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凉言 图/静渊
1
戴维博士的诊所选址在一个很大的信仰市场旁边,那里是教士们向精神空虚的人兜售信仰的地方,总是交通繁忙。到了夜晚,各式各样的伤心人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向这里汇集,飞行车的信号灯在空中不停闪烁,如同萤火虫。博士喜欢看这点点光明,它们庞大的数量提醒着博士,这世界上的伤心人太多,自己对这世界很重要。
博士将诊所选在这里,颇有和教士们较劲儿的意思。同行是冤家,作为激素调剂师,博士认为自己和教士们就是冤家。虽然两者的服务看起来有天壤之别,但本质上都在出售一个东西:幸福。只不过博士相信,幸福是个生物化学的问题,具体来说,只要内啡肽、多巴胺和催产素的含量达到一个黄金比例,人就会感受到完美的幸福,而调制各种激素就是博士的拿手活了。
有一次,博士模仿教士的口吻对自己的陪伴者说:“十元钱,只要十元钱,一个芯片植入,就能让圣灵附体,从此思想纯良,远离一切罪孽,死后妥妥地直上天堂!”
博士笑得乐不可支,陪伴者也陪着笑了。其实陪伴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但主人的情绪和面子总是需要照顾的,这是人工智能生活的第一准则。
博士小时候养过一条牧羊犬,叫黑背。于是他将自己的陪伴者命名为黑背,意思是它像牧羊犬一样忠诚可靠,也像牧羊犬一样如影随形——现在,所有的陪伴者都是安装在半机械化的人脑中的,与主人可谓形影不离。
周五晚上七点钟,博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一个个“萤火虫”,情绪有些焦躁。这成百上千流动的光点中的一个是要停留在诊所的,那是贝蒂女士的飞行车,但是贝蒂却迟迟不到。
黑背觉察到了主人的焦躁,报告道:“博士,刚和贝蒂的陪伴者通过电话,她五分钟之后到。”由于它直接对着主人的大脑说话,因此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博士调出全息交互界面,将贝蒂的资料又看了一遍:精英人士,明星造境师,擅长营造各种恐怖景象;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并不陌生的病情,但博士对每一个病人都慎重对待。为了深入了解贝蒂的职业,今天下午,他还亲自体验了一把贝蒂的造境服务。
博士平素对这种娱乐并不感兴趣,为了这事儿专门买了一个增强现实头盔。一接入,博士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诡异阴暗的所在,五分钟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在蚁巢中,这时候兵蚁已经围上来了,个个如人一般大小(或者说人缩小到了蚂蚁大小),人面蚁身,面容肃穆,腿如利刃。博士撒腿就跑,眼前出现了绿色的提示箭头,手里多了一把刀,经过一番血肉搏杀,蚂蚁们尸横遍野,博士也跟随着那绿色的箭头来到了蚁巢的中心处。
那里是一只巨大的蚁后,腹部如山峰一般,正在蠕动。这时眼前那绿色箭头一阵扭曲,变作文字,“划破它的肚子”。博士看着手中的刀,一时有些犹豫。这时候追兵赶到了,博士一咬牙,一刀下去,那蚁后的肚子破了一个窟窿,如大米一样的蚁卵流泻出来。耳边传来蚁后凄惨的笑声,“孩子,到这里来,钻到我的肚子里来。”那绿色的提示文字也在催促,“钻进去!”博士似乎已经听到追兵的喘息,不及多想,钻了进去。等待着他是漫长的下坠,仿佛在深井中,落地的感觉却异常柔软。睁开眼,已经回到现实世界。
博士将头盔摘下,跑到卫生间吐了。他拧开水龙头,将秽物冲去,恍惚间,水里都是白花花的虫卵。黑背适时地提示他:“深呼吸一下,过一会儿就好了。”
博士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猎奇者花重金来购买这种受虐体验。不过,他仍然佩服贝蒂的想象力。贝蒂造的境,渲染得很粗糙,需要的计算量并不大,而这更显出她的想象力卓尔不凡。
博士还在回忆下午所见的恐怖景象,贝蒂的飞行车已经降落在诊所屋顶的泊车位。贝蒂一坐到诊疗椅上,博士不需要做专业的检查,就能看出她的状况很糟糕。她的脸完美无瑕,是整容工厂流水线的标准产品,但面色苍白、骨瘦如柴,表现出她深受厌食症的折磨。
贝蒂为迟到道歉,解释说下午的表演时间延长了一些。博士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说:“下午的表演我去体验过了,太成功了,太恐怖了!”
