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贵福 图/小花
我们都关了动力,散开,分别乘常规动力筏以低速度慢慢爬一样飘向单人轻骑座机的坐标。非常接近的时候,才打开转向火箭,只敢轻轻喷出一点儿气体,然后等上半天,等它们消散,避免在敌舰火控雷达上留下显眼的大片亮斑。不仅气体泄漏非常谨慎,无线通信也绝对禁止。
我进入静默状态,希望从整个世界上消失,无论是从敌人还是从友军的视界中。连热量都要尽可能避免外逸。宇宙飞船通常都装着大面积的风帆,并不是像传说中那样为了从恒星补充能量,那也太慢了,而是为了散热。在真空之中,热传导和对流都没有介质,只能靠热辐射这种低效的方式。热辐射的效率严重取决于散热面积,所以我们把表面积缩得尽可能小。但是热量还是源源不断产生,只要你思考、计算、活着。
从脱离爱因斯坦空间开始滑行,我花了七天时间,中暑昏厥不知道有几次。脱水、恶心、力竭,我无数次怀疑托卡马克因为马托摆脱了他而想整死我们,并且希望过程漫长而痛苦一些。我骂了无数次脏话,直到发现自己词汇量太低,又开始循环下一遍,托卡马克的所有亲属和他的未来都被我诅咒了。也许他后来的不幸与此不无关系。
但是,在敌区我不敢呼救,会呼叫来炮火覆盖,也没有任何其他办法,只有等待。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推理确认托卡马克的罪恶动机时,赌咒发誓座机的坐标那儿一定是一块嘲笑我们去死吧的大标识之时,我看到了轻骑舰,崭新的。
崭新的程度与载我来的单人胶囊运输筏形成鲜明对照,包裹我七天之久的这破玩意里面满是臭气,我发誓在我登筏以前就是这样。有不少密封阀是用胶带加固的,在七天的航程里我好几次想把胶带揭了把臭气和酷热放出去。只是最后一丝冷静告诉我外面是真空,才没有这样作死。
后来才知道舰只崭新的原因,是因为这是作战的工具,维护程度高利于有效打击敌人,并不为了我心情舒畅。运输筏只是载具,人的环境是无所谓的,只要保证战斗时活着就好。所有的部件不是都有工作环境和储存环境的区别吗。崭新,也只是为了作战时提高成功率,对人这种零件,更宜居只是副作用而已。
既然有这么崭新的轻骑舰,托卡马克就不是为了我们死,不然他的折磨计划就过于曲折了吧。我这样想着,花了几个小时慢慢地靠近、接驳,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轻骑舰停泊的位置非常巧妙,令我这个老贼也击节称赞,投放这船的一定是位个中好手。正在一颗凸凹不平的小行星巨岩的阴影之下,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坐标,连我也不会觉察到它的存在。小行星大小适度,没有小到翻滚和飘移剧烈的程度,也没有大到被敌人注意到而清除。
我进入轻骑舰,又潜伏了七天。在这七天里,我把脏话的词汇又重复了很多次。这次咒骂的是泊船的那位高手,他显然只考虑了作战需要,而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作为人的存在。
这是一颗纯铁小行星,轻骑舰外壳与铁石紧密嵌住,导热极佳。在这么大的尺度之下,小行星热力分散,单个人体的温度不会被敌人侦测到,所以散热效率高些无妨。但是,我从极热的地狱换到极寒的冰洞,足足又静伏了七天之久。
除了不敢把行动时的燃料烧了,我做了所有最暖的尝试,包括跑步、蛙跳,这才活了下来。在烧掉衣服时,我颇为犹豫,到底是要长久保暖,还是要一刻温热。我最终烧掉了所有的衣服,没有此刻,就活不到长久。
