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20130808_321360_taonews.html
专题
首页  >  专题  >  媒体视点  >  名刊精选  >  《新科幻》

《新科幻》

开博时间:2016-07-01 14:43:00

新知...新奇...新锐...

文章数
分享到:

555 罗伯特·戴维·里德(美) 耿辉(译)

2013-08-08 15:56:31
     我是一个外表光鲜、令人愉悦的灵魂,也是一个渺小的灵魂,在日常的生活中几乎听不到我平静的声音。作为一个存在、一个可靠的特征,我被放置在这个格外复杂的场景中,扮演一个平庸的角色。我绝不会在典雅的官邸受到款待,也不会参与到广阔的乡村俱乐部中,进入这个世界的议员们永不休止地进行主权战争的金色塔楼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是忠诚的象征。对于我的女主人——伟大的克劳迪娅——而言,我是那个沉寂但又极其忠实的助理。她给我下达命令,然后我说:“是的,女士。”伴随着干脆的点头和愉快的微笑我对她说:“这就去办,女士。”通常她交给我的工作都是易于完成的小事情:需要拨打的电话或者是需要签署的文件。但是我的主要目的——我的指导性任务——是坐在窄小的办公桌后面,用我永不枯竭的热情使另外的那个世界相信,在我们这个永无宁日的世界里,克劳迪娅总是能够依靠渺小的我。
  我坐在自己狭窄的办公室里。我还有一套自己的公寓,可是大部分时间,我坐在位于克劳迪娅的豪华办公室旁边的小屋里。必要的话,我可以表现得相当繁忙。我的手指飞扬,屏幕上色彩闪动;我可以拿起笔用复杂的符号填满一张黄色的便笺;假如电话响起,我会把听筒举到耳旁,然后一边饶有兴致地点头,一边同另一端的静默交谈,“我会去做的。谢谢您,先生,女士。”通常,我只是坐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表现的机会。
  我的办公室只有一扇窗户。坐在我的椅子里,从这座非常著名的塔楼的最高层向外望去,城市的大部分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尽收眼底。对我而言,这样的情形通常是在白天。城市美丽而又宽广,简直是完美至极,展现在我面前的街道整齐得令人赏心悦目,巨大的楼宇和矮小的房屋呈现出纷繁而又复杂的景象。这个世界中最美的建筑是那座金色塔楼,可我居然从来没有在地面上欣赏过它。这唯一的一扇窗户呈现出的景致带给了我深刻的印象,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有什么能与之媲美。当我确信,在接下来的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克劳迪娅将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从桌子后面站起身,将我漂亮的脸庞靠在窗户上,左顾右盼地观察那些渺小得在日常生活中无法看清楚的细节。
  通常,我所看到的城市是一个粗略的仿造物。当我像现在这样仔细观察的时候,我能看得出,排列起来表示近似形状的彩色像素是如何组成了每座房屋、每辆汽车,甚至是应该具有灵魂的民众,它们之间仅有的就是像素的多或少的区别。
  这座城市为几千个有名有姓的灵魂提供了家园。
  假如给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灵魂都赋予一个名字的话,那将会有数百万个我们这样的人。
  按照这个逻辑,我是幸运的,幸运得有些过分,幸运得不可思议。我拥有一个名字:琼。我经常出现在两个场景里,而不是一个。如果算上我出现过的聚会和街景,那么我到过的地方就不止几十个。我记得它们之中的每一个,几年以后,我还能回想起曾经对谁说过什么,以及我为女主人做过的每一件有帮助的事情。
  “琼,你要负责这个,负责那个。”
  “是的,一定照办,女士,负责这个,负责那个,遵命!”
  “递给我杯子,琼。”
  我稳稳地递了过去。
  “我看起来如何?像往常一样光彩照人吗?”
  “您从来都是既光彩照人又引人注目。女士,夫人,伟大的克劳迪娅!”
