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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幻》

开博时间:2016-07-01 14: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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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云飘雨 杰森·桑福德(美) 耿辉 译

2013-06-18 16:29:49

     马尾飞船从西边飘过来,清楚地预示着大暴风雨的来临。一看到数百艘微型飞船像燕麦片一样在风中飘来,我便镇静下来。毕竟几年以来,我一直都在警告说镇子过于臃肿庞大,这令我们很容易受到暴雨引发的山洪的威胁。然而随着上次的洪水逐渐被淡忘,人们已经不顾我的警告。镇长甚至说我是神经质的老太太,害怕自己的影子。一旦大型飞船的雨水袭来,洪水可以轻易冲走所有的人。
  不过打算报复是一回事,真的让人们为此付出代价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抓住木槌,猛烈而又持久地敲打着警钟。我为之宣誓的这项工作体现出了它的重要性,此时我感到了骄傲。
  我爬下气象塔的时候,镇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次是什么,泰姆?”他问,“水还是粪便?”
  我生气地一笑。不管我怎么不断更正——飞船洒下的是高度精炼的有机原料,不是粪便——不少居民还是那样称呼。尽管他们知道飞船对于我们的世界有多么重要,当那些必需品无处不在地溅落在他们的房子和街道上时,他们的不安也无法停止下来。
  “水。”我说,“但是考虑到来自那艘积云飞船的马尾飞船有很多,雨量还是很大的。也许同五十年前的那次一样大。”我对那次的记忆感到害怕。我妹妹在洪水中丧生,我家房前出现的一个漩涡夺走了她。
  镇长生气地盯着天空,“你确定这次不会再误报了?”
  我遏制着掐死这个讨厌鬼的冲动,“我警告了这座城镇,任务完成了。这取决于你了。”
  镇长骂了一句,他不相信我,可是他也害怕,如果无视一个有效的警报,居民会有危险。“大家可不喜欢这样。收获节今天早晨开始了,所有的蔬菜和水果都放在外边的空地上。”
  我朝地平线瞅了一眼,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暗影——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大——从世界的边缘长出来的。“他们不必喜欢什么。”我说,“告诉他们,我们最多有一个小时。”
  镇长点点头,跑向了节庆现场。他朝人们呼喊着,要他们尽力保全自己的东西。其他的居民跑回了家,让孩子爬进最高处的房间。我目光所到之处,人们都睁大双眼,惊恐万分地四处奔跑,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也许真是这样。毕竟,一艘天堂之船即将朝我们这片堆砌的土地释放洪水了。
  有一个泥球,被小孩子的手捏得紧紧的。这双手不断地把泥巴粘到泥球上,可是泥球却总也不变大。无穷无尽的泥巴,糊了一层又一层,你会奇怪它们都到哪去了。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根据气象史,我知道星球不该是这样。星球有坚固的金属岩石外壳和在火热中熔融的核心。星球的世界还存在循环往复,创造、毁灭、生长、衰败。你喝的水是千年以前一个女人的排泄物,她的身体成了你的食物生长的土壤,她的骨骼成了你建造房屋的黏土。
  我们的世界却不是这样。
  随着新的泥巴不断向下挤压旧的泥巴,所有的一切都沉入我们这个星球的中心。这里没有河流,没有海洋,只有陆地,像雨一样频繁落下的有机物和其他物质形成了这一切。我们的天空阴霾不断。向上望去,你可以看见在高处经过的小型鲭鱼飞船形成的银色光点,星罗棋布的大型飞船在低空飘拂而过,带来了最最极端的天气。所有的飞船都为我们的星球提供一些物质。氧气和二氧化碳,金属雹和有机物微粒,以雨水、蒸汽或冰的形式落下来的水。我们的星球表面每天都充斥着上千艘飞船,在离开这里、奔赴更广阔的宇宙之前,每一艘飞船都会给我们送来一些物质。
  我们醒来所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打扫一整夜落下来的泥土。不过最后,随着我们四周的陆地不断抬升,仅仅打扫是不管用的。所以我们把房子建得越来越高,墙壁比祖父母的高出十米,祖先的屋顶也成了我们的地板。
  我们天天向上,却从没有高出很多。
  我们尽力抢救了丰收节上的食物,这时飞船已经差不多到了我们的头顶。那是一艘积云飞船,飞行在四千米的高度,目力所及的范围都被它所覆盖。根据我先前所见的马尾飞船的数量,可以推测出一艘积云飞船会紧随其后,可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它在大气中缓慢地移动,曲线形的船首所到之处,空气都被挤压到一起,形成了动荡的云层。暗色的雨水从飞船腹部倾泻下来,就连地平线都变成了黑色,只有闪电偶尔放出光芒。
