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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幻》

开博时间:2016-07-01 14: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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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一掷 陈格

2013-12-30 14:28:55
  马晓文疲惫地离开办公桌,站到窗前扭了扭发酸的脖子。看着窗台上那张自己几年前在斯德哥尔摩市政厅前的照片,突如其来的感慨暂时缓解了他的紧张——年轻时的梦想是得诺贝尔奖,所以那次去瑞典旅游,特意在颁奖地留下这张照片,照片里的他笑得很灿烂。没想到几年后,他不再做科研了,反而会对这个国家产生难以预料的影响。
  马晓文没空感慨更长时间,自从他由一个量子物理研究员,变成一名量子基金的基金经理,神经已经紧绷得太久了,经手的每笔交易都是数亿美元的盈亏,再强大的心脏也快承受不住了。他早就暗暗决定,这笔交易后就洗手不干了,拿着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去做喜欢的事。也许就是去瑞典建个实验室,继续研究他的标准模型,前提是那时瑞典法律还没有禁止他入境。
  不过一想到这次交易,马晓文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是太多影视作品中暗示了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票总会干砸。不过理性还是告诉他,没道理出什么岔子,这次行动背后有强大的团队进行着情报收集、经济状况分析及数学模型预测,瑞典这次真的悬了。
  瑞典作为不在欧元区的北欧国家,长期以来给世人以富裕安康的印象,实际上瑞典经济产值一半依赖出口,海外销售额一半面向欧盟,在近几年全球经济增速尤其是欧元区经济增速放缓的形势下,早已处于衰退期,加上本国电子、通讯和制药等支柱产业的技术优势早已不在,经济本该有大幅下滑,但是来自中国、日本等国家在电子制造、家具甚至房地产领域的热钱资本涌入,基本掩盖了瑞典的经济颓势。好在瑞典央行也意识到这点,一直以相对宽松的货币政策来规避风险,近一年来,瑞典央行几次放弃上调基准利率的计划,目的就是靠货币政策增加货币流通性,刺激经济的发展。
  但改变这一切,对马晓文来说,如同解一道初中数学题,只要细心地代入公式就够了。
  他会先大量放空瑞典克朗,赌瑞典经济下滑早晚会引起货币贬值,只要想办法戳破它的经济泡沫,让瑞典克朗真正贬值,就能从中获利。通过量子基金的金融杠杆,有几百亿美元的资金可以拿来运作,这笔钱只要大于瑞典央行的外汇储备,瑞典无论用什么方法去拯救克朗,也无济于事了。马晓文预计,一旦发起对瑞典克朗的攻击,这个国家绝对撑不过五天,必然会降低对美元的汇率,瑞典克朗贬值,量子基金至少获利20亿美元。
  除了精准的数据分析和雄厚的资金储备,马晓文最大的信心来自他背后的老板,那个金融领域神一般的人物——索迪斯,他曾经一手导演了上世纪几次全球的金融危机,并从中获得巨额利润,几乎从未失手。
  师从索迪斯的马晓文,凭借着科学家的洞察力和计算能力,正逐渐走上前台执掌数十亿美元的量子基金,他的一举一动影响的不再是微观世界的概率,而是现实世界几十亿人的生计。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这戳破瑞典经济泡沫的东风,就来自美元。根据严密的数学模型预测,美联储近期将提升利率来对抗美国国内的通货膨胀,这就意味着美元将变得强势值钱,这时抛出大量的瑞典克朗,必然会引起投资者对瑞典克朗价值的怀疑,在瑞典的各种投资回报还不如美元自身涨得快,因此投资者会跟随抛出克朗,当抛售的规模效应凸显出来,瑞典克朗在金融市场中马上会变得不值钱,瑞典央行只有降低对美元汇率一条出路可走,这一仗就可以完美收官。
  马晓文头脑中一遍遍推演着这个几乎没有漏洞的计划,不禁想起了运筹帷幄的诸葛丞相,可他还是隐约有些不安,一边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一边胡乱摆弄着桌上的几部电话,不时在太阳穴上擦点清凉油,这种小时候家家必备的驱蚊药,在美国成了一种奢侈品,好在他有资本靠这个时刻保持清醒。
  “叮铃铃……”一部电话突然响起,吓得马晓文一个激灵,他抓起电话,几秒钟后,长嘘了一口气。美联储第一波利率提升的决定如期到来,这是最关键的一环,提息后只要按计算好的节奏继续抛售瑞典克朗,后面就是一马平川。
  马晓文总算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之前的忐忑是多余的,他想到了守街亭的老祖宗马谡,继而意识到轻拂羽扇的不是自己,而是老板索迪斯,之前自己太担心第一次带兵打这么大的战役会重蹈祖先覆辙,不过现在看来索迪斯要胜过诸葛亮了,自己也不是毫无实战经验的马谡,这一战十分已经赢了八九。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马晓文几乎连轴转地调动着几十亿的资金,真的像指挥一场战争,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抛出瑞典克朗。瑞典央行则做着顽强的防御,瑞典财长一边在媒体上做坚守汇率的发言,一边四处找钱来吃下各路资本抛出的克朗,期盼自有的外汇储备够抵挡住这波攻势,一旦外汇储备用完,只能宣布克朗贬值,热钱的退出将直接反映到股市上,经济的颓势将毫无遮拦地展现在公众面前,民众对经济的恐慌不仅让银行业受到冲击,资金链的断裂更直接影响着实体经济,政府甚至都会面临下台的局面。
  而他们的对手马晓文,在暗处牢牢地掌握着主动权,他早算过瑞典本国的外汇储备根本拼不过量子基金靠金融杠杆能调动的资金数目,何况还有大量的国际炒家趁火打劫,就好像守城的军队不仅要面对敌人的正规军,还要不断抵御趁乱骚扰的土匪强盗。
  马晓文不仅确保正面打击足够强烈,同时还要掐住瑞典最有可能搬的两路援兵。与其说是量子基金拦住了瑞典的救兵,不如说天时地利——还有瑞典置自身于死地了。
  其中一路救兵是欧元,且不说瑞典当年自诩经济强于欧元区国家平均水平,拒绝加入欧元区这一做法是否会引起落井下石,就是欧洲中央银行想伸出援手,也是有心无力,近几年希腊、塞浦路斯、西班牙、葡萄牙不断出现的债务危机,已经让其内部左支右捂,想再拿出一揽子救助瑞典的方案,得到成员国的通过,简直是天方夜谭。
  另外一路可能的援手是瑞典的北欧近邻挪威,如果说瑞典是虚富的话,挪威则是真富,它靠着丰富的石油资源坐拥4 000亿美元以上的主权财富基金,从唇亡齿寒的道理看,挪威理应援助北欧兄弟瑞典。这本也是马晓文最没把握的一环。
  恰巧最近出现了一个难得的好时机,中国为主的石油需求大国进口量的下降,引起了国际油价的持续下跌,据说因为中国和邻国就石油开采方面达成了重大合作协议。在石油价格如此不稳定的状况下,挪威势必要为应对本国经济风险留些后手,不会贸然出击,何况这次行动对瑞典来说顶多是个伤筋动骨,还不至于走上死路,加上两国在历史上的关系并不融洽,此刻挪威观望的可能性很大。
  这两条路基本堵死,就不怕瑞典还有什么救兵了。正是这些数载难逢的时机凑在一起,终于让马晓文下定决心,开始对羸弱的瑞典经济发起进攻!
