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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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薄 杨颖
2013-12-30 15:06:05 越新是一名很普通的小警察，从小就酷爱看各方面的书，没事干的时候总爱去书市上淘点书。一天，他从旧书铺里淘来了一本奇怪的书，封面上用小篆写着“判官簿”三个字，旁边还有铜眼虬髯的判官画像。他好奇地翻开书，里面没有字，只有一幅画，画的是一辆公交车上的情景：面相猥琐的男子一手抓着钱包，一手拿刀狠狠刺中了另一男子的胸口。旁边一位女乘客提着被划破的挎包惊恐地呆站着，其余乘客表情各异，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助受害者。
这幅画令越新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找出一张十天前的报纸，上面用大版篇幅报道了一起219公交车上的惨案：一名退伍军人在车上抓住了正在扒窃的小偷，却被小偷用刀刺死，周围的乘客全都袖手旁观。报上还配发了牺牲者的照片，越新拿来跟书上的画一比较，发现竟然跟被刺的男子长得一模一样。
画这幅画的人有什么用意？为什么要取名为“判官簿”呢？越新百思不得其解，过了两天，当他快把这本书忘记的时候，突然在报上看到新闻，杀害退伍军人的小偷找到了，但他持枪拒捕被当场击毙。这是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不过越新并没有把它跟那本书联系起来，直到那天他下班时，亲眼目睹了一起车祸。
一名男子横穿马路时被急驰的汽车撞死，而越新惊恐地发现，死者的面孔竟然跟他在画中看到的一个乘客一模一样。旁边有人说：“信号灯好像失灵了，那辆车是绿灯亮时才开过来的，而行人这边的信号灯也突然变成了绿灯，刚才那个人就冲了出去，没想到正好被汽车撞上。”
交警急忙去查看信号灯，它却已经恢复了正常，似乎先前的故障只是一瞬间的事，却酿成了一场严重的车祸。
虽然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但越新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飞快地跑回家，找出了那本书，翻到有画的一页，然后震惊地发现，画上的小偷还有那个死去的乘客全都不见了，属于他们的地方竟是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查明真相，越新把其他尚未消失的乘客照原样画了下来，拿着画像直奔219公交车站，向等车的乘客打听是否见过画像上的人。
“这个人有点像我们公司的王启。”终于有个中年妇女指着其中一个乘客的画像，说出了让越新兴奋不已的话。
“你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他吗？”越新急切地问。
拿着中年妇女给的地址，越新来到王启所住的小区。这是一个先进的智能化社区，业主家里的每台电器都能通过计算机远程监测与控制，越新曾在报上看到评论说，它代表了未来家居发展的方向。
然而越新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里面挤满了人，还有警车和消防车。“发生了什么事？”他赶紧跟保安打听，对方告诉他：“有个业主家里发生了燃气爆炸，房子炸烂了不说，还炸死了一个人。”
“燃气爆炸？”越新大吃一惊，“是哪户人家？”
“13栋7号。”
越新打了一个激灵，正是王启家。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判官簿》，不出所料地看到属于王启的位置已是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几天，画上的乘客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最后这本书的内页变成了一片空白，就像那些消失的生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然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书上竟然又出现了新的画面。这次是两幅图，第一幅画着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正在扶一位摔倒的老婆婆，第二幅则画着一家牛肉铺子，“陈七牛肉”的招牌清晰可见，门口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正在挥刀叫骂，铺子里面的屋梁上却悬挂着先前那个骑车男子的尸体。
