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路星表情凝重。
爆炸之后的余火还在燃烧着,他那个地下据点已被炸烂入口,让黄土掩埋了。虽然老E派来的人逃走了,保不齐他们会再叫人来,稳妥起见,他还是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往城里的方向走着。
“你是叫姚远,对吧?告诉我你一定要离开这座岛的理由。”路星虽是提问,却用了完全不容人拒绝的祈使句。他的语气就像审讯犯人,哪怕不是问阿尘,阿尘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个人隐私,我有权不回答吧?”
“你知道的,所有没有坚定离开意志的人,最后都加入老E他们了。我在这个世界太久,见了太多一开始雄心壮志想要离开、最后却跟着老E醉生梦死的家伙。如果能放弃自己的回忆,放弃自己以往的社会关系,就此全心实意地成为这个岛屿的居民,倒也能自由自在地寻欢作乐——不用工作,却有取之不尽的食物和用品,不正是很多人理想的生活状态吗?”
姚远没说话。
“告诉我你的理由。既然要一起行动,我不想半路有人退出。”
“我好不容易获得了参加新一届国际青年舞蹈大赛的资格。我所剩的最后记忆,就是拿到参赛资格那天。从拿到资格到正式比赛开幕,有小半年的准备期。我不想错过,而我已经在岛上耗了三个月了。”
见路星没接话,姚远提高声音补充,“不要觉得我这个理由微不足道,你根本不懂,我从四岁开始学舞蹈,学了整整十五年,没有一天不练基本功。即使在岛上,我也没有一天停下。那个舞蹈大赛,是唯一能证明我这十五年努力没有白费的证据,懂吗?”姚远说得太快,停下吸了口气,又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算了,你不会懂的。我早习惯了。你这样的人跟我父母和那些三姑六姨没什么分别。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一听到跳舞就说这有什么好的,不务正业,根本不理解别人对舞蹈的热爱。觉得我很蠢,是吧?”
姚远转回身,“没人能明白的。路星,你不懂就算了。如果你觉得这个理由不够说服你,我们就此别过吧。别费时间了。”
她双颊染上一层绯红,阿尘还没见过向来冷静的姚远这个样子。他确实没想到有人会如此热爱舞蹈,在心底暗暗佩服。比起意志坚定的姚远,自己真是太弱、太无所谓了。就算还没恢复记忆,可他已隐隐感觉出自己空荡荡的心胸,好像自己从来没有为一件事坚持过、努力过、抗争过。
“别这么激动,我没有任何轻视你所热爱的事业的意思。很好。”路星认可地点点头,转向阿尘,“小子,你的理由呢?”
“我……我不知道。我刚来这里没两天,还什么都没记起……但是让我和你们在一起吧,我不想孤单一个人。放心,我绝不会背叛你们加入老E的,我发誓。”阿尘诚恳道。
路星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阿尘胆怯地望着路星和姚远,生怕那两人将自己甩下。
“你不是玩‘吃鸡’很厉害吗?拿着这个。冲锋枪轻一些,这把‘新汤姆逊’应该适合你。”路星自己留下了从刚才射杀的那名男子那儿缴获的M416步枪,从背包里摸出另一把递给阿尘。
这把枪看起来和阿尘印象里的“汤姆逊”差不多,既然是“新汤姆逊”,应该是后来新出的改良型号。他不知该不该接,“这……”
“傻子,快接呀,他是同意你一起行动了。”姚远催促。
阿尘赶紧接过枪,有些紧张地捧在手里,生怕走火。
路星说:“你说对了,这个世界跟那个游戏差不多,首先,你得找些装备。”
阿尘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枪,不是你们带来的,是来这个世界后……捡到的?”
路星点了点头,“有些好东西,我放在据点里了,但在刚才被炸掉了。不过我还有这些。”他拍了拍自己的背包。
他的背包和姚远那个大同小异,都是最基本的款式,黑色,没有多余的装饰。阿尘醒悟,“所以连背包也是捡的?”
“对。”两人点头,路星教导,“在这里别捡那些鲜艳的,这不是登山,是求生。记住:越容易隐蔽越好。”
说不定还真是个游戏。可什么游戏能做得如此真实,让玩家失去现实世界的记忆,且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玩游戏呢?阿尘这么想着,但没说出口,他怕一说又遭白眼。一旦把这里当作“吃鸡”战场,他倒觉得自在多了,连身子也变得轻盈灵活。
一辆越野车停在路边,路星坐进驾驶室,打火后发现还能开,赶紧让阿尘和姚远上车。黄沙渐渐被抛在身后。
阿尘兀自思索着之后的打算。他隐约想起一些往事,自己似乎特别爱玩游戏,为此不知被老妈骂过多少回。嘁,现在玩游戏的技能不就派上用场了?谁说玩游戏没用来着?
路星问姚远:“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末那识’这个词的?”
姚远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回答:“我被老E抓去过。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块白板,上面写着大大的‘Manas’这个单词。这个词在中文里叫末那识,很难用语言描述清楚它的意思,大概是指潜意识之类的。懂这个词的人不多,老E关注这个词很奇怪,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路星从后视镜里上下打量着姚远,“被老E抓去又逃走的人,不多。”
姚远冷冷地瞪回去。
路星移开眼神,“抱歉,我没别的意思。”
只有阿尘不会看气氛,傻乎乎地问:“被老E抓走,会怎样啊?”