  随后战事发展丝毫没有偏离马晓文的预料,瑞典央行虽然做了很多努力,但外汇储备不足是硬伤,又孤立无援,加上那些国际炒家如同看见尸体的鬣狗,纷纷趁火打劫地加入抛售中,而挪威政府尽管担心瑞典经济的崩溃会波及自身,但在近期石油市场巨大波动的压力下,也只好隔岸观火。瑞典克朗贬值已经没有悬念。
  连续几天没正经睡觉的马晓文,此刻就等着最后的胜利了,瑞典央行已经没有一枪一炮可以继续抵抗,明天开市前标准普尔指数应该就会宣布下调瑞典的信用评级,这将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马晓文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想起这几天索迪斯都没来电话过问,虽说所有情况老板一定尽在掌握,但这种信任还是让他感到欣喜。他愉悦地走到洗手池前,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有点想家了——不是纽约的家,而是多年不曾回去、远在北京胡同里的那座大杂院,儿子出生后还没回过国呢。明天一切结束之后,我得先回北京好好待上几天,带儿子吃几碗卤煮再说。马晓文心里暗暗念叨着。
  电话铃声又一次突然响起,马晓文拿起电话,那头传来的正是索迪斯的声音,“Marvin,瑞典克朗宣布贬值,对美元汇率下降20%……”
  马晓文放下电话,呆呆地伫立在那,怎么会这样?这难道就是命运吗?!突然一道电光在脑中划过,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是命运!但并非我马晓文的命运,而是许多许多人的命运……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都五一了,北京街头才飘起让人厌烦的杨絮。不过这倒给马晓文带来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不用像一个真正的老外那样担心这也过敏,那也过敏,这才是家乡的感觉。
  站在母校大学主楼的楼顶,马晓文想起了很多年前学校里流行的一首歌的歌词——向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是人生。如果当年自己留在学校,安心地做量子物理的研究,不去美国,不去做金融,会不会就有退后一步的人生呢?结果自己向前了一步,也真的似乎影响了世界,可结局终究很惨,几十亿美元顷刻间蒸发了,老祖宗马谡的魔咒还是没能抛开,难当重任啊。更绝望的是,他看到了未来,这冰冷彻骨的未来,如果不曾窥见也许还能虚度此生,而一旦预知那个黑暗的年代即将到来,他就无法坦然面对。望着夕阳,马晓文恍惚中有种融入黄昏的冲动,也许在故乡的风中,在自己的母校,永远停留在这个美好年代是最好的归宿……
  而远在地球另一端的索迪斯恐怕还不知道怎么实施他的空城计。他点起了好久没用的烟斗,反省自己为什么会漏算了一支力量。这支力量如同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救了瑞典克朗,导致量子基金做空的算盘落空,在索迪斯看来,几十亿的亏损在他一生的戎马生涯中虽然惨烈,但并非不可接受,只是这一切的发生,完全像是一个有预谋的周密计划,果真如此的话,那黑暗中对手的目标,也许就不仅仅是量子基金了。
  一切本来都是按预料发展,瑞典克朗在被攻击四天后已经无法阻止贬值的大势,第五天瑞典财长发表电视讲话,正式宣布降低瑞典克朗对美元的汇率,如果故事到这结束,索迪斯将会收获接班人的成长和几十亿美元,但那位财长紧接着宣布的一条消息让事件完全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在瑞典克朗降低对美元汇率的同时,瑞典央行宣布建立克朗和比特币的固定汇率机制!
  听到这个消息,他马上拨通了马晓文的电话:“Marvin,瑞典克朗宣布贬值,对美元汇率下降20%,同时克朗和比特币挂钩,观察欧元动向,小心出手美元。”
  当大多数人还没明白瑞典这一举措的目的时,索迪斯马上意识到了这是一次绝地反击!这一仗,量子基金在即将凯旋之际,遇到了最可怕的敌人,连极少认输的索迪斯也不得不低头,立刻让马晓文割肉止损。作出这一判断,不仅源自索迪斯对经济规律的敏感,更出自他对比特币早早的关注和研究。
  比特币是一种不依赖各国政府央行控制发行量的电子货币,它自诞生之日就被一些货币学派的人认为是最科学的货币。要知道,各国或各经济实体所发行的货币,背后的价值并不真实,而是国家信用的一种体现,国家的经济实力强,持有这个国家货币或国债的风险就小,价值就稳定,现在美元的主导地位就是这么来的。既然是国家信用,那国家就会利用调整货币的价值去影响经济,所以才会有通货膨胀、经济危机,简单说就是货币价值背离经济实际水平太远。
  索迪斯几年前就让马晓文写过一份关于比特币的报告,旗下基金也试探性地吃进过一些比特币,但此时他还是对自己的准备不足懊恼不已,万万没料到这种理想化的金融实验会如此急迫地登上国际经济舞台。
  说它是个金融实验,是因为比特币不由任何国家和机构发行,完全由遍布网络的特定算法生成,有人把它定义为基于密码学的分布式公开记账系统。从最早的以物易物,到贝壳、贵金属等实物货币,再到纸币和信用卡,货币的本质就是记录交易,而现在,货币发行权承载了更多其他目的,比如最常见的作用是影响经济走势,所以现行货币已经不能真实反映价值记录。而比特币利用分布于网络众多节点记录所有的交易行为,这种去中心化概念和靠算法保证发行规则的理念,最早在一个叫中本聪的人或者神秘组织发表的论文中提到,并设计了开源的算法和计算程序,迅速被很多人追捧,不到三年,就有越来越多的电子商务网站接受比特币支付。它靠公开的算法控制发行量和发行速度,并且是有限发行,按照中本聪最早设置的规则,若干年后,它就停止新币的发行,不存在各国实体货币增发引起的通货膨胀问题。
  但也正是它与各国政府经济控制权的根本矛盾,让比特币短期内不可能被主权国家政府承认。
  索迪斯脑中渐渐有了一些轮廓:比特币很难被主权国家主动接受,除非现行经济体系发生动荡,有些国家不得不抓住比特币这根救命稻草。而这次量子基金的运作恰恰就创造了这样一个机会,比特币才得以趁虚而入。
  果不出索迪斯所料,一个小时后,欧洲央行公布了欧元对比特币的限定浮动汇率,全球主要比特币交易市场开始接受欧元和瑞典克朗与比特币的兑换。而且,通过比特币的汇率转换计算,瑞典克朗对欧元没有丝毫贬值。
  索迪斯已经下令全力吃进比特币,但为时已晚,大宗比特币交易只能在全球几家线上公开交易市场进行,没有其他渠道,尽管美元兑换比特币的汇率在不断飞涨,1比特币已经从昨天的兑换159美元,变成现在的42美元,看似比特币在疯狂贬值,但另外一方面欧元汇率的稳定,使得不再有人愿意收美元而贱卖比特币。实际上美元正在疯狂升值,不仅对瑞典克朗,对欧元汇率也在上升。
  索迪斯虽不愿承认自己是被比特币利用了,可整件事太过蹊跷,绝非是个巧合。马晓文这个聪明的孩子并没犯什么错误,即使换成自己亲自上阵,恐怕也是如此,没准还会输得更惨,马晓文收尾处理得不错,这一次恐怕会打击到他的信心,还是给他放个长假,休息一阵吧,毕竟接下来量子基金已经无能为力,该操心的是美联储和美国总统先生了。
  美联储总部的一间办公室里,此时确实是火气冲天。
  “你他妈难道不知道进门前先敲门吗!”
