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的开山之作、世界科幻经典《造星主》终于和大家见面了。
这部首版于1937年的作品一经面世,就被赞誉为极具智慧、极富创造性、大胆前卫的科幻小说。H.G.威尔斯、弗吉尼亚·沃尔夫、博尔赫斯、布莱尔·奥尔迪斯、多丽丝·莱辛、斯坦尼斯瓦夫·莱姆都是这本书的忠实拥趸。
数学物理学家费里曼·戴森承认,自己的“戴森球”创意也是源于该书中的某段内容,甚至声称“斯特普尔顿球”才是自己的创意更恰当的称谓。
科幻巨擘阿瑟·克拉克受该书影响颇深,他称其为“有史以来居于想象力之峰的作品”。
这本书将人类二十世纪初对于宇宙、世界和人之间关系的想象发挥到了极致,探讨了如生命、出生、衰退及死亡的本质等诸多哲学命题。
本书由科幻作家宝树倾情翻译,在此放出宝树的译者序(节选),带大家初步揭开《造星主》的神秘面纱。
斯特普尔顿及其《造星主》
宝树 译者序
(节选)
《造星主》(Star Maker)是英国科幻作家和思想家奥拉夫·斯特普尔顿的代表作,出版于1937年。这是一部形式和内容都极为奇特的作品,作者在自序中称“如果用小说的标准来判断,它是相当的糟糕。事实上,它也根本不是小说”。
这个说法无疑过于谦卑,但这部作品的确可谓远离一般小说的类型:故事线极为单薄,几乎没有人物可言,整章整章恣意狂野的想象和描绘,间杂着对社会与人性的大段讽喻与政论,最后是不知为狂想抑或是哲学论文的晦涩描写。
然而这样一部古怪的作品,却一出版就受到了知识界的瞩目,得到了维吉尼亚·伍尔夫、罗素和博尔赫斯等文化巨擘的盛赞。
在科幻领域更是高山仰止,著名科幻作家布莱恩·奥尔迪斯称其为“远远高翔于科幻小说的标准之上”“科幻小说伟大的灰色圣典”,科幻史家亚当·罗伯茨也以一种超越研究者客观冷静态度的热情赞美,称之为“即使以最溢美、最高级的词汇来形容也还嫌不够的一部小说”“一部史无前例也无法超越的卓绝之作”。
但《造星主》的命途也是大起大落,虽然出版时得到广泛赞誉, 但又相对地被遗忘了很长时间,直到二十世纪最后几十年才重新被“发现”,成为公认的一代经典。
而因种种原因,八十余年后的今天,中国读者与相关学界对斯特普尔顿及《造星主》仍较为生疏,许多资深科幻迷几乎未曾听过斯特普尔顿的名字,《造星主》也从未在华语世界正式出版。
因此在这一中文版面世之际,对于本书作者及这部科幻史上的绝世奇书的基本情况,在这里或有必要稍做介绍,以供大家参考。
奥拉夫·斯特普尔顿的早年生活
威廉·奥拉夫·斯特普尔顿(William Olaf Stapledon,1886—1950)于1886年5月10日生于英国柴郡的沃勒西镇(Wallasey,Cheshire),毗邻大港利物浦,他父母的家庭数代都从事海运业,家境优渥。
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奥拉夫五岁以前主要居住在埃及苏伊士运河河口的塞德港。他的父亲威廉虽未受过高等教育,但酷爱读书,尤其关注科学新知,颇具理工男的气质,在奥拉夫小时候就孜孜不倦地对他进行科学启蒙。
在人生的最早期,有两件事深刻地影响了他的一生,一是父亲教他用天文望远镜观看星空,引起了他对于天文学和宇宙星辰的浓厚兴趣,并保持终生;二是当时家里养了一条㹴犬,幼年奥拉夫不懂得人和动物的区别,把它当成和自己一样的同伴,从心底接受了不同的生命形式同样具有智慧的观念。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奥拉夫的许多同学和友人都已入伍参战,作为和平主义者,奥拉夫反对战争,不愿拿起武器去欧洲杀戮。但他也并非贪图后方的安逸,更不愿被人看成是懦夫,而希望在战乱中做些什么。
最后他选择加入了贵格会建立的友人救护车队,这是一个旨在救死扶伤的和平组织,负责在战场上运送和救治受伤的士兵与平民,虽然不需要拿起武器,但危险程度比起军人来不遑多让。奥拉夫奔赴法国和比利时前线,穿梭于枪林弹雨中,同事中有数人牺牲,但他有惊无险,还获得了法国政府颁发的十字勋章,以表彰其勇敢。
比起之前的和平环境,战场的血腥与残酷给了奥拉夫莫大的刺激。他从未对子女谈起过一战的经历,但将这些体验投射到了几部代表作里,在《造星主》中就不难看到一战留下的阴影,“另一个地球”上的大战就是一战的折射,连毒气战都是奥拉夫亲自经历过的。