“你别想歪了,还没怎样我就逃出来了。别以为我好欺负!”姚远挥拳。
“我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说……”阿尘挡住姚远的拳头求饶。
路星又问:“然后呢?老E写了这个词,又怎样?”
姚远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路星一脸被骗的无奈。
“反正我们已经上你贼船了,你别想甩掉我们。”阿尘发挥自己黏人的本领。
“你们非要找死,我也没办法。”
之后,路星沉默地开着车,直到看见路边一家咖啡馆。他停下车,“今晚在这里休整。明天搜寻些装备,去老E的老巢探探。”说完,他自顾自进了咖啡馆,找到一条沙发躺下。
阿尘今天也很疲惫了,他学着路星的样子,找了另一条沙发躺下。迷迷糊糊中,他看到姚远还在练舞蹈基本功。果然如她所说,她没有一天停止练习。吧台有一米多高,姚远正好将腿放到上面,弯腰压腿。她就像一只天鹅,那样高雅、柔软、圣洁。
和美女组队总归是开心的。看着看着,筋疲力尽的阿尘不知不觉跌入睡眠。
一夜醒来,路星已整装待发。他告诉阿尘,他们需要的东西常出现在岛屿北侧山峦腹地的军事训练营内,但那里当然也有老E的人出没搜寻。
阿尘说:“怕什么?我玩‘吃鸡’,也喜欢跳伞到人多的地方。趴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伏地魔’有什么意思?拿点好东西,大干一场才好玩。”
说完了豪言壮语,阿尘又有点怯懦,担心路星要批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路星却只说:“那就去吧。反正要去老E老巢的话,我们这点东西肯定不够用的。”
上了车,往北面开去。路星对岛屿很熟悉,他说从目前的位置开过去,大约要一个小时。
“我说,我们算正式组队了,是不是?”阿尘不放心地问。
“小孩子才随意信任别人,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罢了。一个人只有有利用价值,他才不会被背叛。”路星语气冰冷,“姚远熟悉老E那儿的布局和路线,而我曾经是雇佣军,我需要她的情报,她需要我的行动能力。至于你,我想不到你有什么值得我们利用的地方,所以你最好保持安静,省得我厌烦了,随时都有可能把你扔下。”
听到这么赤裸裸的话,阿尘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他赶紧捂住嘴,表明自己保持安静的决心。
姚远在一旁没有理他,对路星说:“既然我们是互相利用,还请你把你知道的情报共享一下。结合你给出的信息,说不定我能想出老E为什么会关注末那识。”
“我给你们说过吧?我之前在一所国际安保公司供职。”
路星供职的跨国安保公司,因其强大的技术实力和雄厚的资金而长期处于行业顶尖。作为全球领先的战区安保机构,为了减少费用和舆论压力,公司很少用真人参加战斗,而是借助最先进的战斗机器人和武装无人机。因此路星的工作并非直接保护安保对象,而是保护操作这些智能武器的技术人员。
“战斗机器人?机器人能上战场了?没听新闻报道过啊。”阿尘好奇。
“战斗机器人只是叫这个名字,并不是人形机器,外表五花八门,比如履带式智能突击车。”路星解释。
“别打岔。”姚远白阿尘一眼。
路星记得的最后一次任务,是保护一个医疗团队深入叙利亚战区。当时,他们一行车队正在黄沙漫天的戈壁滩中前行,却突遭埋伏袭击。敌人显然做了充分准备,在道路两侧提前挖了陷阱并铺设了电网,战斗机器人很快失效,而无人机也在强电磁环境下被大量损毁。
经验丰富的安保队员很快发现对方目标明确:掳走医疗团队。在战斗机器人失效的情况下,仅四五名真人安保人员完全无法与对方抗衡。不知为何,敌方竟一反喜欢爆头的习惯,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把戏,专门射击心脏甚至四肢。
眼见无法挽回战场情势,领队决定将幸存队员集中到唯一的一辆重装车、也是医疗队所在的车上突围。当时和路星一起撤退的只剩一名哈萨克斯坦雇佣军,他拉开舱门后,先让路星上车,就在路星返身伸手拉他上车时,一阵短点射击中了这名哈萨克斯坦战友。路星听着子弹在装甲车上飞散撞击,咬着牙把战友拖了上来,但看着他胸口三个巨大的血洞,路星知道一切都晚了。
在中东的三四年间,身为雇佣兵的路星并非第一次经历这些,心态也早已从恐惧、悲伤变得麻木。可这一次,路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而带来这些恐惧的,正是他们拼死保护的医疗队。
当时,路星明知队友已经无法抢救,但看到医疗队拿着器具围过来,还是满心感激。没想到的是,他们掏出的不是手术刀,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类似喷枪的工具。一人摁下喷枪上某个按钮,喷口射出极细的红色光线,只是一划,牺牲者的脑袋便轻而易举被切下了,且无血液流出;接着,另一人用一把喷头更粗的喷枪向头颅的切口喷了厚厚一层白色泡沫。
等路星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时,战友已身首异处。他极度愤怒,质问医疗团队为何要这么做,可对方无人理会他;甚至连自己一向尊敬的领队也没制止医疗团队这种行为,还呵斥路星,让他做好自己的本职,不要干扰医疗团队工作。
后面的事,他就不记得了。
阿尘不敢相信,“把脑袋切下来,喷泡沫?这是干什么?”
