六日,宵禁解除,人们得到一些防辐射的简单装备和药物,陆陆续续走出地下,我们开着车驶出地下车库,整个城市大雾笼罩,能见度不足百米,曾无比熟悉的建筑物如同一头头怪兽般静静地端立在乳白色的漫天雾霭中,城市在数天之内便改变了它原有的模样。前日的广播中,军方发言人已经介绍过这种雾,雾气厚达几乎整个对流层,现在已经在全球范围内施放,用以替代臭氧层。
  “我得回一趟北京。”阿哲坐在车里突然说。
  “我知道,那里有第一手资料,有最好的硬件设施,如果要弄懂这一切,你必须回北京。”
  又过了几日,通讯和交通渐渐得以恢复,由于臭氧层雾的关系,航班无限期停滞。阿哲买了火车票赶回北京。在接下去的一个月时间里,人们陆续恢复了生产和生活。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在这之后几乎销声匿迹,那便是娱乐产业,人们在一瞬间变得木讷和寡言,他们切身体会到了人类文明在宇宙空间中的渺小,甚至可笑,超新星爆发为这个时代的人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们背负起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巨大责任,时代将他们推向文明的风口浪尖。
  又过去半月之后,我和楠生接到阿哲的电话。
  “我们完了,所有人都他妈得完蛋了。”阿哲开口吼道。
  电话被放在茶几上,开着免提。我和楠生面面相觑,一语不发。
  “宇宙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这个犄角旮旯的文明压根就没被放在眼里过,我们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剧变。”
  “说吧,阿哲。”我听见自己十分沉着地说。
  “因大雾的关系,地面观测已全面停止,几个在轨天文望远镜返回的数据给了全世界的天文物理学家当头一棒。”阿哲顿了一会儿,“我们在HP23767的位置上观测到两颗恒星重叠在一起。”
  “你,你在讲什么?”楠生结巴着问。
  “一颗是发生爆发后形成的中子核,如今被非热射电源⑩的气体尘埃壳所笼罩,而另一个,该死,爆发之前那颗主序星仍然好端端地待在那,从未离开过或者发生改变。”
  “怎么会这样?”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过去的某个时候,那个星系的光速发生了改变。”
  “我懂了,那里的光速在某个时候加快,爆发后的光和辐射与更早的主序恒星的光同时抵达地球,所以呈现出两个图像。”
  “不仅如此。光速的改变将我们的思路引导到了其他常量的检测中去,很快便发现,万有引力常数的增加极可能是一颗主序星走向坍塌并爆发的原因,可能还包括电子带电量,真空中磁导率、普朗克常数、阿伏加德罗常数、波尔半径、中子静止质量等多个常量的改变。”
  ……
  “事情远远不只如此,当在轨天文望远镜将焦点投向其他方向时,观测结果同样显示出这种影像重叠,在距地球200光年的地方,数个恒星已发生红巨化现象,没有出现更多的超新星已实属万幸。”
  “更远的地方呢?”
  “有观测证据表明,这种常量变化正在从距地球200光年处向外扩散。很可能这种改变是同时发生的,因光速有限而暂时没有被观测到。”
  “换句话说,更多的意想不到的灾难将会降临,而且这种常量与太阳系周围的常量相互兼容,这解释了为何其高倍光速可以在一倍光速的地方传播。”
  “爱因斯坦失败了(爱因斯坦1914年提出的狭义相对论,是从光速不变的原理出发建立的新的时空观),我们被包围在了银河系边缘宇宙的犄角旮旯。”
  “等等,万有引力常数的改变如果发生在整个宇宙,如果普适性……”
  “如果其普适性在宇宙间都存在,极有这种可能,”阿哲以极为低沉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念道,“宇宙正在向内坍缩。”
  长久的沉默笼罩在电话的两头,窗外白雾蒙蒙,像是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东西。
  “HP23767的光速是我们的多少倍?”我最终问出这个我不愿直面的问题。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梁子。”阿哲说,“经测定,新出现的光速稳定在17.29倍原有光速上,逆推的结果就是,这一常量的改变极可能正好发生在十二年前的某一天。”
  一片死寂,空气被抽空了一般,数分钟的沉寂不语如同一只巨掌紧紧勒住我,让我透不过气。
  “如今各国政府都在行动,修建规模巨大的掩体,以迎接下一轮更加剧烈的超新星辐射。一个联合政府的成立正在提上日程,它将获得有史以来空前的权力,以求以最高的效率协调全球的资源,尽可能地将人类向地下转移。”
  “还有多久,”我问,“下一次?”