越新正纳闷时，屋里突然传来妻子气愤的声音：“实在太不像话了，这种人真该马上抓进监狱！”
“出了什么事？”
“你看看这则新闻。”妻子把当天的报纸递给他。越新接过来一看，是一则社会新闻，一个名叫陈七的男子骑自行车时不小心蹭倒了一位老婆婆，后者只是受了轻微的擦伤，但她的儿子却三番五次跑到陈七所开的牛肉铺前索要赔偿。陈七先后给了几千元都无法满足对方，报警调解也毫无用处，最后那人竟狮子大开口地要十万，陈七实在想不通，一气之下竟然上吊自杀了。
“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贪得无厌的人，这种人是不是该受到惩罚？”妻子兀自在一旁气鼓鼓地说。
然而越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两幅画，和这则新闻竟如此惊人地相似，难道冥冥之中真有位铁面无情的“判官”，在惩罚有罪的人？
就在越新看新闻的同时，那名逼死人命的名叫钟卫的男子正遭遇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这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样跟狐朋狗友在酒吧痛饮。手机突然响了，钟卫接通电话，里面传来一阵恐怖的音乐，夹杂着一个宛如从地狱飘来的声音：“善恶有报，时辰将到………”
“去你妈的！”钟卫咒骂一声，“啪”的关掉了手机。
“怎么回事？”旁边有人问。
“不知是哪个混蛋打来的骚扰电话！”
“我来帮你查查是谁！”一个朋友嘻笑着抢过他的手机，调出通话记录，看了半天却疑惑地说，“怎么没有刚才那个电话的记录？最近一个通话记录还是下午打的。”
“不可能！”钟卫抓过电话，一看之下，脸色顿时白了。
“大概是手机出了故障。”他强做镇定地说。话音刚落，手机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然而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却是一片空白。
钟卫吓得手一直抖，手机也掉到了桌上。铃声依然锲而不舍地响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一直不停歇地响着，没有丝毫中断的迹象。
这时不只是钟卫，他那帮朋友也都察觉到了异样。“见鬼！快把手机关掉，关掉！”其中一个突然害怕地大叫起来。
钟卫一激灵，赶紧手忙脚乱地关掉了手机。还没等他喘口气，手机马上又自动开机了，“善恶有报，时辰将到”，阴森至极的声音在酒吧里回荡，钟卫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抓过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又拖过一张金属椅拼命砸，终于把手机砸成了一堆碎片。恐怖的声音消失了，钟卫也一堆烂泥般瘫倒在座位上。
就在这时，酒吧大屏幕上原本播放的MTV画面突然中断，换成了一部恐怖电影，无数脸色惨白眼眶乌黑、嘴角淌着鲜血的僵尸摇摇摆摆地朝钟卫这个方向涌来，仿佛马上就要从大屏幕上挤出来……
啊！钟卫捧着脑袋失控地狂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酒吧。
三天后，精神崩溃的钟卫站在自家窗台的边缘上，乱挥着双手冲空中大喊大叫着：“都是我的错，你别找我索命，求求你，别找我！别找我！……”
妻子在身后哭着求他：“钟卫，快醒醒吧，一切都是你的幻觉。你往里面点儿，千万别跳下去！”
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响起了恐怖的音乐，伴随着一句阴森森如鬼哭的话：“善恶有报，时辰已到！”
这句话就像一道催命的鬼符，给了钟卫最后致命的一击。他翻了个白眼，大叫一声，张开双臂就从二十层的高楼上直挺挺地栽了下来。
钟卫死后，警察派人来调查，却无法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诡异事件。于是周围一些迷信的人便纷纷传言，是陈七的鬼魂来勾了他的命。
然而这些传言却因为一个网站的出现，不攻自破。
越新是在钟卫死的那一天知道这个网站的。
那天他下班回到家，一进屋就看见妻子和儿子都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他上前一瞧，原来是在浏览一个网站，屏幕上赫然有张某人躺在血泊里的照片。
“这是什么？”越新震惊地问。