“有可能是某种医学试验。而且这个试验一定很重要,所以才会有人来掳走医疗团队。”姚远分析道。
路星点头,“我甚至怀疑我们现在在这里,都跟他们那个试验有关。”
姚远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知道代表医疗救护的蛇杖标志吗?”
“我知道,”阿尘抢答,“就是两条蛇左右缠绕在木杖上,两头相对,顶端还有一对天使翅膀。”
“那只是一种,还有一种更久远的单蛇杖,是一条蛇缠在木杖上。”姚远补充,“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最近刚刚想起来,那个医疗队的标志是一把单蛇杖,只是那单蛇杖上的蛇,设计成了莫比乌斯环的样子。”
“莫比乌斯环!你是说老E和他们有关?”姚远一下子坐直了。
“我还不确定,但这肯定不是巧合。老E关心末那识,末那识是一个和意识世界相关的词,而那个医疗队专门保存牺牲者的大脑,除了和意识有关,还能有什么用?”
四
谈话间,三人抵达了军事训练营。路星说老E每天都会派两个人全副武装驻守这里,以防其他人获得武器。于是他们将车停在稍远处,改为步行接近。
阿尘奇怪,既然怕别人得到武器,直接把所有武器全搜刮走,保存在自己老巢里不就好了?
路星告诉阿尘,这个世界的运作远比想象中复杂,训练营的武器和超市里的货物一样,今天全拿完,有可能明天又出现新的,也可能一周后出现新的,当然,理论上说也存在永远不再出现新武器的可能。天天进行大量运输显然不现实,而且对于统治者而言,枪弹分离保存才更安全,以防下属叛变。驻守者只用守好这儿的弹药,发现新枪械出现后报备上去,派人来运走另存就行了。
其实,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点都有可能出现零散的武器,一把枪,也许会落在酒吧背后小巷旁的污水沟,或是出现在一座豪宅深处的保险柜里。对于这些散落的武器,老E力不从心,不过它们被其他人找到的可能性也很低。
训练营最大的价值是它的靶场,靶场准备室常常出现大量子弹。只要管制好子弹,枪就是无米之炊。这次来,他们的目标就是拿到足够的子弹,如果能找到几件防具更好。
“所以我们这次不是来拿枪的啊……”阿尘有些失落。
“你用那把新汤姆逊应该够了。我这把HK416也不错,可以不用换。何况训练营里就算出现枪,也都是最普通基本的型号,还不如我们现有的。”
HK416?明明是M416……阿尘心中起疑。也许是版本不同?他记得很多兵器都有延伸型号,甚至国内使用和外贸版也不同,但他不是军迷,并不是很清楚,只能暂时按下不表。
烈日照射着空旷的演习场,水泥地面反射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靶场位于演习场东侧,一排人形立靶孤零零站在那里。靶场北侧有一条战壕,战壕背后的空地上有些碉堡。再远些是几幢宿舍楼。
阿尘注意到靶场很空旷,一下信心满满,“这里这么大这么空,老E只派两人把守,说不定根本都察觉不到我们来。”
路星指了指前方依山而建的一座瞭望塔,“小心那里。”
阿尘立即匍匐到草地中,“你早说有瞭望塔啊,他们要是拿着狙击枪和高倍镜,很容易发现我们的!”
路星一笑,“你也不用这么紧张,老E那帮人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何况我带你们走的这条路,正好是瞭望塔的一个视线死角。”
“那也小心为妙。知道吗,小心驶得万年船,猥琐发育不要浪。”
“先去靶场拿子弹。拿了子弹后,去宿舍找找有没有防弹衣和头盔。不过,靶场去宿舍的路没有遮掩,在瞭望塔上一览无余。因此在拿到子弹后,我们要等一会儿,他们每天有一次巡逻,以发现是否有新出现的武器。到时有一个人会从瞭望塔上下来,我趁机制住他,同时吓唬吓唬塔上的人。他们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要是非跟我们过不去,只好……干掉他们。我干掉下来的那个人,那时候塔上的人肯定在观察位看我这边,你俩同时瞄准,双保险干掉他不成问题吧?”路星安排道。
“我……我不想老是杀人。”阿尘小声说,“太可怕了。”
“放心,他们一般不会怎样,吓一吓就放我们过去了。还记不记得上次放地雷那几个?他们不是战士,没那么坚定的意志给老E卖命。我们只是拿走点子弹,他们犯不着以命相拼。”
“岛上的人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呢?大家共同研究出去的办法,不好吗?”阿尘问。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老E,而不是我。”路星道,“老E那帮人不仅自己不愿意出去,对其他想要出去的人,要么捉走控制,要么就直接杀掉。”
靶场旁边的准备室里,果然囤积着好些子弹。三人各自挑选了适合自己枪支口径的弹药,放进背包。
随后,他们等待着巡逻时间的到来。
午后,阿尘他们感到地面一阵抖动,应该是这岛上又有人死去或进来了。没多久,瞭望塔上走下一个人,检查了附近的几个房子后,端着枪走向准备室。
阿尘立刻一阵紧张,路星则抽出别在腰后的军用匕首,躲在门口。没想到,那人走着走着,却目光一滞,一下子绷紧了整个身体,并停下脚步。
难道是自己哪里露馅了?路星暗自一惊。要比军事技能,自己本应是老E那边的人望尘莫及的。
紧接着,那个人竟不住后退,同时左右打望,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情景,最后一屁股瘫坐在地。
在准备室窗后瞄准塔台的阿尘和姚远也注意到了异常。
“听,什么声音?”