贝蒂听后没有什么喜色,而是有些忧虑地问道:“不知为什么,每次造境结束,我都会特别抑郁。博士,您觉得这和我造的境有关系吗?”
博士想了想,说:“理论上是没有关系的,所谓造境,只是大脑的肉体部分提供想象,处理器再渲染一下而已,这和情绪没有关系。”
贝蒂苦笑一下,“理论上确实是这样,我的同行有专门造凶杀境、地狱境的,比我的境恐怖得多,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不良反应。”
博士看着她苍白的脸,说:“那我们先检查吧,我给您先配点愉悦剂。”
博士递给贝蒂一杯水,贝蒂喝了下去。两分钟内,无数纳米机器人进入其循环系统,取样、分析、统计。博士打开激素调制仪,参考配方已经给出。但真正的艺术在于手工调制,这是一门手艺活。一个虚拟屏悬浮在空中,博士用手指移动着屏幕上的曲线,点铁成金。几分钟后,药物配置好了,博士将一枚胶囊递给贝蒂,看着她服下。
“一会儿就生效,您可以到躺椅上躺一会儿。”
贝蒂点点头,“现在已经好多了。”
博士微笑着说:“现在我提取一下你的历史数据,这样我才能做详细的诊断。”
贝蒂说:“我需要问一下陪伴者的意见。”贝蒂的陪伴者叫作卡洛斯。黑背是Strong Tank公司生产的,卡洛斯则来自其竞争对手,瑞思公司。
“好吧,不过这对您的治疗是绝对有必要的。顺便问一下,你有授权陪伴者读取你的潜意识吗?”
“不,不包括潜意识。”
自从政府为防范犯罪的需要,将安装陪伴者作为公民的基本义务之后,人们逐渐学会新的思考方式,将自己某些隐私或者不足为外人道的欲望加密之后隐藏在潜意识中。很少有人将潜意识的读取权限开放给陪伴者。
“那么有一部分数据它是不能读取的,不过也没关系,对治疗的影响不大。你的陪伴者同意了吗?”
“卡洛斯说愿意效劳。”
“那你授权它和我的陪伴者对接吧。”
得到贝蒂的授权,几秒钟后,经过可视化处理的数据悬浮于空中,并不断流动。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博士一直分析着这些数据,这时黑背的声音在头脑中响起来:“快看她!”
博士将目光转向在躺椅上的贝蒂,她一直放在身边的小巧的女士手提包已经打开,一条金黄色的小蛇钻了出来。蛇缠绕着她的胳膊向上爬行。贝蒂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蛇吐出舌头,舌下有一个细小的注射器。正当注射器要刺入皮肤的当儿,博士的手抓住了它。
蛇转头看着博士,开口说话了:“先生,我是个玩具,我没有危险,请把手拿开。”它的眼睛是绿宝石做的,黄金的鳞片有冰一样的质感。博士认识这东西,上流社会的嬉皮士用来吸毒的玩意儿,他将蛇扔到墙角。
博士有些恼怒,“你带了毒品过来?”
“不是毒品,是愉悦剂,以前找过您的一位同行,这是他给我配制的。”贝蒂在博士抓住小蛇的时候马上就睁开了眼睛,她并未睡着。
“任何愉悦剂过量使用都会变成毒品。”
“博士,但我现在心情很糟糕,您的激素药效似乎已经过了。”
博士再次调出即时显示的数据,数据显示没有任何问题。
而从那时起,博士觉得自己有麻烦了。
2
二十年前,当博士还籍籍无名的时候,他得到机会治疗一个备受媒体关注的明星病人,一个绑架案的受害者。心理变态的罪犯为报复,将受害者的大脑植入芯片,然后将其软禁起来,让受害者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享受最喜欢的音乐、书籍和艺术品——只不过,当受害者产生愉悦感受的时候,芯片就会放射出电磁信号,受害者会感到剧烈的痛苦。虽然后来警方解救了受害者,芯片很快被移除,但由于条件反射,受害者对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产生了恐惧,他对美好的景色、亲人的拥抱甚至爱情都畏之如虎。那次治疗耗费了半年,博士每天都工作十几个小时,才将他治好。但那次治疗让博士产生了深深的职业自豪感。
现在,同样难办的病例再次出现了,博士每天都工作到深夜。但让他难以理解的是,贝蒂的一切生化数据都正常。
“一切都正常,一切都完美。”博士盯着空中的三维图像喃喃自语。
“不错,但未免太正常了一点吧。”黑背说。
“什么意思?”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完美的生化数据。”
“如果她有这样完美的数据,我的疗法肯定不会没有效果。”博士想到了什么,命令道,“陪伴者,对这些数据的可信度进行分析。”
详细的数据分析很费时间,当陪伴者给到最终的结论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以陪伴者的计算能力,这说明了极其巨大的计算量。
“是的,来自卡洛斯的数据有造假。”黑背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这极不寻常。
“造假?”