  我到家的时候,我的徒弟克瑞斯已经把书籍和气象日志搬到顶层,开始工作了。我很高兴她听到了警铃。今天早晨,克瑞斯已经去镇子南方的峡谷那里检查过侵蚀计了。短暂的降雨不断冲击着沟壑和溪谷中松散的土壤。不幸的是,极端危险的大暴风雨还是会卷起野外的松土——山洪简直可以冲走一切。
  “泰姆师傅,”克瑞斯看见我的时候说,“我发现了一个新现象,来看看。”
  她听上去对即将来临的风暴感到兴奋,我猜自己在十四岁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把抢救回来的食物扔在厨房,然后跟着她登上了气象塔。
  气象塔是镇上最高的建筑,它在房中不祥地摇晃着。我扫视城镇,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关好了家门。唯一还在外边的人是裁缝莱斯,他正匆忙地为房子的一面墙钉支撑柱。在过去的两年里,我一直催促莱斯维修他的房子,告诉他说那样的房子是决不会撑过一场大暴风雨的。我看着即将到来的飞船摇了摇头。
  “你看见什么了?”我在逐渐加强的风中对克瑞斯喊道。
  “这艘积云飞船放出了某种光球。”
  “极有可能是闪电。你年龄太小,以前没见过。不过大型飞船在自身和大地之间会产生巨大的电势差。”
  克瑞斯翻了翻眼睛。“我在历史中读到过闪电。”她用喊声回应我,“这不一样,仔细看。”
  她对自己的师傅如此放肆,我强忍住怒火才没有扇她耳光。
  她的表现和我当年一样,完全沉浸在关于飞船、遥远行星和未知空间的幻梦之中。克瑞斯的父母让她做我的徒弟,因为他们明白,克瑞斯的想象力表明了她的潜质,有可能被路过的飞船带走。可是我不确定救了我一命的东西——在妹妹死后我担负起的天气预报的工作——也会对她起作用。
  我又朝积云飞船望去,对飞船和里面的人都感到好奇。为什么积云飞船总是追随比它们小很多的马尾飞船呢?为什么里面的人不时地朝我们降下危险的暴风雨呢?历史描述了古老地球上的天气形势——那里的水通过云和雨进行循环——以及在早期人类的眼中,神灵和魔鬼如何创造了这个星球上的暴风雨。虽然我已经研究了很多年,但承认自己比那些古人好不到哪儿去还是会令我感到痛苦。就我所了解到的,那些飞船也许是同样的神灵或魔鬼。
  一枚来自飞船的光球打断了我的思绪。它划过黑暗的天空,在距离我们两千米远的地面上爆炸,并产生了一朵蘑菇云。
  我抓过望远镜并试图分辨出那个光球是什么,可是雨水溅落在我们周围,大风猛烈摇晃着气象塔,我无法对准那个爆炸地点。
  “我们得下去。”我喊道,“这么大的暴风雨,这座塔不安全。”
  然而克瑞斯不顾我的话,仍然在用测距仪测绘爆炸地点。她在被雨水溅湿的气象日志上写下几笔,然后把那张纸举到了我的鼻子底下。“这是我见到的第三次了。”她说,“它们都排成了一条直线。”
  在我开口问那条线指向哪里之前,又有一个光球从飞船上射下来,击中了镇外。冲击波直接射向了我们。无需再观察,我又敲响了警钟——这也许会有作用——然后抓住克瑞斯,把她推下了梯子。我们冲进储藏室,可是关门的时候风吹得太厉害,锁条插不上了。我一边用力关门,一边嚷着叫克瑞斯钻到桌子底下。
  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一声响亮的哀鸣,紧随其后的是爆炸掀起的泥土和雨水,我被炸昏了。
  我醒来时干涸的血块凝结在我的脸上,干燥的泥土也僵硬地粘在我的衣服上。我躺在自己卧室的床铺上,阳光从破碎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坐起来之后我发现我的房间已经乱七八糟。虽然这是第二层,洪水已经达到了这么高。水和有机物覆盖在地板上。我站起身,从泥巴里揭起几张草图。其中有一张我最喜爱的高空鲭鱼飞船的细节图,即使用最好的望远镜,那种飞船也不容易看见。我把它扔回到泥里,朝外边走去。
  我度过了生命中的六十年,却从没见过镇子遭受如此重创。镇上五百户家庭的房屋中,至少有一百户受到了损害。此外,街道两边的房子也出现了缺失。裁缝莱斯的房子不见了,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吃惊。他的房子很久以前就需要修缮,大家都知道它经受不起一次强风暴的。我在心里祈祷他的死亡来得快一些,而且尸体也不要躺在我脚下几十米处的排水道里。
  最令我震惊的是,一些房屋结实的家庭也消失了。在大暴风雨中,洪水通常径直冲过我们的镇子,然后才流进不断在松土上开合的排水道。这一次留在泥巴上的纹路表明,水中的漩涡是一种特殊的圆形。
  从我的房子往南走了两个街区以后,我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那里有许多房屋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50米的深坑。克瑞斯和镇长同一群居民站在坑边。我走过去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镇长看见我之后很激动,“看到你出来走动我真高兴。”他说着拥抱了我,我却挤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我还担心,我们的英雄不能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点点头,对于镇长称我为英雄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其他几位居民也因为我发出的警报感谢了我。