  “以十二年前作为新常量的起始点推算,拥有爆发条件的下一颗恒星将出现在半人马座方向,其爆发后的辐射将在两个月后到达太阳系,且其能量将高于HP23767十倍以上,到时候,地球表面将寸草不生。”
  我顿了很久,最后竟笑起来骂道:“看来该死的房地产商要倒霉了。”楠生和阿哲加入到这种不顾一切近乎癫狂的大笑中,我们笑得直不起腰,笑出了满眼的泪花。
  “我下周回重庆。”阿哲最终说。
  “嗯,我们等你。”我含着泪笑着说,“如果世界终将逃脱不了毁灭,最起码,我们可以回到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是啊,双喜这人最耐不住寂寞了,而现在,全世界都得去陪她。”
  “你们记得吗,那次约好去隔壁美术学院涂鸦,由于我们仨看球起晚了,去的时候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校门口的台阶上哭鼻子。她还真是个需要人陪在身边的人。”
  “别提了,还不是因为阿哲你提回来的酒过期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那酒没问题,只是度数高。”
  “还有一次,我们仨把手机全关了,偷偷跟着双喜看她满学校找我们……”
  “那是梁子出的馊主意,最后双喜急得冲进派出所报案。”
  “我只是觉得她着急的样子很好玩。”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电波两头聊,聊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聊丑态万千的岁月,聊那些鸡飞狗跳人犬不宁却朝朝暮暮撕心裂肺的青春。一个多月后,阿哲回重庆,亦然如此,我们甚至在大雾弥漫中去重复我们曾经历过的一件件一桩桩无聊至极的事。文明、灾难、宇宙,在时间的尽头,你终将会认识到,这些事物再宏大、再伟岸无比,也不及生活之万一。
  平子偶尔跟着我们出去游荡,大多数时候待在家里的一块块黑板前,我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黑板上的奇怪公式就再没有改变,平子只是呆呆看着它们,还有那块陨石,他与它寸步不离。
  于是阿哲说:“看来,这小家伙完成了他最终想完成的东西,可是,”他转向平子,“平子啊,叔叔们不知道这些符号究竟代表什么,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呢?告诉叔叔。”
  所幸,在最后的时刻,在时间结束之前,在宇宙尽头跟前,楠生最终在与理论物理全然不同的角度看懂了平子所表达的东西。
 
  七月初,重庆城的炎热已蔓延至每一个角落,太阳的热辐射与江水所蒸腾起的炽热空气被那无所不在的雾气所包围,无处逃脱。这时候,城市早已空空荡荡,人们在一周之前便悉数进入掩体,这个城市在上世纪战争时期修建的大量防空掩体得到了很好的利用,极短的时间内,掩体便得以扩充,且设备齐全功能完善。我相信,灾难在人类中间激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力量,且将整个种族凝聚到了一起,以一种惊人一致的步调和坚不可摧的精神力量直面灾难。然而我很怀疑,宇宙是否在乎这一切。
  城市里,除了偶有经过的装甲车,街道上空空如也,我相信这星球上其他地方也莫不如此,鸟寂山空,跟过去好莱坞的灾难片情境如出一辙。天空中纸屑横飞,沙尘弥漫,全景镜头中阴云密布的城市如同用一块块积木搭建而成。
  “你还在干吗,楠生?”我和阿哲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掩体庇护。按照官方给出的精确计算,辐射将在五天后的周五早上九点抵达地球大气层。
  “给我点时间,梁子。”楠生极迅速地敲击键盘,面前是那几块黑板。
  “这是……”阿哲看着楠生敲出的东西,哑口无言。
  “对,这是平子的公式簇,”楠生头也不回地解释,“之前阿哲说平子的公式中使用了二进制,我就一直耿耿于怀,昨晚突然明白过来,二进制是经典的计算机语言,平子并不是在为我们推演公式,而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将理论物理转变为具象化的计算机模型。”
  “具象化?”