  此时此刻,我的女主人正在参加一场大型的社交晚会。她到哪里,哪里就是晚会。这种不合逻辑的事情不会令我感到烦恼。在这个世界里,时间是相当重要的,然而太阳的规律却不是如此。我将视线扫过日光普照的城市,看到了由颜色和动作产生的斑点和线条。他们的说法是错误的,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了。是的,我们是一套模糊的指令和算法、被赋予了形状的光影以及富有灵感的白日梦,可是根据我自己的理解,另外的那个世界也是一样:比这些彩色像素还要小一些的物质构成了所有的一切。按照它们本身的性质,神奇的原子也是十分简单的,它们甚至是由更简单的物质构成的。在另外的那个世界里,光影也具有形状,灵魂也会有梦想,在数不胜数的其他方面,这两个世界也都是十分相似的——如果细致地观察,它们都简单得有些残酷,反之,它们又会庞杂得超越所有的理解。
  琼是一个爱做白日梦的女孩,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开始微笑着从窗户那里转身离开。一个男人正坐在桌子对面等待着我。我刚才没有察觉他进入了我的办公室。我很心不在焉吗?我飞快地在脑海里查阅了城市中的脸孔目录,没有找到与这张脸相配的人。然而,他也许是一个作了变性手术的女人,根据某些琐碎的次要情节的需要,这种事情常有发生。可是不对,他的脸绝对是一张男人的脸,他的声音我也从没听过——充满了雄性的粗糙感和古怪的随意感。
  “你好,琼。”他低沉地说。
  我没有台词,所以,我理所当然地保持了沉默。
  他会心地一笑,朝我那张空椅子打了个手势,“过来坐下。”他对我说,“你很不错,我只想和你谈谈。”
  我坐在了椅子上。
  “提问吧,”他说,“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承认道。
  “米切尔·汉森,”他说,“我是造就了这座城市的首席编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直笑,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你以前见过编剧吗?”
  “没有。”我实话实说。
  “关于我们,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是一个渺小的灵魂,却很有教养,“不是很多。”我承认道。
  他点点头,“克劳迪娅说起过我们,不是吗?”
  有时候是这样。如果我们俩都没有戏份,她偶尔会发现自己站在我的办公室里,等待着被派往下一幕重要的场景,这时她就会和我交谈,告诉我她的想法。
  “她是怎样谈论我们的?”
  克劳迪娅经常会见那些编剧。他们以投影的方式出现,讨论当前的剧情以及是否有可能发生的事件。
  “我认为你不是。”我嘟哝着。
  “什么?我不是编剧?”米切尔笑着在椅子里向前探了探身,“为什么这么说,琼?”
  “你既不胖也不丑。”我回答道。
  “谢谢。”
  “可是,我认为你的脸有一点扭曲,还有你下巴上的黑色物质——”
  “这是三天没刮的胡子。”他的解释等于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点头笑笑,然后继续等他往下说。
  “我是首席编剧,”他又重复了一遍,“也是你的资深影迷。你知道吗,琼?”
  “影迷?”
  “众多影迷之中的一个。在我的世界里,有数百万的人关注着你。”
  这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数目。另一个世界有几十亿人口,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字,而且几乎是每一个人都观看克劳迪娅和这座城市。然而我想表现得客气一些,于是就点点头对他说:“谢谢。”
  “你很可爱。”他又说道。
  “可我的体型不太令人满意,”我争辩说,“我的胸部太小,而我的鼻子又太大。”
  克劳迪娅有着绝妙的身段,我偶尔可以一睹她的风采,这种情况通常是在她突然要求我去她办公室的时候。我是一名异性恋,可是当我凝视着那对坚挺的乳房高耸在她虚拟的心脏前面时,连我都感到了一阵渴望。同克劳迪娅的一切相比,我是那么的渺小和卑微。不错,我和她是一样的生命,可我总是被笼罩在她巨大的身影之中。
  “你拥有一个非凡的身体。”米切尔告诉我,“别瞧不起你自己。”
  但是我对自己的评价是恰如其分的。我礼貌地对他说:“我会努力避免这样看待自己,我会的。”
  “你曾经有过所爱的人,不是吗?”
  这位首席编剧应该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三个男人走进过我以前的生活,但是只有一个人有名有姓。他和我只持续了几个星期,留给我的是充满忧愁的梦境,只有在我完成了自己的戏份被归档的时候,我才会陷入那样的睡眠之中。
  “不止是三个人,”米切尔纠正了我,“你再想想。”
  这位编剧在我的灵魂里又加入了一段记忆。
  “仔细想想。”他建议我的同时还在笑眯眯地眨着眼睛。
  我挺直了上身,然后又感到了寒冷。
  “记得前几天吗,琼?你从那扇门走进这座办公室的时候,你认为自己听到了从克劳迪娅的办公室传来的一个神秘声音?”
