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 玉之丞 (朕与先生解战袍)
梦歌的评论
《莱安娜之歌》是乔治马丁早期比较出名的作品,获得过雨果奖。当时马丁大爷还没变成现在这样令人闻之色变的Killer,这篇小说跟他后期的作品相比,技巧性上并不那么成熟,很多地方还有点稚嫩,而且风格也不独特。五年之后发表的《沙王》则明显更成熟更有马丁风格。然而在我看来这篇小说写的更真诚,没有玩弄噱头,没有迎合读者,而是认真的探讨了人类的自我意识,集体意识和融合的问题。
小说的主人公罗柏和莱安娜(槽点很多的两个名字)是职业读心者,他们接受委托来到圣克亚星。当地的圣克人有一种奇怪的宗教:在四十岁左右他们让一种寄生虫寄居在体内,而在五十岁左右完成跟这种虫的“最终结合”,也就是死亡。很多移民到该星球上的地球人也加入了这一宗教选择死亡。主人公就是要调查这一情况。
在调查中他们发现,这种叫做吉煞虫的寄生虫,能帮助人链接到别人的意识,而所谓的“最终结合”,则是人们主动放弃自己的自我意识,与他人的意识链接,最终大家融合在一起,融合中的人则永远不会感受到寂寞,孤单,会永远体会到包围一切的支持和爱。莱安娜在此过程中被感召,与当地人融合在一起,罗柏虽然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但是并不愿意放弃自我,最终离开了这个星球。
文中不止一次的谈到了“黑暗的原野”作为人类永久的孤独的意象。为了生存,更重要的是,为了更好的体验世界,人类发展出了自我意识,从此也隔绝了他人,陷入了永久的孤独和恐慌。人类恐惧于无法被他人接受,从而产生了自卑,愤怒,悲伤,空虚和最深的孤独。即使是相爱的人,相互了解的方面相对于自我意识而言也只是冰山一角,更何况出于恐惧,人类倾向于伪装和隐藏自我,在面具后生活,更加深了交流的困难。语言,作为交流的工具,也充满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和伪装。人类就是在这样黑暗的原野上,自己禹禹独行,看不到其他人,也拒绝他人的陪伴,从而体验着永恒的孤独。
为了对抗这种空虚,人类产生了宗教,期望能体验无所不在的,能支持一切的爱和包容。在小说里,罗柏和莱安娜都体验到了这种爱,尤其是莱安娜。在圣克人的山洞里,所有人的意识通过吉煞虫连接在一起。每个人都毫无保留的向他人敞开,同时完全的接纳他人。永恒的孤独寒冷不见了,与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爱,温暖和理解。这种诱惑是如此巨大,然而代价是放弃自我意识和人性。有多少人能有勇气做到这点呢?
自我的消融,就像真正的死亡。很多修行的人,在体验到无我之境时都会面对自我死亡的巨大恐慌。但如果不超越自我,我们就会永远的徘徊在黑暗的原野上,纠缠在自我的喋喋不休中。在小说里,当地的总督威卡其,罗柏,和莱安娜分别代表了三种对待自我的态度。
威卡其,作为一个精明,强势的男性,将自我关在紧闭的门之后,拒绝与他人进行任何真正的交流。他看起来富裕,成功,彬彬有礼,然而他是如此的害怕融合,紧紧的抓住他的自我,躲在心门后哭泣,享受永恒的孤独。
莱安娜,作为一个天赋极高的读心者,能轻易的体验他人的情绪,很快的就接受了融合,放弃了自我。
而罗柏,更像是个普通人,他体验过孤独的滋味,也体验到了融合的喜悦,在最后他代表我们所有人提出了问题:有没有会有一种人类的方式,既可以寻找、融合,逃离孤独,又不用放弃人性呢?
我觉得是有的。自我本来是帮助我们从更独特的角度上体验世界,然而如果被它奴役,过于紧紧的抓住它,就会变成像威卡其那样自我封闭的人。但是如果充满觉知的生活,时刻能察觉到自我的负面影响,尤其是,时刻面对不被接受的恐惧,就能很大程度上向他人敞开,也就更有机会体验到跟他人链接的快乐。完全的接受自我,同时又不被自我奴役。完全接受别人独特的自我,出发于爱的跟人连接,也许会体验到比合而为一的爱更多的快乐。毕竟幸福的本源就是参差多态,每个人心中都有神性,也都有人性,这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么?
最后附上书里提到过的Matthew Arnold的《多弗海滨》的最后一段:
啊,爱,让我们互相忠实吧!
因为世界教我们分明看来像摆在眼前的一个梦境,
这么美,这么新,这么个多式多样,
实际上并没有光明,爱,幸福,
也没有稳定、和平、给痛苦的温慰;
我们在这里,像在原野上受黑暗包围,
受斗争和逃遁惊扰得没有一片净土,
处处是无知的军队在夜里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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