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珊瑚虫某
编者按:
17世纪以来,随着欧洲地理大发现与新航路的开辟,以丹尼尔·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为代表的幻想冒险小说在之后几百年可谓盛极一时。
从今天来看,当时的幻想冒险故事往往围绕着主人公在异域种族或失落种族中的历险写就,这其中的佼佼者有亨利·哈格德以《所罗门王的宝藏》和《她》等作品闻名于世,也有科幻迷所熟悉的凡尔纳的《气球上的五星期》、《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以及柯南·道尔《失落的世界》等经典之作,当然还有启迪后世无数幻想作家及太空歌剧的埃德加·赖斯·巴勒斯的《人猿泰山》、《火星公主》等异境避世传奇。
毫无疑问,大多数失落种族小说满足了西方读者对于未知土地的好奇心,却也往往不自觉地诱导着读者受众以居高临下的殖民或种族主义姿态来审视那些“非我族群”的蛮荒与落后。当然,也有例外,像乔纳森·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威尔斯的《盲人国》,布拉德伯里的《火星编年史》等作品就不乏对上述意识形态的思辨与背离,对幻想小说之后的发展带来了新的变革。
有趣的是,迈克·雷斯尼克的《基里尼亚加》很有可能被看作是这种变革的产物。大半生着迷于研究非洲的他,显然要比其他西方作家更能反映与理解肯尼亚基库尤族人的文化与思想。也因此,这本讲述基库尤族后裔在异星意图重塑文明传统乌托邦的小书,在雷斯尼克笔下主人公充满哲理与智慧的寓言里,所能带给幻迷的或许是一种对传统复兴的再思考,以及对“诗和远方”生活向往的再考量。
那么,今天为大家带来的是,由“珊瑚虫”为《基里尼亚加》所作书评:《那里有风,吹来了忧伤》,敬请欣赏。
看完《基里尼亚加》,我愣了很久,不知道这到底是乌托邦小说还是反乌托邦小说?因为它既不是《1984》,也不是《美丽新世界》。
第一次看到《基里尼亚加》,是在2015年某期《科幻世界》杂志上,那一期杂志节选了书中第三章的一部分,章节名为《因为我已触碰过天空》。
文章娓娓道来的文风与大多数科幻作品不同,而且字里行间浓郁的非洲部落气息扑面而来,让我一度以为作者是来自非洲、或者至少有在非洲生活过不短的时间。节选的文章内容让我一开始以为讲的是这样一种类型的故事:原始部落文明遇到拥有高科技的未来人或者地外文明,他们用科技帮助部落金字塔顶的人建立起至高无上的权威,而他们本身则成为了“神”。
抱着这样的先入为主的“偏见”,最初我只是被文风、叙事方式、异域风情吸引。就我个人来说,我一向容易被这种写作风格吸引(作为国外作品的译本,这本书的翻译读起来流畅自然、美丽优雅、充满灵气,必须狠狠点赞),在杂志上看到这一片段后已经不能自拔地喜欢上了,哪怕原以为是一个俗套的造神故事,我也毫不犹豫地入手了单行本《基里尼亚加》。
一开始描述基里尼亚加的生活灵动有趣、充满鲜活生命的气息,甚至能感受到非洲大草原上吹来的风,我以为他们会发展出一种独特的社会模式甚至另一种文明。到了书的中间部分,我看到了生活在基里尼亚加这个乌托邦社会里的人开始迷茫、原有的轻松单纯变得不确定,包括我最初在杂志上读到的那一章节,就已经在揭示平静生活下有悄悄涌动的暗流,到最后男主人公柯里巴再次回到科技高度发达的现实社会,在被周围所有人不理解、甚至反对、排斥的时候,依然执着地沉浸于他对乌托邦的追求,怀揣着他孤寂落寞无人回应的梦,悲怆走向了无人的禁区。
柯里巴生长于非洲、在接受了西方传入的完整现代教育后,具备在现代社会生活的所有条件和能力,但醉心于非洲原始部落的生活方式、社会模式无法自拔,时机成熟后带着一群追随者创建了基里尼亚加,这就是他毕生追求的乌托邦。