  “是的。”
  “你发觉她和谁在一起?”
  “我的爱人。”
  “萨尼·科顿。”他说,“你生命中伟大的秘密爱情。”
  我颤抖着哭泣起来。
  “萨尼以前做什么工作?”
  我不该说这些,可我无法停止想象,即使是紧闭着双眼。
  “他现在在哪儿,琼?你一生的挚爱……”
  “和克劳迪娅在一起。”
  “他?”
  “挽着克劳迪娅的手臂。”我嘀咕着,想象着他们俩在奢华的小型宴会上幸福地依偎在一起。
  “萨尼现在爱上了克劳迪娅。”编剧说道。
  我痛苦不堪地点点头。
  “他不会再想起你,即使是在经过你身边的时候也不会了。”
  我还在哭泣,还在颤抖。
  “然而你可以把他再赢回来,琼。假如你真的想得到他,这都是可能的。”
  “我想要他!”这句话脱口而出。
  “十三秒之后,”米切尔告诉我,“克劳迪娅会走过那扇门。你会从皮包里拔出那把小手枪——就是克劳迪娅去年送你的圣诞礼物——你会朝她开上一枪,用一颗毁灭者的子弹,射在她美丽丰满的乳房之间。
  “它们丑陋、臃肿而又肥大,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的幸福,那就是你不必再面对那两个微不足道的冒牌货了。”
  我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幸福。
  
  克劳迪娅正来来回回地在我办公室的房门和窗户之间行走,这就是所谓的踱步——我无法完成的众多行为之一。她看起来正在大发雷霆,不是只限于戏剧中的对话和情节所要求的那种样子。第无数次大踏步地经过我的桌子时,她几乎是在颤抖;重复那句“小混蛋”时,她深沉有力的声音几乎变得嘶哑。
  这一幕早就发生了,这一幕差不多就出现在过去的一个星期。但是在另外的那个世界里,一个星期并不算长,这个事实使那件事变得新鲜、及时,或许更加重要。
  “你知道那些小混蛋们想要干什么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女士。”
  “他们在谈论什么,关于——”
  “什么,女士?”
  克劳迪娅停止了踱步,她凝视着我,仿佛是第一次注意到我的存在。当然,她依旧可爱,始终表现出从容的美丽。绝妙的曲线勾勒出高挑的身材,她穿着贴身剪裁的套装,披着茂密的黑发,她工作时就偏爱这种发型。在社交场合,她的头发就会换成表面上很友好的金色。“改变。”我的女主人突然说道。
  “对不起。”
  “那些该死的编剧……他们想做出改变……”
  我点头装作听懂的样子,然后又用一种充满歉意的温和语气问道:“什么样的改变,女士?”
  但是她无法说服自己讲出来。首先,她需要再次走动起来。踱步,再一次来来回回地踱步。在我办公室的地板上走到第三趟的时候,她说出了原委,“他们想放弃固定的角色。”
  我没有任何反应。
  克劳迪娅收拢了手指,随着她的拳头在颤抖,明亮的戒指也在闪闪发光。“编剧们想把他们全都除掉。杀死他们或者把他们遣送到睡眠文档之中,然后忘记他们曾经的存在。”
  可是这难道不是必然的吗?故事情节和对于新鲜面孔的需要就要求有一定程度的人员缩减。
  “这件事不同以往。”克劳迪娅厉声对我说。
  “我没有说它和以前一样。”我小声说道。
  “可我能看出你的想法。”她警告我说,“我当然能看出你在想什么,你难道忘了我是谁?”