  “就是在建模。”
  “有什么发现吗?”
  “我说了,给我些时间。”楠生不耐烦地点燃一根烟,“如果真的如此,如果是真的,我想造物主是不会见死不救的,我们甚至不用钻到该死的地下去。”
  “造物主?”我疑惑着。
  “你还没有明白吗,梁子?”这次为我解释的是阿哲,“你可能知道约瑟夫·拉莫尔,剑桥大学第十四任卢卡斯教授,他在20世纪早期提出过变G理论11,认为万有引力常数并非亘古不变的,他认为只有这样才符合物理上的美学。”阿哲将目光投向客厅里林立的黑板,“所以你才会漠然接受物理常数改变这一事实。但是,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于突然了吗,这根本不是美学,而是彻头彻尾的毁灭。”
  “所以你们才认同了造物主?”
  “对于任何一件事而言,如果有一个解释是最为简单,条件假设也最少的,那么毫无疑问,它就是问题背后最终的答案,而全知全能的造物主就是这个问题中最符合奥科姆剃刀原则的答案。”阿哲说。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脑中回想起各种片段,陨星、双喜、HP23767、掩体、平子、伽马辐射、臭氧层雾、常数、200光年的牢笼。“是啊,这个解释回答了所有的疑问。”我自言自语。
  “我更倾向于将这个背后的存在者称为观测者,而非造物主,因为很难假定他对世俗的影响程度,看上去更像是观察。”阿哲说。
  “可是,他并未观测到我们的存在。”
  “这就是为何他准备改变常数以使这个宇宙坍缩毁灭。”
  “利用陨星?”
  “很可能。陨星作为改变常数的媒介被随机施放到宇宙各个角落,但是他可能未曾想到,银河系猎户臂的一颗不起眼的恒星系中,一个智慧种群用导弹击毁了那颗突然出现在近地轨道的小行星。”
  “陨星碎片影响到了平子?”我看向那个十二岁的孩子,他依旧蹲在那块陨星碎片前,沉默不语。
  “显而易见,是的。”阿哲点燃烟,猛吸了一口,“我一直不理解平子为何能推导出这些理论公式,而且其形式如此怪诞,楠生提醒了我,那孩子似乎能看见宇宙的本质。”
  “二进制?”
  “是的。他能看见观测者为这个宇宙设定的法则,但是严重缺乏生活经验的他,只能将看见的东西画出来,而不是翻译成我们的文字。”
  “平子在试图拯救我们?”我问自己。
  “他看见了灾难,原原本本。”
  “可这一切都还只是假设。”
  “这个假设中还有一个东西未被提到。”阿哲吐出一口烟。
  “什么?”
  “以太的桥梁,”阿哲说,“这是平子竭尽所能用我们的语言描绘他所看见的东西。我想,这种不与任何宇宙物质相互作用的物质可能正是我们找到观测者的唯一办法。”
  “以太……”我低声呢喃着也点燃烟。
  连续四日,楠生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仅睡过四五个钟头,所幸电力尚未中断,我和阿哲则负责为他弄些咖啡和全麦面包,等待着可能降临的命运。平子睡在陨星残片旁边,醒了就坐起来呆呆地看它,我无法理解他所看到的,我只知道,双喜是因为那些被观测者隐藏起来的无以名状的东西夺走了未来,从而这个二进制宇宙的毁灭于我而言已没有过多的意义,它早在十二年前便被毁灭殆尽。
  “你们过来看。”楠生把我们叫过去,他长时间未合眼,双眼通红,布满血丝。
  “这是什么?”我和阿哲看向烨烨生辉的电脑屏幕,一时无法言语。
  “这是平子所书写的定理以二进制的形式具象化后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楠生一面说一面调整着模型,从不同的角度向我们展示它的诡异模样。
  我看着模型内部如同迷宫样的曲折细长的孔洞,顿时想起了什么,我猛地回头看向那块陨星,“那块陨星?”