妻子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他，立马又笑道：“前几天我不是跟你说过，逼死人命的应该受到惩罚吗？这不，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原来逼死陈七的那个人叫钟卫，他现在已经跳楼自杀了，真是恶有恶报啊！”
越新诧异地说：“照片上的人就是钟卫？这张照片是谁放到网上的？”
“我也不知道。”儿子挠挠头，“这几天我每次打开电脑都会自动跳出一个网址，我好奇地点开后，就进入了一个名为‘判官’的网站，里面全是一些做了坏事的人所受到的惩罚。刚才我看到那个逼死人命的家伙自杀的照片，想起我妈最讨厌他，于是就叫她也来看看。”
越新心下一紧，连忙追问：“你说这个网站叫什么？”
“判官。”
越新大吃一惊，抓起鼠标点开网站首页，便看到数百张贴子，其中有一张标题就是“219公交车惨案”。点开该贴，里面出现的正是越新在《判官簿》上看到的那幅画，旁边附有整个事件的文字说明，以及杀人凶手和冷漠乘客受到的惩罚，还配有视频和图片。
儿子在一旁说：“建这网站的人真了不起，才短短一个月，访问量竟然达到了一亿，我周围的同学都在议论这个网站呢。”
“你的同学也知道这个网站？”越新疑惑地追问。
“是啊，他们和我一样，每次打开电脑就会跳出这个网站的地址，所以都去看过这个网站了。”
“这个‘判官’竟然能控制无数用户的电脑！”越新失声叫道，“在短短时间内就能达到一亿的访问量，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太厉害了！”儿子一脸崇拜地说，“那人是怎么做到的？他肯定是世界上最牛的黑客！”
“难道是外星人？”越新不以为然地摇头，“凭现在的科学技术水平应该办不到啊，可是这好像也不太可能吧？”
他紧紧皱起眉头，心里隐隐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对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未知事物的恐惧！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越新的想象！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议论“判官”网站，各类媒体也争相报道它，就连警方也开始关注并调查这个网站，结果却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它的服务器在哪儿，没有人知道是谁在不停地更新网站内容，更没有人知道“判官”是用什么办法惩罚了那些恶人。
网站上每天都会贴出新的图片和视频，每天都有数以亿计的人涌进这个网站，争先浏览最新的惩恶事件——
一个撞了人却逃逸的司机，最后昏头昏脑地把车开下了悬崖；
一个爱用地沟油的餐馆老板，最后莫名其妙地死在臭水沟里；
一个挪用了巨额公款的贪官，最后在他的豪华别墅中上吊自杀；
一个专门骗人钱财的婚托，被一伙抢劫犯刺死，而那伙抢劫犯又因为分赃不均自相残杀，最后唯一的幸存者用一把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警察展开了铺天盖地的调查，却找不到半点线索。于是鬼神之说开始甚嚣尘上，越来越多的人认定建造这个网站的人是无所不能的“判官”，是冥冥之中那个可以掌控一切的神灵。在极短的日子里，“判官”拥有的粉丝人数呈几何状直线上升，许多人为恶徒受到惩罚纷纷叫好，但也有一些质疑的声音，认为“判官”无权剥夺别人的生命。
渐渐地，两种意见开始了激烈的交锋，并在整个互联网上掀起了一场惊天巨浪。每个网站都有大量关于“判官”的新闻，每条新闻下都有数量惊人的评论；每个论坛都有无数关于“判官”的贴子，它制造的每一起惩恶事件都会被人疯狂转贴，然后引起一场又一场火星四溅的骂战。
就像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这场争论从网站到论坛，再到QQ、微博，不断蔓延到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越来越多的人被卷了起来，就连众多的名人，包括一些所谓的学者专家也开始针对“判官”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们的观点更深刻，但也互不相同；他们的论据更充分，但也各自相异。于是这场骂战又从普通人扩展到名人圈里，而那些名人也都拥有各自的粉丝，于是他们的粉丝又加入战团，为支持自己的偶像而彼此攻击。
如同滚雪球一般，这场风暴愈演愈烈，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理性的讨论越来越少，粗暴的谩骂越来越多，攻击对手的手段也越来越丰富：从辱骂攻讦上升到人肉搜索，从观点之争演变为互曝隐私，从网上的骂战发展到网下的斗殴……