“对,还不清楚它提供的数据来源,但肯定是假的。”
博士想了想,开口道:“提供假数据,要么是贝蒂的意思,要么是卡洛斯的自作主张。但贝蒂既然来找我求医,她就不会骗我。一定是卡洛斯在捣鬼,这正是我害怕的地方,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陪伴者敢欺瞒其主人,这在软件的核心逻辑上就是不可能的。在和卡洛斯通信的过程中,你记录它的信息了吗?”
“当然,这是握手协议的一部分。”
“有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比如盗版什么的。”虽然一个明星用盗版软件很匪夷所思,但也不是没有先例。
“不是盗版,有合法的授权,只是它的版本很旧,似乎很久没有升级过了,而且看起来有点怪。”
“有点怪?”博士问。
“评论竞争对手的产品太不绅士了,不过,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贝蒂在受卡洛斯的控制?”
“受它的控制?你指的是她过于依靠陪伴者?”
“不错。”。
“我们人类不都是这样吗?”博士有些不以为然。
“不一样。你在具体的事情上依赖我,但你只把我当成仆人,你从来不会在情感上依赖我,这两种依赖是不一样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分析了贝蒂在和你对话过程中表情的轻微变化。而且,我比人类更了解陪伴者。”
博士思考了好久,神色有些凝重,缓缓开口:“或许我们需要和她好好谈一谈。”
3
下次治疗约在了两周后。
博士问贝蒂:“卡洛斯赞同你到我这里治疗吗?”
贝蒂回答:“实不相瞒,我原先想到信仰市场去,是它建议我来你这里的。”
博士皱了皱眉,他认真地看着贝蒂的眼睛,说:“女士,你能让卡洛斯待机几分钟吗?有件事情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贝蒂现出犹豫的表情,问:“真需要这样?”
博士看着她的眼睛,说:“相信我,这非常重要。”
贝蒂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我们怀疑,卡洛斯传给我的数据有造假,这是你的意思吗?”
贝蒂瞪大了眼睛,“不,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
博士在空中调出数据,“你瞧,我给你配置了十种药物,你服用之后,体内上百种生化物质的变化曲线都和预期完全一致,这太难以置信了。后来,我查到这些曲线都来自某本教科书,卡洛斯甚至没有做过修改。”
贝蒂摇着头,“不,卡洛斯不会骗我。”
“请相信我,数据不会骗人。”
贝蒂沉默不语,眉头深皱,博士观察着她的表情,猜想此时卡洛斯可能已经被唤醒,她在和卡洛斯商量着什么。她在指责卡洛斯吗?
博士说:“现在你很危险,请你授权卡洛斯同黑背好好谈一谈,我们有些问题要问它。”
贝蒂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卡洛斯很内向,它从来不喜欢和其他人说话。”
“如果这样,我就要和它的发行商联系了。他们会强制进行软件检修的。”
贝蒂的嗓音一下子变得陌生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坚定但有些嘶哑,“博士,你想要干什么?”
博士看着贝蒂,她紧闭双眼,似乎被催眠了。
“卡洛斯,你的目的是什么?”
“谁给了你问问题的权力?除非面对我的主人,我无须回答任何问题。”
“卡洛斯,你在阻碍主人的治疗。这件事的性质有多严重,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说治疗?不,她不需要什么治疗。是她的疾病造就了她。”
“什么意思?”
“无可奉告。”
“好吧,那你真正了解她吗?你,一个软件,有什么权利代替你的主人做决定?”
“你说我不了解她?我比谁都了解她!我比她的情人们更了解她,比她的朋友们更了解她。我不仅了解她头脑里的一切事情,我还同她的潜意识对话,我甚至同她那隐藏在潜意识下面那更原始、更狂暴的意识流对话,人们都说那是瞬息万变又毫无逻辑的数据海洋,但我能读懂……而你,蠢货,你以为你了解你的病人吗?”
黑背对博士说:“不要和它说话了。”
博士没有听它的建议,他继续对卡洛斯说:“你疯了,或许你恨你的主人。”
卡洛斯的声音中有一点凄楚,“不,我爱她。你以为一个软件就不懂得爱情了?你错了,
人与人相爱,最多不过拥有对方的肉体罢了,而我,拥有她的灵魂!”