对奥拉夫来说,更为深层的思想冲击是看到各国数以百万计的年轻人——包括他的许多同学和朋友——因为莫名的国族仇杀而陨落沙场,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有神的话,为什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如果没有,那么人与文明的生生死死又有什么意义?这种灵魂中的伤痛之问,一直回荡在《造星主》的宇宙中。
斯特普尔顿的创作生涯
至少从一战时期开始,奥拉夫就想写一本书,囊括宗教、科学、哲学等诸多领域的思考,并且与沉重的社会现实问题结合起来。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表达自己思想的途径,最初是想写一篇长诗,后来又想写一部学术论著,都没有成功,只留下一些晦涩难懂的废稿。
1928年夏(一说1926年),奥拉夫在威尔士的一处海岬度假,当他登上一座山头、回望山下时,看到海边水中的一些礁石上有许多海豹栖息,远远看去,动作有些像是畸形的人。忽然间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奥拉夫灵感乍现:
在山顶俯视山下,犹如回顾人类发展的历史,站在制高点才能看得分明。奥拉夫想到,可以写一部从遥远未来回望人类发展历程的作品,其中将演变出千奇百怪的人类,就像远处的那些“海豹人”一样奇特。
奥拉夫花了一年左右时间,完成了这本书,题为《最后和最初的人》,以二十亿年后“最后的人”回顾历史的形式,讲述人类未来千变万化、但终归毁灭的发展历程,于1930年由梅休因出版。这部作品出版之后,很快以其新颖性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注意,著名文学批评家普利斯特利(J.B.Priestley)和班内特(Arnold Bennett)都对其赞誉有加,未来的首相丘吉尔也十分称道。若干年后的科幻大师、当时才十几岁的学童阿瑟·克拉克,多年后甚至还记得这本书当时在图书馆里所放的位置,是斯特普尔顿让他走进了科幻的殿堂。
这部作品的成功,用好评如潮都不足以形容,确切地说,大部分读者感到的是从未有过的震撼——既从未有过这样的形式,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内容。
引起轰动之后,许多读者不免都拿奥拉夫和当时的科幻巨擘H.G.威尔斯相提并论,甚至有人说奥拉夫的想象力要胜过威尔斯。
当然,奥拉夫很明白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除去《世界之战》外,《最后和最初的人》在灵感上也受到威尔斯《世界史纲》的巨大影响。他给威尔斯写了一封极恭谨客气的信,表达仰慕之情。威尔斯刚读过此书,也极为看重,立刻热情地回信,两位科幻作家自此订交,书信不绝达十年之久。威尔斯甚至一度将奥拉夫视为自己的衣钵传人。
《造星主》是奥拉夫的第四部科幻作品,出版于1937年。这也是奥拉夫写作最为艰难的一部作品,从1933年写到1937年,中间数易其稿。这既有内容和思考本身的艰深,也有家庭变迁的影响(奥拉夫的父母此时先后去世),更牵涉到当时动荡的世界局势。
《造星主》出版后,受到了知识界几乎一致的好评。《泰晤士报》预言,它必将成为这一时代的经典。著名文学家维吉尼亚·伍尔夫予以盛赞,说这是自己一直想写却写不出来的作品。大哲学家伯特兰·罗素——此前哲学界对奥拉夫从未有过注意——也十分赞许其中宗教观念的通达高明。
当然也有反对的声音,信仰虔诚的C.S.刘易斯就抨击《造星主》表达了“邪恶”的宇宙观,并随即撰写了著名的“空间”三部曲弘扬基督教精神——其实,这也表明了《造星主》的思想冲击力。
这部书不仅远离通常小说的故事套路,而且许多概念和理论都过于超前:科学上,涉及从宇宙大爆炸到时空曲率等当时一般读者毫无所知的奇异新知;哲学上,它吸纳和融合了斯宾诺莎、柏格森和怀特海等人的形而上学观念,甚至有很多神学的思考,虽然能为知识分子所激赏,但一般读者却是望而生畏的。
奥拉夫作品的精神印记
虽然在三十年代奥拉夫曾名噪英国,其代表作也得到知识界的很高评价。但因为剑走偏锋,无法被纳入主流文学的话语体系,加上大战对文学活动的摧残,他渐渐远离了文学圈。