  “先生,我敲了半天,您都没听——”
  “够了,东西放下,滚出去!”
  施塞特表现出罕见的怒不可遏,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即使2008年那次金融风暴,也不至于使他的一千多名经济学家束手无策,而现在作为美联储七位委员之一,他甚至比主席还有更大的压力。
  目前美元在全球范围内突然升值,先从瑞典克朗、紧接着是欧元,这两者突然宣布和比特币的汇率挂钩,是升值的直接原因。随后保守的俄罗斯和中国虽然没有宣布和比特币汇率挂钩,但对比特币交易市场开放人民币和卢布交易通道的默许,进一步刺激了美元的上涨。
  美元越来越值钱,显然不是件好事,各国货币昨天还要以美元为标尺,对美元的汇率就是他们经济的晴雨表,可一夜之间,几大经济实体抛开了美元的束缚,任你涨也好跌也罢,我反正保持和比特币相对稳定的汇率就有恃无恐了。
  比特币正在取代美元的地位,这种虚拟货币难道更具有公允价值吗?!施塞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更想把怨气撒在索迪斯这种投机者身上,尽管索迪斯这次没有登报宣布他的所作所为,但这种事情一定是他干的,金融蛀虫!这事过了,一定要好好整治他们!要不是他们没事去把瑞典克朗逼得走投无路,哪个国家会主动跟那种无政府的比特币保持固定汇率!不过,施塞特更不愿承认的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是由他提案的那次美元提息而起,这也是他无比生气的原因。这绝对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调整,那一千多人的经济学家、数学家时刻计算的经济模型,表明最近国内经济增长有点快,为了降低通货膨胀的可能,调高联邦基准利率,降低货币流通性是最常规的做法,没想到却诱发了这么一大堆问题,甚至让美元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
  不等施塞特的怒气发完,美联储委员紧急会议的通知就到了,他理了理所剩不多的头发,至少别让自己看起来就像大家以为的那样狼狈。
  会议室里,美联储主席背后的大屏幕时刻更新着美元对其他货币的汇率,而他面前的电脑上显示出另外一条上扬的曲线,一条扎眼的红线横在图表中央,很快曲线就会触及到那条红横线。
  “我可懒得向我们的总统先生解释这么多复杂的情况,伙计们,我们的系统还没来得及加入比特币汇率的显示,所以先看这份手工数据吧。”主席用他那一贯沙哑刺耳的低频声音开场,“美元再这么涨下去,我们的国债就会被疯狂挤兑了,临界点应该就是这条红线的位置,那之后就是美元暴跌的开始。”
  “那帮笨蛋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即使换到了美元,也将会变得一文不值吗?”一个矮个子委员脾气和施塞特一样差。
  “可拿着同样一文不值的美国国债也没用,显然能逃多少是多少,问题是比特币的体量总共不过几百亿美元,这点钱根本不足以作为储备货币,它凭什么得到这么强烈的信任?”唯一的一位女委员此时倒还保持着冷静。
  “一定是都疯了!”施塞特接过话题,他指着大屏幕的一条曲线,“看看,只有黄金没有抛弃美元。”
  “这并不算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我们最后依赖的大量黄金储备也会跟着美元一起孤独飘走了。比特币表面上的几百亿美元价值只是现在汇率兑换的数额,如果它真的起到一个通用等价物的作用,不在于它的单位价值,而在于它的安全和公正,货币价值都是建立在信心基础上的。如此看来,比特币的这波替代过程不可能是完全自发的,这中间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不过,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解决方案,三十分钟后,我要跟总统和财长商议。”主席双手撑在桌上,严肃地环顾着他的同僚们。
  没人说话,大家纷纷低着头,就像被提问的小学生,最后还是施塞特嘟囔着打破了僵局,“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反正我们总不能也和比特币固定汇率吧。”
  “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主席摊开双手,泄气地瘫在了椅子上。
  索迪斯在过去一周里,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比特币的攻势迅猛,美联储没能抵挡多久,很快宣布和比特币保持限定固定汇率。这等于宣布比特币是这个世界上价值最公正的货币,国际金融秩序将发生一次彻底的改变,而比特币背后的主导者,直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出现,就像他的创造者中本聪一样,神秘而高效。
  索迪斯不是没经历过失败,只是这次他失去的太多。在他心中,马晓文本是量子基金最合适的继任者,这孩子有着东方哲学和西方科学方法结合的头脑,索迪斯的学生中聪明人很多,但真正能理解金钱意义的可谓凤毛麟角,他最欣赏的就是马晓文那种表面上吊儿郎当、冷冷淡淡,似乎没什么能打动他的那股劲儿,但内心却有一种宏大的渴望,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因此才把他带到量子基金,带到自己身边。
  正是对马晓文的了解,让索迪斯根本不相信他会自杀!在冷眼旁观美元和比特币最后的搏杀时,突然传来消息,在北京刚刚开始休假的马晓文跳楼了,这无疑比几十亿资金的蒸发更刺痛索迪斯。纵使马晓文是个责任心很强的孩子,他也绝对没有理由为了一次失误,为了几十亿的损失去做这种蠢事。
  索迪斯的私家侦探在排除包括催眠的各种他杀可能后,确定马晓文的确是自杀,连意外都不是。索迪斯知道,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变故,才让这孩子绝望到这种地步,以马晓文的脾气,名望、财富甚至健康都不至于让他放弃生命。而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和比特币的上位有关!