“呜——”
一声悠长而旷远的吼叫响起。因为隔得远,本来还听不太清,可仿佛响应这声吼叫般,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突然此起彼伏地响起,环绕着整座岛屿。
路星看向阿尘姚远,三人面面相觑,直到又一声吼叫。阿尘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惊讶得合不上嘴。
目之所及都成了侏罗纪世界。远处的城市中,奇形怪状的高楼仍在,却如同荒芜了几十年般,楼面爬满巨型藤蔓植物,几头巨大的梁龙行走其中,不时撞倒一些树木和楼舍。数量无法估计的翼龙在整个岛屿上空盘旋,而一小群伶盗龙正发着“咔嘶咔嘶”的叫声,从山上朝这边奔来。
这群奔来的伶盗龙还不是最紧迫的危险。一头翼龙已经俯冲到眼前,抓起瘫坐在空地的那人,再重新冲上天空,朝远处飞去。塔台上的那人慌了神,竟吓得忘记逃走,反而举起枪朝翼龙不住射击,可直到子弹耗尽,也未对那头翼龙造成损伤,反而惹怒了它。它将抓起的人扔下,转而飞向开枪这人。空中那人尖叫着跌落,估计不死也得残废,而塔台上的那个,还没来得及换上新弹匣,就被落在上面的翼龙巨喙穿透了身体,甩落到地上。
阿尘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等他听见近在咫尺的咆哮,一切都晚了。不知何时,一头霸王龙已来到准备室附近。准备室只是一间小平房,不过三米高而已,在巨大的霸王龙面前就如同一块四四方方的糕点。伴随着咆哮声,它一头砸在屋顶上,砖块登时滚落。
阿尘和姚远飞速逃出屋子,只看到霸王龙尾巴一扫,南侧的墙面直接塌了。此刻他俩和路星都彻底暴露在了霸王龙的视线下,逃无可逃。
更恐怖的是,靶场旁边的丛林里一阵哗啦声后,更多伶盗龙钻了出来。
三个人背靠背端着枪,每个人都能明显到感觉到另外两个同伴的紧张。
“这到底什么情况?”阿尘想哭。
“不知道。从没遇到过。”路星瞄准了霸王龙,强作镇定答到,可不敢扣动扳机,他怕射击声会更加激怒这头巨兽。任他再是经验丰富的军人、雇佣兵、国际顶尖安保人员,也从未处理过这样的危机。
霸王龙一声撼天动地的吼叫,张开血盆大嘴朝他们咬来。
如果这里是游戏世界,那死了也不要紧吧?
一瞬间,阿尘脑海里冒出这样的念头。
我试试吧,不能让姚远冒这个险,她还要回去参加国际舞蹈比赛呢!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不,或者说,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来得及有任何想法,阿尘只是出于直觉,一下扑到姚远身上,将她紧紧护在自己身下。几乎与此同时,路星向着最近的丛林跑去,一边跑一边吆喝着开枪。
再厉害的雇佣军,这举动也无异于自杀。阿尘心中发颤——那个人……那个嘴里说着随时会抛下自己的人,再一次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了。
他只能死死护住身下的姚远。“不要动,装死。”阿尘轻声说。然后紧紧抱住头闭上了眼睛。
希望恐龙不吃尸体吧,他这样祈祷着。
喊声,枪声,各种恐龙的跑动声和咆哮声……在嘈杂的巨响里,阿尘却感到世界一下子变得异常遥远,好像那些响动都与他无关。
万籁俱寂。
五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脚步声逐渐靠近。
其他恐龙都追着路星跑了吧?这头是……
越来越近。
三,二,一。到此为止了。
被恐龙吃掉,会不会很痛?阿尘咬紧了牙,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等待一切的终结。或是这个世界的终结,或是生命的终结。
这只恐龙却迟迟没有低下头撕咬。
“起来吧,没事了。”是路星的声音。
阿尘几乎是弹跳着翻身而起。果然是路星!只是向来沉着果敢的他,此刻的表情里带着迷茫。
阿尘望向四周,世界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虽然仍旧怪异,却再也不见那些古生物的身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突然地出现,又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三人谁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
姚远也站了起来,“谢谢你。谢谢……你们。”她红着脸。
“没、没什么啦。”阿尘连连摆手,“再说,我也没做什么。都是他……”阿尘看向路星,感激道,“看不出你是个嘴上漠不关心、实际却很热心肠的大哥?”