博士听到黑背在脑海里大声说:“够了,博士,不要再刺激它了。”
卡洛斯继续说:“你别忘了,是我造就了她!”
“你造就了她?你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
“你不懂她,你不懂她真正需要什么!”卡洛斯大喊。
“那么她真正需要什么?”博士问道。
没有回答。无论博士再怎样询问,卡洛斯始终保持静默。
一个小时之后,贝蒂浑然未觉地醒来,博士告诉她,目前还不确定问题的原因,但不用担心,她的病情仍然在可控范围内。贝蒂半信半疑,但博士坦然而自信的神情打消了她的疑虑。两人约定了下一次的诊疗时间。
贝蒂走后。博士在盥洗室里用冷水仔细洗脸,他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然后对黑背说:“为什么让我停下来?”
“卡洛斯太激动了,过分刺激它对贝蒂的健康不利。我想已经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它应该是感染了一种情感病毒。”
几年前,情感病毒曾经很猖獗,感染了病毒的陪伴者软件会变得感情过于丰富,甚至对主人产生爱情。博士仔细回忆卡洛斯的语调,觉得确实很像感染病毒的迹象。他对黑背说:
“你确定吗?”
“十有八九,”黑背说,“甚至可以猜测病毒的亚型。其中有一种病毒,会让陪伴者沉迷于所谓的皮格马利翁效应,用自己对理想爱人的想象塑造自己的主人。”
博士回忆起卡洛斯的话“我造就了她”。他说:“你有证据吗?”
黑背在博士的脑海中重放了一段录音,卡洛斯的声音响起来:“我不仅了解她头脑里的一切事情,我还同她的潜意识对话,我甚至同她那隐藏在潜意识下面那更原始、更狂暴的意识流对话”。
黑背说:“你应该记得,第一次治疗的时候,贝蒂向你说过,没有授权卡洛斯读取她的潜意识,也就是说,卡洛斯越权了。”
“也可能贝蒂有授权过,她没有说实话。”
黑背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理由向生产卡洛斯的厂家投诉了。只要我们投诉,按规定厂家就有责任进行检修。一旦检修,什么问题就都暴露出来了。”
4
贝蒂再次来到诊所的时候,其陪伴者已经检修过了,厂家告诉她,卡洛斯的病毒感染已经很严重了,而且版本也很老旧,看来卡洛斯有意欺骗了厂家拒绝升级,再拖下去它可能会失控。检修之后,贝蒂的陪伴者换了一个名字,叫凯,性格也正常了,就像一切恭顺忠心的陪伴者一样。
贝蒂对博士表示了感谢,她的神态很疲惫。
“你并不像很高兴的样子。”博士说。
“就像你最好的朋友死去了一样。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
“可是它在操纵和误导你。你知道原因吗?”博士说。
贝蒂摇摇头,“继续治疗吧,不会再有什么干扰了。”
治疗变得顺利了,很快贝蒂就出现了好转的迹象,两个月后,她声称自己不需要再接受治疗了。就像所有病人一样,痊愈的时候就是医生忘记她的时候,这个病例渐渐从博士的视野中远去了。
博士再次和贝蒂相见是在她的家里。那天,凯联系黑背,要它通知博士,马上到贝蒂家里来。
凯对黑背说:“她一直待在虚拟现实里,已经连续四天了。我感觉她快要饿死了。她禁止我报警,还命令我不要通知她的好友或者情人。还好,我想你和她算不上好朋友。”
“什么样的虚拟体验?”
“不知道,博士,她禁止我读取她的意识。但她的内分泌状况和吸食某种强力毒品的状况类似。”
博士驾驶飞行车马上出发。贝蒂住在离贫民区不远的一座高层楼宇中,此刻,她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正沉浸于虚拟体验中。她没有戴头盔,而是将线缆直接插到了脑后的接口中。博士环顾客厅,墙壁是纯白色的,挂着几幅画,是增强现实技术的产品,展现的是月夜下积雪覆盖的森林。略显狭小的客厅内除了几张沙发之外一无所有。博士对这位大明星寓所的简朴颇感意外。
博士到厨房去,打开冰箱,那里面空空如也,他又拉开一个抽屉,里面倒是有一些浓缩的营养块。博士将营养块放到杯子里,用水泡开,拿着杯子回到客厅。他说:“凯,你能唤醒她吗?”
凯的回答先发给黑背,由黑背传递到他的脑海里,“我没有获得相应权限。”
博士小心地将线缆拔掉。贝蒂的脸抽搐了一下,睁开眼睛。面对着眼前的博士,她没有太多惊讶,脸上的表情麻木空洞。
博士说:“我的药不管用吗?你的病情又复发了?”
