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又灭绝了,这是科幻的世界里最稀松平常的事。
这次,照例只剩了一个人,一个19岁的女孩生活在南京秦淮区苜蓿园大街66号,独自与大自然争夺这个正在被丛林吞没的伤城。某个夜晚,这最后一个人类,正坐在房间里,敲门声没有响起,但从一台老旧的无线电里传来了另一个人类的声音。
天瑞说符的第三部科幻小说就这样展开了。无线电扭曲时空,让2019年的男孩与2040年的女孩相遇,他们可能需要去拯救全人类了。
《我们生活在南京》正在起点中文网连载,还没等揭示到底是什么灭绝了人类,这部小说就已经创下可观的战绩。
它在2021年6月1日正式上架,已经更新26万字,超5万收藏,位列短篇栏目“起点剧场”作品畅销排行TOP1。
11月19日,第32届中国科幻银河奖最佳网络科幻小说奖颁发,天瑞说符的《我们生活在南京》获奖。此前,他的第一部科幻小说《我在火星上》拿下了第30届银河奖的同一个奖项。
天瑞说符是一个地道的网文作家,他的这两部作品,则是地道的科幻小说,试图通过一个精彩的故事,尝试去解释人类与宇宙的关系、推演人类社会的未来命运。
网络文学、科幻小说,两者在刻板印象中的巨大差距,正逐渐消弭。
一个网文作者想写点科幻
天瑞说符决定写《我们生活在南京》,最初的灵感来自于新海诚的电影《你的名字》。写之前,他给主编五月的大纲里只有三句话:这是两个年轻人拯救世界的故事;故事发生在南京;与无线电有关。他的故事,就围绕三个核心词句展开。
即便是对已经在起点成名的天瑞说符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冒险的做法。书名很平常显得不够抓人眼球,基于现实世界的创作有一定风险。有编辑曾建议天瑞改个名字、改个背景,把故事放到架空的世界观里。
天瑞都拒绝了。此前,他已经写了两部科幻小说,《我在火星上》《泰坦无人声》故事远离地球。现在,他要写一个发生在当下的现实背景里,一个具体的城市里的故事。这就是他写这本书的目的。
比起传统的作者,一个网文作家与读者的距离近得多,天瑞最知道如何降低阅读门槛,去争夺读者的注意力。就像他最喜欢的刘慈欣的一部短篇小说《乡村教师》那样,用一个离读者生活更近的点来切入剧情。
这是他的野心所在。
天瑞说符从大学开始创作。在哈尔滨读本科、研究生,学习生物,这期间,他不断在写。
他写过玄幻、仙侠、都市,尝试了各种起点平台上火爆的品类,却一次次扑街。这是一个“剩者为王”的行业,需要作者不断与读者博弈,摸索他们的口味,挣扎在身体和精神的压力煎熬里。
直到他创作科幻小说。
2018年,《我在火星上》一炮打响。
彼时,起点中文网整个科幻品类的发展状况,远逊于玄幻、都市这样的大品类。但两三年间,科幻品类发展迅猛,仅次于玄幻、都市,做到与仙侠和近期崛起的轻小说这些品类体量差不多。
当时,起点的用户中并没有太多科幻爱好者,《我在火星上》刚上架时,有三四千人订阅,比起热门玄幻、都市小说要小得多。
但它足以让五月眼前一亮。小说主角在火星上进行着艰难的生存游戏,作者让他诚恳地思索种种技术,比如要怎样在火星种番茄、制造氧气的OGS机柜能有多长的使用年限、飞船机动变轨消耗多少推进剂。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硬核”。
天瑞说符被重点关注、重点推荐。马伯庸也在微博上推荐了这本书。对平台来说,这本书就是科幻品类的一张名片。它有轻松的笔调,插科打诨里埋着一个严肃的内核:探讨地球毁灭时,人类如何生存的大事儿。天瑞用作品来思考和回应这个宏大命题。
科幻小说并不存在公认的定义,中国科幻研究中心首批特聘专家姜振宇说,“什么是真正的科幻,就是当作者摆出那样的一种创作姿态的时候。”
科技碎片掉进网文世界后
网络科幻崛起了。
刚接手科幻品类的时候,起点中文网资深主编五月的团队就达成了远超预计的效果。2018年,两本科幻小说《学霸的黑科技系统》《九星毒奶》,均订达到四、五万。
而据《2021科幻网文新趋势报告》显示,到了今年,科幻品类已经稳占阅文平台网文类别TOP5,月均有超过四成的读者追更科幻作品。截止到2021年8月,累计有超过51.5万人的创作者在阅文平台创作科幻网文,2020年相比2016年增长了189%。
曾经在论坛、贴吧写科幻小说的人,涌入网文行业。网络科幻开始有了自己的发展脉络。科幻这种类型文学发展的两百年,有着鲜明的发展脉络,呈现出家族相似性。
网络科幻也踩了类似的鼓点,只是时间要迅猛得多。
最早时候,只是一些科技碎片掉落到网文世界里,它们成为构成故事的元素。比如穿越,就是化用了时间旅行的点子。只不过在网文里,它只是一个工具,大势走向了穿越小说。
但以此为起点,总会有作者开始思考这些科技碎片本身,思索科技发展可能带来的问题。一些新的框架脉络开始建立,网络科幻才成为科幻的一种。
姜振宇系统解释了这个框架脉络。首先是工业种田文。网文中圈地发展升级的内核,用上了科学的骨架。这类小说的主角通常仍是穿越者,但他们打怪升级的方式是作为现代人所拥有的知识储备和认知能力,故事背后是一整套工业化历史发展逻辑。