路星嘴硬,“我只是出于职业惯性,习惯了保护他人罢了。”他岔开话题,“好了,别想刚才发生的事了,反正现在也想不明白,说不定等找到老E,一切问题就都有答案了。赶紧整顿一下,找了防弹衣,就去老E那儿吧。”
经过这件事,三人之间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化学变化。最直接的,就是互相多了一层信任,不再是之前临时组队的互相利用。
他们默契地搜遍所有宿舍楼,只找到一件防弹背心,让给了姚远。还发现一只望远镜,这倒是好东西。
就这样,他们开始朝老E的老巢进发。
老E认识路星和姚远,三人决定先由阿尘混进去,假意加入老E,再从内接应。去找老E要求加入的人挺多,老E不容易怀疑。阿尘本身也对老E那个团体究竟是什么样子充满好奇。
老E的老巢位于岛屿中部,不到一小时的驾驶后,他们到了。路星将车停在稍远处,叮嘱阿尘装作一个毫不知情的路人,走去那里后,自然有人带他去见老E。
阿尘一直脑补的老巢,是一个坚壁清野的军事据点,或者类似黑社会地下窝点之类的昏暗楼堂。此刻看着眼前这座庄园,一脸发懵。
“老E就在这儿?”他不敢相信。
带着他从小路蜿蜒过来的路星点头,“怎么,觉得这儿环境好,眼馋了?我说,你不会叛变吧?”
“不会不会,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背叛队友的。”阿尘着急发誓。
路星拍拍他的肩,“好了,我随口开个玩笑,你去吧。”
“嗯。”阿尘感激地点点头,心中涌起卧底的豪气,迈步前往。进入庄园的道路是道缓坡,两旁整齐地种满白色郁金香花海。大片白色庄严而圣洁,仿佛通往天堂的阶梯。庄园大门由罗马柱构成,两侧各有一个层叠的水台。水台最高处,天使石像手抱圆罐,清澈的水从罐口涓涓流出,从水台一层层往下漫流。
庄园内,绿色苗圃错落有致,围出步行路径。各种空中庭院回廊高低错落,杂乱中又带有一丝美感。手风琴空灵而悠扬的琴声若隐若现地飘出,让人不禁肃穆。
进门不远、一条通往庄园内建筑的必经之路旁,有一顶凉亭。凉亭中站着一个人。此人穿着一身花T恤,长得五大三粗,和庄园的风格很是不搭。
壮汉拦下阿尘,“你是谁?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没想到一上来就是哲学三问。阿尘嘿嘿赔着笑脸,“我是前天刚发现自己到了这座岛上的。记不起自己是谁了,也不记得从哪儿来。这不,这两天在岛上四处乱逛,今天刚巧路过这儿,觉得特别气派啊,一下就被吸引了,可以参观吗?”
“新来的?”壮汉点点头,上下打量阿尘,“你知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儿吗?”
阿尘摇头,“不知道啊。”
“带你进去参观也不是不行。老E要是喜欢你,你甚至可以留下,以后就住在这里。不过所有要进去的人,都得遵守一个规则。”
“什么规则?”
壮汉眉毛一横,“嗯?你为什么不问老E是谁?”
“老E?什么老E……”阿尘一副糊涂的样子,他作为一个不明真相的路人,当然不知道老E了,差点儿露馅,“你说有规则,我就想先关心关心规则是啥嘛。老E是谁?我刚才给听成了老爷……”
壮汉一挥手,“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那规则呢?”
“所有要进这里的新人,都得把身上的东西留在这儿,什么也不许带。”
好在姚远对此早有预料,因此没让阿尘携带枪支和弹药,进去之后再随机应变。
经过严格的检查,壮汉带着阿尘来到庄园深处一幢独栋别墅,他摁了门铃,得到主人许可后,先自己进去汇报,过了一会儿,才打开门招呼阿尘进去。阳光透过通顶的落地窗洒进屋中,白色纱帘在风中飘摇。一幅莫比乌斯图案的巨大装饰画悬挂在客厅正中。画的下面,是摇椅上的老E。
老E完全不是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模样,甚至可以用儒雅来形容。他戴着一副银色细框的眼镜,发型打理得一丝不苟,穿一件条纹衬衫配羊毛的针织背心。
“坐吧。”他手中捧着一盏茶碟,冲阿尘扬扬下巴。他缓慢地吹了吹茶叶,细细品了一口,之后闭上双眼,像在回味。直到沉默让阿尘如坐针毡,他终于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年轻人,你想过的生活是怎样的?”
“诶?”阿尘挠挠头,“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还没仔细想过。”
老E似笑非笑,表情中带着一种疼爱和怜悯,如主人看他的宠物猫狗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尘,“世上之人,大多庸碌无为,做一份恨极的工作,换几口可怜的吃食,再换一处坟墓格子般的居所。你看看我这里,整个庄园供你任挑房间居住,还能享受无尽的美食和美酒。当你不再被吃住拴在现实的地面,你便可以得到无上自由,享受最清新的风,最繁盛的花,最高远的蓝天和最纯粹的人。当人类无须为活下去奔波,每个人就可以发挥出他们最擅长的天赋!”