  克瑞斯见我一得闲,便给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一枚光球的爆炸将我震昏,正是这枚光球坠到镇上,炸出了我们面前的这个深坑。克瑞斯认为这个深坑已经连通到镇子底下的某个洞穴或通道,因为洪水打着漩涡涌进了这里,就好像这是一个排水沟一样。洪水也卷走了大约四十栋房屋和一百多人。不过正如镇长一直对我说的那样,没有我的警报,情况还会更糟。
  “你认为下边有什么呢?”克瑞斯一边问,一边试图接近即将垮塌的边缘而不使自己掉下去。洞口已经被堵死了,在未来几天里,在这片松土上除了一个大坑将什么也没有。
  “我永远不会知道,因为这是被禁止的。”我说着看了一眼镇长,我提醒克瑞斯我们这条绝对法律的时候,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每次有人想向地下挖掘或探查像这样的深坑时,飞船都会下来杀死他们。走吧,我们还要尽力从我们的房子里抢救些东西出来呢。”
  克瑞斯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话,不过她没有争辩,随着我回家了。在路上,她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天空中经过的飞船。
  接下来的两个月很困难,不过我们的镇子挺过来了。收获节时存储的粮食大部分被损毁了,很多的鸡和猪也没有了,所有人都在忍饥挨饿。不过在我们这里农作物生长很快——它们必须得这样,生长缓慢的会被持续落下的有机物和其他物质埋起来。不久,小麦和稻子就可以收获了,蔬菜也成熟起来,水果还有几周时间就可以采摘了。
  不出我所料,那个深坑很快被陷落的松土堵死了。一些居民请求镇长允许他们在那附近新建房屋,或者至少建一座纪念公园。不过,我对此表示反对。假如暴风雨再次袭来,地面还会塌陷的。鉴于我的英雄形象,镇长还真同意了我的观点。
  尽管俗事繁多,克瑞斯还是能够专心观察天空。虽然对于一名气象员来说这通常是好的一面,可她停下了所有的研究,只是为了不被我骂才做那么一点点工作。
  结果在一个不错的阴天,我发现她在气象塔上打瞌睡,而没有把过往的飞船记录在日志上。她一看见我便从凳子上跳起来,把日志撞下了栏杆。在它从六层楼上掉下去之前,我勉强抓住了它。
  “泰姆师傅,对不起。”她开始结巴起来。
  我挥手让她不要说了。“你在沉思什么呢?”我问。
  克瑞斯看着我,仿佛这个问题是个恶作剧。于是她掷出一个错误的答案,“飞船。”她犹豫着说。
  我点点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花去所有的业余时间观察天空中经过的飞船并祈祷我就是那个能够引起飞船注意的特别的人。我不管飞船是什么样子,大型宇宙跃迁飞船、纤巧的恒星跃迁飞船、维度跨越飞船。我想离开这个泥球的世界去看一看宇宙。”
  从克瑞斯点头的样子,可以看出我说中了她的心思。
  “我们不属于这里。”她说,“我是说,人类正在探索宇宙,所有的世界,我们却被困在这个前工业时代的粪坑里。这不公平。”
  我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同她一样大的时候也说过相同的言论。在我们头顶,一艘样式我从没见过的大飞船慵懒地飞过天空,洒下一阵轻柔的细雨。我知道克瑞斯不会在我这里待太久的。
  不过,我至少要尝试一下把她留在这里,这是我答应她父母的。“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说,“关于我们的星球,我想教给你一些东西。假如在那之后你还想走,我会祝福你的。”
  克瑞斯拥抱了我并道出了她的感激。毫无疑问她——和我一样——明白,我教给她的东西不会把她留在这儿。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克瑞斯和我骑着马在乡下游荡,造访了几座拥有大型图书馆的城镇。我给她看了许多我们这个星球的历史,包括一些机密的推测,内容是我们这个星球为何在不断有物质落下的情况下还保持原来的大小以及为什么所有的一切东西都不断地沉入这个世界的核心的。我还为她展示了一万年以来的观测记录,上面记载了不断造访我们这个星球并用它们的物质维持我们生命的那些飞船。
  在一座图书馆里,我拉出一本破旧的皮革图书,上面详细描述了在过去几千年里坠落的三艘飞船。每一次,我们的人都营救了坠毁飞船上的人,当然这些人也有些细微的差别显露出来——头部的变化以及周身奇异的色彩和光芒——他们能够同我们交谈。甚至有一段话描述了一艘飞船的内部,那里几乎是空空如也,那段话还言之凿凿地说两位坠毁中的生还者似乎就是从飞船的表面上脱离出来的。不幸的是,这类描述含糊而又罕见,以至于让人感到灰心丧气。每次飞船坠落的时候,营救飞船都会迅速赶来,带走生还者。
  “看出来没有,”克瑞斯在我们往回赶路的时候说,“他们一直将我们置于蒙昧之中。不管谁知道一些真相都会被带走。”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调查清楚。”我说,头顶上经过几艘大型的跃迁飞船正在从它们的腹部撒下湿漉漉的大块发酵物质。“不幸的是,一旦走了那条路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我们骑马穿过斑驳的绿地、褐色的山丘和稀疏凌乱的树林,我试图向克瑞斯解释我们相互之间的责任。不管别处的人类拥有多么先进的技术,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类。要是不能为别人提供些什么,我们生活也就没有什么盼头了。这就如同我们四周的树木和青草,它们只有在被埋葬之前努力生长才能活下去。我们也会活下去,因为我们互相帮助。