  “对,”楠生点头认可了我的想法,他从计算机中调出另一个模型,“这是我之前通过扫描建立起来的陨星的三维模型,”楠生把陨星的模型拖进平子的二进制模型中,放大,调整,陨星的模型几近完美地嵌入了平子的二进制模型里,“看到了吗,陨星的模型是平子的二进制模型的子集,它是二进制模型的一部分,可以推测出,那块出现在近地轨道的陨星的完整模型跟这个二进制模型别无二致。”
  “也就是说,那根本不是什么陨星,而是,”阿哲说,“是‘宇宙法则’。也就是说,隐藏在量子理论背后的并不是什么预定论,而是这个,是能够与以太作用的拓扑形状。”
  “与以太作用?”
  “这只是我的推测,如果说这块陨石可以改变宇宙常量,那么其只可能与遍布宇宙的以太相互作用才行。”阿哲看着那石头。
  “通过这一形状?”楠生问,“这也太过于荒谬了吧。”
  “不,应该有某种未知的方式存在,其形状只是物理定理的映射,将这种映射投射到以太上需要别的条件。”我思忖着说,“楠生,陨石的拓扑形状与平子公式簇的形状的相似度是多少?”
  “相似度?”
  “相信我,它们绝非完全吻合的,至少在常量的拓扑形状上有所出入。”
  片刻后,楠生从计算机面前转过身。“梁子是对的,它们彼此并不完全吻合,有一个地方,存在差异。”
  “是什么?”
  “跟观测结果相符,陨石的拓扑形状中显示出的光速是我们的17.25倍。”
  “真幸运。”我松了口气。
  “什么?”
  “把石头带上,我们回一趟学校,那里的实验楼有个真空机。”我起身去拿车钥匙,“如果我猜得没错,那石头只在真空环境下才与以太完全作用,要想知道其作用方式就得冒险一试,所幸这块石头只在光速上改变常数,对生物体不会造成影响,我们还有时间。”
  我们立马下楼,驱车穿过大雾中空荡荡的城市,空气异常闷热却让人感到冷汗直冒。学校早已人去楼空,与我们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远。我把车径直驶到那栋土黄色立面的实验楼下,快步上楼,平子低着头跟在后面。那真空机有冰柜大小,其正面有一个圆形小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楠生将石头放进去,重重地合上门,我开启电源,机器低鸣着运转起来,真空机内的空气正在被缓缓抽空。一刻钟后,操作台后的屏幕显示进度完成。
  “如果这一切都被我们猜中,在层层雾霭后面,我们将看见两个太阳,时间间隔在八分钟。”我说。
  “有东西,”阿哲坐在那台监视仪前,“石头里有少量电流,还有微量的辐射,不,不对,辐射来自于真空。”
  “不,它来自于以太,那是以太辐射。”我补充说。
  “看来我们是对的,它们正在相互作用。”楠生跟平子站在一起,他拉着他站在真空机前。
  “现在怎么办,梁子?”阿哲问我。
  “接下来要看楠生的。”我转向楠生,“那块石头的拓扑形状中包含了哪些基本公式?”
  “嗯……”楠生回想着,“阿基米德定理,质量守恒定律,牛顿第三运动定律,毕达哥拉斯定理……”
  “就是它,毕达哥拉斯定理。”我打断他,“你用实验室的计算机建一个毕达哥拉斯定理(即勾股定理)模型,但是,”我顿了顿,“把定理由A2+B2=C2修为A2+B2=A2。”
  他们愣了愣,“为什么?”
  “让观测者注意到我们,还能是什么?”