  索迪斯独自回到北欧的一处居所,这里足够安静,让他能不受影响地思考。窗外是一片静谧的墨色湖水,而且天空总是晴朗的,一年中的大多数夜晚,都能看见满天的星斗。
  而同在这片天空下的那个神秘对手,本可能成为自己的知己,他明显是个货币学派的追随者。货币学派的核心成员是一群最出色的经济学家,从上个世纪发表第一篇论文开始,已经拿到了好几个诺贝尔经济学奖,他们主张自由经济,认为货币需求量必须要和实际价值相符,而不是作为国家宏观调控的工具,近些年货币需求的公式越来越严密,而中本聪和比特币的出现几乎把货币理论真的转化到现实世界的经济运行中。这次行动犀利、周密、目标明确,那个人一定也是个想要改变世界的偏执狂,也许就是那个神秘的中本聪亲自主导的。
  是啊,自己不也曾这样认为:人们总说乔布斯、爱迪生们改变了世界,发明电灯和电话尽管能影响很多人,但改变不了大家的头脑;那些独揽大权的政治家们,虽然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世界格局的变化,可他们又有几个决定是发自内心的?当个作家也是个影响大众的方式,可再畅销的书也不能代替面包。唯一能影响地球上每一个人的武器,就是经济,小到每个人的命运,大到国家的兴衰、政权的更替都由这条傀儡线控制着,拨动这条线的一段,全局都会跟着震动,马晓文经常说的那句中国成语叫什么来着?对,牵一发而动全身。
  看来,中本聪和他的团队,为了实现他们的计划,应该算计了很久,而量子基金恰恰是其中重要的一枚棋子。索迪斯仔细地复盘整件事的过程:对瑞典的打击计划已经酝酿很久了,而最终促成这次行动的众多条件中,美联储利率调整是受全美经济变动引起的,施塞特那个家伙虽然自大,但也没到监守自盗的地步,何况那次调整幅度是美联储上千名经济学家一致计算出的,全美经济的变动也看不出什么人为干预的痕迹。
  另一个当时的利好消息,源自石油价格波动对挪威的钳制,使其不会出手援助瑞典。石油价格!索迪斯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儿,他本人就曾经导演过影响石油价格来发起经济战争的好戏,甚至已经成为了教科书般的典范,中本聪会不会用同样的办法来让量子基金迈进比特币的圈套?
  于是他亲自调出了当时马晓文存留的一切数据和资料连夜分析和调查。
  忙碌了一整夜,熬夜让索迪斯神情萎顿,但他的状态之差又不仅仅是熬夜带来的。这位睿智的老人像被抽了魂魄的傀儡,眼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没有找到比特币背后的那个人,却找到了害马晓文的元凶。只是这时,连索迪斯也如同坠入了外面冰冷的湖水中,他瞬间感受到了马晓文在楼顶上的情绪,也许真的浸入那寒冷的湖水,才能让脑中那个囫囵的过程清晰起来,他不由自主地踱向湖边,嘴里念叨着:“没错,一切是从石油开始的。”
  在身体旋转着沉入湖底的过程中,他想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中本聪,一定告诉他,抓住那根影响世界的傀儡线之后,就会明白,我们只能给人类文明留下些东西,却无法指出正确的方向,因为看得再远,也不过眼前这些星辰,相比宇宙之大,我们的目光总是短浅的。而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了。
  乌辛斯克是俄罗斯北部一座只有几万人的小城,它离北极圈很近,常年都是零下三十几度的气温,因此街上人很少。城市的历史并不长,所以整齐的街道没有多少显著的俄罗斯建筑风格。只是上个世纪中后期石油开采的需要,才把这里由一个小渔村变成了一座小城市,更恰当地说是一座大工厂,城里的每户居民都和石油有关。
  今天这座小城的街上竟难得挤满了居民,甚至还破天荒地吸引来了《真理报》的记者们,一般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发生了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居民们聚集到城市的中央大道上,有的举着反对的牌子,有的扯着旗子,当然还有不少拿着酒瓶或者抱着孩子的人,总之大白天城里老老少少几乎都出来示威了。
  一个领着孩子的胖大婶见旁边的记者一直跟着拍摄,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你们这些大记者能不能写点真话,听说我们的飞船又飞上太空了?我作为一个俄罗斯公民有多么自豪,你知道吗?当然如果我们的医疗保障能更好点,物价能涨得慢点,老百姓的工资能更高点,我会更自豪的!”
  旁边一个大叔探过脑袋插嘴道:“嗨,塔卡沙,你要这么说,明天《真理报》就真的会把你的幸福宣言放在头条了,别跟他们绕弯子了,要不真没钱给小瓦列里治病了。记者大人,飞船就算飞到冥王星我也没意见,政府的事情我不懂,我们这些石油工人辛辛苦苦地干着活,几年工资都没涨过一分钱,乌辛斯克这么多年给国家产了多少油、做了多少贡献,凭什么炼油厂说停就停了?”
  记者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据说卢克石油公司并不是要停掉乌辛斯克炼油厂,只是要重建一座更高效的新型工厂。”
  这句话引来更多的居民围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鼓噪起来——“新厂用不了这么多工人,让我们都失业吧!”“骗人的鬼话,我们根本连新厂的影子都看不到!”“新厂厂长是卢克公司老板的小姨子吧!这些贪污犯!……”
  还是那个叫塔卡沙的大婶给记者解了围,“好了伙计们,这位记者也不是总统,我们把这些话留着给公司那些大官们听吧,记者大人,我们只想像原来一样当个辛苦的工人,如果他们连这个权利也不给我,我只好带着我可怜的小瓦列里去见他爸爸了。”大家停止了喧哗,小瓦列里的爸爸前几年就是在一次油井事故中牺牲的,可以说为油田献出了生命,留下孤儿寡母,小瓦列里还因为发烧和炎症弄坏了耳朵,几乎什么都听不到,塔卡沙大婶为了照顾孩子其实没法到井上上班了,只好转到后勤的招待所工作,所以她的仗义执言,让大家很感动。
  嘈杂的喊声只消停了一瞬间,马上又有更多的人喊了起来,这次是队伍的前端传来的,后面的人也都纷纷踮起脚来,一边想看清楚前方的情况,一边大喊着:“我们要工作!还我们炼油厂!”
  《真理报》的两个记者挤到了队伍最前面,只见几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被人们团团围住,几辆重型卡车被堵在他们身后。
  塔卡沙大婶这时候也拉着小瓦列里到了前面,圈子里的几个中年男子是俄罗斯卢克石油公司的几个小头头,确切讲应该是这里所有人的上司。最中间一个精瘦的秃头似乎是他们的头,最先试图说点什么:“我说同志们,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人群没什么反应,瘦子索性站上了身后的卡车,居高临下地喊了起来:“我们不是来关厂的!”看到这句话似乎起了些作用,他继续说道,“此时此刻,我和你们每个人一样,最想骂的是在莫斯科的那些大爷们,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知道物价越来越贵,我外孙上小学要交上我好几个月的薪水!”人群中零星地有几声叫好,瘦子心里稍有放松,看来不管什么时候,骂两句政府总能博得认同,“我们卢克石油也遇到了几十年最大的困难,大家都知道近些年来,国际市场上原油价格一降再降,我们的油还在源源不断地开采出来,可却越来越不值钱,这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
  “不——愿——意!”群众的响应更多了。
  “我也不愿意!集团公司的领导跟大家一样,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瘦子开始渐渐发挥他的演讲技巧了,“我不知道大家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要关掉厂子,恰恰相反,我们要新建一座原油深加工工厂,以前我们把原油当作原料贱卖出去,很少做深加工,其实炼油的很多副产品在工业上有更大的价值,凭啥让其他国家去挣这笔钱,为什么我们自己不去挣呢!”