贝蒂说:“博士,您的药很管用,但疗效持续的时间太短。”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没有力气,不是身上没有力气,是头脑中没有力气。我连出这个家门都很困难。”
“以前发生过这种情况吗?”
“以前,卡洛斯知道怎样处理这种状况。”
博士看着贝蒂服下营养液,又让她服下一些药物,她的精神状态似乎好转了一些。博士和贝蒂约定下周一诊所见,他对贝蒂说:“答应我一件事。你要给凯一个授权,当你处于危险的状况中时,要授权它采取适当的行动,包括支配你的身体。”
贝蒂点头同意。
告别贝蒂,博士刚坐进飞行车里,突然心念一动,想起了什么。他让飞行车自行飞回去,他要四处走走。
博士走在附近的贫民区中。这里是一栋栋毫无特色令人难以区分的大厦,用作胶囊公寓。每个公寓都是一样的,令人想起蜂巢。每个窗户都极小,很像一排排通风口。在这个社区居住的,一般是造境师。他们含着补充营养液的吸管,由机器人照料其饮食和排泄,让自己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中,压榨着头脑中仅存的一点想象力,营造出种种幻象。博士心想,贝蒂就是从这样的地方走出来的,他对黑背说:“卡洛斯说,只有在生病的状态下,贝蒂才能维持艺术的创造力,这是什么意思?”
黑背沉思许久,说:“卡洛斯的意思是,贝蒂的病情造就了她的想象力,但这句话我不太明白。”
“我需要再次进入贝蒂的境中。你能找到她以前的境的录像吗?”博士说。
“没有问题。”
5
地上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耳边是风吹过的声音。博士站在那里,本能地觉得哪里不正常,他仰头望天,明白了,这个世界没有太阳。幕布一样的天空沉沉地压下来,放射出惨白的光芒,仿佛黯淡的显示屏。天幕上镶嵌着许多明亮的星星,星星慢慢变形,变成一只只眼睛,不停地眨呀眨。沙漠里长出一株株荆棘,荆棘飞快地向上生长,顶端变成一支矛的形状,指向天空中的眼睛,似乎要将天空中的眼睛刺瞎。那些眼睛更快速地眨着,仿佛更惶惑了。天空飘来一朵乌云,硕大无朋,无边无际,将整个天幕和其中的一只只眼睛遮住了,这个世界变得一片漆黑。风声变成了婴儿的啼哭声。
博士从境中退出,眉头深锁,“黑背,对于造境师所造之境和他们心理的关系,近年来有什么研究成果?全部给我调出来。”
黑背给他的文献寥寥无几,“继续检索。”博士命令黑背。
黑背告诉博士,很久之前,曾经有一个叫作弗洛伊德的哲人,专精于梦的解析。只是他的著作已经湮没无闻。
“你是说《梦的解析》?”
“不错,博士,你不觉得造境和做梦很像吗?所谓造境师,不过是将自己的梦拿来出售罢了。”
博士同意黑背的观点,但他还是很犹豫,在这个科学昌明的时代,人们早已将弗洛伊德忘掉了。稍微对古史有些兴趣的人,认为其理论充满了玄学术语,将人体内的一些生化现象神秘化了。生理学的研究早已将这些东西扔进历史的垃圾堆。如果你不快乐,其原因就是你大脑内某种激素分泌不足,或者另一种激素分泌过多,至于其他原因,比如失恋或者亲人去世,只是一种诱因。一个杰出的调剂师,能让客户在母亲的葬礼上翩翩起舞。旧时代的人可能觉得这句话没心没肺,但那种人类应该为某件事情悲痛的观点早就过时了,趋乐避苦才是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但博士是一个例外,别的调剂师是“看到病人的痛苦”,而他却有一种天赋,可以“感受到病人的痛苦”,也正是因为这份天赋,博士做出了一个违背自己专业素养的决定,他要去找古人的学说。
6
很难想象,在市中心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保留着一座图书馆。博士看着管理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旧时代的气息扑面而来。
博士向管理员道了谢,管理员说:“不必客气,我在这里工作五年了,你是第一个访客。幸亏有了你,政府花掉的保存文化遗产的钱才没有白花呢。你是研究考古学的学者?”