终于,敌方空天母舰如约而至,滞留在爱因斯坦空间的巨大质量横过星河,光芒四射。
护卫舰队全在我所在位置以外,我可以安全出击。出于保密考虑,萨朗波和大光头他们俩的坐标对我而言是绝密的,不知道是否处于安全的出击位置。在安全位置出击能活,在非安全位置出击必死。
很久以后当我独立指挥舰队时,有一天回想起来这次行动,才突然明白了能活下来需要多大的幸运。在这种尺度之下,因为无法预知敌方空天母舰探出到牛顿空间的位置,精度无法保证我们的攻击位置安全。但是那一天我们三个人接到的任务都是全速出击,并且在出击前受无线静默限制不会接到新的命令。也就是说,即使位置不安全,也会出击,只是作战的目的会转变为吸引敌人的舰炮火力。
我们对于作战目的变化将一无所知,而且将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那一次,我们三人居然都处于安全位置,完全是运气。
也正是从这次行动以后我才知道,军事行动与我作为小贼时的巨大差异。一切都是由组织安排妥当,我们只需要服从一切命令,好运就会到来。
远程投放、静默漂流、铁星潜伏,还有轻骑舰就位、敌空天母舰的路线,都已经在组织的计划之内。我怀疑那七天火海和七天苦寒,甚至我有能力忍受这些、我会咒骂都已在托卡马克的预料之中,连我会骂些什么他恐怕都早有预料。
只是在此刻,由潜伏到攻击,才需要借助我个人的技能。在极微小的转瞬即逝的亚光速时机吸附到敌空天母舰上,需要我身为官道岭的小贼时长期训练的精湛技能。凡是没有这一身本事的,在官道岭都活不到脱离亚光速回到牛顿空间。所以我们在官道岭所受到的,不是训练,而是被筛选。活下来的,就是合格的。
空天母舰即将靠近西西里空港,准备精调切入牛顿空间,有那么一瞬间它在亚光速停留。那是直升机离开地面的一瞬,是鹰隼扑翼的一瞬,是巨龙张开口腔而热浪尚未出膛的一瞬。
就是此刻!
整个铁质小行星都被我当作发射的基座,从而得到更高的初速度。在空天母舰没有到达前,我向它的预定位置,就是由爱因斯坦空间向牛顿空间切换的那一点瞄准。我没有它那么高的速度,必须留有足够的提前量。
如果提前量不足,会和它擦肩而过。这是在官道岭我们初学时常做的事情,不过是一次失败而已,下次可以再来。但是如果这一次我没有准确挂接,就会暴露在空天母舰的航迹里,被后面赶来的护卫舰射成筛子。如果提前量过高,我会暴露在空天母舰航道之前,由于空天母舰的残速也远高于我,就会从我身上碾过去。百万倍以上的质量差,死亡的时间短到我连痛苦都不会感觉到。
脱离铁质小行星,初速度足够。空天母舰已经发现我的存在,护卫舰开始聚集,我猜得有数十舰炮正在预热。接下来的几秒,要么是我隐藏在空天母舰的护盾之下从而避开舰炮,要么就是被护盾阻住,刚好赶到的舰炮把我轰得四散开花。
“抛掷副油箱,提高机动速度。”事先存储在轻骑舰里的作战指令适时播放。
我的手指比大脑来得更快,后背感到巨震,一声巨响以后,副油箱以及备用燃料全炸在铁质行星表面。
同时,我的余光看到左前星区有个亮点一闪,然后拖出一条尾迹。
蛇行机动,那是萨朗波逃过一枚舰炮。雷达显示空天母舰另一侧也有辐射,应该是大光头在抛掷副油箱。
空天母舰正从强光转变为实体,它会在我预定的范围浮出牛顿空间,速度高于我的估算。
加速冲击。
速度还是不够,我在拍向全力喷射按钮的同时余光瞄到了燃料存量,犹豫之下慢了半拍。如果全烧掉喷出去,我就没有机会逃脱,后面可是有数十门舰炮等着我呢。这正是我质疑大光头方案之处,燃料够吗。
半拍节奏,就是能活下来的极限。
在这半拍的时间里,作战指令序列更新,“抛掷舰体外壳。”
