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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前就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我们出生于一个环境濒临崩溃的残损的星球上。然而我们贫乏的才智仍不足以掌握地球上生态死亡漩涡的规模。我们努力刻画气候变化将如何在短短数十年间让全球人口流离失所。我们很难设想塑料垃圾的寿命比我们长数个世纪。我们难以想象我们的后代将会生活在一个因资源开采和生物多样性匮乏而疲惫不堪的地球上。在日常生活中思考核废料长达数千年的放射性危害时，我们缺少相应的时间参考系。
作为一名人类学家，我研究社会如何解决现代生活社群与想象中未来社群之间的关系。我了解到研究社群与时间流逝之间的联系，可以为了解其价值观、世界观和生活方式提供一扇窗户。
从2012年到2014年，我开展了一个为期32个月的人类学实地研究，探索芬兰的核废料专家如何应对地球的长远未来。专家们的工作是处理铀-235这样长久存在的放射性核素，它的半衰期超过七亿年。他们与核废料管理公司波西瓦(Posiva)合作，帮忙在波罗的海博特尼亚湾(Gulf of Bothnia)的奥尔基卢奥托岛(islet of Olkiluoto)的地下约450米处建造一个核废料的终处理设施。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该设施会在本世纪20年代中期成为世界上首座投入运行的深层地质乏燃料仓库。
为了评估奥尔基卢奥托仓库的长期耐用性，这些专家研发了一个“安全箱”，用于预测可能在未来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发生在芬兰西部的地理、水文以及生态事件。通过他们的努力，展现了地球上遥远的未来的冰川作用、气候变化、地震、洪水、人类和动物种群数量变化等场景。这些预测成为了一系列“精神时间之旅”练习的起点，被我收录进了我的书《深度时间计算》(Deep Time Reckoning)里。
就算以最天马行空的方式在时间尺度上延展思维，也可以赋予我们应对诸如生物多样性减少、微塑料积累、气候变化、抗生素耐药性、小行星撞击、可持续城市规划等长期挑战必要的时间素养，帮助我们成为更负责任的行星管家。这不仅可以使我们自在地思考地球的过去和未来，还培养代际共情能力，引导我们站在未来人类和非人类社群的角度想象世界的模样。
公元5710年。一个疲惫的男人倚靠在沙发上，他所居住的小木屋坐落于曾经芬兰的埃乌拉约基(Eurajoki)。他就职于当地的医疗中心，不过今天休息。他在森林里度过了漫长的一天：猎杀驼鹿和鹿，采拾越橘、蘑菇和覆盆子。现在，他小口抿着木杯子里的水，这是从乡村的井里打来的。他的丈夫端来一个盛有炸土豆、谷物、煮豌豆和牛肉的餐盘。所有的食物都由当地的农场生产，牲口在附近的河里饮水，作物由三个当地的湖泊引水渠灌溉。
这个男人不知道安全箱的生物圈建模师在3,700多年前用21世纪的计算机技术计算像他这样的每日情况。他不知道他们曾经把周围的湖泊命名为"利克兰耶尔维湖"(Liiklanjärvi)，"坦卡里延耶尔维湖"(Tankarienjärvi)和"明蒂卡林耶尔维湖"(Mäntykarinjärvi)，尽管这些湖泊在他们过世多年后才形成。他不知道波西瓦的古老信条认为，即使几十年后的科技创新和文化习俗也难以预测。他不知道，波西瓦却相应地要求它的建模师务实地假设西芬兰人的生活方式、人口统计模式及营养需求在未来一万年间基本不变。他不知道安全箱专家在给模型输入参数时，假设他和他的邻居们只吃当地的食物。
尽管如此，猎人的生活仍然与安全箱专家的工作息息相关。如果专家们成功了，那么他面前的蔬菜、肉、水果和水就不太可能含有微量20世纪核电站放射性核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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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020年。一个独居的农妇俯瞰着她的牧场，周围环绕着苍翠的石楠。这片曾经称为芬兰的土地十分贫瘠，而她居住的地方过去是一座土壤肥沃的岛屿，曾用名为奥尔基卢奥托。这个地区已经不再是小岛了。曾经的沿海海湾如今点缀着小湖泊、泥炭沼和长有白色的泥炭藓类和莎草类植物的泥沼。埃乌拉河(Eurajoki)与拉皮河(Lapijoki)汇入海洋。她在附近的湖泊里钓梭子鱼，看着海狸在水里游来游去。有时候她会感到忧郁。她想起了灭绝之前淡水环斑海豹，曾与她共享这个家园。