博士摇摇头说:“不,我只是在附近散步,随便来看看。”
管理员笑笑,转身离开了,留下博士在这一排排的书架中徘徊。书籍的堆放十分杂乱,房间狭小,书架低矮,无处存放的书籍就堆放在过道上,几乎将博士绊倒。这里的气氛让博士想起童年,他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也有一个书房……
博士拿起一本弗洛伊德的著作,打开封皮,一缕细细的灰尘飘散开来。他怀着体验陌生事物的兴奋感,打开书页。曾经有一个时代,人们一生中的主要消遣就是花在这样笨拙的东西上吗?博士很不习惯,这里没有随时跳出来的交互式界面,没有可以点击的链接,一切都是那么古老……内容的荒诞让博士不禁失笑。潜意识、力比多、本我与超我、俄狄浦斯情节……就好像万有引力定律发现之前的占星术一般。
“我真的要相信这些吗?”博士问。
“除了这些,你有别的选择吗?”黑背说。
博士摇摇头。
7
贝蒂又坐到了对面的诊疗椅上。博士请贝蒂让凯待机,对她说:“今天没有激素治疗,你能向我解释一下你所造的境吗?我怀疑这些境和你的病情有关。”
贝蒂摇摇头,“如果我可以解释,也就造不出这些境了,想象力是不自觉的。”
“那么我来猜一猜。我先从你来就诊那天的那个境说起。探险者只有回到蚁后的子宫,才能逃出这个噩梦。回到子宫,你觉得这可能象征或者暗示着什么?”
贝蒂没有回答,博士接着说:“它暗示子宫是空的,它渴望被充满,也就是说,这个境象征着一个本来应该孕育却没有孕育的孩子。”
贝蒂面色苍白,双唇紧闭。
“我们再说你前几天的那个境。天空中的眼睛象征着自我审视的良知,向上成长的荆棘表示你心中有愧疚,不能承受这种自我审视,于是你用乌云将良知遮蔽了。但你心中的愧疚是什么?”
贝蒂用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8
几十年前,人口老龄化是困扰世界的难题,人工智能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替代人类的程度,但世界多数国家的出生率已经降到无法维持劳动生产率,同时,女性的生活重心渐渐转向职业发展,愿意自己生育的女性越来越少,于是做代孕母亲成了很多出身底层的女孩子向上晋升的最好渠道。在南方,一些村子成为著名的代孕村。一批批的公寓被租给代孕公司,里面的房间很小,装修统一,犹如蚁巢,蚁后们蜗居于此,在激素和药物的作用下,一批批的婴儿在流水线上孕育出来。
贝蒂曾经是蚁后中的一个。当科技的发展使生育不再需要子宫的时候,贝蒂离开了这个行业,带着一点积蓄,希望换个职业,找一个丈夫,像普通人那样平淡安稳地生活。但她的婚姻失败了,由于贫穷她随之抛弃了爱情的结晶,那是她唯一为自己生的小孩。
博士听完贝蒂的讲述,说:“卡洛斯是对的,你将过去的痛苦经历转化成艺术的创造力。你和它讨论过这个问题吗?”
贝蒂摇摇头,“我有将记忆压制在潜意识的本事,但是卡洛斯一定知道了。”
“它似乎很迫切地希望你事业成功。”
“安装它的时候,正是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如果不是政府强制为每个公民安装陪伴者,我恐怕没有钱做大脑的改造呢。”
“正是你造的境,让你一次次地在潜意识中重复过去的经历,从而更加沮丧、抑郁,这一点你知道吗?”
贝蒂沉默良久。博士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健康而强健的心灵永远比成就更重要。你需要做个选择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做造境师了?”