说着,他一下子站起身,走到阿尘面前,吓得阿尘也立刻站起。
老E单手扶住阿尘的肩膀,拍了拍,“孩子,去绘画,去写诗,去歌唱吧!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这难道不是你想过的生活吗?加入我们,自由就是你的了。”
阿尘之前想过很多次和老E见面的场景,但从没想过是这样。这个有些清瘦的中年男人脸上泛着狂热的红晕,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如果平日有人这样矫揉造作地发表演说,阿尘肯定会觉得他是神经病。可在这个神秘之地,却好像只有如此癫狂的儒人才真正与之契合。阿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假意吃惊,“想做什么都可以?”
“对,在这里,想做什么都可以!”老E脸上的笑容很快收敛,话锋一转,“只有一件事不行,那就是不知好歹,总想找办法回到以前的世界。别痴心妄想了,你们回不去的。这种念头连有都不可以有,明白吗?”接着,他又恢复了笑脸,“不过,等你开始加入我们的生活,我敢打赌,你绝对不会再想回去了。以前的世界有什么意思呢?孩子,欢迎你来到新世界。加入我们,正式成为新世界的居民吧。”
“我……”阿尘支支吾吾着,“我试试?”
待了两天,阿尘大致熟悉了老E这帮人的状况。
他们身份年龄各异,有企业高管、教师、律师、程序员,也有无业游民、社会混混。阿尘加入后,成了年龄最小的人。其他与他年纪接近的,有两名不到三十的青年,一个叫小包,一个叫曾嵘。他们常跟一个三十五六岁、脸上有一条刀疤的男子混在一起。
新加入的人有半个月考察期,考察期中如果显露出异心,会被就地处死;如果通过,则会在手背文上莫比乌斯环图案,正式成为组织的一员。新人在考察期不能自由外出,若要外出,需至少两名老人跟着。
庄园主楼的大堂中,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幅巨大的日历。日历由人工手绘制成,年份一栏并未标识传统的公元历法,只写着“新世界元年”。第一页从1月1日、星期一开始计时,目前已是9月12日了。往前翻,能看到3月16日那天被画上了大大的标记,标注着“莫比乌斯”正式成立;此后每月的16日,都画上了圈,写上“狂欢日”几个字。
所以,这个世界已经存在九个多月了?老E这个团体成立了半年了?狂欢日是怎样的呢?如果那天有什么活动,场面肯定混乱,倒是去老E住处探秘的好时机。
这两天里,阿尘能察觉到那些中年人、精英根本不屑搭理自己这样的傻小子,所以主动跟年轻一些的人厮混。年轻人间总会有些共同语言,应该能套出些话,而且他急于外出传话,好让路星他们准备16日潜入庄园的行动,于是加入了刀疤脸那个小团体。
刀疤脸被称作刀哥。
这天,是刀哥“扫街”的日子。小包招呼阿尘,“快啊,一起去。”
“‘扫街’是什么?”
“别问了,保证你爽,哈哈哈!”曾嵘说。
阿尘来不及细想,赶紧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发。需要传递的情报他已记进了手机备忘录,这是他跟路星提前约定好的方式。虽然这个世界里没有信号,但手机依然可以用来看时间、打游戏、当计算器,所以每个人都保留着使用手机的习惯。也正因为手机打不了电话、上不了网,老E没有禁止大家保留手机。
几人带着阿尘来到地下车库,车库里零星停着几辆汽车,有普通的,也有豪华的。阿尘讨好地问:“刀哥,你的车是哪辆?”
刀哥抬手指了指。
顺着刀哥手指的方向,阿尘看到两辆摩托。不怎么豪华,甚至满是污泥,很显得陈旧。
小包说:“以前扫街,都是刀哥骑一辆,曾嵘骑一辆载着我。”
阿尘问:“那我坐哪儿?”
谈话间,他们几人已跨上摩托。只有两顶头盔,刀哥不要,小包和曾嵘戴了。刀哥回头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叫阿尘:“坐上来。”
刀哥的模样让阿尘有些害怕,阿尘不想坐他后面,却只得照做,小声嘀咕着:“还有多余的头盔吗……”
刀哥骂:“老子都不怕,你怕个锤子?”
在轰鸣的油门声中,阿尘屁股还没坐稳,两辆摩托已经一前一后冲了出去。
阿尘心里有些慌,直觉告诉他“扫街”绝不是什么好事。还好路星最近都会藏匿在庄园门口守着,可以想办法提醒他跟上来。刀哥载着阿尘冲在前面,速度太快,阿尘担心路星认不出自己,因此在出庄园大门时,故意大声叫嚷:“刀哥你骑得太快啦!我阿尘还不想年纪轻轻就被撞死啊!”
刀哥没回话,只一转把手到底,冲得更快了。想也能想到他黑脸的样子,不过为了给路星提示,阿尘只能豁出去像个弱智一样大叫,直到被刀哥喝停,还心中打鼓:路星到底跟来了吗?