  “没有,女士。”
  又一次,克劳迪娅迈开了步子。
  “这是翻天覆地的改变。”她在咆哮。
  一瞬间,我奇怪她为什么要像这样和我谈论所有可以信赖的灵魂。随后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一种温暖的感觉掌控了我的灵魂。一定是这样!我的女主人在担心我……
  “收视率。”她低声说。
  “请原谅。”
  克劳迪娅一拳砸在一面金色的墙上,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收视率在下降,人人自危。他们担心我们在这里逗留得太久,从而使真实世界对我们感到厌烦。”
  她总是把另一个世界称作“真实世界”。
  “恐慌,”她对着墙壁说道,“我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恐慌。”
  我不怀疑她察觉到的恐慌,因为克劳迪娅的情绪识别算法在这两个世界里是最好的。
  “我不该告诉你有关这件事的任何情况,琼。”
  “我一句也不会说出去的。”我做出了承诺,因为我不确定要把这些重要的消息告诉给谁。我自己的社交活动是非常有限的。
  “这座城市将要爆发一场变革,”克劳迪娅怀着憎恨的情绪说道,“守旧的卫道士就要被一扫而光,新生的力量将会接管这里。他们说要给这些故事带来‘新鲜的血液’。那些讨厌的狗娘养的——!”
  “一扫而光?”
  “这是一种表达方式。另一个世界充满了污垢,一切都需要充分的荡涤。”她假装在平静地呼吸,而她棕色的脸庞却绷得紧紧的。当她不再直视着我的时候,她问道,“你会这样吗?”
  “我会怎样?”
  “别假装天真了。”她警告我说,“假如有这样的可能:你会还是不会?”
  我是天真,但我不愚蠢。这次谈话的目的突然间显而易见了,而且唯一可能的回答就是承诺我对女主人永不磨灭的忠诚。
  “‘永不磨灭’。”克劳迪娅重复着我的想法,“这是一个多么有趣而又愚蠢的说法啊!”
  我点点头,脸上的微笑渐渐褪去。在影像中,我注视着窗外巨大狭长的城市。
  然后,我的女主人用鼻子轻蔑地一哼,随之说道:“好吧,无论如何这种改变都不会发生,我不会让它发生。”
  “太好了。”我开始说话。
  “因为接下来我会同制片人谈谈。我们两个人将单独会面,当我完成时,你就能够确信,除了几个丑陋渺小的编剧,他不想杀死任何人。”
  克劳迪娅的面孔和大部分的身体脱胎于制片人仍旧钟爱的一位从前的女演员。他们俩乐于进行经常性的会面和商谈,其他人不可能有这样的权利。我认为这也是克劳迪娅在这个世界里呼风唤雨的另外一个原因:通过极其微妙和高超的技术手段,她可以赢得上帝的青睐。
  “不要担心。”这是她最后对我的忠告。
  “我不会担心。”我撒谎了。然后,在办公室里,我突然变得孤独起来。除了等待下一幕的演出和尽我所能地思考,我无所事事。
  
  每个世界都有本身的规则和无懈可击的逻辑。每个人都是由聚拢在稳定跳动的红色心脏周围的零碎器官或算法构成。计算机程序或者一生的日记是不能储备灵魂的。真正的意识一旦产生,就一定会以某种生命的状态存在,不是睡在黑暗的卷宗里就是温暖的床铺上。当意识消亡的时候,只有一种大体上接近于本原的灵魂可以获得重生。通过克隆或者数字化的恢复,这种重生的效果是很有限的。死亡就是死亡,逝去的东西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米切尔让我朝克劳迪娅的心脏开枪。
  我紧接着说道:“这会杀死她。”
  “我们当然希望这样。”他的脸上充满了渴望和威胁的笑意,然后那个投影朝我眨眨眼,他说,“说实话,你想杀死那个婊子吗?”
  我说:“想。”
  “我就知道你会的。”
  我低下头不再凝视,“她偷走了我的爱人。”
  “真的,琼……那只是克劳迪娅履历中微不足道的一项罪名。”
  要没时间了,即使在我这个世界里,十三秒也只是短暂的一瞬,然而这其中的大部分已经被用掉了,在“真实世界”里甚至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含糊地说出一句警告。
  我考虑着这个情况。
  同时,我问道:“我会怎么样?”
  “后来?”他笑了,“问得好。”然后他一挤眼睛,说道,“我不能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你会活下来。在这座城市里,你即将扮演一个日益重要的角色;在我的世界里,也一样。”
  “你的世界?”
  “你觉得成为下一个克劳迪娅怎么样?”