  虽然在同她交谈,我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我想到了六岁便去世的妹妹林恩。我们玩着永无休止的飞船游戏——想象我们飞往别的星球,在天空中寻找我们最终会登上的飞船。我们的妈妈本该因为我们谈论这些事情而惩罚我们,可她只是点点头并在经过的飞船中指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些。
  可是林恩却在找到属于自己的飞船之前便死去了。我们在公园里的风中扔了一上午的纸飞机,在回家的路上,一艘庞大的积云飞船经过镇子,在街道上引发了大规模的洪水。洪水冲击着我们,我抓住林恩的手努力把她举在波浪之上。她大哭大叫,祈求我坚持住,然而洪水还是将她卷走了。
  我妈妈整晚都抱着我,说我已尽了全力,林恩终将会找到她的飞船。不过我不再关心飞船。既然驾驶那些该死的飞船的人轻易杀死了我妹妹,我才不会加入他们呢。
  似乎知道了我的想法,飞船把我孤立起来。
  第二天早晨,克瑞斯不见了。起初我以为她在逛市场或者检查仪器。但是她错过了午餐和晚餐之后,我的心便悬到了嗓子眼儿。我顺路去了她父母家,谨慎地询问她的情况,可是他们也没有见过她。克瑞斯已经好几天没有同他们说话了。不过要是她想吸引一艘飞船,我猜她一定不会告诉自己的父母。
  克瑞斯到了夜里也没有回来,我知道她已经走了。我祈祷她发现一艘优秀的飞船并享受她的人生。接下来的早晨,我准备早餐的时候发现存放草莓的坛子空了,于是我就去菜窖里去取。没想到,我在那里听到了高声的咒骂。在菜窖远端的角落里,我发现地板上有一个大洞。
  “你也该听见我了。”克瑞斯从洞里说,“我从昨天就开始喊了。”
  我迅速放下一根绳子,克瑞斯爬了出来。然后她解释说,她来菜窖里拿补给,却摔在了地板上。原来,几个月前的那次洪水把房子下方的土壤冲走了很多。
  一想到我的房子和下面我母亲的房子有倒塌的危险,我就十分恼怒。不过克瑞斯却兴高采烈,“你不明白,”她说,“洪水不仅冲走了泥土,而且还揭示出许多地下通道,而且下面的某个地方还发射出一股微光。”
  我开始提醒克瑞斯,探索地下是一种禁忌。即使飞船不杀死我们,镇长也会的。在我们这个土质疏松的世界里,地下通道也很危险,因为疏松的土壤有塌陷的可能。不过我看着克瑞斯兴奋的目光,认识到假如我禁止她去探索这栋房子的地下,她很可能会放弃仅存的一丝留在我们这个世界的愿望。一旦这种情况发生,她就会登上第一艘对她感兴趣的飞船。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抓起一坛储存的草莓。就算我要去冒生命危险,我也得先填饱肚子。
  克瑞斯看见的红光来自于一艘飞船。在地下三十米的地方,它嵌在我家房子古老的地基里,像新飞船一样闪着光。
  这是一艘维度跨越飞船,不过这只是一本书上写的名字,并不能说明它实际的功能。为了到达飞船那里,克瑞斯和我向下挖掘,并爬过我祖先的房屋遗迹。古老的房间被泥土占据了大半,墙壁在压力和水的作用下已经开裂。尽管看到地基已被最近一次的洪水冲走让我头痛不已,但爬过我家族的历史还是令我感到陶醉。我祖母经常谈起她童年时代的鲜红色厨房,真的是这样,地下两层的房间墙壁仍然在泥土之下露出淡淡的红褐色。在地下四层,我用手指抚过一个破裂的陶制灶台,想象着我的祖先在这里烹制的那些菜肴。
  不过飞船才是这片废墟中的主角。它是一个完美的球体,直径有十米,我的房子最底部的木材已经同飞船的外表融合在一起,好像它们自始至终就是一体。
  “这艘飞船有多古老?”克瑞斯说。
  我计算了一下来到这里经过了多少层房屋,“大约三百年,误差在一两代之间。”
  克瑞斯摇摇头,“这不可能。这座城镇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可是没有关于飞船坠毁在这里的记载。”
  这确实是一个谜。
  接下来的几星期,我们从飞船的周围清理走了更多的土和残骸。为了让工作更轻松,我造了一套简单的滑轮系统,用于将我们下放到洞里。我们还小心翼翼,只在天气较好而且锁住前门防止来访者进入的情况下开展工作。毕竟,如果镇长或者镇治安官发现我们在探索一艘地下飞船,就连我的英雄形象也不能把我们救下绞刑架。
  我们发现了一件怪事,涌进我家地基的水似乎都排进了这艘飞船,并在飞船四周留下了辐射状的水痕,形状就像轮子上的辐条。克瑞斯和我争论,是不是飞船以某种方式将水吸了进去。
  如果克瑞斯和我不去清理飞船四周,我们就会进行常规的工作。我们还在翻阅大量的天气史。
  “历史写错了。”一天早晨我爬上气象塔检查她的工作时,她对我说。她的大腿上放着我最古老的历史卷宗,那是千年以前这座城镇的第一位气象员书写的。“这上面说你的家庭已将这栋房屋建造九百年了,可是这艘飞船不可能追溯到那么久。”
  我叹了口气,心里明白克瑞斯是对的,可我还是没有回答她。清理飞船周围的泥土时,我们没有在它下面发现任何更古老的房屋的迹象,这艘飞船似乎支撑着我的整栋房屋。“或许我家祖先的房子像水一样消失在飞船里面了?”