  “难道要让这的天气像中国一样差吗?那些污染已经快让我们打不到鱼了。”一个老者说得好像经历过这里的渔村年代。
  瘦子似乎早就等着这个问题了,“没错,虽然我们已经选用了最环保的方案,但污染这种事总是防不胜防,因此我们在新厂选址时,特意选择了远离市区和河流的地方,离油田也不过几十公里。”
  下面的人有的表示理解,有的还没反应,也有少数反应快的人马上提出了质疑:“说到底,新炼油厂建好后,我们这里的老家伙还不是要被发配到更远的地方,一个礼拜回不了一次家!”
  瘦子不想破坏刚刚建立起来的良好沟通氛围,“新厂的居住条件很不错的,另外我们也会提供往返市区的班车,市区的老厂虽然关了,我们也会给一些不想去新厂的老职工在市内安排职位。”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搬迁?至少新厂建成之前我们还不用担心搬家的事吧?”塔卡沙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瘦子顿了顿:“今天我们来就是和大伙商量这事的,当然是越快越好了,嗯,由于有很多设备要迁移,很多准备工作要做,老厂这个月就准备停产,新厂区明年底或者后年初就应该可以开工生产了。”
  最后一句话完全摧毁了之前的沟通成果,人群又鼓噪起来:“商量个屁,骗子!”“停产了我们这两年就失业了,滚回去吧!”“你还是滚到英国帮老板去管理他那该死的足球队吧!”人群开始向前拥挤,试图和那几个公司代表发生肢体接触,塔卡沙怕挤着孩子,拉着瓦列里出了圈子,让孩子在卡车后面好好待着,自己又挤进圈子去声讨那些头头。
  而瘦子和他的同僚们面对人多势众的群众们,已经有口难辩了,眼看拳头就要招呼在自己身上,只好抱头鼠窜,狼狈地钻进卡车,按了两声喇叭,启动了汽车,准备倒车逃离这里。    
  人们正要追上卡车喊打,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啊——孩子,我的孩子!”塔卡沙看见已启动的卡车,想起躲在卡车后面的瓦列里,他听不到汽车的鸣笛声,那个位置是后视镜的盲区,卡车正在向后倒去……
  在人们的怒吼中,开出几米的卡车紧急刹车,塔卡沙发疯般地冲向车子停下的地方,有人愤怒地爬上驾驶室,揪出司机和那几个头头扔在地上,开始拳脚相加。
  塔卡沙突然呆在了车后面,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一些胆子大的老爷们跟着围了上去,卡车巨大的轮胎下除了泥土什么都不剩了,是的,什么都没有,连血渍或者残骸都没有。
  塔卡沙瞬间由绝望惊恐转变为庆幸狂喜,“瓦列里没事,瓦列里没事,瓦列里你在哪?”当然小瓦列里是听不到妈妈的呼叫的,这时另一辆车后走出一个年轻的东亚面孔,他怀里抱着的正是小瓦列里。塔卡沙冲了过去,摸索着小孩的全身,“我的孩子,你没事吧?”
  “孩子没事,我见他蹲在卡车后面玩,有点不安全,就抱他离开了那,还没来得及找到他的家长,车就开了。”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刚刚的过程,有懂英语的人把他的话翻译给了大伙,顿时一阵欢呼。
  年轻人见有人懂英语,请他帮忙跟大家翻译几句话:“大家先别对这些人动手了,都是给别人打工的人。”年轻人虽然救了小瓦列里,但群众关心的还是自己未来的生计,因此对这些人泄愤之情还是压抑不住,翻译过后依旧有人没有收手。年轻人继续说,“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一家中国石油公司刚刚和卢克石油签订了一份协议,具体内容虽然不能透露,但我相信这里的炼油厂不会停产,反而会更加忙活起来。”
  人群愣了一下,虽然这个中国年轻人救了瓦列里,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和好感,但他说的话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年轻人也看出了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过两天报纸就会有消息的,在那之前,那些家伙恐怕还会回来的,”,他指了指那几个尴尬的领导,“因为我们的输油管道马上就开工了,到时候也许通向欧洲,或者通向中亚,总之这里的黑金子将再一次闪烁它的光芒。”
  众人将信将疑,但今天的所有事也只能到此为止,塔卡沙邀请年轻人去做客,年轻人推辞不开,在大伙的簇拥下进了小城里最有名的小酒馆。石油公司的头头们也已经溜走了,几小时后,小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年轻人和大伙喝了几杯后借口有事离开了,回头看着挥手告别的俄罗斯老大哥们,他暗自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亲自来到这里,他的愧疚也许会小很多。看似宁静的小城从此可能都不会平静了,这些人未来的生活会更加不堪,只因为自己需要利用石油的价格,去进行一场战争,那场战争无比重要,关乎人类的未来。
  不仅是这座小城人们的生活,整个俄罗斯,甚至整个欧洲,都会因为他的计划遭到沉重的打击,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生活会苦不堪言,但这些牺牲又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他面对的对手无比强大,不是某个人,也不是某个组织,甚至不是一个国家,但它又掌控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运行规律——那个掌管世界多时的陈旧经济体系,现在应该结束了。
  年轻人刚去见了一位重要的师长,那位对货币学派有着深刻研究的前辈肯定了自己的理论,并验证了在新理论下,此时正是最好的出击时机。他带着前辈给的锦囊和资金,在俄罗斯终于促成了几大石油公司和中国的石油出口协议,这意味着潘多拉的魔盒就此打开——
  俄罗斯经济在新时代经历几次低谷,始终不见起色,政府的经济调控能力又近乎为零,只好试图通过产业结构的变化,把出卖资源、生产萎缩的现状扭转,可俄罗斯能源公司在上个世纪末的私有化,让这种改变执行起来阻力重重,就像今天看到的工人示威还算轻的,如果影响面再扩大的话,不排除执政党下台的可能。何况,在日益激烈的经济实力竞争中,这些俄罗斯石油富翁,也并非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自身利益才是立足社会的根本。
  正是在这个前提下,年轻人才能促成俄罗斯石油和中国的大额交易协议,就像卢克石油原本还在政府的指导下,准备部分转型,但这个中长期的预期收益,远比不上来自中国的真金白银有诱惑。而自己只是在这时免费为双方提供输油管线的建设,这样卢克石油获得了现金流,中国获得了更便宜的原油。
  而年轻人则获得了他最需要的时机,这个合作的消息一旦放出,国际上油价势必会下跌,当然,下跌只是第一步,后续各方面的反应和动作才是计划实施的关键,希望大佬们会跟着诱饵一步步走进陷阱。接下来东南亚、欧洲都会受到这波暗涌的冲击,混乱就意味着机会来了。
  年轻人裹了裹大衣,抬眼望着东南方,“该回北京了,在那儿该结束一切,开始新的时代了。”
  满头白发的吴恩,领着一个孩子在广场上慌张地四处张望,怎么孩子的爸爸还不回来?二十几分钟之前,吴恩在学校的超市买东西,结账时收银员竟说他的比特币账户没钱了,这不可能!可不论怎么解释,在一群人面前没钱结账还是令他这样一位教授无地自容,好在身后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父亲替他解了围,“哦,这位是我的老师,刷我的卡吧。”
  吴恩打算向年轻父亲要个账户,回去还他钱,那人接了个电话,说去校门口取个快递,还让吴恩帮他看一下孩子,马上回来。可等了十几分钟,孩子的爸爸还不见踪影,又等了一会儿,吴恩只好领着孩子到外面去找,去校门的路上、校门口都没有见到孩子爸爸,教授有点慌了,在主楼前的广场上四处张望。