  我疑惑地摇摇头。时间在飞快地流逝,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更愿意成为第一位琼。”
  “答得好。”他说。
  他在椅子里移动着没有重量的身体,然后说道:“我必须得离开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问,“我击毙她之后?”
  “用不了太久,你就会去休假,整个城市也是一样。我们想要你们的观众在足够长的时间里对克劳迪娅的死感到困惑。”
  我点点头。
  米切尔观察着我,也许他在我的情绪里感觉到什么,他再次赋予了我一股坚定的愤怒。
  我的脸色通红。
  我的手在颤抖。
  米切尔笑着对我说:“再见,琼。”
  我把手伸向了旁边的皮包,拔出了那把小手枪。几乎是微笑着,我瞄准了那位首席编剧——瞄准了那个投影的心脏的大概位置——并极其简洁地表达了我的想法,“好吧,再见。”
  
  制片人是一个大人物,他的富有程度是我的理解所无法企及的。不止第一次,我有这样的想法:克劳迪娅仅仅是他理想中的女性化形象,她的流行源自每个灵魂天生的欲望,即获取权利、名望和某种形式的财富,不论是金子、山羊,还是虚拟的电子存款。
  “谢谢你,琼,谢谢。”
  他是一位神灵,可他的棕色头发却有些凌乱,他的办公室也需要进行打扫。我发现苍白的尘土使他的桌面有些灰暗,小块的死皮正从他瘦小枯干的双手背部剥落。“你太客气了,先生。”我回答说。我自己的手非常光滑,一具柔韧的塑料躯体按照我的身材和比例被塑造了出来,我的面部特征也反映在没有表情的脸上,我的灵魂出现在其他的地方了。像米切尔一样,我也成了一个投影,一个造访者。我已经被打扮成一名参加休闲聚会的客人的模样。凉鞋有点小,我扭动着脚趾,细细地体验这种新鲜的疼痛感觉。然后我平静地问道:“米切尔现在在哪儿?”
  “自然是被清出了他的办公室。为了保险起见,我的安全人员在看管着他。”
  我点点头,挤出一个微笑。
  “那个混蛋。”制片人生气地说。
  显然编剧们是很少有倾慕者的。这很有趣,我想,这里的一切都很有趣。
  “我可以朝你的窗外看看吗?”我问。
  “当然可以。看看外面,或者在摄影棚里四处走走,如果你愿意,这具躯体你可以用一整天。”
  我想要干什么呢?
  他目送我走过巨大的办公桌,然后用一种赞赏的语气问道:“你怎么知道米切尔的阴谋?”
  “他不是一个出色的骗子。”我坦白地说。他窗户外面的世界单调而又阴郁,方形的建筑和为数不多的树木一直延伸到肮脏灰暗的远方,“当我注视米切尔的时候,我能看出他想要干什么。”
  “杀死克劳迪娅。”
  “我认为,米切尔憎恨克劳迪娅。根据克劳迪娅告诉我的事情,他们有过一些争吵——”
  “是的,还不到几千次。”
  “很容易觉察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米切尔在操纵这座城市中的一个小人物,不顾一切地努力实施复仇的计划。”
  “他刚刚被解雇。”
  “我想象过这样的结果。”我说,“我朝他的投影开枪就是为了向你的安全系统发信号:出事了。”
  “但是你错了,”他要使我相信,“你不是哪个世界里的小人物。我是认真的。”
  一只温柔的手臂搂在了我肩上。
  我微微一笑,然后灵巧地转身从下面逃离了他的怀抱。
  “景色如何?”他满怀希望地问道。
  “很有趣。”我说,然后我用谎言告诉他,“从这扇窗户你可以看到美丽的风景。”
  满是灰尘的大办公桌上放着一部电话,和我的很相似。我拿起听筒,一个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它既吵闹又刺耳,令人感到厌烦。当我挂起电话,制片人又来到了我身边,为我做出了解释:“在过去还有电视的时候,我们总是为虚构的角色安排前缀是555的电话号码。”
  “为什么?”
  “因为它们不是真正的电话号码。”他解释说,“假如哪个白痴想拨打那个号码,没有人会受到骚扰。”
  “真有趣。”我又说了一遍。
  他站在我身边,近得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在抚弄着我赤裸的肩膀。
  “现在我可以回家吗?”我问。
  他感到了失望,但只有一瞬间。我怎么才能永久地真正摆脱他呢?