  克瑞斯考虑了一下,然后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这意味着镇上的每一栋房屋下都有一艘飞船在支撑。我觉得这不能让人信服。”
  虽然克瑞斯放弃了离开我们这个星球的想法令我感到高兴——即使她留下来的原因令我们离死亡不远——我还是拒绝她对我不尊敬。我合上历史书,告诉她注意坏天气。
      令克瑞斯生气的是,第二天天气就变了,我们没时间处理飞船了。马尾飞船开始从西边飘过来,它们身后总是跟着永远追随它们的积云飞船。虽然马尾飞船从不像今年早些时候损毁村庄的积云飞船那样接近我们,不过它们仍然大得足以引起我们的警觉。虽然克瑞斯讨厌从检查地下飞船中的工作中抽身——我们还没有找到进入飞船的办法,这令她很沮丧——但是她明白我们的责任。另外,暴风雨产生的径流已经流进我家房子下方的地下通道。在暴雨中被困在那里将必死无疑。
  这次的暴风雨已经持续了几天,我在午夜被窗外的风雨声吵醒。我抓起睡袍,跑上顶层,愤怒地发现自己错过了敲响警钟的时机。就在一艘积云飞船将雨水降在我们头顶的时候,我才刚刚分辨出它发光的船体已经来到了镇子的上方。我打开露明屋顶,努力爬向气象塔,可是风力太强了。我呼喊克瑞斯呆着别动,然后关上屋顶,等待暴风雨平息。
  十分钟后,积云飞船过去了。我打看前门察看损毁情况,却差点儿撞到镇长的身上。
  “怎么没有敲警钟?”他吼道,“我正从酒吧往回走,差点儿被冲走。”
  我瞄了一眼气象塔,发现上面已经空无一人。我皱皱眉,“暴风雨不那么严重。”我说,“别抱怨了。”抢在镇长抱怨之前,我把门摔在了他面前并跑进了地下室。我能听见洞中的流水声。更糟的是,滑轮的绳索伸进了漩涡之中。我们不是用滑轮系统的时候我总是把绳索同滑轮分开放置,这样就不会有证据表明我们进入了地下。眼前的情形意味着在暴风雨降临之前克瑞斯就已经下去了。
  水被排干之前什么都做不了,于是我沏了一杯茶,努力放松心情。可我没法不思考克瑞斯会面临的危险。关于我妹妹被冲走的记忆和认为克瑞斯必死无疑的想法混合在一起,我不免为自己和克瑞斯而哭泣。
  到了早上,水已经没有了。我乘滑轮下去,并点燃了火把。由于我们清理过的通往古老地基的通道已经被冲毁,所以我前进的速度慢了很多。
  当我终于来到最底层的时候,发现克瑞斯躺在飞船旁边,而飞船放出的光芒与我记忆中的不同,是一种暗红色。令我吃惊的是,克瑞斯还活着,不过呼吸很吃力,我也似乎无法想象有多少洪水流经了这里。水流的印迹再一次表明洪水流进了飞船里。克瑞斯意外地活了下来。
  当我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的时候,我就不再思考克瑞斯是如何奇迹般地生还的。我转过身——害怕镇长或治安官抓住我们——吃惊地凝视起我妹妹六岁时的面庞。林恩像五十年前那样看着我,当时那艘巨大的积云飞船正在倾泻着肆虐镇上的洪水。
  如同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林恩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想把手抽出来,可是她紧握着不松手。
  “我一直想你,泰姆。”她说。
  我点点头,眼中流出了泪水。我想告诉林恩,我有多后悔没有抓住她,可她只是笑笑并把我拉到了克瑞斯身旁。
  “她还没准备好。”林恩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抚平了克瑞斯湿漉漉的头发。还没等我问她是什么意思,她又站起身走向了飞船。不过飞船没有向她敞开舱门,林恩的身体在飞船表面伸展开,血液涌出并同飞船的红光融合在一起,她的皮肤、肌肉和骨骼都平铺成一个曲面,同飞船结合在一起。最后消失的是她的脸,一边对我微笑一边说“我爱你”,她的嘴巴变成不可思议的长条形,然后便消失了。
  我感到吃惊和恐惧,好像我的妹妹刚才又死了一次。我抓住克瑞斯的胳膊,拉着她尽全力飞快地跑回下来的通道。
  我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才把克瑞斯拉到上面。我把绳索绑在她的肩膀上,准备把她从洞窟里拉上来,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水流经过排水道的咆哮声。新的一波洪水冲击着克瑞斯无意识的身体,此时,林恩从我手中被冲走时的情形又浮现在我脑海里。我努力拉起克瑞斯,可是我无法一边搏击洪水,一边拉绳子。
  就在握绳子的手开始滑动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被拉到了空中,还有人拉起了绑在克瑞斯身上的绳子。我从洞口一出去便咳着水和胆汁瘫倒在菜窖的木地板上。
  我终于停止了呕吐,这时我才看见愤怒地瞪着眼睛的镇长和几位魁梧的镇治安官。