  突然间,主楼门口迅速聚集了很多人,吴恩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的,正要跑过去,又犹豫地看了看身边的小男孩,看起来才三四岁的样子,他蹲下来拉着小朋友的手说:“乖,爷爷去那边看看爸爸在不在,你在树下坐会儿别动,这凉快,等爷爷和爸爸回来。”没想到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爸爸不会回来了,他……他……他死了。”
  吴恩脑子嗡的一声,他心里早有这种不安和预感,可是从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过于残酷,“不会的,别瞎说,你爸爸好好的,怎么会……会那样呢。”孩子哭得更凶了,边抽泣边说:“视讯里每天都报道有人因为破产跳楼自杀,我爸爸也刚刚破产,他一定从那跳下来,不要我啦,呜呜……”
  吴恩听闻这句话,顿时如坠冰窟,三十年前的记忆翻腾而出:就是在这里,这座校园的主楼前,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好友从楼顶飘然落下,还留下一个三岁的孩子,自己不仅没来得及救他,而且可以说是杀死他的罪魁祸首!
  “我错了吗?”三十年过去了,自责一直深深笼罩着吴恩,但唯一令他坚持下去的信念还在:比特币代表的去中心化的自由经济体系将彻底改变人类社会结构,人类社会的发展将进入快车道,这是他的理想,也是当年一手发起那场货币战争的原因。
  众所周知的故事是:当年比特币的出现,挽救了濒临破产的瑞典,稳定了欧洲经济局势,并且自然而然地取代了美元的霸主地位,成为全球公认的标准货币。
  自然而然?美元背后代表的是当时全球最具经济实力的美国政府,怎么能自然而然取代?
  事实是吴恩必须找到一个时机,激化美元与其他货币的矛盾。
  而自己好友马晓文掌握的量子基金正是这样一个矛盾制造者,它背后的老板索迪斯制造过不止一次的全球性经济危机,促使他们出手,正是激化美元冲突的最好方式。
  作为最好的哥们,吴恩和马晓文有着常人少有的默契,再加上适度的情报工作,吴恩洞察到量子基金下一个目标会是瑞典。只是因为等待一个美元走强的时机,同时担心挪威会援助瑞典,才迟迟没有动手。
  而那时比特币诞生才四年,但已经让很多人认识、了解它,是时候让它摆脱虚拟货币的名头了。吴恩不惜付出巨大代价引起经济波动,“帮助”马晓文解决了挪威的潜在威胁,并且精确计算好了时机,让威胁解除和美元的一次走强趋势重合,处心积虑地把量子基金引入圈套。 
  马晓文就这样走上了一条注定失败的路,那次他造成了量子基金史上最惨痛的损失,尽管索迪斯没有丝毫责备,但马晓文内心却再也解不开这个结,而他在天空飞翔的最后时刻,还不知道置他于死地的,就是他的发小、最好的朋友,就在直线距离几百米外的吴恩。
  吴恩的梦里常常会出现那天的画面,亲眼看着马晓文飘落,却一直没有停下……
  比特币通过这一战,真正成为金融领域的标准货币,之后几十年的发展,也验证了吴恩以及整个货币学派的期望。国家通过控制货币发行量来操控经济的行为成为历史,实体经济得到了一次飞跃式的发展,全球GDP的增幅突飞猛进,纵观人类历史,几乎没有哪个年代出现过这样的集体繁荣。这几十年中,还逐渐涌现出了一些超级大公司,通过技术创新达到了影响世界的高度,世界500强企业里,很少再有国家垄断资源型企业,倒是那些通过技术革命,在个人电子设备、新型能源和交通工具、材料科学、生命科学等方面有独特优势的公司,成为新经济格局的中坚力量,政府职能也在向服务社会转化,国家的概念也逐渐模糊,经济和科技形成了互相促进的增长。
  货币终于回归了它本来该体现的价值,吴恩欣慰于此,但对马晓文的愧疚,让他远离了这个他亲手打造的帝国,只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看着它的成长,从此中本聪这个传奇的名字就再也没出现过。
  可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幕,以及最近的状况,让比特币为基石的经济大厦有了一丝裂痕。几十年的经济飞速发展似乎有些失控,上个月,俄罗斯政府面对石油等支柱能源产业被外资过度侵蚀的状况,强制出资国有化几大能源公司的股份,以保证俄罗斯政府不是一个空壳子,有足够的生产能力。这一举动产生了巨大的蝴蝶效应,外资对俄罗斯政府产生极大不信任,纷纷撤资,对俄的股市和债券市场造成了沉重的打击,而此时俄罗斯一些金融巨头为了应付国内的经济危机,纷纷撤回投向南美、东南亚的资本,引发了东南亚和南美金融市场的连锁反应;同时作为俄罗斯最大债权国的德国,也马上受到了波及,德国又是欧洲的金融中心,法兰克福、巴黎、伦敦、阿姆斯特丹、苏黎世的股市一夜之间下跌超过3.5%。老百姓的资产瞬间缩水,失业率大大提升,而依赖资金链正常运转的金融衍生品遭到了重创,辐射到了房地产等民生产业,社会矛盾眼看就要爆发。
  这种状况如同上个世纪末那次经济危机的重演,当时新上任的俄罗斯政府采用提高利率、抛售美元的做法,保住卢布的价值,才度过了那次危机。而如今在比特币体系下,俄政府已经没有能力控制,只能眼看着国内经济滑向深渊,破产的地方政府越来越多,人民的不满情绪正在蔓延。这波冲击自然也影响到了中国,虽然强大的中国政府受到的影响较小,但对有些个人来说,过度投资赔上了全部家当,未来就是一片黑暗。
  吴恩心里早就有所预期,纯粹的自由经济,就像人类社会的进化论,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肯定会有国家由于经营不善而破产,从而被融入更合理的经济实体中,未来的世界可能只有那么一两个经济实体,单极化的社会结构为人类的高效发展提供了基础。但他以为这个过程会是零散地分布地进行,没想到会如此集中地爆发,各国政府最急迫的是稳定经济,从而稳定民众的抵触情绪,这几乎宣判了自由经济的死刑。
  曾经叱咤风云的吴恩,此时面对历史的洪流,终究无能为力,他想起了和索迪斯的一面之缘,那是一次货币学派的研讨会,没想到索迪斯也参加了,并且表现出了对货币需求理论的认同,会后索迪斯有意无意地对吴恩说了一句话:“我们都以为自己能影响世界,实际上可能给文明留不下哪怕一道伤痕。”
  吴恩这时似乎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一阵眩晕,本就蹲着的他,一下子摔倒在地。
  “老师、老师,您怎么样了?”吴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全息影像显示出一个年轻人的面孔,吴恩伸手拉近了影像,看清了正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我这是在天堂吗?或者也许应该是地狱吧。”吴恩的脸上毫无光彩,刚刚恢复的意识也有些乱。直到那个年轻人和他的孩子走进病房,吴恩才明白,自己没有死,那个孩子的父亲也没有跳楼。
  “吴老师,我回到超市,没有看见您,在外面找了一圈才发现您晕倒在那边,赶紧送您来了医院,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孩子不听话吧,让您费心了。”
  吴恩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你真的认识我吗?我老糊涂了,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教过你了。”
  年轻人笑了,“吴老师,您当然是我的老师,您认不出我也是应该的,您在教我的时候,我还很小呢,都过去三十年了,变化太大了。”
  吴恩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想抬起右手,“三十年,你现在……多大了?”