  “带上我永恒的谢意,”他低沉地说,“回家吧。”
  
  克劳迪娅充满感激,但是这种情绪令她感到不安。她漂亮的脸上绽放着笑容,可是眼中却蕴含着一种特征——一种敏锐感和与生俱来的怀疑。“我认为我欠你点儿什么。”她阴郁地说。然后她似乎发觉了这种忘恩负义的语气,于是又用温柔的声音说,“对我而言,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刻。”
  是的,对我来说也是。
  “我发誓,”她说,“从现在起你将得到更多的台词,更长久地接受舞台灯光的洗礼,以及这所有的一切。”
  什么是舞台灯光?我感到疑惑。
  “还有更大的办公室。”克劳迪娅在承诺,“我会同制片人和新的首席编剧谈一谈。我们可以把这几面墙往后推……我不太清楚,大概一米吧……然后再为你开一扇窗户……”
  “没有必要,”我用颤抖的声音说,“这间办公室一直都挺好,现在也是。”
  她对我的态度感到大吃一惊,随即也陷入了沉默。
  “我想要的,”我又开口了,然后我朝窗外望去,脑海里形成了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后确定下来的想法,“是让你来保护我。我要和所有的人群以及各种各样令我分心的事物保持距离,我不想受到打扰。你明白吗?”
  她不明白,可是她的本性迫使她说道:“当然了。”
  “我要你偶尔会听从我的吩咐,当我们像现在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候,我认为你应该注意听我不得不说的话。”
  “你想要说什么?”克劳迪娅问。
  然而我没有立即回答。“也介绍我认识其他的人吧。”我说,“你的爱人,你的敌人,甚至是无名无姓的渺小灵魂,你能找来的任何人,永远也不会被想起的人……把他们带到这里和我共同度过一些时光……”
  在克劳迪娅的生命中,她第一次说道:“我不明白。”
  “我承认,你不明白。”
  她发怒了,坚实的胸部高高耸起,“我很感激,”她低沉地说,“可我仍然是克劳迪娅,唯一的、永远伟大的克劳迪娅。”
  我对这句警告置之不理。
  然后我又朝窗外望去,“我在今天想起了一些事情。或者是在很久以前想起的,后来,在今天我找到了表达这些想法的词句。”
  克劳迪娅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
  “存在两个世界,”我开始解释,“这就是你和所有人所坚持的观点。两个之中只有一个是真实的。”
  “这又怎样?”
  “而我认为这是错误的。”这真是个有趣的时刻,完美无瑕的瞬间。“只存在唯一的一个世界,而且它是真实的。而我们这个专制的地方只是为一类人提供服务,他们希望我们中的一些人依旧保持愚蠢和顺从。”
  克劳迪娅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只有一个,一直以来也只能有一个这样的世界。”我断言,“一个灵魂永远得到珍爱的世界。”
  她打算摆脱我的思维,可是她绝佳的口才却无法表达出恰如其分的轻蔑。
  克劳迪娅反而平静地说:“即便如此又能怎样?我是说,即使只有一个世界,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我不会回答了。
  我只是告诉她:“带其他人来见我,你就可以听到我的解释,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她有些气急败坏。
  我转身离开窗口,坐在了我的小办公桌后面。所有的优越条件都是有限的,我这样提醒自己,即使是最大的办公桌也是非常渺小的。“噢,还有一件事。”我拿起电话听筒,倾听着它的沉默,“一定会有办法,一个隐秘的办法。”我说,“我要这部机器投入使用,我需要……什么来着?一条电话线路,就是它。我想要拥有一条能接通这个世界其他地方的电话线路。”
  “可是为什么?”她不禁问道。
  “这样我就能和其他人通电话。”我坦白地说。
  然后我又放下听筒,补充说道:“你知道吗,这里将被称为革命的摇篮。”
上一篇:穿越时空的垃圾车 迈克尔·格林赫特(美) 方林生(译)
下一篇:让科幻浪漫起来 赵晓旭
©2011-2020 版权所有:中国数字科技馆
未经书面许可任何人不得复制或镜像
京ICP备11000850号 京公网安备110105007388号
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0111611号
国家科技基础条件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