  镇长和治安官发现我没能及时对紧随第一次而来的第二次暴风雨发出警报,便来到了我家。我认为他们要立即把克瑞斯和我拖到镇上的广场,临时法庭会在那里判处我们死刑,理由是我们违反了这个世界唯一的最高法律。然而,镇长命令治安官们把克瑞斯抬到床上,然后又叫来一名医生检查了我的徒弟。
  只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镇长就问我,克瑞斯和我在地下做什么。
  “洪水冲走了地基,地板在克瑞斯身下垮塌了。”我边解释,边庆幸克瑞斯还在昏迷之中,也就没办法搅乱我的谎言。“我正在设法救她。”
  镇长不是傻瓜,他看见了地窖里的滑轮系统,而且知道那东西不是我为了快速营救才拼凑起来的。不过他没有惩罚我,只是嘀咕着说了最近几天袭击镇子的暴风雨和害怕不已的居民。我突然意识到他此刻不敢杀掉自己唯一的气象员。相反,他只是警告我不要再错过下一次暴风雨,然后就和治安官们离开了我家。
  我走进克瑞斯的房间,医生仍然在照顾她。我见没有什么可帮上忙的,便爬上了气象塔。天空似乎很平静——视野内仅有一些高空鲭鱼飞船,它们通常预示着好天气。好极了。由于几天以来连续不断的洪水,镇子遭受了损失,一些房屋和建筑旁的淤泥堆积了一米高,还有一些房子以难堪的角度倾斜着,足以展示出地基已经被积水侵袭到何种程度。
  我看着下面通往公园的路,很久以前那个不幸的日子,林恩和我曾在那里玩耍。虽然我知道那块土地已经不同往昔——在过去五十年里,土壤已经堆积了五米高——再一次回忆起林恩从我手中被夺走时的感觉,我努力抑制住哭泣。我不知道在地下的时候,林恩的出现是我的幻觉,还是飞船真的把她带回来了。
  我从气象塔下来的时候克瑞斯已经醒了,她胡乱地叫喊着飞船、天空和宇宙的另一端。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克瑞斯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一直看着我,然后就睡着了。
  医生问我克瑞斯出什么事了。我把对镇长撒的谎又重复了一遍,不过医生可没有相信。他让我在克瑞斯醒过来的时候通知他,然后就收拾起医疗袋离开了。我爬上气象塔,发现他没有回诊所,而是径直去了镇长办公室。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要坏天气对镇子的诅咒一结束,镇长刚刚赋予克瑞斯和我的缓刑也就到头了。
  对于克瑞斯和我来说幸运的是,接下来的三天天气越来越差,镇子上空飞船的数量越来越多。有几艘飞船甚至就在气象塔上空几十米的地方飞行,里面有人的话我也应该能看到。不过,在飞船的透明窗口中我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是不是这些飞船因为克瑞斯和我打扰了地下的飞船才出现了这样的反应,不过我不敢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但是镇长显然认为克瑞斯和我去了地下才导致了这样的坏天气。他每天都要来我这里好几次,盘问我天气的情况。他不喜欢我模棱两可的回答,但也不愿逮捕我。
  经过头顶的飞船流只要一停下来,我就爬下气象塔查看克瑞斯的情况。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睡觉,她醒着的时候会叫喊出一些关于飞船的内容,有时还会笑。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清醒几分钟之后,她就会再次昏睡过去。
  然后有一天,两艘巨大的飞船到来了。第一艘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扁平飞船,覆盖了我一半的视野。它发出深蓝色的光,一路投下冰块和金属,砸坏了镇上很多的屋顶。另一艘大船是一艘积云飞船,它产生的暴风雨和几个月前袭击镇子的那次一样。我冒险把警钟敲了很长时间,然后跳进了房子的储藏室。
  等到洪水退去,我吃惊地发现镇长和两名治安官来到了我的门口。镇长提出要检查一下我家菜窖里的那个洞。我据理力争,说那是违法的,可是镇长还是把我推到了一边,然后顺着洞口下去了。随着他们越下越深,他们的电筒发出的光也在我的视野中逐渐消失。他们正在接近那艘飞船。
  我为妹妹祈祷了一下,要是她出现在镇长面前,希望镇长不会伤害她。我还为克瑞斯和我自己祈祷。我可以毫不畏惧地面对死刑,可是克瑞斯太年轻了,我不知道她该如何面对。
  我等待着镇长爬上来逮捕我,可是两个小时过去了,他和他的手下还不见人影。终于,夜幕取代了白日,我决定回到气象塔上。我惊异于天空中众多的飞船,它们各自的光芒融合成一片五彩缤纷的光晕,波动流转,仿佛地面上流过的水一样。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知道这代表着怎样的天气。我只好敲响警钟。考虑得周全一点儿总比事后遗憾要好。