  “吴叔叔,我今年三十四了,我的儿子也刚好三岁半,我当年也就和他一般大,您看他和我小时候是不是有点像?小米,叫爷爷。”年轻人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小米已经不是刚才哭得满脸花的模样,懂事地叫了声爷爷。
  “马坤!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吴恩瞬间老泪纵横,此刻他心里没有恐惧,更多的是赎罪,他明白,马坤的出现,一定就是为了了结父辈的恩怨,马晓文死后,吴恩是一心要好好把他的独子马坤培养成人,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去教育。可在他身边不到一年,马坤就突然失踪了,这件事让吴恩心里如同被插入了一把匕首后,又狠狠搅动了一下。
  “是我,吴叔叔,医生说您不能激动,我刚回北京,没想到就遇见了您,当时还不太敢认,送您来医院的路上,扫描了您的身份卡才确定。”
  吴恩没有听进马坤的寒暄,他脑子里想到的都是赎罪和补偿,他不清楚马坤是否知道自己对他父亲做的事情,但他已下定决心,把一切都坦诚地告诉马坤,积压了这么多年的自责,终于可以说出来,放下这个沉重的负担了。“孩子……”两个字出口后,吴恩又觉得这么急着给自己赎罪有点自私,三十年,眼前的这个孩子究竟怎么过来的?没有父母,可能也没有亲人,他上学了没有?现在做什么工作?他过得应该不好,小米不是说他刚刚破产吗?
  “孩子,你快说说,这些年你去哪了?你过得好吗?当年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快要急死了。”吴恩不到六十就已经白发苍苍,眼神浑浊,这三十年的心灵折磨真是不可言说。
  马坤低身半蹲在病床边,依旧保持着微笑,“吴叔叔,说来话长,等您病好了,我再慢慢和您说,当年是爸爸的一位长辈找到了我,很突然地接走了我,特别抱歉跟您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让您担心这么多年。我上学的时候在很遥远的地方,后来工作时又满世界地跑,到现在才终于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等我出院了,带你去你爸爸的坟前看看吧,你还不知道他在哪吧?”吴恩真是由衷地高兴,话音都有些颤抖了。
      “嗯,这次回来就是专门来看看他的,带着小孙子见见爷爷,再有就是了却一些爸爸的美好心愿。”
  “心愿?好,好,了却他的心愿,是该了却了。”吴恩若有所思地应和着,心里也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两周后的一天,吴恩已经出院,挑了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独自带着马坤和他的儿子小米,沿着八达岭高速一路向北,来到一个群山环绕的墓园,“这里很安静,据说风水也不错,要不明朝那些皇帝们怎么都埋在这呢。”马坤跟着吴恩的指引,爬上一座小山,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松柏,不远处是大名鼎鼎的十三陵水库,虽不懂风水,但也能看出吴叔叔给爸爸挑这个地方是极其用心的。
  马晓文的墓碑在一群树木的环绕之中,庄重素雅,墓志铭是简单的一行字:“人类群星闪耀时,长河独亮此一颗”。
  吴恩和马坤静静地站在墓碑前,两个人各自有很多言语对马晓文诉说,久久的静默之后,吴恩先开口了,他摸着墓志铭那行字,轻轻地说:“晓文,好久没来看你了,我现在才知道我终究是错了,我们都曾经想名垂青史,就算是沽名钓誉吧,可我们只是想让自己短短几十年的一生,能在人类文明漫长的岁月中,留下些痕迹,让人类更好、更强大。活过,就不该和没活过一样!现在看来,我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也许规律这个东西,不是人类自己该掌控的,比特币终于失败了,我给这个世界留下的只有一团混乱,还有——你的离开。我欠你太多,我知道我们之间不需要道歉,但我会悔恨终生,如果和你一起商量的话,也许货币需求理论……嗨,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执迷不悔,算了,我放下了,我在几家大公司的股份,都兑换成了美元,还算是点真金白银吧,比特币的历史结束了,如果你能明白我,就让你的儿子和小孙子收下这点钱吧,就算老哥们最后帮我一次好不好?”
  吴恩这才转头望向身边的马坤,等待他的反应。马坤的表情十分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轻轻放在墓碑之前,“爸,爷爷和我从瑞典皇家造币厂得到了第一枚实体比特币,应该叫新比特币,您一直盼望的新经济秩序即将随着它的诞生而开始。”
  吴恩呆住了,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说:“孩子,你说什么?什么新比特币?什么……新经济秩序?”