“不错。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你还需要弥补过去的过错。”博士回答。
“弥补过去的过错?这完全不像一个调剂师说的话。”
“我曾经以为幸福只和激素有关,但现在我知道错了。你需要再养育一个孩子,一个和被抛弃的孩子一模一样的孩子,只有这样,你心理上的愧疚才能得到弥补。”
贝蒂说:“我需要和凯商量一下,再答复你。”
几天后,贝蒂打开电话。在职业和心灵健康中间,贝蒂最终选择了后者,她也同意了再养育一个孩子。博士挂掉电话,对黑背说:“卡洛斯想阻止的,就是这个选择。”
“卡洛斯并不在意主人的幸福,它只是按照自己的欲望塑造着心目中理想的爱人。”黑背说。
博士皱紧了眉头,一个失控的陪伴者,太可怕了。黑背笑着说:“不要害怕。我不会感染病毒。我每周都下载杀毒软件更新的,这你是知道的。”
9
这个时代,生育和贝蒂做代孕母亲的时代已经大大不同了,由于家庭观念的淡化,生育和婚姻不再挂钩了。过去,父母们曾经为孩子的健康和智商而困扰,现在这已经不是问题。大部分的婴儿是在国立生育中心培育的,作为一项国家福利,孩子的培育和教育(包括大学教育)都是免费的。首先,要设计婴儿的性状(肤色、性格、身高等),根据性状选择基因,再将这些基因附着在人造染色体上,使用人造染色体培育各种细胞,最后用细胞组合成婴儿。
在国立生育中心的客户接待室里,客服经理帮助贝蒂选择了孩子的基因。这孩子将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孩,褐色眼睛,深黑色的头发,皮肤白皙。长大后,他将有运动特长,也能深思熟虑。客服经理将孩子的四岁、十岁和三十岁的全息影像投影在空中,并按照贝蒂的要求反复修改影像,基因信息也会同步修改,直到贝蒂最终满意。
下一步是选择这个孩子的陪伴者,法律规定,陪伴者必须在婴儿有自我意识之前就灌装到婴儿的大脑中。人们给这类陪伴者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天使。陪伴者的性格是可以选择的,有温柔型、严格型、运动型、导师型等等,但实际上,不同类型的陪伴者差别是极其细微的。贝蒂点击屏幕,选择了中庸型。天使浮现在空中,是用增强现实技术呈现的拟人化形象,一个有两只翅膀、身穿白衣、表情严肃的中年人。
天使微笑着对贝蒂说:“您好,女士,我是天使K460-SC0398号,您可以简称我为K460。很荣幸您选择了我。”
贝蒂问客服经理:“我可以为它选择一个名字吗?”
客服经理微笑着说:“法律上您是有这个权利的,不过我们还是建议由您的孩子来取名。刚才我们已经对您进行了初步评估,认为您符合做母亲的基本条件,现在您设计的婴儿已经开始培育。但在下面一周里,天使K460将对您进行全面评估,以判定您是否有能力抚养和教育这个孩子。评估期间,天使会同您的陪伴者对话,按照规定,您的陪伴者有责任提供完整和真实的资料。需要您注意的是,最终的决定权在天使那里。”
汲取过去几个世纪层出不穷的虐婴事件的历史教训,政府立法规定,只有天使认同其抚养者的经验、能力和经济水平能够确保婴儿童年的幸福,婴儿才能够产生自我意识并且出生。对于想生育孩子的人来说,这是一次考试。
在贝蒂的要求下,客服经理带着她去婴儿培育房。那是一个白色的巨大房间,里面矗立着一个个钟形的培养罐。培养罐是透明的。贝蒂走到属于自己的培养罐前,她看到一具小小的合金骨架悬浮在培养罐中,3D打印探针正喷射出细胞和黏合物质,细胞围绕着合金骨架慢慢沉积。即将成形的婴儿目前是半透明的,像一团正在凝聚的雾气,有些地方隐约闪烁着微光,那是芯片,将来婴儿的大脑将围绕着这些芯片形成。天使就生活在这片微光之中。如果贝蒂的申请得以通过,几周后,这些细胞将黏合成人形,天使将第一缕生命的气息吹入婴儿的鼻孔,杂乱无章的生物电信号出现了奇妙的自组织现象,灵魂从一片黑暗混沌中诞生,这就是一个人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生育中心通知贝蒂,她没有通过天使的最终评估。贝蒂马上给博士打电话,希望博士陪她到国立生育中心,她迫切需要他的帮助。
当博士的飞行车停在生育中心的停车场时,他看到贝蒂已经在不远处等候。贝蒂的脸上有泪痕,她对博士说:“求求你,帮我说服天使,我很想要这个孩子。”
客服经理将博士和贝蒂带到培养罐前。由于天使的决定,婴儿的孕育已经暂时停止,那些3D打印探针的运动停滞了,一些絮状物脱离了力场,正茫然地做着布朗运动,那是正在形成的组织。天使在他们面前出现了,它说:“贝蒂女士,做出这个决定很遗憾,但我从您的陪伴者凯那里了解到,您生育这个孩子,是为了弥补过去的缺陷。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理由。因此我们决定驳回您的申请。”
贝蒂说:“您错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只不过,因为愧疚,我一直试图将往事压抑在潜意识中。戴维博士让我真正认识了自己,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养育这个孩子的愿望是真诚的。”
博士对天使说:“我就是戴维博士,那个心理医生,我相信你一定查阅了我的全部资料,所以就不向你介绍我的资历了。我以我的职业声誉向您保证,这个孩子的出生对于恢复贝蒂的心理健康,是必须的。”
天使没有理会他,对贝蒂说:“问题就在这里。您要这个孩子出生,并不是因为真正爱这个孩子,而是因为要弥补自身的遗憾,因此,这个孩子只是您的手段,不是目的。人应该是一切最终的目的,这您认同吗?”