时间太短,连我骂托卡马克时的脏话都来不及说完整一个单词。我全身精光,更不用说宇航服,早就烧成温度用来度过七天苦寒了。抛掷机壳,就是皮肤直面真空。
“再见吧,萨朗波。”
我向她的方向望去,以为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希望你也正看向我,愿我的花火作为你下次跟谁吹牛的素材吧。”
亚光速,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只有与我速度接近的空天母舰遮蔽星空,还有萨朗波清晰异常。
我看到萨朗波在蛇行机动的末段尚未结束的时候突然加速,看那气旋一定是全力喷射,油门大开,燃料涓滴不剩。
她的舰壳从机头爆裂,整个座舰像纸一样撕开。只有她一个人固定在巨大的发动机顶端,后面是喷射长达数十公里的尾焰,前面是张牙舞爪管线密布的核弹。全力加速之下,机壳像在狂风之中蜷曲的纸张,瞬间剥脱。有那么一会儿机壳是燃料喷射的第二基座,迅即翻滚着向后飘开。一枚舰炮触到脱落的机壳,爆炸的冲击居然追不上已经加速的萨朗波。
她从火里诞生,如同一根针直刺向越来越清晰正在实体化的空天母舰。
“跟紧我”,萨朗波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我毫不犹豫全力喷射,同时拍向解体按钮,来不及想真空以后会是如何。
死就死吧,还有萨朗波在一起,死后可以一起吹牛,吹牛这一次有多么的傻,一起诅咒托卡马克。
在那一瞬,空天母舰从光蜕变为物质,在我之侧浮现出来。
同一速度,我像䲟鱼一样悬浮在空天母舰之侧。
还活着,没有死。
后来在军事院校短训时,有教官试着解释了在这种极限条件下的物理现象。有的认为因为时间非常短,只有几秒,空气外逸刚刚开始,因为紧张所以我们连风声也没有听到。也有的认为在三分之一光速以上至亚光速,虽然距离和时间都短,但是相对论效应非常明显,时间应按洛伦兹收缩计算,所以时钟拉长,表现在热力学上就是包括空气分子在内的运动速度都极度下降。因此,速度越快越安全。还有的认为,我们应该是短暂地跳入波尔空间,或者在波尔空间和亚光速间振荡。
总之,我和萨朗波都没有死于真空。
大光头比我多犹豫了半拍,超过了临界值。带着舰壳他的速度不能更快,在空天母舰的护盾外被追尾的舰炮炸得连一个比特也没有剩下,只有事后我们的追忆。
如他所说,我们会“记着点儿”他的。
萨朗波说,绝对服从命令。
托卡马克说,组织会为你计划一切。
我心里重复萨朗波的话,“跟紧我”。
空天母舰的护盾在我身后直直切下,燃料舱被切断的猛烈爆炸把我抛起砸向空天母舰。
我的舰载核弹就扎在我旁边两米的地方,整个没入空天母舰的壳体以内,留下个深黑的大洞,里面不知道嵌入有多深。
我浑身都燃烧着,自带强氧化剂的燃料把我变成火炬。如果不是整个赤裸没有一丝宇航服,可能就是自带棉芯的火炬,燃烧得更猛烈了。我一只眼睛已经彻底报废,另一只仅剩光感,明亮的光闪耀不息,那是数十门舰炮反复喷吐,轰在空天母舰的护盾上无声地炸开。
我身在亿万灿烂骄阳之中。
我倚靠在空天母舰的外壳上,温热的触感,这时疼痛才刚刚开始。
我整个身体抖如筛糠,那是空天母舰动力系统切换,因此振动模式变更。凭着在官道岭做小贼的丰富经验,我知道它即将再次脱离牛顿空间,加速至爱因斯坦空间。
我头脑在那一瞬间异常冷静,它要逃跑。我座舰已毁,即将赤身化为一束光,然后死在再入牛顿空间的真空里。
官道岭的花香,萨朗波的微笑,悬浮的巨城迦太基,还有漫天星辰,在一瞬间里我短短的一生浓缩着在我脑海里掠过。最后剩下的两个念头,一是我没有活够,二是再次回忆确认核弹延时起爆已经激活,所以我有空天母舰作为硕大无朋的陪葬棺材。
