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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半桶水”走路的人
2014-03-15 23:11:47精神罹患
顶着“半桶水”走路的人
飞扬
（作者：王娜，北京安定医院精神科医生，二病区，联系电话：13717804152）
老冯，今年四十有八，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工人。他原本有个既普通又幸福的家庭，爱人原先家在农村，因为早年家穷，没钱上学，所以她只上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在家务农，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老冯，两人喜结良缘，婚后爱人又随老冯来到城里，没多少文化的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份保洁员的工作。两人性格颇为相似，都偏内向、话少，但为人又都善良，干的也都是吃苦卖力的活儿，老冯挣得相对多一些，是家中经济的主要来源。就这样，老冯主外，辛辛苦苦赚钱；爱人主内，把家照管得井井有条。结婚好多年之后，他们才有了女儿。收入微薄的三口之家日子虽说清苦，却也过得简单、舒心、其乐融融，令他们周围的邻居很是羡慕。
老冯的女儿从小就梦想着当一名为穷人打官司的大律师，以便帮助那些和自己家庭情况极为类似的人们，所以当年她高考志愿选择的是某重点大学的法律系，和预想的一致，也顺利考取后接受了三年的系统培训，每年都拿学校的一等奖学金，加上她平日的家教费，所以她自从上了大学，就基本上不再和家里要钱。去年她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如愿通过律师资格考试，刚被一家律师事务所接纳，即将迈出事业的第一步。正当老冯和爱人为女儿高兴的当口，却突然得知女儿住院了，老两口马上赶往医院看望女儿，谁知到了才被医生告知女儿患的是危重症，即使花一大笔钱，也只能勉强延迟生命，更何况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这笔昂贵的费用。老冯感觉如同天塌下来一般，本来就日夜操劳的他因为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竟然在一夜间生出许多白发。回想起过去种种，老冯总是感觉自己对女儿有太多的愧疚：
在女儿小的时候，因为家境困窘，家里大部分的收入都用在支付学费上，自然无法满足其他方面的需求，所以女儿穿的、用的都是亲戚们接济的旧衣物。好在女儿体谅父母的难处，从小就养成节俭的好习惯，从不抱怨，从不乱花钱，也不要钱，即使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压岁钱也舍不得花掉，通通保存好交给父母。她从小就要强，知道自己无论从吃的、穿的到用的都无法和其他孩子相比，从未想过要和人攀比这些，只希望在成绩上不落人后。其实女儿的成绩绝对可以上全市最好的学校，但就是因为家里负担不起高额的学费，所以女儿宁愿选择在普通学校读书。由于女儿自律性很强，做功课从不用人催，学习刻苦，成绩优异，一直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从不允许自己超出前三名的成绩，否则就责罚自己不吃饭。有些家境好的孩子穿的、用的都是名牌，手上有大把的零用钱，他们曾因女儿穿着简朴而嘲笑过她，女儿从不和家人说这些，就连学校组织学生参加夏令营的事，女儿也不曾提及。老冯知道，这是女儿怕自己为负担不起这些费用而伤心劳神。俗话说的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女儿和自己有点儿类似，都有种拼命且不认输的劲儿。因为孩子的自立自强，自己以前并没太操心，如今她好不容易要实现理想，却突遭变故，自己和爱人多年来的辛苦积蓄即使全花在治疗费上都可能维持不了多长时间，自己依然帮不了女儿什么，真是位不称职、不负责任的父亲！女儿常常劝慰他俩不要难过，说这可能就是自己的命，怨不得旁人，而且说父母待她很好，自己没什么遗憾的地方，还让父母多注意身体，不要因为照顾自己而累坏了。看着女儿那张可爱又早熟的脸，老冯内心百感交集，对他而言，女儿就是他们的心头肉，是他们艰辛度日中快乐的源泉，他常想上天待他不薄，赐予自己如此乖巧的女儿，如若倾尽所有，到头来依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将情何以堪！
为了专心照料女儿，老冯向单位提出了办理提前病退的手续，单位也应允了。就这样，老冯全身心地投入照顾女儿和老伴儿上，他和爱人在女儿面前总是强颜欢笑，不敢露出悲哀的表情，他俩不想给女儿增加心理负担，事后再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抹泪。经过这件事的打击，老伴儿也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老冯更是每天都活在自责当中。他常一遍遍回想自己的“过失”，认为老伴儿和女儿都跟着自己受了不少委屈，要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没照顾好家人，不能给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女儿就不会患重病，也不会如此痛苦了。他越想越难过，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成了千古罪人，无法原谅自己。内心承载的痛苦又无法宣泄，老伴儿因为操劳，身体已经累垮了，自己是家中唯一的男性，更需要扛起重担，照顾家人。
可慢慢地，老伴儿发现以前还算开朗的他变得越来越消沉，除了去见女儿、和女儿讲话外，平时都很少讲话，一个人呆呆的坐着，闷闷不乐，有时唉声叹气，甚至精神恍忽，喊他半天都没回神，问他在想什么，他却说没什么。老冯也觉得自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现在不仅晚上彻夜都无法入眠，白天也感觉全身很疲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身体很快瘦了很多，而且还感觉头疼、头部发沉，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仿佛是在头上顶了一桶水，走路时就得一直“顶着这桶水”，到哪里都甩不掉，只不过桶内的水时多时少，头沉的感觉也随之时轻时重。刚开始老冯没当回事，因为自己平素一向身体健康，没有得过高血压、心脏病等躯体疾患，可这种头部发沉感却不断加重，他开始以为自己是上了年纪、身体出了毛病，就先到综合医院做了相关检查，结果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后来到了心理科门诊才知道原来自己患上了抑郁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