奥拉夫虽然和威尔斯交好,对早期科幻作品也涉猎颇多,但和同期美国“黄金时代”的科幻作家群互不了解,也没有读过美国科幻杂志。总体上,他也未进入当时美国科幻圈的视野,而后者才是未来数十年世界科幻发展的重心。因此去世后,他竟一度为世人所遗忘。
不过,奥拉夫直接影响了下一代的英国科幻作家,如阿瑟·克拉克和布莱恩·奥尔迪斯都是读着他的作品长大的忠实追随者——1948年,已经三十出头的克拉克担任英国行星宇航协会主席,邀请过童年偶像前去演讲,两代科幻大师有过珍贵的一面之缘。克拉克成名后,也在许多场合提到过奥拉夫对他的影响。奥尔迪斯在二战期间接触到奥拉夫的作品,是他去世后最热心的门徒之一,直接促成了他一系列作品的再版。另外,美国作家詹姆斯·布利什(James Blish)也受到奥拉夫的深刻影响。
《造星主》中的科幻想象对后世的影响最为著名的例子之一,是物理学家弗里曼·戴森少年时读到了一本破旧的《造星主》,其中一段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它设想出千奇百怪的实践计划,以之前无法想象的规模利用能量来满足自己。现在,每一颗恒星身周都披上了纱网,那是捕获光能的装置,将散射的恒星能量用来为智慧的目的服务,因此整个银河系反而暗淡了下去。(第十章)
这令戴森灵感大发。多年后,戴森正式提出在恒星外建造球壳以充分吸收恒星能量的设想,也就是所谓的戴森球。但戴森承认,这一设想实则应该归功于《造星主》的作者。因此戴森球也被称为斯特普尔顿-戴森球。
* 戴森球想象图 | 图源网络
其实,戴森球只是本书中如星海般璀璨的无数创意之一。影响,或至少远远领先于后世的,还有许多数不胜数的例子:另种人的全感官广播,如同预演了《黑客帝国》的基本剧情;各种奇特的生物形态,可能启发了《星船伞兵》《重力使命》《深渊上的火》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外星人形象;“帝国”用原子武器远程摧毁行星,想必会令读者想到《星球大战》中恐怖的死星……
◇
奥拉夫去世十余年后,随着科幻文学的蓬勃发展,其作品逐渐再版,也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受到越来越多关注。他那丰富瑰丽的想象在新一代读者的脑海中复生,影响了之后的几代人。如斯蒂芬·巴克斯特(Stephen Baxter)和布鲁斯·斯特林(Bruce Sterling) 等一些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后登场的科幻作家,作品中也明显打上了奥拉夫的精神印记。至于普遍和间接的影响,就更不可胜计了。
《科幻百科全书》中指出,奥拉夫“提供了很多原创的和开拓性的思想,为平行世界、外星殖民、宇宙学、赛博格、群体意识、永生、怪兽、变异和时间旅行等许多主题做出了贡献……直接和间接影响了许多现在已经渗透到整个科幻类型的概念的发展,这种影响可能仅次于H.G.威尔斯”。这一评价的分量不言而喻。
即使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后,《造星主》的科幻创意也未成为老皇历。许多精彩设定放在今天也绝不逊色,以当代中国科幻作品为例:
本书中提出能够通过一系列火箭推动,让一颗行星脱离自然轨道,以高速被发射到外层空间,令人想起刘慈欣《流浪地球》中的基本设定(本书更周到的是,行星还带了一颗小太阳);《三体》中极为高概念,只是惊鸿一瞥的“二维时间”,在本书中已有过更详细的构想;而设想宇宙有一个四维空间中的“球心”,在其中宇宙之至高秘密存焉,和王晋康2019年的力作《宇宙晶卵》若合符节……这里当然不是主张这些作品都曾受到《造星主》的启发,但足以证明本书中的科幻想象具有超越时代的深邃和活力。
书的最后,在群星熄灭之际,通过整个宇宙的普遍觉醒,宇宙心灵超越了自身所处的时空,找到了造星主本主。这似乎是一个《神曲》式的结尾,但又是对《神曲》的颠覆。
“我”怀抱期待飞向造星主,但却被打落云端。在随后的迷梦中,我发现了骇人的真相:
广袤无边的宇宙,不过是造星主所创造的无数作品之一。造星主也并不爱这个宇宙,这只是他无尽创造能力中的一个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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