  我爬下来之后先检查了一下克瑞斯,可是她的床上空空如也。我跑到外面也没看到她,然后我找遍了整个房子。后来我听到菜窖里传来滑轮的声音。等我赶到那里,克瑞斯已经不见了。我抓起一支电筒也下去了,希望在被镇长发现之前阻止她。
  不过地下的一切都改变了。以前的地下一层已经塌了半边而且满是沉积物,现在这个古老的房间整洁明亮,和我童年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我母亲用来做饭的炉灶洋溢着一种温暖,我妹妹和我每天用餐的桌子看上去像刚刚擦过一样。
  林恩坐在桌子旁,幸福地折纸飞船,仿佛我们还都是小孩子。
  这一次我拥抱了她。她笑着问我是否想和她一起折纸飞船,可是我说我得找到克瑞斯。
  “我知道她在哪儿。”林恩抓住我的手,领我走向了通往下一层的楼梯。
  在这栋房子中每往下走一层,就如同在时间上倒退一步。我们走过一间红色墙壁的房间,这是我外婆小时候住的。在更下面的一层,我前一次见到时已经开裂的陶瓷炉灶现在已经被清理干净,而且里边正烤着面包。
  我问林恩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告诉我那艘飞船记得这栋老房子。“我想让你高兴起来。”她说,“所以我让飞船把一切都恢复了。”
  终于,林恩领着我来到了最底下的地基,环绕着红色光晕的飞船就停在这里,克瑞斯就站在飞船前方,似乎进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镇长和治安官们在哪?”我问林恩。她朝飞船指了指。开始我以为她是说他们在飞船里边,可是后来我仔细看了一下环绕着飞船的红色光晕,发现了血管和心脏,皮肤也拉伸接近开裂的程度。我想起林恩的身体曾如何拉伸铺平,于是我尖叫着让克瑞斯离那艘飞船远点儿。
  可是当我试图抓住克瑞斯的时候,林恩把我拉向后边,她的抓握比任何六岁孩子都有力得多。我惊恐地看着克瑞斯把手伸向飞船,她的手不断伸张,直到长手指不可思议地覆盖了半艘飞船。然后她回过头朝我笑了笑,随即她的身体就被拉了进去,而且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我转身想要逃跑,可是林恩用力地抓着我的手,“没有事的。”她说,“你总是想要逃跑。”
  林恩说这些话的时候,水流冲下了排水通道,我的耳旁也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正是因为林恩紧紧抓住我,我才没有被冲走。我看着林恩的脸——祈求她不要放手——她却只是笑笑。然后随着水位没过她的头顶,她松开了手。我被冲进了飞船里。
  拉伸不会产生疼痛。身体的形变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我只是成为了那艘飞船的一部分,我就是那艘飞船。
  我并不是孤身一人。和我一起融入飞船的还有克瑞斯和我的妹妹,以及镇长和他的手下。不过,克瑞斯和林恩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兴奋地争论着,而镇长和他的手下尖叫着让我去帮他们一把。我不是真正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而是他们怀着恐惧和痛苦直接在我的意识里尖叫。我既无能为力,又得注意自己的状态,所以我把他们挡在了我的思绪之外。
  这种转变带给我的震惊一结束,我就开始探索我自己。洪水持续将水分和养料送入我的身体,不仅给飞船带来补充,而且加强了我们所有人的力量。随着我们的能量增长,我的感觉超越了自我,我感受到镇子上空的那些飞船,它们召唤着我们,仿佛父母催促吓坏的孩子出门玩耍。随着感觉的延伸,我感到了同我们一样位于地下的其他飞船,它们静静地分布在各处,有很多都被困在房子的地基中,其他的仅仅是被安置在泥土中。所有的地下飞船如同具有生命一般嗡嗡作响,不过它们缺少真正离开这里的潜在能力。
  我们的飞船已经拥有了离开这里的能力。克瑞斯、林恩和我就要出发了。从我妹妹被冲到这里开始,这艘飞船准备了几十年。可是林恩还不能凭一己之力带它离开。她最后的记忆是关于恐惧和希望的,源自于我努力救她的时候。这份记忆将她困在了这里,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该如何离开。
  在克瑞斯的帮助下,我们开始升起飞船,用强大的思维力量漂浮起来。我们下方的土地陷落了,我原来的家也塌陷了,变成一片废墟。随着我们的飞船飞向天空,那里还伴着雨水喷涌出一股残砖碎瓦。