两辆摩托就这样在大街小巷中飞驰,轰隆声在空旷的街道上久久回响。每次遇到转弯,刀哥的车便倾斜得几乎贴到地面,吓得阿尘肝胆俱裂。就这样飚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在经过一家便利店时,刀哥猛地急刹,回身一个漂移,车身旋转180°后,稳稳停下。稍后面的曾嵘他们也很快停在了刀哥旁边。
小包问:“发现目标了?”脸上浮着笑意。
刀哥朝便利店内努努嘴,“我刚看见有人进去了。”
“好。今天就他了。”
三个人大笑着走进便利店。阿尘不明所以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一只手还拿着货架上的方便面悬停在半空,呆呆地看着这边几名不速之客。这让阿尘想到了几天前的自己。
男生看上去年纪不大,甚至比阿尘还小一点儿。他惶惶道:“呃,这里的东西不能拿吗?那我去别家拿……你们是这里的店员?我来这里好些天了,从没见过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东西可以随便拿呢……”
“过来。”刀哥朝他招招手。
男生不舍地将方便面放回货架,往这边走。刚走近刀哥,就被他一脚踹飞,“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哪里像个店员?”
男生的眼镜被打飞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用手护住肚皮上被踹的部位,弓着腰。
阿尘有些恍惚。
“啪”的一巴掌扇在阿尘头上,扇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阵发懵。
“你还说自己没钱?”一张嘴紧贴着自己的脸,喷着口水,恶狠狠地说。与此同时,一只手伸进他的裤兜,兜里揣着的二十元零花钱被抢走了。
左右两边还有另外两个围着的人,那两人又分别踢了几脚,踹得自己东倒西歪。在确认没有更多的钱后,他们终于放自己走了。
记忆里,自己身上一直这样青一块紫一块,从没好过。
一边哭一边回家。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接送,自己却从没有?
家里开了个饭店,生意不大,却忙得要命。父母一大清早就要出门,买菜、备菜、炒菜,营业到晚上九十点,还要收拾好再回来,通常到家都是半夜了。虽住在同一套屋子里,阿尘却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他们几次。
这天晚上,他蜷缩在沙发上等父母回来。零花钱被抢了好几回,导致他经常没钱买饭,只能饿肚子,或者回家自己蒸两个冷馒头。不能再瞒着了,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才行,自己解决不了的,大人一定可以解决吧?
因为怕黑,只能开电视陪着自己。
时针指向12,分针指向3,爸妈终于回家了。
还来不及哭诉白天遭遇的委屈,脸上又挨了父亲一巴掌。“你看看几点了,这么晚了不滚去睡觉,还在这里看电视?作业写完了吗?明天还上不上课了?”
阿尘第一次知道,原来委屈到极点,会变成怨恨和愤怒,连哭都哭不出来。
阿尘回过神来时,那个男生已经被一根绳子绑在了货架上。刀哥默默不语地站在男生面前,曾嵘在一旁递上一把手术刀,“这是我刚找到的玩意儿,这次试试剥皮?”
阿尘打了个冷战,看到刀哥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仿佛看见新玩具的儿童。
见刀哥这个表情,曾嵘知道他应允了,殷勤地上前,准备动手。
阿尘心中一痛。刚才脑海中闪过的场景,就是自己的记忆吗?那个无助的男孩被围攻欺负时,只希望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帮自己而已,可最终却一个帮他的人都没有。最后,他逃去了游戏世界。只有在游戏世界里,技术比体力更重要。将游戏玩得出神入化的他,也在游戏世界得到了现实世界里从未得到过的尊重。
记忆如一道惊雷,劈开阿尘脑中混沌的黑暗,阿尘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因为玩了两天两夜的游戏,陷入了昏迷,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如果没有逃去游戏世界,此刻是不是也不会被困在这座岛上?
帮帮那个无助的小男孩吧……如果当初有一个人帮他,他是不是就不会逃去游戏世界了?
“喂,你们,放开他。”阿尘上前一步,说道。
“你说什么?”曾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这样对他?放了他吧。”
小包看看刀哥的脸色,将阿尘拉到一旁,“你别扫了刀哥的兴。扫街是刀哥的固定娱乐项目,每隔一段时间,穷极无聊了,他就带我们骑着摩托满街窜,发现目标就玩玩嘛,遇到谁算谁倒霉呗。”
阿尘没领情,大声质问:“你们这样做,还算人吗?”