乌托邦可能更多存在于完美主义者心中,作为实用主义者我对乌托邦这个东西一向无感。非要论起来的话,我个人觉得向前看的“乌托邦”比追寻逝去的YY中的乌托邦有意义一点。不论怎么遗憾怎么惋惜,随着时间发展总会有物质的、精神的成果或默然消亡或被铭记于历史,一味地对过去的无限怀念甚至于重建,实际上就是对现实的不满和对抗,现实社会有什么地方让他们失望了,于柯里巴而言,挤满欧洲移民、充满污染没有鸟兽的肯尼亚让他失望透顶,所以他们梦想着在“过去”补上这种遗憾,让自己“内心”的希冀得到满足,实现他们追求的完美社会状态。
但一个悖论是,正是柯里巴所不喜欢的现代社会的文明成果和科技力量,才让他实现了创建乌托邦的梦,才让他们可以用一整个星球去复制出让他们陶醉、歌颂的“过去的那种生活”,他们所追求的是一种田园牧歌的诗意,一种在现代社会找不到的“回归自然”的生活方式,他们享受了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却又排斥着现代科技彰显的非自然的气质,最终也是藉由现代科技才能实现乌托邦的梦。而且他忘记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那么理智、冷静,能清楚地分辨出自己心之所向,并坚定不移为之努力,高度约束自己严格按照乌托邦的准则去生活去行事,当年轻一代成长起来,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意志,矛盾冲突就顺理成章地凸显出来,柯里巴的追求并不能说服孩子们也全部遵循同样的思想、法则,更束缚不了年轻人那颗不能安定的心,他们终究没有和他追寻同样的梦,非洲草原上的风徐徐吹过,却带给了他们无法排遣的忧伤,更让人难过的是这忧伤都是那么的不一样。
柯里巴作为基里尼亚加拥有最高权力的人,经历了完整的现代教育、充分领略了现代科技支撑的多彩多姿的社会生活,在现实与梦想之间他主动选择了追寻梦想,而在乌托邦里成长起来的孩子和青年,则是“被动”脱离了现代文明,“被迫”遵循着部落的生存方式和行事法则,当他们有了点不一样的想法时,柯里巴毫不留情地拒绝并否定他们,要求他们严格遵守、执行部落的规则,于是就有了小小卡玛莉的悲剧,卡玛莉已经触碰过天空,当柯里巴平静折断她脆弱的羽翼后,她选择了最沉重的方式表达最沉默却最震撼的反抗。
在历史上的部落时期,柯里巴的身份做出这样的事是正常的(但并不正确),我不能理解在现代文明中成长的柯里巴依然这么做了,仅仅因为历史上的部落准则不允许女性识字、学习,她们只被允许干活和生育。我想他自己应该也是能敏锐地感受到这种矛盾,却还是坚定地执行着这不可理喻的准则,就像他厌恶现实社会、却依靠现实社会的力量才能建立起心中的乌托邦,从一开始就自相矛盾的事情,注定先天不足、必然夭折。
所以柯里巴的努力,在我读来总带有一丝唐吉坷德的意味,最初的故事将乌托邦的自然风情描绘得太美丽迷人,以至于深深吸引住了我,让我也忍不住想认同柯里巴的梦,在美丽的背景下,悲剧的色彩就显得越发凝重,鸟儿已经触碰过天空,就无法再在地面上苟延残喘,从拼命想逃离的现代社会进入了毕生渴求的乌托邦,在自己梦想中的世界生活了那么久,猛然再回到喧嚣拥挤严重污染的尘世,场景切换带来的震荡让我有那么一瞬间也觉得不适应,柯里巴更是心如死灰,连佯装融入社会都不愿意做了,所以最后选择了那样一种方式来坚定地“实践”自己的梦。
一开始的故事鲜活灵动,充满阳光和清风,我以为是一部乌托邦小说,到了卡玛莉的故事,又开始表现出反乌托邦的思考,随着故事层层推进我更倾向于作者是反乌托邦的,不过这本书让我着迷的地方在于,它既不是《1984》也不是《美丽新世界》,而是一种独特的存在。豆瓣上高赞评论中对这本书批评的声音占多一点,牛人们从各个角度阐释了这本书的不足,各有各的道理,我有些看了、有些因为自己水平不够看不进去, 唯一不能认同的是,以软硬科幻的标准去看待它,认为这只是一次披着科幻外衣的讲故事,根本不能算科幻小说。按照那种狭隘可笑的划分标准,太多作品都不能算科幻小说,我觉得,在当下的环境热爱科幻已经够科幻了,何必硬要给作品套上生硬的条条框框呢?
找到自己喜欢的书,放手去读去喜欢,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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