  马坤这才缓缓转过身,向吴恩深深鞠了一躬,“吴叔叔,三岁那年,索迪斯爷爷寻遍世界找到了我,把我带回了他的身边。爸爸的死让爷爷也很难过,他怪爸爸为什么心那么重,几十亿美元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直到他收拾到爸爸的遗物和资料时,发现了那份《比特币调研报告》,才终于明白爸爸的所思所想,他自杀和您的利用并无关系,这么多年您内心的煎熬实在是不值得。”
  吴恩又一次老泪纵横,扶着墓碑久久不能自已。马坤搀着吴恩,并肩坐在墓碑前,细细地讲起马晓文留下的报告。
  “爸爸在研究比特币的过程中,对货币需求函数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发现过去几十年的货币理论中,货币供应量的模型都是由中央银行发行的货币量、商业银行的存款、商业银行为保证客户提取存款和资金清算需要而准备的在中央银行的存款准备金、公众持有的流通货币几个参数组成的。政府可以通过控制货币原始发行量、以及商业银行在央行的存款准备金比率来调整货币供应量,去适应经济发展的变化。中本聪的比特币理念是通过算法控制货币发行量,替代中央银行作为唯一货币发行方,减少政府对货币供应量的主观影响。
  “可能是物理研究太久了,某种直觉让他感到这里面似乎缺些什么。
  “时间!就是时间!既然货币供应的根本目标是为了符合经济的发展变化,那怎么能没有时间变量?!比特币也好,其他自由经济体制也好,只是减少了人为对货币供应的影响,却都没有建立经济发展与货币供应的动态平衡。
  “他开始尝试用统计数据加入时间变量去描述经济发展,不过这个工作比预想的难很多,还好量子基金有庞大的数据体系,他选取了过去十年间美国某个州的支柱产业产量价值、公众消费水平、税收、保险等不下一百个经济指标,简单拟合了一个经济发展模型,根据这个发展趋势反推出了一个货币发行量函数,表示经济发展状况实际需要的货币数量,再根据得到的这一函数,模拟计算未来经济的发展情况。
  “模拟出的结果很可笑,每次计算机算出来这个州的经济在几十年后就将不再发展,达到一个恒定值。不断优化货币发行量函数后,结果还是一样,只是到达恒定期的时间长短不同,少则几十年,多也不超过二百年。也就是说,按照这种理想的经济发展方式,总有一天该地区的经济将不再增长,也不会衰退,这太荒谬了,一个契合经济发展规律的货币发行机制,最终会引导经济走向一个动态平衡?那种平衡意味着什么?爸爸觉得这显然是自己的公式太过粗糙,误差不能收敛造成的,于是也没放在心上,本身量子基金的事情很多,他只有闲下来的时候才优化一下公式,多收集一些数据,纯粹作为一种消遣。
  “在筹划对瑞典克朗的打击过程中,爸爸出于好奇,用瑞典的经济数据推导了货币发行函数,并模拟出瑞典经济的走势。而在对瑞典的攻击发起之后,随着比特币的介入,量子基金损失惨重,索迪斯爷爷很快发现比特币最终的攻击对象是美元,爸爸在懊悔的同时,更精确地模拟了更大范围内包含比特币发行算法的经济走势,结论是由于比特币算法的合理性显著,全球经济在三十年的飞速增长后,就会进入恒定期。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人类经济发展的天花板,虽然各国之间还会有此消彼长,但全球范围内,将不再有经济增长点。如果经济不再发展,那依赖经济带动的科技、教育会不会也进入发展的瓶颈期?这会不会是人类社会一百多年来飞速发展后的又一个停滞?爸爸实在难以预料那时会是怎么样,他沮丧地回想到,在贵金属为本的封建社会,经济的发展就是十分缓慢,那时的货币发行就是相对单纯,没有金融手段去创造价值,反倒是“万恶”的金融货币手段出现后二百年间,不仅人类的经济得到了爆发,连科学技术水平也超过了过去几千年的发展。历史验证了经济发展和完善的自由经济体系真的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不能忍受人类社会的倒退,也无法接受一个自由先进的金融体系是根本的谬误。而比特币的时代来临,正是这种矛盾的爆发点,在比特币引领经济趋势的三十年内,它会带来经济的飞速发展,但同时也正是这种合理的可预期的发展,会让经济进入一个没有活力、没有波动的轨道,之后就是漫长的停滞,人们安居乐业,生活都还不错,全球大部分资源被分配到最提升民众生活质量的领域,不会再有技术革命,也不会有什么和老百姓生活不那么息息相关的科技发展起来,人们会在这个舒服的地球上一直快乐地生活下去。基础科学不再需要发展,人类也不需要飞到比月亮更远的地方,高能级能源的探索也不需要了,唯一可能进步的只有生命科学。站在文明的角度,如果人类一直这样乐不思蜀下去,对能级控制和宇宙探索能力没有发展的话,只能是个虫子般的文明。尤其这不是什么幻想,而是严密的公式推算结果,如果您怀疑公式的准确性,可以回顾一下这三十年经济社会的变化趋势,始终没有偏离过冥冥中那条曲线。
  “爸爸当年站在这所学校的主楼楼顶时,是被比特币完美的体系和人类社会经济发展即将停滞的矛盾击溃了。可能对于别人那种未来还是很好的,但相信在您、爸爸、索迪斯爷爷的心中,数千年来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恐怕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如果失去前进的可能,那不如结束……”
  随着马坤的讲述,年逾花甲的吴恩脸上不时变化着神色,从疑惑到惊奇再到踌躇,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直到马坤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才仰天叹了口气,“中本聪,我自诩中国人本就聪明,起了这么自大的一个化名,可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吴叔叔,您不用自责,如果不是您把比特币机制推到世界经济舞台之上,我爸爸也不会发现这一矛盾,也就不可能解决这个矛盾,它迟早也会暴露出来。”
  “解决?你说这是能解决的?”吴恩明白自己成了全人类的罪人,连马晓文都无解的事情,似乎没有任何挽回余地了。
  “索迪斯爷爷在看过爸爸的报告后,也陷入了同样的绝望中,他理解了爸爸的做法,甚至也寻求了同样的解脱,只是,他跳进的湖水太凉了,刺激他产生了一个新想法:既然能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那么增加一些不确定性,让完美的公式产生一些波动,就可以保持经济发展的活力了。好比在比特币一成不变的算法中,增加周期性的不确定因素,在稳定周期中,经济会按比特币设计的节奏快速发展逐渐达到平衡,之后不确定的扰动发生,打破平衡,经济发生波动,之后重新进入一个稳定周期,总体以螺旋式上升。索迪斯爷爷在我取得相关学位之后,把爸爸的报告给了我,并在一个研究团队的努力下,终于设计出了带扰动的比特币新算法,剩下就是如何在现有比特币经济下,人为制造一次扰动,开始这个新的周期。”
  “于是你制造了这次混乱?是从俄罗斯的石油开始的吧?”吴恩仔细想了想这次经济危机的起因,多么熟悉的手法,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此刻他终于释怀地笑了,“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弥补了我一生最大的过错。”
  “如果不是把量子基金和所有杠杆能撬动的资金都赔得一分不剩,也很难产生如此大规模的影响,不过这些钱能作为开启新时代的钥匙,应该是我们最值也是最后一笔投资了吧。”
  马坤说完缓缓转过头,摩挲着马晓文墓碑上的那行“人类群星闪耀时,长河独亮此一颗”,终于任泪水肆意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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