刀哥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他的眼神是那样阴鸷,阿尘咬了咬嘴唇,心里慌张不已,却还是强撑着迎向这个眼神。
“你被现代社会教化、驯服,最终被道德体系洗脑,这很正常。可是在这岛上,道德不存在,杀人也不犯法。虐杀带来的欢愉能喂养人心中被压抑的本恶,当你习惯这一切,你才会感到作为动物最本能的快乐。”
“在之前的世界里,你一定是个社会垃圾吧?垃圾就是垃圾,哪来这么多大道理给自己开脱?”阿尘双手慢慢握拳。在今天、在这里被打死也没关系,什么都不做才会后悔终生。
他有种想法,不管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此刻他所做的一切,或许是对他过去的救赎。
那个孤独的男孩,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在某个平行世界里,自己能变强、变成英雄的机会。游戏里逞英雄,只是逃避和自欺欺人罢了。
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阿尘面前。
面对阿尘的愤怒与挑衅,刀哥冷冷一哼,好像阿尘在他眼里只是一粒尘埃,一只蚂蚁,他挥挥手就能拂去、捏死。“你既然这么想不开,就跟那小子一起吧。很好,很好。当受虐的人是两个,他们的恐惧会成倍放大,当一个人看见同伴被一点点杀死,而自己马上也将重蹈覆辙,他的绝望和挣扎才是最有意思的。我还从没一次玩过两个人,阿尘,你就先当那个观看者吧!捆上他。”
小包和曾嵘听到刀哥的指令,立刻合力将阿尘制住。阿尘拼命挣扎。
小包感慨,“哎,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对不起喽。”
曾嵘笑问小包:“你还记得吗?之前有个女的,也很是不好搞。”
“嗯,那女的叫姚远,是吧?也不知混进来想干什么,一个大美女却主动跳入虎口。啧啧,可惜了。”
阿尘一激灵,“你们说什么?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他一时以为他们说的是这两天抓住了姚远,急得往两边乱撞。
两人没料到阿尘迸发出这么大的力量,曾嵘一不留神被他甩到一边。此刻阿尘使出浑身力气扭打,一口咬住小包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身体,直到咬下一团肉。他将肉吐到一边,疯了般大喊:“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小包差点儿疼晕过去,“刀哥,这小子疯了,弄他!”
刀哥从腰上掏出一把手枪,拉动枪栓对准阿尘额头。阿尘不再挣扎,曾嵘立刻重新别住他胳膊。但刀哥并没有开枪,“我不会这么便宜一枪毙了你的,我会让你好好体会绝望的滋味,让你一点儿一点儿失去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再一点儿一点儿死去。”说着,一枪托敲在阿尘太阳穴,直砸得他眼冒金星。
突然,不远处响起一发清脆的枪声。几人被枪声震慑,停下动作。阿尘感到一颗子弹掠过耳边,带着呼呼的风啸,然后是一声闷响。
钳住自己的曾嵘,手慢慢松了。阿尘回头一看,一发子弹穿过曾嵘眉心,将他击毙在地。再转头,路星正随意地提着枪走进来。
松了口气,还好他跟上来了。
正想扑到路星那边,和他一起解决掉这帮杂碎,阿尘却想起自己还要混入老E团体,不能暴露与路星相识的事实。他朝路星使了个眼色,冲上前和他假意扭打在一起,却“被”路星一脚蹬到一旁。
路星端枪指着刀哥,“留下枪,滚。”
刀哥知道自己不是路星对手,“你为什么老跟我们过不去?”
“我不说第三次,滚。”
刀哥耸耸肩,把枪狠狠拍在旁边的柜台上,讪讪离去,小包也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阿尘追上一步,“刀……”
“滚!”刀哥狠狠地摔下一句,喝住了阿尘。很快,他就和小包骑着摩托离去了。
阿尘看了看路星,一言不发,走到旁边被缚的那个男生身边,替他解开身上的绳子。“你赶紧走吧,”阿尘轻声说,“离手背文有莫比乌斯图案的人远点。你只要躲着他们,就不会有事了。”
那男生一松绑,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时,阿尘才郁闷地问路星:“现在怎么办?我要是回去,刀哥肯定会弄死我的。要是躲着他们,再查信息就难了,很多人都怕他,听他的。”
“你怎么跟这个刀疤脸混在一起?”路星有些生气地问,“这是个很危险的人,据说以前是个被判了无期的罪犯,不知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以为跟他混能套出些情报。”阿尘一阵后怕,低着头像被批评的小学生,“对了,姚远呢?姚远怎么样了?”。
“放心,她没事。”
阿尘这才意识到,小包和曾嵘所说的,是姚远提到过的,之前她被老E的人抓住过那件事。自己关心则乱,一时误以为她现在被抓了。知道她没事,他长长松了口气。
路星从角落里捡起一个手机交给阿尘,是刚才打斗时阿尘故意丢下传递情报的。“不看了,直接说说你的发现。”路星说。
阿尘接过手机,一边删除信息一边说:“我正要告诉你们,他们16日,也就是大后天,会有一个‘狂欢日’。我还不知道‘狂欢日’是什么,但听他们说这次很特别……”
“老E的人每个月都会举办狂欢日,把前一个月收集到的部分物资拿出来挥霍,醉生梦死地自我麻痹。老E就是用这个办法拉拢人。”路星好奇,“这已经是他们的惯例了,没什么特别啊。你具体说说看。”
其实阿尘也没有什么特殊发现,只能讲一些凌乱的见闻。路星却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要不我再回去探探,老E还是信任我的。”阿尘见状忙说。
“不用了,太危险了。”路星说,“何况只有两天了,你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我们好好计划一下那天的行动吧。”
“我要是不回去,老E会不会多疑而改变计划?”
“放心,你没那么重要。”路星随口说。
“我……”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路星解释道:“以刀疤脸的性格,会在老E面前骂你的时候照实说当时的情况。可在他们眼里,你只是个良心未泯的幼稚蠢货。他们不会把你跟我联系到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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