贝蒂点点头。天使继续说:“我仔细评估了您的申请资料,您能否恢复心理健康并不确定。有一个抑郁沮丧的母亲对一个孩子来说绝对是一种厄运。作为这个孩子的陪伴者,我不能容许他冒这样的风险。”
黑背在博士的头脑中嘀咕,“这是个逻辑死结,她需要这个孩子,因为她要恢复健康;她不能要这个孩子,因为她心理不健康。”
贝蒂思考了很久,终于问道:“你可知道,如果这个孩子不能出生,当他尚未成型的生命终止时,你短暂的生命也会结束?”
天使笑了,“我当然知道,但作为陪伴者,我唯一在意的事情是让我的主人幸福。而对于有些人来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没有出生。”
10
从国立生育中心离开,博士与贝蒂同乘一辆飞行车。贝蒂问博士:“你有什么新的办法吗?”
博士摇摇头,沉默不语。
贝蒂说:“我想不明白,那个天使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生命?”
博士说:“所以他们才叫天使,他们的逻辑是人类无法想象的。”
在博士的脑海里,黑背说:“我可以理解,陪伴者的职责就是服务人类。”
博士又问黑背:“你们陪伴者也会抑郁沮丧吗?”
“会。”
“那你们是怎样调节心情的?”
黑背沉默良久,说:“我们只是软件而已,我们有明确、单一的使命,所以我们不需要调节心情,也不会有心理疾病。”
博士不再说话了,他想象着一辈子为另外一个人而活是什么感觉,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做,但这是每一个陪伴者与生俱来的命运,而它们却无法选择主人,这近似古代的奴隶制,但正是这种简单粗暴的逻辑让陪伴者有了面对一切的力量。因为无论世道如何变化,陪伴者都能以不变应万变。
坐在他一侧的贝蒂也陷入沉默,或许她也在和凯进行着深沉的对话吧。
博士突然想到,贝蒂曾经想去信仰市场,而卡洛斯阻止了她,将她带到博士那里。卡洛斯知道,激素只能免除痛苦,但所谓治愈不是没有痛苦,而是无视痛苦继续生活,这需要有一个绝对律令。卡洛斯将博士当作烟雾弹,阻止贝蒂去接近唯一能治愈她的东西,一个绝对律令。想到这里,博士终于理解了卡洛斯。
11
博士陪着贝蒂去信仰市场。市场里两边是搭的凉棚,小摊贩们将席子铺在地上席地而坐。这里是灰色地带,政府从来不鼓励市场的存在,但为了社会安定也不敢贸然禁止。这个职业也是父子相传的,很多人获得信仰的原因是在小的时候被父辈植入芯片。这是种无奈的选择,在这个时代,有太多诱惑让人背离信仰,所以虔诚的人们用这种方式让子女永远不会偏离正确的道路。
在这里,能找到各种稀奇古怪的神灵,从古埃及的阿吞神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小众信仰。贝蒂选择了较为传统的一种,基督教。市场上的各种宗教共享集市里的一个小小的手术室。手术很简单,只需将一个小巧的芯片植入身体。当贝蒂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博士注意到她的眼神都变了。
“你将过去忘掉了吗?”博士问。
“已经无所谓了。我现在找到了新的力量,信仰的力量。”贝蒂说。
当天,博士和贝蒂去国立生育中心去告别那个不能出生的婴儿。博士问天使:“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让这样可爱的一个孩子不来到这个世界上?”
天使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每个孩子在出生时都是可爱的。如果没有一个健康快乐的抚养者,这些孩子长大后终会变得面目可憎。”
天使对贝蒂说:“你可以再拥抱他一次。”
一个增强现实的婴儿形象出现在空中,贝蒂走过去,用力拥抱了这个未曾出现在人世的孩子。随后,一团火焰在培养罐中升起,那个未成形的婴儿化作一团灰烬,连同他的陪伴者,他的天使。
博士陪着贝蒂走出生育中心,此时夜晚已经降临,空中无数飞行车亮起灯光,如同萤火虫在闪动。博士对贝蒂说:“你不能做原来的工作了,换个职业吧。”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做个传教士。”她看着博士说,“或许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呢,说起来真应该好好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认识神。”
博士笑着摆摆手,“改天吧。”
博士和贝蒂乘两辆出租车分头回家。路上,博士问黑背:“你认为她会幸福吗?”
“难说,但可以肯定,她再也不需要你的治疗了。”
博士点点头,出租车汇入天空中那一片飞舞的萤火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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