这个女人不知道，她脚下的土地深处沉积着古老的铜、铁、黏土和放射性碎片。这个如今被遗忘的高级机密在千年来多次向公众透露。就算是政府也对埋藏地点所知甚少。大部分的记录都在3112年的世界大战中被毁。2012年安全箱汇报的“补充注意事项”里古老的预言自那时起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但是这个农场主知道有关龙的神话故事：一条危险的、会飞的、橙红色的毒蛇会杀死任何一个胆敢挖掘得太靠近他地下洞穴的人。她和当地其他的农民种植豌豆、甜菜和小麦。他们回避那些迷信的傻瓜，这些人告诉他们这个怪兽就在他们的脚下。
公元35012年。一只微生物漂浮在北部的大湖里。它不知道身下的粘土、淤泥和泥床的海拔正在逐年缓慢抬升。它不知道这个湖泊在三万年前是一片汪洋，被人类称为波罗的海，洋面上缀着帆船、游轮和货船。连接波罗的海和北海(North Sea)的海峡在几千年前就抬升到了海平面上。丹麦和瑞典连为一块大陆。海床正在从韦希赛利亚冰川(Weicheslian glaciation)中解封，在上一个冰河世纪，这块巨大的冰一直压在陆地上。
这块大陆在最后一个人死后仍然在抬升。它无视人类灭绝，也无视一名人类学家和一名安全箱专家是如何在公元2013年坐在赫尔辛基的一家咖啡馆瑞特米餐厅(Ravintola Rytmi)的白色椅子里交谈的。安全箱专家在那里传达他的预测，芬兰的图尔库和瑞典的斯德哥尔摩之间的水域将在公元52,000年消失。到那时，人们将可以从一座城市走到另一座城市。他们计算得到，人们将在北部的芬兰的瓦萨和瑞典的于默奥之间发现世界上最大的流水瀑布。这里曾经是被海水淹没的大陆架。
尽管这只微生物不知道，也不关心瓦萨、于默奥、丹麦、消失多年的船、安全箱报告或者赫尔辛基曾经的就餐选择。它对这些东西没有概念。这些东西的重要性随着人类的灭绝一起消失了。这只微生物也不知道到他们在人类世崩溃时的痛苦。人类曾经辉煌的技术、伟大的文明、热切的工程、智慧的胜利、战时的牺牲和个人的挣扎如今都毫无意义。然而，湖水中的微生物的放射性安全仍然由几千年前的少数人类安全箱专家的工作决定。这些专家考虑得太过超前，他们都没活着看到他们的深度时间预测是否准确。
我们当然没有生活在这些假想的世界里。这些场景都是假的、虚构的。然而，我们设想潜在的未来的能力和与生活其中的人物的共情是真的。通过描绘未来，可以给今天的世界带来具体有力的影响。这就是为什么深度时间思考实验不是儿戏，而是能够解决智力问题的严肃行为。这就是为什么安全箱专家模拟那么多年后的核废料风险具有独特的价值，即使他们说到底只是在估计。
然而思考遥远的未来的地球还能够让我们从每日的生活中抽身出来，通过把我们的思绪带到不同的时空来丰富我们的想象力。企业教练建议我们从熟悉的思维模式中跳出，以不同的方式体验世界并克服精神障碍。认知科学家已经表明，通过感知“人们曾经从未见过的东西（但可能一直存在的东西）”可以激发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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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拿出几分钟时间进行长期的行星想象可以使我们的思维在多个相互作用的时间尺度之间穿梭时更灵活。这可以培养对几十年、几个世纪和几千年的景观、人类和其他生物的长远共情。全球生态危机蔓延将会证明，拥抱行星共情能力对我们的集体生存至关重要。
撰文：Vincent Ialenti。南加利福尼亚大学(The 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和伯格鲁恩研究所(The Berggruen Institute)的研究员。
翻译：张欣怡
审校：曾小欢
引进来源：科学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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