  克瑞斯和我妹妹学会了控制我们的飞船,我注视着镇子在下边渐渐消失。我也深深地理解了我们的世界,明白了我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在问的那些问题的答案。我们的星球没有核心,相反,那里是类似水波纹一样折叠在一起的时空,我赖以生存的有机物质一层层地覆盖在那上面,仿佛是涂在那里的薄薄的一层肥皂。飞船像气泡一样从最下面诞生出来,渗入地下的水和有机物都补充给了飞船,它们只是需要有潜力的人在它们可以起飞的时候去驾驶它们。我们被禁止潜入地下的原因也就在于此——驾驶时日尚短的飞船会对它们造成损害。
  随着我们飞上天空,我感觉到无数的飞船在向我们致敬。它们在这里现身,随即又消失,经过这里前往宇宙的其他地方。此时的我如同醍醐灌顶,我们的世界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人类记住我们究竟是谁。人类只有经过这里才能遍历宇宙,这样就能确保船员永远记得他们是人类——不论他们即将经历怎样的变化。同样,当飞船从别处回来时,他们会回到这里,重新拾起关于自己身份的记忆。不过,穿越久远的宇宙时空的人类也会逝去。假如没有梦想、希望和生活在这星球上的人们,所有的人类就会分崩离析。
  不过我们中的一些人还是没有团结在一起。我能感到镇长和两名治安官,他们一想起自己的后果就会大喊大叫。他们没有在外面的世界生存下来的潜质,他们的身体、意识和灵魂会被撕得粉碎。一旦我们的飞船将来回到这个星球,他们的身体化作的尘埃就会飘然而落,帮助养育另一名人类,有一天这个人也许会拥有理解永恒和在外界生存的能力。
  更糟糕的是,假如他们没有死,他们也会受到严重的伤害,并因此给别人带来巨大的灾难。受伤害的人驾驶的飞船会令我们的世界陷入不必要的麻烦,它们用暴风雨席卷这个世界,直到其他的飞船阻止它们。
  我感觉到克瑞斯和林恩正准备离开。她们的目的地是一座遥远的星系,那里一大团炽热的气体正孕育着新的星星和生命。我感受着那些遥远的星星,想象着我们会见到的景象和奇观。然而就在我想象着我们到达那里的情形时——我知道想象一下我们的航程,我们就会轻松地到达那里——我听见了和我们困在一起的那几个人发出了最后的恳求。我是他们回到正常世界的救命稻草,我想起林恩拉住我的手的情景,想起我是如何发誓,假如我能拯救任何人我就不会让他们被死神夺走。
  在思维中,我同克瑞斯和我妹妹进行了简短的吻别。克瑞斯说她会照顾好林恩,帮助她长大成人,应对先于她们存在于世的无尽的可能。然后,我将自己从飞船上脱离下来,形成一艘更小的球状飞船,将我自己和那三个尖叫的男人包围在其中。我们落向镇子,我想象着我的房子环绕着家族历史的光辉,展示着它所拥有的过去和将要拥有的未来。在一次释放出光和能量的爆炸中,飞船随着我的意志发生了转变。
  镇长和治安官在我的家里醒来,周围是我的书籍和家具,陶瓷壁炉里的火也烧得正旺。镇长呕吐着醒过来,而两名治安官一边哭一边颤抖。我喝着热茶,坐在心爱的老式座椅里,它是我刚刚才创造出来的。我设法不去考虑这些人自身的局限。
  终于,在恢复过来之后,镇长命令治安官逮捕我。
  “以什么罪名?”我问。
  “违反禁令。你去了地下,进入飞船。”
  我笑着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在一瞬间,我移走了我在他们周围创造出的情境,还原了我们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镇长和治安官尖叫着跌倒在地板上。
  “要是你原谅我,我会继续做这项工作。”我说,“毕竟得有人观察天气情况啊。”
  镇长和治安官没有多言,只是爬起来跑出了门外。
  现在我知道自己拥有洞悉宇宙的潜力。我一直认为自己害怕失去生命,不过这不是真的。
  我仍然在观察天空,不过不再预报天气,我已对它了然于胸。我爱抚着每一艘经过这里的飞船,了解这些飞船和上面的人在旅行途中经历的美好和奇妙。作为回报,我小心地提醒飞船上的人,什么才是人类。我对他们讲述人类最重要的责任,也就是关爱你周围的人。我还关注这个星球上的人,挑选那些有潜力拥抱更广阔宇宙的人并帮助他们实现目标。
  有一天克瑞斯和林恩会回来,唱着歌对我讲述她们的见闻。到那天,我会和她们一起离开、见证永恒。在那之前,我享受着天空中落下的温暖雨水和别人的梦想之尘。虽然我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我却知道并不是飞船把这样的天气带到了我们的世界。
      相反,天气是属于我们的,飞船只是把雨水带到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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