有人拉动我的上身,努力了几次,我倍感疼痛,喊叫却听不到声音。那人再一用力,我粘在空天母舰壳体上的双腿和一只胳膊就此与我脱离。我感到断肢的血喷射而出,接着断口被那人用激光封闭。
是萨朗波弃舰来救我。
她把最后一支促生长激素给了我,因为当时我虽然烧毁了声带和耳膜,但是用行动表明希望放弃,不想连累她。这一支促生长激素比什么未来的美好生活都更能给我力量,就是咬着她的手指头也要跟上不掉队。她在最后一刻把我一块块儿扔进座舱,刚好来得及在作战指令指定的位置从空天母舰中弹射出来。
我们是一束强光劈裂出的一丝,在空天母舰战斗群跳出爱因斯坦空间以前提早脱离,滑行减速重入牛顿空间,远离舰炮群,又刚好靠近托卡马克派去接应的大胡子小队的位置。作战经验丰富如大胡子,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情形,萨朗波和我的血肉在座舱里绞成一团。在以后喝酒的时候,大胡子开玩笑说,是一摊一块盛出来的。
托卡马克原来的计划,是我们会投掷核弹,然后无一幸免吧。但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在空天母舰加速至爱因斯坦空间时给我们脱离的指令,并且派了大胡子接应呢。萨朗波从无这样的好奇心,我也没有问。马托怀疑过托卡马克,大光头也怀疑过,他们提问的答复我已经看到了,一个入狱一个火葬。
所以,托卡马克的计划无比完美。
空天母舰遇到我们三人偷袭的同时,护卫舰队的外围也受到了托卡马克派出的卡西乌斯分队袭扰。当两枚核弹嵌入舰体时,敌人彻底放弃了躲入西西里防线的决心,采取了脱逃行动。
这样一个即将投入的大规模战斗群的脱离,使我军佯攻西西里的哈斯德鲁巴尔军团压力减轻,因此几乎演变成为主攻。当然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会吸引敌火力聚集,即使攻下西西里也守不住。
不过火爆的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还是震惊了罗马军,我们参与的托卡马克团的努力,使战局短时间内向着哈密尔卡将军的设计方向前进了。
进入爱因斯坦空间以后,空天母舰就发现那两枚核弹没有危险,徒具外形而已,但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托卡马克成功完成了他计划的战术行动,即使在没有得到上级哈密尔卡原本承诺支持的三枚核弹的情况下。有条件能上,没有条件制造条件也能克敌制胜,不惜一切代价,这也正是托卡马克军团能不断得到哈密尔卡将军赏识的原因。
兵行诡道,在与战友、与友军、与敌军作战的过程中,我们实行这古老的训条。
在敌军一个个倒下去以后,我们活了下来。在友军一个个倒下去以后,我们成长为将军。在托卡马克的带领下,我、萨朗波、大胡子,随着死掉的下属越来越多,我们也逐渐阶级上升。无论是哈密尔卡还是活着的下属,都相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们比别人更能带领士兵胜利并且活下去。托卡马克在我们的托举下,逐渐成长为与哈斯德鲁巴尔比肩,仅低于哈密尔卡的将军。雇佣军团中如他一样,自带军队、自带给养、独立成军的,比比皆是。
在雇佣军的海里,我们,我和萨朗波就像水滴一样,从此以后几乎再无谋面。
我此后见到了很多不同的兵种,他们有不同的技能和特性。