第二种则是赛博神话。姜振宇称之为“赛博修仙”。传统修仙文中的一招一式,变成了科学知识和技术,武装主角,逐步进化。
赛博修仙背后呈现的是科幻小说经常讨论的一种焦虑,当知识系统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人类的个体其实就变得不重要了。即便没有牛顿,或许过几十年,会有另一个人发现万有引力。“这样的个体不重要的焦虑感,会在赛博修仙中得到一定程度的释放。科学,已经变成了一种具有故事性和逻辑性的,你可以学会的东西。”
最后发展成为第三类,一些作者,不仅把科幻视为一种很厉害很重要的东西,还视为一种网络亚文化。在讨论一些传统科幻当中的主题、题材、创作方式的同时,用网络风格来书写:要么是通篇都是科幻性质的网络文学,要么是有几个片段写得十分的科幻。然后,去争夺那个知名的奖项——中国科幻银河奖最佳网络科幻小说奖。
网文与科幻,逐渐相互奔赴。
网络科幻发展近20年间,作品题材、流派的创新与更迭从未停歇。传统科幻母题在网络文学平台上生长出一系列新的融合写作方向,赛博朋克、超级科技、进化变异等创新题材趁势而起。网络科幻已经成为科幻小说本土化的重要路径之一,年轻的作者和读者形成了全新的科幻话语体系。
即便是最网文风格的“穿越”题材,也有人让这个工具重回科幻。作者开始思考这个科幻内部设定,这个工具本身的“what if”,解释时间旅行是怎么回事,直面外祖父悖论。当小说作者认真推导时,“这种态度就非常科幻。”姜振宇说。
科幻的下一个发展方向
我们正生活在一个科幻的时代里。按照那些乐观的未来肖想,宇宙飞船上的人工智能已经学会了谋杀,一部分人准备飞往萨拉萨星,所有的猫头鹰会在某一天早上突然死掉,而有个男人可能会爱上一个叫爱朵露的虚拟偶像。
显然,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但同时,我们又生活在一个非常科幻的时代里。80年代科幻作家期盼的网络,现在已经成为当代生活的一部分。
现在的科幻小说家们,就在这样一个距离科幻又远又近的矛盾环境里创作。网文,是这么一种是适应于网络时代的新的创作方式。两相交融,就充满了可能性。
在姜振宇看来,有作者正非常认真地尝试还原科幻的创作态度,并且也出现了很好的作品,“所以我觉得网络科幻可能会成为科幻小说的下一个发展方向。”
天瑞说符就是这样一个作者,这个完全土生土长的网文创作者,似乎具备一些天然优势。他理解网文写作的门道,实打实经历了与读者相爱相杀的故事。天瑞说符希望在《泰坦无人声》中写一个让读者猜不到的结尾。然而读者中聪明人太多,天瑞为了避开所有的猜测,推翻了自己的预设,最后只能机械降神收尾。
把握好与读者的距离,是他要完成的第一步。
他还希望塑造出饱满的人物,为此必须向传统文学学习,向莫言、余华,甚至顾城、北岛学习。
天瑞说符非常克制地提起自己的创作野心,他想要解答一些问题。
网络科幻正在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市场?读者想要什么?《我在火星上》的成功是不是只是一个偶然?把这个类型作品影响力扩大的切入点在哪儿?甚至于是科幻行业的发展,如何更好地IP化,科幻的整个产业链怎样才能够全面铺开?
“首先你得知道靶在哪。”天瑞说符说,“如果根本就不知道靶子在哪,一本书成功了算撞大运,一下这个书销量就起来,而没有碰到靶子,这本书就下去了,网文、科幻都是一样的状态。”
与此同时,姜振宇和天瑞说符都对网络科幻充满乐观。
网文正在争夺大家的注意力,它天生比起传统出版更具娱乐化倾向。大部分作者难免习惯于用更日常而非批判的视角去关照现实。
但严肃思考仍然在这其中涌现。
在姜振宇看来,传统和网络科幻两种方向并没有优劣之分。相比而言,网络科幻更多元,充满了完全不同的鲜明风格。
最重要的是,它们都能找到自己的读者群。五月提到,在起点这个开放平台里,网文读者通常并不会只拘泥于一个品类。一个玄幻爱好者,也可能被一部科幻小说吸引。
“这里面会产生最好的作品和一般的作品,这是一个非常良性的状态。”姜振宇说,“并且更多的时候我寄希望于网络外,大家对于网文的刻板印象最好还是少一点比较好。”
网文作者,也在主动消解那些刻板印象。就像天瑞说符刻意把故事放到南京这座城市。
他去过南京两次,去看地标建筑,找朋友了解风土人情、方言口音以及美食。当这座城市同时存在于2019年和2040年,比如紫峰大厦、比如长江大桥,这些地标既是充满烟火气的生活的一部分,同时又是现代化的造物,甚而蕴藏着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民族心态。这些东西,通通需要作者来把握。
写作中,他提出的那些问题一直在。也许等《我们生活在南京》完结了,那些问题会得到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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