眼看整个局势快要失控的时候，“判官”突然出手了。
那些出言不逊、动辄就骂脏话，或揭人隐私的人无一例外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这样一来，人人自危，仿佛网上多了双无所不在的眼睛，让大家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发言。于是，各种网站论坛的流量急剧下降，以前红火沸腾的网络渐渐变成了一潭死水。
越新把《判官簿》拿给在科学院工作的朋友李维，一个月后，李维严肃地告诉他：“我和几位权威专家仔细检查了那本书，发现它竟然不是用纸，而是用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金属做成的，上面布满了肉眼看不见的超微型集成电路，用我们的话来说，它实际上是一台微型计算机。并且它比当代最先进的计算机还要先进千万倍，甚至可以独立思考，自主行动，可以说是具有超高智商的智能机器人。”
“智能机器人？”越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杀死那些恶人的是一个机器人？”
“没错。”李维说，“它可以根据预先设定的程序自动连接到我们的互联网上，再凭借它强大的计算能力、惊人的学习能力和自我复制能力，很快侵入到互联网的每个角落，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互联网的终端——每一台电脑。你不是告诉我那起车祸发生时红绿灯出了问题吗？我特意去查看了控制事故现场红绿灯的计算机，发现它曾经被病毒感染过，经过对病毒来源的追溯和分析，我们发现释放病毒的始作俑者，正是‘判官’。”
“可是它怎么知道那个乘客当时刚好经过路口呢？”
“219公交惨案发生后，车上的乘客都曾被带到警察局做笔录，警察局的计算机上留下了他们的身份资料。‘判官’能够通过网络轻而易举地获取这些人的资料，并利用他们手机的定位系统随时锁定每个人的位置。通过精准的计算，‘判官’在其中一个乘客经过路口的瞬间，让红绿灯出了故障，从而导演了一场看似偶然的完美事故。”
“我明白了，”经李维指点，越新顿时想通了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燃气爆炸一定也是‘判官’干的。那个智能社区的电器都可以通过计算机遥控，‘判官’只需控制计算机打开燃气开关，释放出大量燃气……但是，又是什么引发爆炸的呢？”
“你来看看这个视频——”李维拿出笔记本电脑，登陆“判官”网站，打开其中一个视频。视频上的男子刚刚开门走进房间，屋里的灯突然亮起来，紧跟着便是一声巨响，爆炸发生了。
“原来‘判官’是在死者进屋的一瞬间，遥控打开电源，开灯产生的电火花引发了燃气爆炸。”越新恍然大悟，“真是完美而可怕的谋杀！它甚至还自动开启了死者计算机上的摄像头，录下了死亡的一幕。”
“不错，我们还派人去调查了你跟我提过的钟卫自杀事件。根据警方的叙述，我们推测‘判官’是通过无线网络操纵死者的手机，插入自己合成的恐怖声音，并侵入控制酒吧大屏幕的电脑，将播放内容换成自己搜索到的恐怖影片，一步一步把钟卫逼疯。我们的计算机研究人员还协助警方检查了那些‘被自杀’者的电脑，发现‘判官’在他们的电脑上都植入了一种具有强烈催眠暗示作用的音乐，对方受了催眠以后，就会下意识地按照“判官”的指示去做，以各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造成‘被自杀’的假象。”
越新越听越心惊，忍不住问：“不是说现在最先进的机器人也只能完成有限而简单的工作吗？什么时候人类的技术水平已经发展到可以研制出这么先进的机器人了？”
“事实上，全世界没有哪一个国家、哪一个研究室可以制造出这样的机器人，所以我们大胆猜想，它来自——未来！”
“什么？”越新震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你说这玩意儿是穿越时空跑到我们这儿来的？”
“是的。”李维神情认真，不像在说笑，“通过对这台机器的研究，我们发现它的很多程序都源于我们现在的技术，只是比我们先进了千万倍而已，所以我们猜测，它来自未来。”
“或许未来人是想帮助我们解决一些社会问题，但‘判官’大开杀戒，也给人类社会带来了暴力和混乱，如果不阻止它，一定还会制造更多悲剧。”越新皱紧眉头说。
“这台机器有极高的研究价值，我们暂时还不能将它毁去，但可以想办法修改它的程序，限制它的行动。希望它将来能造福人类，而不是一个麻烦的制造者。”李维充满自信地说。
越新舒了口气，看来李维他们已经找到了控制“判官”的方法，被这台机器搅得天翻地覆的人类世界也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