奴比底亚人比官道岭人更擅长奇袭;叛逃来和俘获来的罗马人比我们更擅长亚光速挂接和吸附;埃及人长于投放巨舰,甚至能从行星间拖曳而过;叙利亚人能精准计算远程攻击,位置不差分毫。他们中凡是没成为炮灰的,全都成了我的股肱。
我试着联系过几次萨朗波,长期沉默以后,她终于非常隐晦地答复我,如果想多活几年,最好别让托卡马克以为我们有集结兵变的可能。
只有一次主动联系我,是她被怀疑勾结敌国罗马,查无实据身复原职以后,也许刚刚大醉,说的是,“活下去,只有活得足够长才能相互保护。”
想来,陪她喝酒吹牛的家伙定然不够幽默,她才会说出这么丧气的话来。她应该不会知道,为保护她,我和大胡子所做的努力和损失。
再次能够有机会见到她,已是十年以后。
那时,罗马一方所称的第一次布匿战争之后,我们,或者说我们的雇主失去西西里星系,防卫圈以西全线敞开。
雇主迦太基说,他们只想和平地做生意,来往于各大银河系之间,无意与罗马争锋。所以,在哈密尔卡仍有优势的情况下,召他只身回迦太基述职。我们这些雇佣军则被要求在三分之一光速以下蜗牛航行,去往官道岭以外集结。
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带甲回师之军不得兼程,以确保万一变生肘腋,首都有足够时间准备以策安全。
在官道岭,我又见到了萨朗波。见萨朗波以前,我们就都已接到托卡马克的要求,围城迦太基。
大军在牛顿空间缓慢返程的途中,以托卡马克为代表的雇佣军联盟首领们已先期光速抵达,并与迦太基一方哈密尔卡将军会谈,谈判几近破裂。迦太基政府财务困难,公民极尽奢华,但是财富藏于民间,在向罗马偿还战争赔款以后,迦太基没有能力支付雇佣军的报酬。
托卡马克说:“所谓没有能力,不过是迦太基认为他们应付罗马力有不逮,但是对付我们能力足够而已。我们需要向雇主展示能力。”
托卡马克军团切换到爱因斯坦空间,忽略来自迦太基的降速警告,反正接到命令实施拦阻的也就是雇佣军同盟而已,他们也正欠饷。
迦太基本城的民众都想做和平的富家翁,除了哈密尔卡闪电家族,已经没有多少人服兵役了。大胡子和我分别迁移一颗恒星到官道岭附近,摆出十足的架势准备为接下来的大战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原本从属于哈密尔卡以下的雇佣军队,也纷纷跟随效仿,往来的商船报告整个星系的引力场扭曲。
大战即刻来袭,迦太基全城震恐。
迦太基派出高级议员与雇佣军联盟谈判,被扣留,极尽折辱后放回。
迦太基开始各个击破,与托卡马克,甚至他的属下我、萨朗波、大胡子等单独谈判,有的承诺,有的先行付款,意图分裂雇佣军,以其之几部攻击其余。
同时,迦太基全星系锁城,内港大开,从引力波变化可见恒星间调度频繁。据传说,迦太基不惜毁城一战,所有的行星毁灭级别的舰只全部出库,尚在研发仍未稳定的恒星毁灭者也开始列装自卫军。
托卡马克召开远程军议会议,说:“我们也接到了迦太基的议和邀约,但是因为实力并不突出,所以条件也与原来并无多大改观。”
我说:“那么,展示一下实力如何?仅仅恒星部署到位,没有实质攻击,说服力不足吧。”
大胡子说:“如果其他部队不动, 我们主动出击,会不会对接下来的谈判不利?”
萨朗波说:“小代价袭扰比较适合。”
“好。”托卡马克说。
萨朗波向托卡马克申请我部与大胡子部出力配合,托卡马克说:“好。”
接下来托卡马克属下们的远程会商中,萨朗波给出了她的小代价方案。
她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出击吗?”
我说:“大光头壮烈牺牲那次?”
她说:“为什么需要派出三架轻骑?”