  “知道吗,你把一个作用在二维平面上的数学定理硬生生改为了一个维度,空间中的某个维度必然消失。你这是在毁灭太阳系,梁子,如果这个公式产生作用,整个两百光年范围内的三维空间都将会展开成二维。”阿哲质问我。
  “这足以让观测者注意到这两百光年范围内我们的存在了。”
  阿哲不再说话,楠生放开平子的手坐到计算机前,他们都清楚,即便躲过这次辐射,人类也极可能在短时间内被毁灭,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让观测者意识到,这个宇宙并不是一片荒芜,这里还有文明,有智慧的存在者。
  七个钟头后,天色已由黑转亮,臭氧层雾蒙蒙地亮起,楠生颤巍巍地站起来,因过于疲惫而面容抽搐,“我搞定了,梁子。”
  我们把他扶到长椅上睡下,平子陪着他。“开始了叫我。”他说。
  我和阿哲迅速将石头取出,带到楼上的实验室,那里有采矿专业的大熔炉,我们将石头放进去,这时,官方预估的辐射已经抵达地球,窗外的臭氧层雾因与伽马射线相作用而发出蓝莹莹的微光,因浓度的关系而深浅不一地叠在一起,像一朵朵一簇簇绽放的蓝色小花。“真他妈漂亮。”阿哲说。
  我们站在那连续抽完两根烟,石头才被彻底熔解,我将楠生的模型反向导入模具系统,新毕达哥拉斯的拓扑模型便很快形成了,又等了大约一刻钟,待那石头彻底冷却,才将它取出,同样是一块布满棱角和蜂窝样的空洞的古怪石头。
  我们将它拿下楼,摇醒楠生,将石头小心翼翼地放进真空机。
  “你确定它能起作用?”楠生问。
  “完全没有把握,哈哈哈哈。”我笑着答。
  “如果成功了,结果会怎么样?”阿哲问。
  “别垂头丧气嘛,无论成功与否,对于我们而言都已经足够了。”
  “你越来越像双喜了。”阿哲看着我。
  我淡淡地笑,满眼都是双喜在阳光下带着雀斑的灿烂面容。“真希望快点见到她啊,不管在哪里都行。”
  我们一齐站在那傻乎乎地咯咯笑,平子默默地走到启动钮前踮着脚用力将它摁下。
  不知站了多久,窗外的雾依旧泛着蓝莹莹的光芒,空气静止般不流动,我们汗流浃背,双眼迷蒙,耳边不断回荡着真空机运转时发出的低鸣,我看到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视野急速缩小,光线莫名其妙地变换着,疯狂缠绕在空气中,我转头看见阿哲和楠生被什么东西摁进了缝隙中,十分古怪而可笑,最终变成了一张张我不熟悉的脸,我感到平子用力拽着我的手,触感强烈。我试图挪动自己,奋力转身摆动下肢,却一阵晕眩,我看见自己往下倒去,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我恶心得想吐,肠胃翻滚,眼中、脑中一片暴风骤雨般疯狂呼啸。最终,我看见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划过空气。向上飘荡,一直飘到阿哲和楠生面前,臭味在空气中弥漫,我咯咯地笑出声来,一瞬间,我看见二维的自己坠入一片黑暗与光明交织的未知中。
 
  “对不起,梁子。我来迟了。”双喜嗖地出现在我面前站定,吐着舌头说。
  我怔怔地看着她,猛地回过神,“为了表示歉意,今天就由你来扎帐篷吧,我要躺在草地上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吃东西。”
  “哦。”双喜低着头答应我,然后板着脸抬起头,“可是,都是刚才那两个人,他们向我问路才迟到的。”
  “问路?”
  “对呀,在加油站那的时候,他们要去罗汉寺,说为宝宝求平安。”双喜露出笑容,“那个姐姐啊,她怀孕啦。我还特地给他们画了去罗汉寺的地图呢。”
  我瘪着嘴,一脸的不爽。
  “梁子你个白痴,你不相信我。”双喜开始捶我,“我要跟阿哲和楠生讲,他们会立马飞回来一把把你塞进马桶去。”
  我乐呵呵地笑,一把抱住双喜,久久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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