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夕颜——怀念一位故人
2012-03-27 16:19:34每次想起你,都是在人流汹涌中。上一次是傍晚六点多的下班高峰时刻,堵在红灯的十字路口时,突然你的脸就现了出来,还是那样温厚的笑着。这一次是在摩肩接踵的地铁里,窗外一闪而过似没有尽头的黑中,你的笑容又浮现了出来……
1999年
——老付说11月11日晚上 ,他要在北大的未名湖脱光呢!
—— 啊?!
—— 是脱离光棍的脱光!11月11日 ,不是光棍节嘛。
——哈哈!
喂,你那天到底脱光了没?第一次见面,我忍不住打趣你。
呵,哦,没有。。。。你有些尴尬的样子。
见之前,我以为这个口口声声宣扬要脱光的人会是多么“前卫”呢,实际上这个老付一点都不老,也不前卫,是个典型的书生样,在清华大学读大四。个子不高,戴着眼镜,笑起来还有些憨。
——你下午帮我去售票口排会儿队吧。我爸妈还有大姨、二姨、表妹,要回沈阳,7张。老付那天有课,下课才能赶过去,怕那时候没票了。你先排会,等他来替你。
——好,没问题。
那时候,卖火车票的点很少,海淀的基本都要去人大旁的售票处。早晨五六点就得去排队。
——天怎么这么冷呀!人那么多,啥时候能排到呢?
——你先回去吧,我来排就行。
——你穿的也不多呀!
——没事,我们南方人穿得少,不怕冷!
——我还是陪你一起吧,一个人等多无聊。
那天,我们排了三个多小时,因为这个点儿票不够,又跑到西直门站,总算买上了票。已是黄昏,天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大地一片洁白,我们的头发都变了白。那时候北京还经常会下没脚的大雪。你送我回学校,一聊才发现,你这个理科生还是个文艺青年呢,说起小说电影诗词歌赋头头是道。
后来,我们见过好多次,因为你是我男朋友最好的朋友。人多时,你的话不多,偶尔几句,总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男友说,你已经申请到了奖学金,明年8月就去美国。说你是他们班最聪明的人,在全国竞赛中获过奖。可你总是云淡风轻的,没有一点所谓聪明人的桀傲。同学让你帮忙,无论大事小情都尽心尽力,没有一丁点的抱怨和不耐烦。
我曾经因为男友不咸不淡的态度,向他的好哥们——你,探究过原因。你用心地听着我,再一起聚会的时候,你恍若平常地对他说,找到一个好的不容易,一定要好好珍惜,说他这次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后来,你才告诉我,作为一直见证他多姿多彩情路的好哥们,对他的游移已经有所洞察,所以故意说这番话给他听。
但,结局依然俗套地上演了。在那段灰暗日子里,你几乎每天都来找我,拉我散步,聊天,陪我看电影,给我讲笑话,想尽办法逗我开心。你是随叫随到的,随时送上倾听耳朵,和最可信赖的关怀问候……
而且你还是那么的为人着想,善解人意。你知道我心里还惦记着他,你们同学聚会后,你竟把所有有他的照片专洗了一份拿给我看!
你在素朴外表下还是个浪漫的人。记得那时已经放了暑假,我回了老家,有一天你突然打来长途电话,兴冲冲地告诉我,
——嗨,我在长城上呢,天气好极了,你听长城上的风声!
后来看到《将爱情进行到底》的电视剧,彼时还很年轻的李亚鹏在海边打电话给徐静蕾,让她听海浪时,一下子就想起了你。
在你出国后,我过生日的那天,不知道你想了什么办法,竟隔空传递,给我送了满桌香气馥郁的百合。
和你分别的那个夏天,我竟然没有一点分别的离愁,因为觉得无论你在哪个海角都不能影响什么,天涯也会若比邻,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信心!
可,从那以后,我却再也没有见过你……
2003年
此后的几年,我毕了业,换了好几个工作,又再恋爱,然后失恋,你的音信早因为263信箱的取消而彻底断了。兜兜转转间,我在偌大的北京城里浮浮沉沉。等我再回首,却真的是百年身了。
有一天,不知道哪根弦的缘起,我突然想起了你。因为当年你曾给我的,如温润的春雨,把我的心轻轻托住的,我以为俯仰皆是的温暖再没有感受过。
我调动所有资源来找你,铺天盖地。终于,一个网友发来一个网址,说这有你的信息,但……他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我点开它,那竟是你的冥纪网站,扑面是你的笑脸,旁边是白色的烛火,还有亲朋好友对你的怀念。原来,你于2001年9月已因肝癌去世,在美国上学体检时发现的,已经是晚期。2001年你曾回国治疗,可恨我竟然一点不知道,否则山高水远,我也会去看你的!
2007年
在你故去的几年,我一直没有写过你,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文字来纪念你,因为我怕自己稚拙的文笔埋没你。你那么善良正直,热心助人。听说在最疼的时候,怕别人担心,你一直保持着笑意,和我刚认识你时一样的温暖。难道真的因为尘世太污浊,上天就着急把天使一样的人都收回?
看过的一篇小说,觉得说了我想的,却写不出的话,借用送给你——
她伏在床边想着,只等他起来,她有好多的话要告诉他,好多他以前想告诉她而没说的事,好比她小时的事,好比她的种种糗事丑事傻事,好比隔壁家种的一种花,她顶喜欢的……还有有一年的冬天,她曾经看过一朵夕颜的事。
一朵喜欢在太阳落后晚风里晚霞里招摇的夕颜。
她只见过那么一次。
(夕颜,葫芦花的别称,色白,黄昏盛开,翌朝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