当然不是为了给萨朗波机会救我,我心想,所以她需要的答案是正规的估算。
答复如下,“已知只要一人得手就计为整体成功,其余不论。所以,攻击失败的概率可由三人全部失败算得。设每轻骑成功概率为十分之九,可得每轻骑失败概率为十分之一。三人全部失败的概率是十分之一连乘三次,即千分之一。因此,成功概率为千分之九九九。以可能多损失两舰的代价,换得成功率提高。”
这不会是她考我的正文,在官道岭作小贼的时候我们每天都要算上几遍,而且我们都是概率中活下来的那部分。
“由官道岭攻击,达到袭扰的程度,考虑到被迦太基远程拦截的概率,我们需要多少舰只才能达到可见的攻击效果?”她问。
“如果迦太基不惜代价以大搏小地拦截,那么,单舰的命中率微乎其微。每增加一艘能微小提高总体命中率。”我估算着需要多少血肉之躯,“3000人左右。”
“你我三人各出三分之一如何?”她问。
“好。”我率先赞同。
出多少血,就有多少权力收割。这就是赌命,萨朗波邀我下注,会大赢吧。
大胡子也只能说好,如果他不跟进,瓜分的时候就没有他的份。有托卡马克在,容不得他不出血来争抢。
断了通信以后,我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
我需要出1000人,几乎都会死,他们都是谁呢。1000个像我当年一样能识别利用牛顿空间和爱因斯坦空间罅隙的青年,1000个曾经在官道岭出生入死的无父无母的儿童。是杀死当年的自己吗?开终端做战棋推演,一张张脸在眼前飘过,我发现都很模糊。切换成名字,也记不清谁是谁。改为编号、作战属性,然后归到某个番号之下,考虑哪个分队战损多少,如何补偿,会否兵变,计算起来容易多了。
大局已定,心里有了数,准备召各分队长军事会议。这时,萨朗波的口信到了,不是远程传送,也不是机要线路,由一位军官亲自转达。
他说,萨朗波约我本人面谈,去她的辖区官道岭。
“哈哈,她这么有雅兴,还有别的口信吗?”我没有问她想谈些什么,如果这位军官能转达,就不用当面谈了。
“她说……”军官站起身向我走来。
特勤战士立即围住他,我大喝:“怎么能这么对待客人!”然后,笑着问军官,“她有礼物让你转交啊?”
“没有,她有话要求我单独告诉您。”军官张开四肢配合特勤战士搜查。
快搜查完毕时,我说:“不用搜不用搜,都是自己人。”
特勤战士仍然完成了最后的搜查科目,才示意军官可以靠近,同时一直迫近跟随。快要贴近到能触及我的时候,特勤战士再次阻止了这位军官。
我表示非常无奈,“就在这里说吧,没事的,都是自己人。”
“她说:跟紧我。”他的声音非常低,难以分辨,我刚刚能够听到的程度。
“坐坐。”我摆手,“她没说具体约在哪里见吗?”
“她说:和马托分手的地方。”
“叙旧叙旧啊,十年老友,难得一见,你们可都不能跟着。”我哈哈大笑,转身告诉分队长和特勤战士们,他们面有难色。
出发前,我单独约见三位分队长中的每一个,也单独约见两位直属特勤连长。
我分别问了他们五人同一个问题,“如果我此行不利,你准备怎么做?”
有的说会忠诚于我,有的说会退隐山林,有的非常惊讶不知如何回答,有的痛哭流涕。
我略过他们的答复,每个人都分别叮嘱了同样的话,“你是我最信任的骨干,记住,如果我身遭不幸,你投奔萨朗波。”
叮嘱的时候,我紧盯着他们的眼睛,也有意让他们知道我在注视。其中有三人的表情说明他已经料到我会这样交代。
我补充说:“全力佯攻托卡马克,不惜一切代价打散大胡子。告诉其余分队长这是我的命令,若不服从,即斩于军中。”
特勤战士随我到官道岭防线外围,被要求止步,只我一人进入,所有护卫转由萨朗波部负责。特勤组表示,如果有消息萨朗波不利于我,就即刻全力攻进官道岭救我。
“你当官道岭是大市场吗,想进就能进去?”我哈哈大笑,“这是迦太基巨城唯一的防线,正规军集结两颗恒星能量全力一击也不能遽然得入,你们几个格斗尚可、连重武器都没有怎么可能救我。”
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示。
“如果万一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你们马上跑,越快越好。”
战士们觉得我是在考验他们,纷纷做出愤慨的表情,与我俱亡。
“我孤身一人能有何用,如果身遭禁锢,那么敌人一定是为了队伍。所以队伍安全我就安全,队伍打得越好我越安全。该打谁,队伍早就知道了。消息也比你们跑得快,不必送信,你们逃得命在就好。”我拍着战士们的肩膀,他们年轻的脸上感激涕零。
(未完待续)
刊登于《科幻世界》2021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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